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枝南子出生在北海道的一个小镇上,她和母亲住在一间改造的小屋里。母亲靠在附近的中华料理店打工维持着整个家庭,政府的补助金总是来得很不及时。友枝家里简陋得几乎就像是间空房子,只有一张钢丝床上面勉强垫了一些棉胎,圆圆的小木桌也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已经被油烟熏得发黑。
镇上只有两所学校,除了友枝念的那所公立井三小学就剩下一所私立小学,虽然私立小学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公立小学要好,但是友枝家是没有那个经济实力的。
上课没有秩序,用粉笔砸老师,拉帮结派,这些东西并不是凭空构想的,而是真真实实在学校暗自滋长出来的。人们要欺负一个人,必然会找某个和大多数人没有共同点,看起来比较特殊的一个。而最容易被用来欺负一个人的理由,就是贫穷。
没有办法和大家穿一样的新式制服,中午的便当也只有米饭和梅干,书本费交不齐,不能每天都洗得香香软软来学校。头发打结,旧旧的红色运动服上充满了油渍和笔印,由于睡眠不足留下深深黑眼圈憔悴的脸庞。
被孤立,被嘲笑,独自躲在体育仓库吃午餐,帮忙班里的人跑腿,到扫动物的小笼子,最后一个离开教室锁好门。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一切都不会幻灭。
友枝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森林后面。友枝的父亲没去世之前,曾经是个插画师,所以友枝家里有很多画集和摄影集,她很喜欢这些东西。因为在学校图书馆很可能会碰到同学,所以她都不敢去那里,自卑心理好像已经蔓延进身体的骨头里去了。
由于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所以友枝的放学时间总是很早,母亲为了节省家里的水电费,并没有给她家门钥匙。到母亲晚上九点下班为止,友枝都必须一个人呆在外面。她总是在背包里装着一个小型的手电,然后找个无人的地方,看从家里带出来的画集。
那片森林离学校并不远,却很不好找,森林里矗立着一栋木质的小别墅。到了晚上,里面会有灯光映出来,友枝却从未见过住在里面的人出门。只有一次,她看见一对老妇人拎着满篮子的菜进了种满花的庭院。
友枝总是一个人呆在别墅后面的那条小溪附近,她坐在长满青苔的圆石上,有时会把脚沉进水底。第一次看见岩谷将太的时候,他正在友枝的对面,蹲在松软的泥土上,整个人埋下身子去,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机器。
后来友枝才知道,那就是能保存下自己眼前景象的照相机。岩谷将太并不是友枝他们学校的,他就读于附近的青森私立小学,但正好与友枝一样,都是刚升入六年级的学生。岩谷并没有对友枝表现出任何嫌弃,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只是细心地给友枝讲解摄影方面的知识,他会拍下河底的小鱼,快要消失在天际的金色残阳,友枝拿着画集的手,并把他们冲洗出来。
岩谷从来不会过问友枝的生活,如果友枝抱怨起来,他就安静地听她说完。虽然岩谷不会说安慰的话,也从来不会帮友枝出主意,但她总算是有一个发泄的途径。岩谷会把相机借给友枝用,他总是很喜欢友枝的照片,每次看见屏幕上闪光的图画,都会忍不住露出温柔的微笑。
第二个朋友,或者说后两个朋友,是由岩谷介绍认识的。到现在,友枝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们进行描述。那天是阳光很好的一天,夏初的夕阳一直延续到六点多,岩谷和友枝坐在小溪边看着河里飘动的水草,层次不同的绿色透过阳光在清澈的水流里投下光斑。岩谷很难得地先开口说话了,而且是和摄影无关的话题。
“你知道有人传说,这个森林里有鬼怪吗?”并不是戏谑的语气,岩谷的表情极其认真,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
“哎?”友枝在小时候曾经听过很多关于百鬼夜行的故事,她对这类事情并没有感到多害怕,“是什么样的?”
“其实,我在开始来这个森林不久,就认识那个鬼怪了。”岩谷低头在黑色的皮质制服包里翻找起来,“要看照片吗?”
“鬼怪还可以被照下来吗?”看着岩谷的动作,友枝稍微有些心慌起来,大概人对未知的事物都会莫名的恐惧。
岩谷取出一本蓝色的小相册,里面全是洗好的照片,他一页页地翻动着相册,最后从中抽出一张来,语气有些犹豫地说:“说是鬼怪啊,其实是这样的。”
友枝微微眯起了眼睛,首先是瓦蓝色的天空,视线再向下是青绿色的树木,地点好像就在这附近。她将眼睛睁大了一些,一对姐妹出现在眼前。这对姐妹看起来很瘦,皮肤白得过分,她们留着长长直直的黑发,笑容看起来很温暖。她们穿着相同的白色连衣裙,黑色的小皮鞋擦得锃亮,但又和平常的双胞胎不同,因为她们的头部是连在一起的。
“啊,是连在一起的。”友枝轻声说了一句,她盯着照片的视线没有移开。
岩谷稍稍有些惊讶,他把照片放入友枝的手心中:“你不害怕吗?这种样子……”
友枝没有回答,只是迅速摇了摇头,捏着照片的手没有放开。
“说她们是鬼怪,其实是开玩笑的。”岩谷“嘿”地一下轻声笑了出来,但是笑容又很快从他脸上隐没,“她们是连体儿,就是住在森林里那栋别墅里的姐妹,之前就认识的。她们很喜欢你的照片,想要和你认识,但是我怕你接受不了。”
“不会啊,”友枝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站了起来。她两只手握成拳头,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大概突然一下被人重视有些受宠若惊,“我也很想认识她们的。”
——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友枝这样想着,又用力点了点头:“我们去见她们吧。”她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不知为何感到耳根有些灼烧,明明那时夕阳已经消逝得差不多了。
双胞胎姐姐叫做森尾冬树,妹妹则叫做森尾夏海。虽然共用一个头部,但是两人的性格却明显有所差异,冬树总是不怎么说话,静静看着旁边人,夏海则是什么都能说上两句,心情也是大起大落。两人拥有各自的心脏,但因为头部相连,生活还是很不方便,有时候还会觉得身体无力没办法支撑。
和森尾姐妹在一起的日子令友枝很快乐,因为她们和自己的学校并无交集,又会帮自己出很多主意,就算她们异于常人,她还是很珍惜这段友情。那时候友枝对当时的娱乐界根本没有了解,唯一听过的就是岩谷最喜欢的乐队ZONE的歌,可惜当友枝喜欢上这支乐队的时候,ZONE由于鼓手队长面临高中毕业宣布解散在即。
有时候四个人会一起看冲洗的照片,森尾姐妹由于没办法上学,所以在家看了很多书,她们会讲一些很有趣的故事来听。冬树还会做好吃的便当,里面有切成章鱼形状的德国小香肠,裹着虾子酱汁的蛋卷。夏海很喜欢唱歌,每当夏海唱歌的时候,冬树会在一边帮她打拍子。
友情就这么平稳地维系着,几个人最喜欢的一首歌,是ZONE的《Secret base~你给予我的东西~》。其中有句歌词是“相信十年后的八月,我们还能相见”,在夏海的建议下,几个人将手叠在一起,也如此约定着:
——在这首歌诞生的第十年,还要一起再听一次。
他们在那个森林里如此约定着,如此坚信着,坚信着他们的友情会一直一直存在下去。他们会一直这样一起撩起溪水,会一起拍下照片,会一起沐浴夕阳,会相互扶持共同哭泣。
但期待就是一切的幻灭,最先打破这个约定的,就是友枝南子本人。
在距离青森小学不远的地方,有个二手书店。最初是岩谷带友枝去了那里,那里有很多很便宜的二手画册,虽然友枝还是买不起,但她可以留在店里看。在店内有个关于摄影的看板,大家会用大头针把自己的作品钉在上面,如果看到别人喜欢的作品,也可以随意取走,可以算作是一种等价交换,只要在自己的照片上画上自己的符号就可以了。
友枝从来没有拿走过别人的作品,因为她内心小小的自卑感,还有一直被欺负留下的阴影,让她告诉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东西,就已经足够欣慰了。但是友枝的作品却很受大家喜欢,每次来到书店,她的照片都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她开始越来越期待去到那里,虽然只是自己的照片受到别人的喜欢,友枝却觉得连自己都有可能被更多人接受。
被三上雪哉搭话的时候,友枝愣了很久。对方也是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学生,穿着青森私立小学的制服,他的眼睛是好看的浅茶色,软软的黑色头发覆盖在脑门上,看上去很乖的样子。他看着友枝手里的一沓照片,兴奋得瞪大了眼睛,然后跑到她身边几乎是手舞足蹈起来:“这是你拍的照片吗?我之前拿走了很多你的照片,真是拍得非常棒。”他毫不顾忌友枝有些脏脏的制服,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雪哉和岩谷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会接近友枝的生活。雪哉并不是等到友枝来倾诉,他和友枝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问东问西,也喜欢带着友枝去很多新奇的地方,像是北海道那个小得可怜的摩天轮,或是水族馆里浮游的水母。她也被雪哉带着,吃到了人生第一个巧克力。
友枝并没有把认识三上雪哉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同样也没有透露出半点来自自己内心的喜欢。但有次雪哉却问起了岩谷的事,友枝才猛然发现,原来两人是很好的朋友。那之后再在森林见到岩谷,她的心里总是缠绕着挥之不去的愧疚感,甚至都不敢抬眼和对方对视。但岩谷却好像毫无在意,待友枝一如往常。
有些东西就像种子一样,很早就被埋下了。它们在地下努力地生长,终于有一天钻出土壤见到天日,也就再也回不去了。紧扎在泥土里的根,是没办法轻易被抽离的。而关于四人关系破裂的那颗种子,借着一场演唱会毫无预兆地冲出土壤,疯狂地生长起来。
起因是三上雪哉的哥哥,填写了杂志上抽选ZONE在日本武道馆告别演唱会门票的选单。谁也没想到雪哉的哥哥会抽中门票,而且还是四张。理所应当的,雪哉他们兄弟各拿了一张,剩下的就送给了同样喜欢ZONE的岩谷将太。
岩谷把票拿到友枝她们面前的时候,友枝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想着森尾姐妹是一定不会去的,那么她就有机会和雪哉一起去东京,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北海道呢。但是下一秒她又考虑到来回路费的问题,整个人有些沮丧起来,但是友枝还是认为无论如何也要和雪哉一起去东京,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隐隐作动起来。
“怎么办呢?我们有四个人,只有两个人能去,就来猜拳吧。”开口说话的是岩谷,他好像有些困扰但也无可奈何。
“哎?”友枝发出了轻声的疑问,森尾姐妹这个样子,应该是没办法去的吧?加上她们也没有那么喜欢ZONE。她以为岩谷只是出于礼貌这么说,于是等着她们其中一人开口拒绝。
“我们还是算了吧,这个样子不太方便。”果然冬树像友枝预料的那样,开口回绝了。
友枝刚要放下心来,谁知道一边的夏海不以为然地说:“为什么啊?姐你不是很喜欢ZONE的吗?歌也唱得那么好,不去一趟可惜了啊。”
冬树听到妹妹这么说,又看到友枝一脸疑惑的表情,立刻挥了挥手说:“我真的不用了,就让友枝和岩谷君一起去吧。”
“没办法了,我们还是猜拳吧。”岩谷也没有理会冬树的话,就这么擅自决定了,“那么就冬树代表你们两姐妹,友枝代表她自己和我吧。”
“可是真的……”冬树皱起眉头,还想继续回绝,她一脸为难地开口,句子还没说完又被一边的岩谷打断了。
岩谷并没有露出不耐烦,反而是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雪哉也说,你唱歌很好听啊。”
“你认识雪哉?”友枝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
“也不能算是认识,”冬树低下头去,一边的夏海也跟着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她帮姐姐说道:“我们和雪哉还有他哥,有时候会一起唱歌。在早晨。”
“啊……”友枝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很难看,那种哭丧着脸却还要强笑出来的感觉,快要将她压死。
最后猜拳的人是夏海和岩谷,和友枝预料的一样,夏海赢走了门票。友枝看见了冬树拿到门票时犹豫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只要自己好好恳求,冬树一定会让出门票。但是友枝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从那一刻起,她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
原以为雪哉是来拯救自己的,却没想到他也认识了森尾姐妹,强烈的独占欲和嫉妒令她窒息。她开始恨自己认识了森尾,她恨自己相信了这对姐妹,但其实反过来想想,谁都有权利和任何人相处,只能说是自己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单纯了。
友枝开始撕掉四人的合照,她单方面在心里割断了这段关系,她认为冬树平常在大家面前不唱歌,却可以和雪哉他们唱歌相处,就是她耍了手段。友枝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自己付出的感情,无论是友情还是单恋都遭到了践踏。她就像是钻入死胡同的困兽,越想越不甘,越想越后悔,友枝开始觉得无法接受森姐妹的样子,她不能理解自己为何能够和一个不像人类的怪物相处那么久。
但其实,在友枝心底,她害怕的是她们被雪哉接受。为何雪哉可以忍受这副模样的她们,为何他可以对她们展开笑颜,为何自己有可能会被怪物一样的森尾姐妹取代。
——要亲自除掉他们。
友枝在心里这样想,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在北海道的札幌,每年的三月底都要举行迎接春天的祭奠。而作为主办地的寺鱼镇,正好临近友枝所在的御前镇。本以为森尾姐妹不会接受自己的邀请,没想到对方那边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不能否认的是,夏海和冬树除了相连的脸部,侧面看来的确很漂亮,那天她们用蓝色的薄巾围住了头部,穿了同样的金鱼花纹和服。
友枝只在杂志上看过和服,她还从来没有碰过面料那么昂贵的衣服。
“友枝你第一次喊我们出来,必须要来呀。”说话的是夏海,她眯着眼睛笑了笑,右手紧紧挽着自己的姐姐。
“嗯,”友枝扯出一个含糊的微笑,然后平稳声音说,“祭奠有很多好吃的,要去吗?要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去后面的森林那边,等着放烟火吧。”
“还有烟火吗?”难得冬树的声音里掺杂着惊喜,友枝觉得每一秒钟都在煎熬,她走在两人前面,心里做着毫无边际的打算。
寺鱼镇的森林很大,还好祭奠的时候有在两边的松树上绑了纸灯,不然很容易就会迷路。三个人很快就到了森林的尽头,那里是一个类似斜坡的断崖,她们并肩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片几乎没有其他人来,本来约好了岩谷一起,谁知道他却爽约了。
烟火带着大量的烟雾,蓝色白色和红色的光芒占满了整片天空,寺鱼仿佛失去了黑夜,只剩下白昼。
“嘭”地一声,森尾姐妹的眼光随着烟火上升,复又下降。
友枝一只手扒紧了地面,另一只手贴近着她们的后背,接着“哗啦”一声,森尾姐妹直勾勾地从断崖上栽了下去,由于速度太快,友枝没有看见她们脸上的表情。夏海和冬树的和服,反射着烟火的光芒,也像是花朵那样展开。
(岩谷将太)
岩谷的母亲在嫁入永山家不久之后,就意外过世了,在岩谷的内心,一直认为那是父亲搞的鬼。在岩谷的记忆了,父亲从未对自己微笑过,在为数不多与自己相处的时间里,也是一直在数落自己的不是。
岩谷并不是随父亲姓,这好像是父亲答应娶母亲所开的条件,孩子必须随母性。岩谷总觉得就是从那一刻起被抛弃的。岩谷的父亲并不是平常的工薪阶层,他的身份比起一般父母要特殊许多,因为他是有名的山口组组长。父亲和母亲结婚的时候,是有孩子的,这点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按照管家的话讲,那个孩子因为种种原因,后来被别家领养了,但依然生活在这个镇子上。
想要跟踪父亲的行踪,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岩谷知道父亲会固定打出电话,每次父亲在打出那些电话的时候,声音都很小声,岩谷竖起耳朵也只听清类似“钱够不够”这样几句。在岩谷升入六年级后的第一天,他忍让了如此久的心,终于还是没办法再如此沉寂下去。父亲在家的时候,完全就当岩谷是一团胡乱漂浮的空气,毫无存在的价值。他回拨了父亲之前拨出的号码,结果透过电话线传来的,是一个老奶奶的声音。
岩谷花了很久才找到那栋建筑在森林里的木屋,当他看见夏海和冬树的时候,才明白为何父亲会不留她们在身边了,因为她们的身体上有致命的缺陷。大概由于家庭的原因,岩谷从小就不喜欢与人交流,在他有了相机之后更是如此,他开始寻求接近森尾姐妹的机会,最初只是想要看看父亲珍惜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嫉妒的心理开始变得淡然,他甚至可以和她们相处得很好。
很多人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而变好,岩谷认为自己就是这样,至少他在努力放下心中那些阴沉不快的东西。他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她叫做友枝南子。友枝和其他只顾着玩乐或者死学习的女生不一样,她没有心机,整个人单纯得就如同一块澄透的白玉。她会认真地看岩谷拍的每一张照片,会对着画集里的某一张图画傻傻地发很久的呆,她任凭水流过她的脚踝,脸上是没有伪装放松的表情。虽然友枝的头发有时候因为几天没有清洗而打结,虽然她永远只有那套土气的红色运动服,岩谷还是觉得她美得不得了。
把友枝介绍给夏海和冬树认识时,岩谷是真的放下了报复她们,报复一直以来对自己冷漠的父亲的念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日子只要这样延续下去就好,别的东西他都可以舍弃,只要可以四个人一起听听歌,可以拍下友枝夕阳下的侧脸,并且和她一起分享眼前的风景,只要这样也就足够了。
但事情前进的轨道总是会脱离自己的设计,无论是友枝,还是森尾姐妹,都很巧地认识了自己的朋友三上雪哉。三上是他在学校里唯一还会讲话的朋友,因为双方喜欢相同的乐队,话题自然也就多了一些,加上雪哉也喜欢摄影,可以说和岩谷是志趣相投的。
岩谷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沉默地陪着她,听她说她身边的好与坏。他不习惯主动开口和别人说些什么,他以为只要一直呆在对方身边,就是一种分担。岩谷把几乎可以代表自己所有人生的摄影分享给友枝,并亲手教她拍照,虽然没有更多的话了,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准确地传达到了,自己对友枝的喜爱和珍视。
也就是因为太喜欢,开始变得很敏感,所以在得知友枝和雪哉的事后,岩谷变得有些神经质,他意识到自己很讨厌友枝和别人交往,但岩谷又讨厌这点,因为他明白让友枝接触更多的人才是好事。
岩谷并不知道夏海和冬树对雪哉是怎样的感情,他在拿到演唱会门票的时候,只是想要试试友枝。结果,友枝慌张的眼神,她疑惑无助甚至带着恨意的样子,似乎都在对岩谷说,她喜欢的是雪哉,这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明白这些事是勉强不来的,于是岩谷只能重新回到原来黑暗的道路里去,他又开始收起自己的心,连友枝和森尾都再也看不见真心的他了。
和父亲的矛盾愈演愈烈,最后发展到简直一句也无法沟通的地步,其实岩谷一直在为能够帮到父亲的事业在努力。因为他的身形瘦弱,所以特意去参加了柔道的训练,平时也尽量命令自己坚强起来,问了管家很多黑道方面的事。就算这样,父亲却还是会怒气冲冲地训斥岩谷“没有出息”、“毫无胆识”、“也就适合做个无能的书生”。
祭奠的那天,岩谷才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他本答应了友枝要见面,却觉得实在没有力气再出门,就瘫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但后来,岩谷听到父亲在和助手讨论这一晚交易的地方,正好就是在祭奠所在的寺鱼镇。也不知道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岩谷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出门了,他在内心构设了一个画面,希望父亲会看见自己和森尾夏海还有森尾冬树站在一起,他想看看那时候父亲脸上的表情。
结果父亲的确看到了,但却远比这个来得凶猛。
岩谷因为有些夜盲,所以不敢走进森林,只是一直在山下徘徊。当烟火的光把整个镇子照了个亮堂的时候,岩谷微微抬头,看见了坐在山崖处的友枝和森尾姐妹。他觉得视线突然有些模糊,再睁开眼的时候,一束烟火又升上了天空,在冷紫的圆形光晕下,他清楚地看见了被友枝推下山崖的那对姐妹,她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接着几乎是同时,岩谷看见了远处的父亲。
理由已经不能单纯用帮助自己喜欢的女生,或者想要做出一点惊天动地的事,来引起父亲注意这样简单的句子来总结了。事实就是,在发现夏海和冬树并没有摔死之后,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狠狠刺中了其中一个人的胸口,就在她费力又缓慢地在地上爬行乞求脱逃的时候,自父亲那边照来了一束刺眼的光芒,他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愤恨。
(夏海&冬树)
我的名字叫做森尾夏海,当然森尾并不是我的本姓,在姐姐去世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具体是谁。但我隐约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曾经有次他来了我们建在森林里的小别墅,但我们也是隔了很远,只看见一个背影。
从小到大,与我最亲密的人都是姐姐冬树,当然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需要共用一个头颅。虽然是双胞胎,却没有书上写的那么神乎其神,我几乎不知道姐姐在想些什么,她总是很安静地看着周围的事。
和岩谷在一起玩儿了之后,我们的生活多了一些乐趣,之后他还带我们认识友枝。姐姐本就很喜欢摄影作品,所以她并不排斥和岩谷呆在一起。需要提到的一点是,姐姐好像对于自己和我连体这件事,一直有些不能正视,她不敢出门也不愿意结识任何陌生人,岩谷算是个例外。岩谷的话总是很少,这不是我喜欢的个性,于是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我和友枝聊得比较多。但是,自某个节点开始,连友枝也变得不同,大概就是从她认识了雪哉开始,她开始逐渐远离我们,从眼神到动作,心仿佛活在了别处。
这点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喜欢雪哉。雪哉和他哥哥有时候会来我家送牛奶,后来听雪哉说,他们家开了一家报纸和牛奶的贩售点。由于有时父亲要准备上班的材料,母亲又忙不过来,所以他们会充当人手来帮忙。
我们家的小别墅外面有高一米六的结实木质围墙,把我们圈在了里面。由于木头是一块实心的板而且没有缝隙,所以每当我们要眺望外面的景色的时候,就必须回到二楼的房间,再从那里看出去。
姐姐在听完ZONE的CD之后,疯狂地喜欢上了这个乐队,她经常一早蹲在家楼下的小院子里练唱。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们结识了雪哉和他哥哥崇水。
“你也喜欢ZONE吗?”声音从木质的厚板外面努力渗透过来,是一个年轻男生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我甚至都在心里为他描出一个轮廓。
“喜欢。”就像被某种魔力牵引般,我这样回答道。
“你的声音很好听。”那个男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但错把姐姐的歌声当成了我的。这是第一次,我觉得有些尴尬,想要逃避。仿佛自己珍视的东西其实并不属于我。
姐姐对ZONE的歌就像中毒般喜爱着,我从未见过她对一样东西如此痴迷,她背下了大部分的歌词和乐谱,一天的时间基本都分给了练习,或是在网上反复观看音乐录影带。我把一切原因都归结于喜欢,虽然彼此之间从来没有说过,我却觉得她心里有了个很重视的人,而那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夸赞她声音的雪哉。
有时候雪哉和崇水会特意多绕一圈,最后才把牛奶和报纸送来家里,然后和我们会隔着木墙唱着ZONE的歌,或是讨论成员的小习惯。跟他们在一起,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我的心底开始滋生出邪恶的想法,如果我跟姐姐是分开的该多好,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该多好,那样也许我可以更轻易地得到幸福。
每次雪哉走后,我都会和姐姐飞速跑回二楼的房间,只为了看他们骑车离开的背影。从玻璃床上反射出我和姐姐的模样,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的样子。
演唱会的门票拿到手里,我觉得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就算知道说出来一定会被对方拒绝,我还是想告诉雪哉,我很喜欢他。对于我这种生活已经基本没有希望的人来说,很多日子我是靠他撑着走下来的,尽管对他来说,也许我们还不够熟络。我不想什么都没留下就死掉。
其实在冬天还没结束的时候,我跟姐姐就都感到身体很吃力。我们有各自的心脏,但是脑内部很多精细的血管和神经连在一起,所以身体还是有微妙的相通。演唱会在4月1日举行,距离那个日子越近,身体的不适就越发频繁起来,到最后我只要稍微休息,甚至就开始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出事的那天,当我和姐姐坐下来看烟火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感到呼吸有些困难。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直接栽了下去,我感到浑身剧烈地疼痛起来,却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只有模糊的色块。但是隐约之中我却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了,是姐姐在保护我。
再在医院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身边的姐姐不见了。原本我应该开心的,我应该庆幸我变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我可以拥有爱人,可以自由地转头。可是事实证明,我早已习惯了姐姐的存在,在之后我自己度过的这些年,我总是想起姐姐身上凉凉的温度。也许我们就像是一架钢琴,少了白键黑键都不行吧。
父亲来医院看了我,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看起来有些憔悴,黑眼圈非常深。他说等到时机成熟要带我去见母亲,是一个叫做大道寺知佳的女人,但是我却委婉地拒绝了。我只想知道姐姐去了哪里。
后来我知道了真相,姐姐已经去世了,但她的心脏却活了下来。那颗曾经靠在我右边跳动的心脏,现在被装进了雪哉的身体里。而雪哉,是我的母亲大道寺知佳,和别人生下的孩子。
我决定为姐姐做点什么,尽管到现在,对于出事那天的记忆还很模糊,我却深信是冬树救了我。
我叫森尾冬树。我想妹妹到此刻也不知道,我不仅能接收到她的想法,还能通过她的眼睛看周围的事物。我猜她到最后,还认为我和她同样,喜欢着三上雪哉。但其实一直以来,我喜欢的是一直安静呆着的岩谷将太,我在他的周身感受到了和我一样的氛围,除了喜欢他拍摄的天空、笑容。也喜欢他对友枝几乎看不见的,深沉的爱。
其实我并没有特别喜欢ZONE,但看见岩谷在听见她们歌时治愈的表情,我就也开始觉得ZONE的歌很好听。为和岩谷有更多相同的兴趣爱好,我开始学唱ZONE的歌。谁知道我却因为这件事认识了雪哉,他和岩谷不同,看起来总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妹妹想要离开这个共同的身体,她渴望雪哉可以把她从现在的生活中救出去,这些我都可以理解。并且我也开始觉得,共同的大脑已经不能再支持两个人活更久了。
出事的那天,当我和夏海并肩坐在山崖旁的时候,我就感到妹妹有一点支撑不住地困了,但我却异常地清醒。仿佛现在还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来,友枝湿热的手掌覆盖在我背部的感觉。
被推下去的时候,我的眼睛撞到了地面,我感到湿漉漉的血液从眼眶里流出来。这时候我透过夏海的眼眶看了出去,映在我眼里的是那张——我喜欢的岩谷的脸。他举起他手里的小刀,猛地扎了下来,我努力翻动身体,结果在我的动作下,夏海逃过一劫,但是刀子插进了我的胸膛里。
(永山瑛士)
我出身在北海道札幌的一座古镇上,那座镇子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有现代化街道、学校、医院、咖啡馆、西式餐馆的西城,我住的东城则还是延续了古时的建筑风格,地面是有些阴湿的青石板,房顶是有弧度的屋檐。东城几乎没有人穿洋服,基本都是和服浴衣。尤其像我这样出身在永山家的人,就更不可能穿普通的衬衫、西裤了。
永山家是有名的武士家族,在东城有很多古传的武士世家或者医药世家,大家都和睦地相处在一起。但时不时还是会有同类两派的斗争,随着时代的发展,内部斗争也变得险恶起来。
从中学开始,必须要去西城那里的学校念,但我不能暴露我是武士家族的后代,所以我在学校要表现得非常低调。我开始习惯穿着白衬衫和制服外套,喝味道奇怪的牛奶,和同学一起踢足球。
本以为这里的生活会普通简单,但没多久我发现学校的险恶甚至超过了东城的那些争斗。暂且不提拉帮结派,就连欺负都能变得光明正大起来,老师也不会出面制止。那个时候在学校被欺负得最凶的一个女生,叫做大道寺知佳。她的头发很长,直落腰际,黑亮黑亮的。一开始我一直不能理解她被欺负的原因,知佳很漂亮,深邃的眼窝和小巧的鼻子,平时也安安静静很少说话。后来我发现,她家好像很贫穷,不仅学费交不齐,就连午餐都很少吃。
欺负从清晨延续到黄昏,无休无止。我忍了很久,直到看见她在实验室被人撕破了衣服,好看的头发纠成一团,终于还是出了手。那天我和知佳坐在天台,她一直止不住地哭,眼泪把胸前的衣服染湿了一片。
知佳告诉我,她家其实并不贫穷,只是她一直被继父虐待,平时也只能睡在阳台吹冷风。这是我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愿望要拯救一个人,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了知佳我的身世,我看到了她眼里隐隐闪烁的希望,我知道她希望我救她走。
那天我带她去吃了晚餐,看着她把并不昂贵的乌冬塞了满嘴,吃得双眼都烧红。我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从心脏里直接掉落下来,于是我跟她承诺,一定会带她走。
我认为武士精神就是拯救需要帮助的人,于是那晚我一返回家,就跟母亲说了这件事。本以为母亲一定会被知佳的事情动容,说不定第二天就可以接她回家里,谁知道却跟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母亲异常冷静地告诉我,作为一个成熟的武士,我们手里拿着那把刀,是为了消除身边的麻烦,这是一个太复杂的世界,并不允许我们有太多任性。我很不能理解,到最后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
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我被母亲软禁在家里,整整两个月都没能出门。后来无意间,我终于明白了母亲为什么那样说——那些都是借口。知佳的父亲是与我们对立门派清水家族的人,他在那里混得并不出色,还经常吃瘪,所以才会虐待知佳。但是在不久前,那个男人在两派的争斗中,杀死了我的叔叔。
叔叔并不是什么好人,却只因属于永山家族就连死后都要被这样保护起来。知佳是心底善良单纯的女生,却只因为有了个不争气的父亲,要每天都过着黑暗的生活,就像未来的路早已被埋葬了一样。
我做了一个决定。
永山家族的每个人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刀,我的刀叫做月闻。我用刀割下了自己的右手小指,以此断除了与永山家的关系,然后把断指交给了有名的江口组。我以加入在黑道闻名的江口组,以羞辱永山家武士的身份。
等我再找到知佳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原来我无法到学校的两个月,她受到了更惨的欺负,被高一届的几个学长轮奸了,最后不得不被迫退学。因为受不了继父对自己动手动脚还拳脚相加,知佳自己出来挣钱了。她最后只能沦落到风流夜店,由于已经失去贞操,知佳变得越来越无所谓,她已经可以笑着和客人调侃谈笑,一次次熟练地脱下身上的衣服。
原本知佳对我只有恨,她说要把对我的恨刻在烟上,抽进肺里。那个时候知佳已经不是当初只会单纯掉泪的女生了,她开始抽烟喝酒,满嘴胡乱说着讽刺的话。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死死地抱她在怀里,然后给她看我少了一根手指的右手。
她开始流眼泪,就像那日我救下她那样,她揉着眼睛,眼泪顺着指缝疯狂地流下来。
后来我们开始一起生活,知佳也狠下心和我一起加入了江口组,她开始进行结婚欺诈。我知道她的骨子里是善良的,只是希望自己过得可以好一些,所以每每她欺骗了那些和她内心一样善良的人,我都可以看见她眼神里的无奈与绝望,我知道她的内心一定揪成一团。
就在我们的生活还多多少少充满了磕绊的时候,知佳却怀孕了,我一直没能说出那句生下来。因为我真的无法保证,可以让这个我们的孩子,幸福地成长起来。但是知佳还是生下了她,或者说她们。
我永远记得护士们那天躲闪惊慌的脸,她们抱着知佳生下的宝宝,抱着我的孩子。我看见臂弯间的小脸,她们畸形地连在了一起,是一对连体婴儿。我想到了知佳之前期待的脸,我知道这个孩子是她的希望,做了母亲的话就可以休息在家,不用再去做欺诈的事了。可是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猜想知佳无法接受,于是擅自决定将孩子送人了,然后再告诉知佳,孩子生下后夭折了。
在欺诈的过程中,知佳认识了一个叫做三上健太郎的男人。那个男人家里开了固定的报纸牛奶分发点,自己又是政府部门的青少年心理理疗师,总是算是很优秀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有固定的工作,清爽的家世。他在知道知佳是骗子之后,并没有报警,只是试图联系知佳,从心理专业的角度希望可以帮助她。
“就算你是骗子,我也会照样装作不知道,娶你回家的。”他这样对知佳承诺着,后来知佳真的变成了他的妻子。
我认为只要知佳过得好就可以了,我并没有做什么阻挠,在一年之后也娶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和知佳不同,和我几乎没有任何共同回忆,性格也非常软弱,什么都顺着我。后来想想,那也许是因为她不想失去我。我和她有了孩子,我并没有让那个孩子和我姓。
大概是多多少少对知佳有些释然,于是我也会稍微为自己的家庭考虑,虽然还是没能完全爱上那个女人,但我至少想要守护住这个家,可妻子却在一次意外中丧生了。我的儿子叫做岩谷将太,我希望他和我不同,是个有将来的人。我知道虽然他看起来软弱,内心的某块却无比坚强,我不想让将太接触我的工作,尽管那个时候他已经清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我只想这个孩子,好好读书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堂堂正正清清爽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不断地责骂他,一旦他提到和我工作有关的事,我就表现得不屑一顾,只想他专心学业。很微妙的,也不希望他和我的关系变得很好。
谁知道将太却误解了我,他在内心不断积累着对我的怨恨,并且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证明自己。我一直在托人照顾我与知佳的孩子,有时也会去看看她们,我并不知道将太是怎么与她们结识的,但我亲眼目睹了在祭奠那天,烟火升空的那那一刻,他把刀插进了冬树的胸膛。
就仿佛是自己被捅了一刀一样,我想着和知佳最后的联系,这两个孩子,也等于被我亲手毁掉了。但也就是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知佳和健太郎的孩子,那时候他们已经生下了两个男孩儿,其中较小的那个叫做雪哉,正住在医院等待着心脏移植手术。
我抱着冬树的时候,感到她还有微弱的鼻息,我知道她还没有死掉。等她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其实已经大半只脚跨过死亡线了,那时医生问我是否放弃救援,说现在做分离手术的话有可能可以让夏海独自存活,我只考虑了几秒就点头同意了。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为夏海考虑多少,我只想要冬树那颗鲜活的心脏。
也许真的因为冬树和雪哉身上都流着知佳的血,他们的心脏是匹配的。我并没有告诉知佳这件事,而是让医生隐瞒了心脏的来源,偷偷进行了手术。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料到知佳却铁了心一样一定要追查到心脏的来源,后来她翻到了医生那里的资料,心里猜到这个手术的进行与我有关。
那是一个黄昏极速消失的夜晚,我和知佳在外面吃过饭,送她回到了三上家,她邀我进去坐一坐。那天正逢雪哉出院,家里却黑乎乎地看上去没人,她和我发生了争吵,我却一句话都没有解释。直到我急匆匆地离开那里,她紧紧在后面追了一个晚上,我才软下心告诉了她这些年来的事情。
知佳又一次选择了我,义无反顾地跟我离开了。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三上家的兄弟,那么固执地想要接近我们,并且一盯就是几年。回国之后,知佳计划着慢慢接近两人,也让我配合她,告诉他们知佳其实完全不爱他们,全当他们是人生里的一颗棋子。其实我心里很清楚,知佳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三上兄弟彻底远离我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这一次,我却永远地失去了知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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