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就是浸在水里的花,饱满,淋漓、透润;白雾,蒹葭,美人,湿漉漉的,是和南方梅雨天一起滋生的情欲,浮想之余却乐而不淫。而唐人的诗开阔豁朗,田园恬澹,边塞苍茫,有开悟世事的明智,也有开拓疆土的豪迈。那一番盛世繁华气象,让人惊诧,霍然骤起英雄心。但掀开重锦灿色,我们还是能触摸到素棉淡布下,一种平白小诗所散发的世俗暖意。
譬如李端的《鸣筝》:“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一个女子纤指拨筝弦,琴音是悠然的,然而也是暧昧不清的,因为周郎在侧,小女子早已是心不在焉,音调已变,音律有差。其实,是她有意要弹错,毕竟周瑜风流俊赏,精通音乐,一个音也马虎不得,微醺大醉都能辨出,“曲有误,周郎顾”。所以,是小女子对周郎起了爱意,一见钟情的痴迷,才让她想出这么个鬼精鬼灵的主意。估计聪慧的周郎一定也领会到其意了吧?将错就错吧,谁让它错得这么美丽呢!
一件乐器,就是一个红娘,错了的音符就是一丝红线,不知能否系住情郎的心?
这样的曲婉情意,如此的浅易平实,隔着厚厚的时光幕帷,那柔软的质感、细腻的丝理,至今还温暖着我们的肌肤。
筝是乐器,筝也是爱情道具,白居易也有一首以筝为题的诗《夜筝》:“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暗低容。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笔法恰似中国水墨画的留白,纤指停,音凝绝,万重深情全在无言哽咽中。白居易写诗制景“取径深曲”,从来不是铺排得满满当当,总是留有余地,让人回想悠悠,此时无声胜有声,手法自是高人一等。李端的《鸣筝》与此相比,技法虽逊一筹,但自然熨贴处却绝不输给白居易。
李端的诗有机趣,趣在小女子故意弹错琴音赚得小生一回首,小生假作中了机关,频频送秋波。于是,有了一个艳情故事,有了一种戏剧冲突。想一想,《花田错》《风筝误》不全是由错而来吗?
还有一首美丽的诗《错误》:“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你看,郑愁予的擦肩而过是不是也有唐人小诗的情味?错过了,却不疏忽,花落心底,留下暗香一缕,那就是记忆,那就是美丽。
爱情面前,男人和女人都会失态。怎样做到不失身份呢?不如学学唐诗中的那个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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