猫命-轮回转世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壹)

    我一连三天都没有回家,也没有接听任何人的来电,而是躲在了艾哲于校职工宿舍所留给我的那套房间,拒绝与任何人接触。

    我也不清楚那三天是如何浑浑噩噩度过的,房间里没有酒,无法借酒消愁;房间里没有香烟,无法借抽烟消愁;房间里没有任何的食物,也无法借由暴食来消愁……房间里,就只有来回飘荡着的我对艾哲绵绵不尽的悲伤与怀念。

    无意间,我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日记本,正是我在善德花园学府过夜的那天晚上,艾哲趴在书房的写字台上正在记录着什么的那个本子。当时,我记得艾哲将这个精致的日记本慌乱地收拾进了写字台的抽屉时,则是顺眼注意到了其封面正是这种粉蓝色的装饰。

    我翻开封面,眼见艾哲用娟秀的字体赫然写着“BT-513首场人体实验”,实验内容详实地记录下王裕贵每天服用毒蛋白的情况。艾哲就是用这种惩罚的方式,耐心地折磨着王裕贵,让他偿还所有的罪恶,直至暴毙身亡。

    第二部分则是写有“BT-513-Ⅱ首场人体实验”的字样,其内容记录了艾哲第一次服下BT-513-Ⅱ毒蛋白正是四月二十日——第二次启动《BT-513实验方案》的当天晚上。随后,艾哲每天便以毫克为单位,逐渐增加毒蛋白的摄入量,并且巨细靡遗地记录下了身体的各种反应,从而表达对毒杀了王裕贵的赎罪之情,以及即将报复Matthew的忏悔和决心。无论艾哲的心底有多愧疚,但她一定要为安东尼报仇,就算坠入进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她也决不会放弃已制定好的计划,所以艾哲采用毁灭自己的方式为其自身的毒杀行为赎罪。于是,就在其告别生命的当天早上,艾哲更是当着警察们的面儿,大剂量地喝下了溶有该毒蛋白的一整杯牛奶。

    我因泪流满面,眼睛多次模糊,好不容易才看完了这部分艾哲针对自己的惩罚记录。想来,爱情本身就是那枚最为致命的毒药。艾哲因枉死的未婚夫而毒发身亡,我却是早已由于艾哲而身陷剧毒,已经无力为自身解毒。

    终于,我翻到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那竟是艾哲留给我的一封信。

    亲爱的平治: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很抱歉,让你爱上我的同时,而我却是选择了死亡。

    感谢你,感谢你——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遇见了你!无可否认,我真的已经爱上了你。但平治,这让一度我感到很痛苦,对!我十分痛苦,因这仿佛是对安东尼的背弃,而安东尼正在天堂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如何能背叛他对我的这份执着和守护?想必,我与你的相爱一定让他感到很悲伤,很痛苦,很孤独,很寂寞,更是无比绝望……所以,我只能选择与安东尼在天堂再次相聚。毕竟,他是第一个真正走入进我内心深处的男子。

    但我又如何能背弃你对我的这份信任和真爱?这两种愧疚终日撕扯得我无法入睡。

    对不起!平治,我真的很抱歉!我无法选择你,但我是爱你的,真的很爱很爱你!永别了!我今生的爱人!我剩下的那三条命,已经附着在你身上,你要代我好好地活着,万不可轻视自己的人生!

    I LOVE YOU!

    五月十七日于高庙村

    I LOVE YOU!是这封信的结束语,也是艾哲尚在人间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这也是艾哲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表达她曾经深爱过我的心意。

    信件的空白处干有两枚圆圆的泪滴。想必,这封信肯定是我们留宿在高庙村的那天晚上,我心爱的女人趁我睡着时,趴在门厅的八仙桌上写的,所以我一早醒来发现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原来,我们从高庙村赶回学校的当天下午,艾哲声称去校长办公室,却是来到了校职工宿舍,把这个笔记本藏在了卧室的电脑桌内,就是希望我能看到这封遗书。

    警方彻底搜查了艾哲的住处。的确!警方在书房内查验到了梁小兰的血迹。虽然表面看来房间内的血污已经被清洗干净,但通过鲁米诺(luminol)化学试剂(又名发光氨),喷洒在血迹出现过的地方,与血液里残留下来的红血素发生反应,而该化学试剂就会发出蓝绿色的荧光。

    这几天,程奥带警方跑来敲过艾哲的宿舍房门。甚至,连校职工宿舍的管理员都拿来了备用钥匙,似乎是要强行入内,却是被莫直徽阻拦。显然,莫直徽很清楚我就在房内,但也明白我失去爱人的种种悲伤和苦楚,所以他仔细考虑了一下,便决定放弃强行入内,带队离开了职工宿舍。

    我躲在艾哲的宿舍,一直到第四天下午,接到方晴发给我的短信:沈平治,今天下午两点整,将举行艾教授的遗体告别仪式。倘若你再不肯出现的话,恐怕就见不到她这最后一面了!你想想清楚吧!

    当即,我闭上眼睛,无法抑制满面的泪水长流,心跳就像是被无尽的伤痛所湮没。

    (贰)

    由于,整整三天没刮胡子了,我的模样看起来憔悴不堪,脚步也不太稳健。

    我来到附属医院内专设的灵堂,眼见门口处堆满了花篮与花圈,莫直徽则是带着他的助手站在门外,表情多少也有些凄然。遵循艾哲的遗愿,灵堂内正播放着林海《猫》专辑中的《天堂》一曲。一直以来,艾哲都把自己看成了一只猫。她不仅拥有猫的命途,更是拥有猫的个性,猫的自由,猫的不羁,以及猫的天真和纯良。

    与此同时,灵堂内传出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放射科主任——包学盛正在念悼词的语态,充满了悲伤与隐忍的克制。除了基因治疗研究所的全体员工,不仅大哥和妹妹来到了现场,就连梁小兰与她的现任丈夫——牛本命,以及薛丽娜——似乎所有获得过艾哲关心和照顾的人们都来参加了她的遗体告别仪式。

    “小哥哥!”妹妹见我步态踉跄地走了进去,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搀扶住了我。

    我推开那个小丫头,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艾哲的身边。我心爱的女人躺在水晶棺内,身穿她临终时换上的那件喜红色的半袖旗袍,被她最喜欢的凤仙花所包裹围绕着。艾哲十指蔻丹,是我用凤仙花给她染红了指甲,在其左手的无名指上正佩戴着那枚玫瑰金的订婚钻戒。

    此时此刻,当面对艾哲冰冷的遗体,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最为心爱的女人,永失我爱!

    我跪趴在水晶棺边,面冲艾哲呢喃饮泣:“哲,我不要你帮我选择幸福,你就是我的幸福啊!你就是我的幸福!你怎么能像这样永远地离我而去呢?我们应该在一起呀!永远牵手在一起!……”

    我们总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人谋取幸福,更认定这就是帮助别人最好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姿态,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我的动情,因为我的眼泪,因为我的悲恸……牵动着告别仪式现场的人们愈加发出伤感的抽噎。

    艾哲去世后的第七七四十九天,我们按照其临终遗愿,将她的骨灰和她的未婚夫安东尼合葬在了一起。墓碑上,依然贴着的那张安东尼与艾哲幸福欢笑的合照,这里终于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情侣合葬的墓穴。想来,艾哲将安东尼的骨灰安葬在此时,就已经算准了要给自己留个位置。

    葬礼结束后,根据艾哲的生前交代,那个代理律师当场宣布了其所拟定的一份遗嘱:艾哲将她在善德花园学府的那套住宅赠送给了方晴。

    “小晴,对不起!我没能帮你的妹妹报仇,真的很对不起!我将这套房子赠送给你和沈平凡,是希望能作为你们的婚房,希望你们能够永远幸福!但如果你们忌讳那曾经是一个杀人凶手的住宅,会给你们的婚姻带来任何不幸,你们也可将房子卖掉,换取一套更好的婚房。总之,我希望你们能够永远幸福,生活美满!很抱歉!我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真的很抱歉!”原来,艾哲让这个代理律师帮忙处理财产方面的事务,就是要将她的产业赠与其小助理及我们老沈家。

    我摇摇晃晃着身子,错乱的脚步差点将自己绊倒,恰好被大哥从身后一把扶住,我才没有闷头倒地。

    那个小助理听到艾哲的这份遗愿,居然在其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关心着自己的终生幸福,不免难过得失声痛哭,被妹妹搂抱在了怀里。

    当时,因为包学盛就站在我的身边,我抬头问他:“包师兄,我知道艾哲用生命在向警方陈述自己的复仇计划时,虽然表面她一再强调利用了我们,包括你和方晴,但其实一直以来她是在保护我们,我知道她是在保护我们,以避免我们被牵涉到整个案件当中。但现在,你对我说实话,就说一句实话:你到底知不知情?你知不知道她的这个复仇计划?”

    这位放射科主任则是悲伤地摇了摇头:“王裕贵死后,特别是她将那套用于梁小兰清宫术的工具交给了我,我才知晓了艾哲的计划,但我已经来不及阻止。”

    “我记得有一次你去她的办公室,当时——正巧我也在,你是为了向她汇报警方的调查进展情况?”

    “对!”包学盛点了点头:“那时候,王裕贵还没有被毒杀,警方发现了其遗弃的那辆瑞风商务轿车,便来找我了解具体的情况。由于,发生擦刮的当时,艾哲就在我车上,我便向她告知了梁小兰被绑架一事。”

    我继续追问道:“那你和方晴在附属医院后门说的那番话又是怎么回事?那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是说自己藏匿在电线杆背后,偷听到了两人之间的那番对话。

    “那是艾哲的吩咐,她没让我多问,只让我照她说的方法去做。现在想来,估计是怕你那时候因猜到是她,从而影响了对Matthew的最终计划。”

    是了!那时候警方尽管前来研究所询问过艾哲,但还没发现她与梁家二女儿之间的关联,但由于我比警方知晓得多,特别是那丢失的二十只小白鼠,艾哲因担心我猜到事实的真相,便让包学盛和方晴按照其吩咐,在我面前上演了那出戏码,进而混淆了王裕贵的死因。

    “她就那么不信任我?”

    这位放射科主任却是摇了摇头:“她是怕把你拉下水!”

    自始至终,艾哲怕把我们每一个人都拉下水,除了程奥。

    莫直徽与他的助手一直守候在墓园外,因见我、方晴、大哥、妹妹、包学盛及艾哲的代理律师走了出来,特别是见到我的脸色青白,便走过来试图想要安慰我。

    “平治,你不要紧吧?”

    “莫警官——”我却是答非所问:“我想问您个问题。”

    “好啊!你问!”

    因见我望向他的助手,莫直徽冲对方递了个眼色,崔亮便会意地闪身离开了,跑去跟小婷聊天。与此同时,大哥、方晴及包学盛正在跟代理律师挥手告别。

    “当你们警方遇到像王裕贵这种道德沦丧、不讲道理的暴徒,在他还没有构成犯罪事实之前,却是已经对周围的人构成了人身威胁,甚至采用非法手段伤害了他们;或者Matthew杀死了自己的哥哥,艾哲明明知道凶手是谁,但美国警方却是声称证据不足,而Matthew的亲生父母也在偏袒维护自己的小儿子……在面对这些不公正的案件时,你们警方应该怎么做,如何维护被害人与受害人的正当权利和利益?”

    在面对我这一声声戳中要害的质询时,莫直徽那副过于沉重的脸色略显疲态:“坦白说——我也经常由于这样的困惑,而一次次会产生无力之感。”

    “莫警官,您曾经对我说过上苍对我的惩罚,以及对我们老沈家的惩罚已经够多了,所以您不想对我年少时的无知与好奇心所犯下的那些错误进行单独的惩戒。但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上苍对我的那些惩罚还不够,他不仅带走了我们的父亲和母亲,他还带走了我今生今世最为珍爱的女人——艾哲。我相信,就连艾哲复仇这件事,都是上苍对我的惩罚。在我看来,艾哲原本是一个热情、开朗、善良、天真、纯洁、贤淑……可以说是集合了所有女性优点与魅力的女人,但上苍却是假借别人之手,杀害了她的未婚夫,从而安排和我相见,却无法让我们的爱情得到善终,只留下无尽的悔恨与遗憾。”

    由于我对自己及其家人的赎罪,上苍不仅让我不停地帮助他人,更是让我一再地失去自己的心爱之人,从父亲到母亲,现在则是艾哲。

    “平治,你知道吗?我前妻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我对待工作如此拼命,这么努力,还是有那么多的犯罪分子为所欲为?那么,我们作为政府维护社会治安的职能机构,打击那些罪犯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回答我前妻:至少,在正义面前,我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况且,我也希望随着我们的女儿逐渐长大,她能生活在一个相对自由且安全的社会环境。因而,一想到我所付出的这些努力,我的内心多少会感觉一些安慰。”

    “莫警官——”我擦了擦眼角边的泪水:“至少,这么多年来,您有您战斗和努力的意义,但眼下,我则是什么目标都没有了。”

    “平治,你这种状态是不行的!”莫直徽语重心长地鼓励我:“你还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你要用你的眼界展望明天,为你的未来作打算!”

    “关于未来,我已经想好了。”我抬脸仰望向头顶的太阳:“我要去美国,我要去那个给艾哲带来了无尽伤痛的城市看看。”我要亲身去体验艾哲独在异国他乡时所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所体悟过的每一份心境。

    随着内心的此番决断,突然,我产生了一种豁然解脱之感,仿佛从太阳光芒万丈的辉煌——看到了艾哲那张欣慰的笑脸。

    (叁)

    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从失去艾哲的痛苦中振作起来,我决定说做就做,来到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导师办公室,向董孝林教授咨询出国留学的相关事宜。

    我的导师因为知晓了我与艾哲的恋情,不免叹气地惋惜道:“你真想要报考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的博士生?”

    “是!”我坚决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决定了!”

    “那好吧!我去帮你了解一下今年的申请流程。”

    “那就谢谢董教授您了!”

    退出导师办公室,我不知该去哪儿,由于艾哲的事件,基因治疗研究所正在进行官方的调查,大家也都在等待着校方的分配或留任。不知不觉,我发现自己来到了附属医院的放射科,却是在B超室门口遇见了程奥和薛丽娜。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平治——”“矮冬瓜”冲我挥手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用乜斜的目光望向程奥道:“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没想到,那个手下败将却是冲我狂妄地大笑:“沈平治,我终于赢了你!”

    我皱起眉头,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疯话:“你什么意思?”

    然而,我却见程奥用他那双贼眼望向薛丽娜的肚子,神情猛然一惊,也望向“矮冬瓜”的腹部。虽然薛丽娜的肚子本来就是圆圆鼓鼓地有肉,但我却是意识到在她的腹部游动着一条小鱼,似乎在她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弱小的生命。

    “刚检查出来的结果!”程奥正耀武扬威地挥舞着手中的那张检查报告单:“薛丽娜怀上了某人的孩子,受精卵顺利着床,已经能通过B超看见小孕囊了。沈平治,你是学医的,你应该明白能看见小孕囊,这说明女方受孕至少有一个月了。”

    “是这样吗?”我将目光逼视向薛丽娜。

    但“矮冬瓜”没有说话,则是将身体往那个手下败将的背后躲藏,似乎是害怕在我面前承认自己怀孕一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程奥的身后一把拽出了薛丽娜。

    “平——平治,如——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可以打掉,我可以为你打掉他(她)的。”“矮冬瓜”的面目扭曲,状态更是惊慌失措,似乎把我看成了一个恶鬼,是我不让她要这个孩子的。

    “薛丽娜,你在说什么傻话呀?”程奥用力抓扯过对方:“我通过人工受孕,让你如愿以偿得到了这个孩子,结果你现在又不想要了?!”

    “我——我——”

    我见“矮冬瓜”愈加显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心头不免一软,便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却是与那个手下败将面抵着面道:“程奥,你是从艾哲的手中,得到了我的精子是吧?”

    “是啊!”那个混蛋直言不讳地洋洋得意:“那天晚上,在艾哲的住处,你们一定做得很爽是吧?!但你万万没有想到——会被自己心爱的女人算计吧?”

    两个月前,我在艾哲的住处过夜的那个晚上,一早醒来,听见她与程奥在门外密谈。当时,程奥的手里提着一只便携式医用冷藏箱,原来那里面保存的正是我的精液。时间继续往前顺推——五一节前夕,在艾哲的花园里所举行的那次烧烤Party,艾哲向程奥提出放手方晴一事,那个手下败所提出的交换条件就是指这个。

    随而,我明白了艾哲并非是在算计我,而是希望我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至少是她所认定的幸福。艾哲曾经在临终前对我说过:“平治,就像你极力撮合你大哥和小晴在一起时那样,我撮合你跟薛丽娜在一起,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当时,我还不太明白艾哲的此番良苦用心,但现在我清楚了她正是由于非常爱我,才一定要将我与薛丽娜撮合在了一起。

    因为在临终前,艾哲特意说过:“平治,你太过骄傲,正如我太过孤独。我们在一起——便只能相互折磨对方,而薛丽娜则会磨平你过于棱角分明的傲性,让你们的生活回归正常的轨道。……总之,幸福就是平和与安稳。跟我这个杀人犯在一起,你会永远背负命运的枷锁,永远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平治——”眼下,“矮冬瓜”生怕会遭到我的厌弃,一脸快要哭出来的面目狰狞:“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可以打掉,我可以为你打掉。”

    “薛丽娜,你疯了!”程奥可不想让自己的种种努力而白白地付之东流,便大声质询:“你不是一直想要沈平治的孩子吗?你不是一直想要沈平治和你的孩子吗?”

    “可是我——”终于,“矮冬瓜”哀号地悲哭出声,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不必了!”我感觉心里疲惫至极:“艾哲肯定满心欢喜地等着这个孩子的降临。”所以,我没有任何权力扼杀掉薛丽娜肚子里的那个弱小的生命。

    即使艾哲已经不在了,但她却是用这种方式,将我的生命延续植入进了薛丽娜的子宫,更是将我们的命运用孩子的方式永远地缔结在了一起。既然是艾哲想要让这个孩子降临到人世,我就有义务保护好这个孩子的安全出生。

    (肆)

    也是在第二年,即二零一二年的某个春天的晚上,我最后一次见到了艾哲。

    据说,今年是世界末日,特别是古玛雅历法认为将会在十二月二十一日这天结束,所以地球必将会发生毁灭性的重大灾难。然而在这一年的春天,艾哲却是送给了我和薛丽娜一个小小的生命,我想这正是代表了人类希望所在的生命延续。

    由于,薛丽娜未婚先孕,震怒了她的双亲,而她死活也不肯表态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便被一怒之下的父母赶出了家门,只得暂且先安住在了我们的家中。我们全家兄弟妹三人,已经搬进艾哲赠送给大哥与方晴的那套“婚房”。为了纪念艾哲,我们一致决定不把房子卖掉。似乎这样,仿佛我心爱的女人还活着,每天关注着我们兄弟妹三人安定宁和的生活,比如:大哥和方晴日渐稳定浓厚的恋情发展,妹妹带着小灰在房间或花园里嬉戏玩闹,而我则是细心照料着怀孕中的薛丽娜……

    这天春日的午后,因为薛丽娜肚子里的孩子,方晴曾经找我谈过一次话。

    “平治,我很高兴,你让娜娜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不是艾哲的心愿吗?”那天,我在说这话时,就像艾哲于生前那般,坐靠在客厅的飘窗边,正回头望向我与其小助理的谈话,嘴角凝持着温和的笑意。

    因窗户的玻璃大开,暖洋洋的春风拂面,这使得宽大的窗台正宛如一张透明的阳光沙发,上面摆放着艾哲赠送给我的那盆顶头凤仙和小婷的栀子花。

    “平治,你不要认为教授是在帮程奥助纣为虐,事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方晴看了我一眼,便继续说道:“由于安东尼的去世,令教授太过悲伤,导致她不幸流产,我想——你已经知道这个情况了?”

    “对!”我平静地点了点头。

    “但那次流产,导致教授再也无法生育。”

    “什么?艾哲无法生育?”这倒令我大吃了一惊。

    方晴点头道:“其实,教授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所以,她安排让薛丽娜怀上了你们的孩子,是想弥补这个遗憾。”然而,我万万没料到对方的这话却是埋下了一个更大的伏笔。

    我苦笑地明白了:“原来,这才是艾哲的良苦用心啊!”艾哲是想让我与她的生命,借薛丽娜的子宫延续下来。

    那天因为是春分,大哥随同方晴回往女方的家中探望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顺带商量结婚一事。于是,家里就只剩下了我、妹妹与薛丽娜。当时,薛丽娜正在厨房里帮妹妹摘菜做晚饭,而我则是在客厅内看医学方面的书籍。起初,从厨房里传来了两人的笑声,突然妹妹惊恐地冲进了客厅。

    “小哥哥——小哥哥——”小婷大口喘气,脸色十分苍白,似乎是被什么给吓坏了,显得身体僵硬,目光惊恐无措。

    “怎么了?”我放下了手中的医书。

    小婷则是哆嗦着嘴唇:“薛姐姐,薛姐姐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突然肚子疼,裤子都湿了。”

    我赶紧冲进了厨房,见薛丽娜坐靠在橱柜边,一脸痛苦的模样,她的裤子果然已经湿透,多半是羊水破裂的缘故。因而,我回想起二十年前,母亲在生妹妹时,因左等右等父亲出诊而迟迟没有回家,由于羊水破裂,所以无法再等,便由母亲的姐姐——大姨为母亲接生下了小婷。

    原本,薛丽娜的预产期还有半个来月,但我已来不及多想,当机立断冲了过去,一把抓抱住了对方,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抱住这个全心全意喜欢我的小女人,就像是拥抱住了艾哲。

    妹妹完全被薛丽娜即将分娩临盆的这副场景给吓坏了:“小哥哥,她——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生吗?该不会是薛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问题了吧?”

    我摇了摇头:“她怕是马上就要生了。”

    “啊!那——那该怎么办哪?这下可怎么办哪?”妹妹惊慌得蹬腿直跳,随而猛地双手击掌道:“对了!我这就去叫出租车。”

    “不行!已经来不及了!”我一把抱起薛丽娜,也顾不得平日里的嫌弃,就朝小区外面奔去。

    那天晚上,我吃力地抱着薛丽娜,站在善德花园学府小区的门前,却是一直没看到来往的出租车。我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幸运地瞧见了马路对面正停靠着一辆蓝色的奇瑞QQ,其后车窗的玻璃上则是贴有“新手上路,请多多关照!”的字样,便快速地冲了过去,猛敲驾驶室的车门,将车内的女司机吓了一大跳,起初她居然以为我是要打劫。

    我也来不及详细解释,隔着车窗玻璃大声道:“这是我媳妇,她马上就要生了,你能不能送我们到医院?”

    大概是这“媳妇”二字感动了我怀抱中的小女人,薛丽娜闪烁着一双泪光的眼睛,将脑袋愈加紧靠在了我的胸前,正抬头凝视着我。

    那女孩二十岁出头,见我一脸慌张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特别是薛丽娜大着肚子,果然一副即将临盆的样子。女孩既想帮我们,却是又备感无奈:“但——但我刚拿到驾照,还不大敢上路。”

    “没事!我来,我来开!”尽管我还没有拿到驾照,但艾哲教我的驾驶技术,我还牢牢地铭记在心。更何况,我曾经在心底向艾哲再三地保证过:一定要务必保护好这个孩子的安全降临。

    我将薛丽娜轻轻地放在了后车座,那个女孩则是主动承担起了照护好“我媳妇”的重责。

    我坐进驾驶室,一脚踩足油门,那辆奇瑞QQ宛如一条蓝色的鲸鱼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不免吓得那个女孩连连尖叫,并伴随着薛丽娜的痛苦呻吟,二十分钟后,我们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妇产科。原来,艾哲之所以教会我开车,是要让我在紧要关头,用来保护我们的孩子。

    那个女孩不仅热心,将我们送到了医院,还帮我陪护在薛丽娜的身边,等我办理好了生产手续,这才向我们告辞离开。

    “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抓住女孩的手,表情激动万分,实在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时此刻内心的感激之情。

    “谢什么呀!碰到这样的事,谁都不会不管不问的。”女孩面冲我流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对了!我叫唐蓉蓉,我给你留个电话号码吧?等嫂子生下来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是男孩还是女孩,这多少也能让我有点儿成就感啊!”

    “好的!好的!”这个好心热情的女孩看着就天生招人喜欢:“等孩子生下来了,我一定打电话给你,报平安!”

    于是,那个女孩从随身的挎包里抽出了一只签字笔和一张便签,为我写下了其手机号码。

    我回到产房部的单人间,眼见薛丽娜的面目恢复了血色,似乎其阵痛的感觉也有所缓解,自是放下心来。

    “好点儿了吗?还疼得厉害吗?”

    薛丽娜虚弱地摇了摇头,死死地抓握住了我的手:“平治,你刚才跟那个女孩管我叫作媳妇时,虽然我知道那是假的,但我还是感到很高兴,这心里面真的很高兴。我谢谢你不仅给了我这个孩子,还让我把孩子生下来,我真的很感谢你!”

    薛丽娜感激我的同时,也早已经是泪流满面。看来,这个小女人是真心无怨无悔地喜欢着我呀!难怪,艾哲非要把我跟薛丽娜撮合在一起,她是想让我获得一生的安稳与幸福。只是——这并非是我所期许及希望着的那种幸福,所以我只能辜负了那个我最心爱的女人。

    我笑着给薛丽娜掖好了被子:“这可不光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呀!光有精子,没有卵子,怎么可能成为一个独立的胎儿呢?所以,我应该尊重你的意愿。”

    “谢谢你,平治!谢谢你!”薛丽娜怀孕的这一年以来,我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她对我的不停感谢,我就算夜宵为图省事,给她煮了个白水鸡蛋,她也会感激个不停。

    “薛丽娜,艾哲都教了你什么?我感觉你这一年来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也是在此时此刻,我才突然想起来,自从知晓薛丽娜怀上了我们的孩子,我就没有在心里管她叫过“矮冬瓜”了。想来在不知不觉中,尽管我谈不上喜欢薛丽娜,但至少不再讨厌这个一心一意喜欢着我的小女人了。也正是艾哲教会了我这份宽恕、隐忍、包容,以及个性不要那么锋芒不羁,而是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宽于待人。

    薛丽娜则是流露出艾哲那般纯净且恬淡的目光:“因为——我是一个母亲了呀!是艾教授让我学会了该如何成为一个母亲,我不能再任信,也不能再孩子气了。”

    妹妹给我们带来晚饭的同时,薛丽娜已经被推入进了产房,大哥和方晴也赶来到了医院。

    我们四个人焦急地守候在产房外,我仿佛是在等待艾哲为我生产那般,心中则是充满了无尽的期盼与兴奋。薛丽娜怀孕的这近十个月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即将成为父亲的幸福之态,以及这个孩子并非我和艾哲的结晶而难免有些遗憾之情。

    “沈平治——”我们似乎等待了整整漫长的一个世纪,一名助产士抱着一个包裹好的新生儿,从产房室内走了出来。

    我连忙走过去道:“我就是!”

    “母子平安,是个千金!”那个助产士一边说着,一边将襁褓递给我看。

    大哥、妹妹与方晴也都纷纷地围聚了过来,看着襁褓里那个粉红鲜嫩的新生儿,每个人都开心地合不拢嘴。

    我没想到:自己在兄弟妹三人之中,竟是第一个当上了父亲,曾经我以为自己至少会在大哥和妹妹之后。虽然在薛丽娜怀胎十月的这些日子,我一再提醒自己马上就要当爸爸了,心中多多少少会由于对于未知的无法把控而感到些许的紧张,特别是我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担负起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而终日惴惴不安;然而此时此刻,当我小心翼翼地抱住这个小生灵,就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无价之宝,这心里面也才首次有了身为父亲的实感与激动之意。

    “哎呀!”小婷兴奋地高声道:“你们快看——这个小家伙刚出生就这么会笑,笑得这么灿烂,多可爱呀!早前,我看过相关的育儿书籍,说爱笑的宝宝最聪明。是不是啊,我的小宝贝?以后,你可要管我叫小姑呦!”

    “你小哥哥的孩子肯定最聪明了。”方晴也是一脸母爱泛滥到爆棚了的模样:“你们快看,这小鼻子、圆圆的眼睛,多像你小哥哥呀!”

    “对呀!对呀!”小婷拍手高兴道:“真是个小可人儿,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女!”

    大哥却是皱起了眉头:“我怎么觉得这小家伙没长开呀!”

    方晴则是狠狠地拍了一下沈平凡同志的脑袋,拿出其身为医生的专业精神解释:“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这已经是很漂亮了,能瞧出来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女。可以想象,你出生时,肯定比这小家伙丑多了,是不是啊,我们的小美女?!”

    大哥摸了摸脑袋,憨直的傻笑道:“干吗这么认真?我这不是在开玩笑嘛!”

    “要你开这种玩笑?!是不是啊,我的小侄女?我可是你未来的大伯母!”

    我这个准大嫂拿出大伯母的威仪,已经对沈平凡同志开始严加管教,大哥满是一脸有苦无法堪言的表情,倒也是另一种爱情滋味的幸福体验。居然令我这个作弟弟的——第一次羡慕起沈平凡的爱情生活,恐怕这就是艾哲口中那份平和与安稳的幸福之感吧!

    “对了!小哥哥——”小婷抬头问我:“你想好名字了吗?你准备给这个小家伙取什么名字?”

    “既然是艾哲让她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那就叫哲吧!”我望着孩子可爱的笑脸,亲切地呼唤道:“爱哲。”

    一时之间,大家纷纷都陷入进了无言的沉默和回忆当中。

    我抬头,看到天花板的灯光里晕透出了艾哲的面庞,正冲我流露出温暖的笑意,着实令我难过得泪如雨出。

    (伍)

    二零一二年三月二十日,今天是我与艾哲相识一周年的日子,也是我和薛丽娜的孩子——爱哲出生的日子,这就像是一个天道轮回,注定了生命的更迭不休。

    夜色已深,我准备坐夜间公交车返往住处,给薛丽娜拿几件可换洗的衣物。

    走出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大门口,远远地——我就望见一个男人正扯脖子跳脚地骂街。由于,那人邋遢着满面的胡须,一脸不修边幅的模样,我先是辨认了好半天,这才认出那人竟是程奥。我万万没想到将其精英形象及身份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这个手下败将,居然落魄到了此种田地。

    由于牵扯到了涉外案件,虽然程奥没有直接参与整个毒杀计划,不受法律的严惩,但艾哲作为主犯,已经自杀身亡,医科大学总要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而那篇曾经发表在《科学》杂志上、令程奥骄傲无比的论文,特别是对BT-513毒蛋白加以链间改造,就会制造出BT-513的升级版,也就是BT-513-Ⅱ毒蛋白的设想部分,证明了这个手下败将对王裕贵与Matthew的遇害难辞其咎,所以医科大学的老校长只得对程奥进行了辞退调查,这也算是给死者的家属们一个交代。

    与此同时,有人匿名举报了程奥私自进行人工受孕的违法行径。通常情况下,为了解决由于各种缘故而不能如愿生育的夫妻想要孩子的渴望,所以人工受孕成为了这些父母们最大的福音。然而,人工受孕是一项需要进行一系列严格审批流程的医疗服务。但为了对我实施报复,程奥竟是私自给薛丽娜进行了此项技术,这不仅违反了审批流程,并且一度令医科大学陷入信任和危机的舆论旋涡之中。去年年底,老校长不得不紧急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向外界当场宣布将程奥正式辞退,永远不得录用。此次事件影响之大,在国内的医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因而没人再敢录用收留这个手下败将,这也算是程奥的咎由自取与自食恶果。

    “我程奥在全球最牛逼的学术杂志《Science》上发表了学术论文,而且,我程奥作为首批入选国家‘青年千人计划’名单中的青年才俊之一,来到了你们医科大学,凭什么出事了,要我承担责任,把我像丢抹布一般丢在大街上?!凭什么!他妈的艾哲,你是故意把我拉下水的吧?你这个臭婆娘,混账王八蛋,不得好死!……”原来,艾哲在其身后,就已经将这个对待爱情三心二意的手下败将的命运,一步步都给算计好了。

    我也说不清对于程奥这份“替罪羊”的命运是该拍手称快,还是应该感觉到悲哀。总之,这个报复心极重的男人,对待爱情更是朝三暮四的混蛋,就应该承担其咎由自取的恶果。

    我坐在回往善德花园学府的公交车上,窗外则是下起入春以来的第一场春雨。我轻轻地将窗户拉开了一道缝,初春寒峭的冷意依旧渗入骨髓,雨粉更是拍打在了我的面颊。

    突然,我看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正伫立在人行道旁,路灯、雨光和汽车的行驶速度将那个人影晃动得斑驳阑珊。当时,我的神情一凛,身体朝前一凑,眼见艾哲的面容印现在湿漉漉的玻璃上,而她身上也正是那件红色的半袖旗袍。窗外的一道道雨波仿佛眼泪般滑过艾哲的脸庞,她却是在这泪痕中面冲我平静无声地莞尔微笑。

    就在这时,公交车的驾驶室内正在播放着音乐广播电台所推荐的那首《Amarantine》。

    “…Amarantine,Love is always love…(永恒之花,真爱永恒!)”车窗玻璃上,艾哲正冲我淡淡地微笑,嘴角流露出浅浅的酒窝,正宛如一朵灿烂的烟花,升腾进了玄铁一般的夜空,眼看就要消失不见了。

    我慌忙伸手向窗外抓去,却是感觉食指一沉,怀中多了个新生儿,正是我与薛丽娜的孩子——沈爱哲。眼见那个新生儿沉睡得如此香甜,我不忍心打搅她过于美好的梦境。

    公交车来到一处十字路口,司机脚踩了一下紧急刹车,艾哲的面孔由于静止,如同玻璃上抽离的色彩,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我赶紧回头,见艾哲站在路边,正冲我挥手永别。不!我不要永别!我猛拍着车窗玻璃,几乎要将玻璃拍碎,坚决不肯和我心爱的女人永别。然而,升入天国的艾哲虽依旧停留在原地,我却是只能被时光裹挟得步履蹒跚,远离向过去越来越快,越来越遥远,越来越变得苍老,越来越面目全非,越来越失去了最初的本心……

    在这个孩子出世的重要日子,因为想起了艾哲,我决定改变路线,来到了艾哲与安东尼合葬在一起的东郊墓园。远远地,我望见一只野猫趴在墓前,就像是已经成年了的小灰。在那只野猫的身边,却是放着一个襁褓,正是两个小时前助产士抱给我看的那个包裹完好的新生儿。

    “哲,那是你吗?那个孩子是你吗?在我看来,她就是你!……”艾哲仿佛跨越了时空重新回到我身边,却是以骨肉的方式再次和我紧密相连。

    黑色大理石的墓碑上,那张艾哲与安东尼幸福欢笑的合照,就如同电影画面的伸缩镜头,而安东尼的影像越来越模糊,艾哲的容颜却是越来越清晰,正久久地面冲我明艳地微笑……

    二零一二年初稿

    二零一五年复稿

    二零一八年三稿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