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鸡蛋-现代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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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飞机为什么飞得远

    城管大队副队长王壮开着车上街执勤,老远就看见一个山民打扮的人在卖山里红。这里是不允许摆摊的,王壮二话没说,把装山里红的竹篓扔到了汽车上。老人都快七十岁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低声下气地央告。王壮不想听,再说隔着窗玻璃也听不见,他摆摆手,开着汽车扬长而去。

    进了城管大队的院里,王壮把竹篓撂在了屋檐下。这时有个朋友打来电话,请他出去喝酒。王壮想,这山里红反正不值钱,便不再管它,坐车径直走了。

    过了一会儿,王壮的独生子,九岁的洋洋走进院子来玩。一进院子他就看见那个竹篓了,小孩子嘛,一见有吃的东西拿起来就咬,刚咬一口山里红,他立刻又吐了出来,呸,又酸又涩,比家里的苹果差远了。这一拿山里红不要紧,底下露出个蓝布包来。洋洋拿出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本旧书,书页边角都卷起来了。他正愁没好玩的呢,马上撕下十几页来叠起了飞机。叠成一个投一个,叠成一个投一个,不大工夫院子里就落了一片纸飞机。

    这时,院门外来了个小男孩,是个山里娃,看上去比洋洋大不了多少。他在院外看了一会儿,对洋洋说:“你的飞机叠法不对,一定没我叠的飞得远。”洋洋一听就急了,说:“那咱们比一比,谁输了谁给赢的人当马骑。”小男孩走进院子,说:“我叫小虎,我输了就给你当马骑,我赢了就要这本旧书。”洋洋答应了。

    比赛开始了,洋洋从书上撕下一页,用来给自己叠飞机,又要给小虎撕,小虎忙说:“我自己来。”他接过书,翻看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选了一页撕下来,背对着洋洋叠好飞机。

    两架小飞机都完工后,两人站在一条线上,喊“一二三”同时投了出去。这时恰好刮来一阵风,洋洋的飞机飞到半路就掉了下来,小虎的飞机却顶着风飞过了高高的院墙。

    洋洋输了,他故作大方地把书递给小虎,心里暗笑:小虎到底是山里娃,一本旧书能有什么用?小虎接过书来,仔仔细细地用蓝布包好,揣在了自己褂子里,才跟洋洋说:“这些飞机都是用书上的纸叠的,也该归我。”洋洋点点头,小虎便弯着腰一下一下地捡飞机。捡完后小虎扭头便跑出了院子,急忙喊:“先别走啊,快告诉我,你的飞机为什么飞得远?”

    小虎没回头,洋洋有些闷闷不乐,他想知道小虎的飞机是怎么叠的,有什么诀窍。想起小虎捡走地上飞机的一幕,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小虎一定是怕自己学会他的叠法,这个小虎,真是自私啊!想到这里,洋洋鼻子一酸,竟委屈得抽抽噎噎哭起来。

    这时王壮喝完酒回来了,一见洋洋哭成这样,不由火冒三丈,厉声问:“说,是谁欺负了我的宝贝儿子?”洋洋哭着说了事情经过,王壮一听,抱起洋洋就跑出院子,发动汽车,爷俩一起沿路寻找小虎的身影。终于在一个路口,洋洋指着前面走着的一个男孩,叫道:“就是他!”只见那男孩一拐弯走进一家旧书店,王壮赶紧停车,拉着儿子跟了上去。

    那个男孩正是小虎,他拿着书和一堆小飞机走到旧书店里,对店里的一个老人高兴地说:“爷爷,我的课本找到了!”原来,小虎的爷爷就是那个卖山里红的老人。小虎每年都不买新课本,而是在城里这家旧书店买别人用过的。新课本一本要十多元,旧的两元便可以买到。每年小虎爷爷都带孙子来城里卖山里红,然后再用这钱买课本。可是今年买的课本和山里红放在一起,却连篓子一起被没收了。小虎爷爷只好到旧书店再买一本,可店里已经卖完了。要不是小虎借比赛把课本赢回来,这一学期就没课本用了。

    小虎爷爷也挺高兴,他见课本被撕掉一小半,就跟书店老板借了瓶糨糊,一个一个拆开飞机,想照原样粘起来。爷孙俩一个拆,一个粘,正忙乎的时候,忽然王壮走了进来,连书带飞机一把抢过去,说:“这是我没收的,你们怎么又拿回来了?”说完扭头便走,留下小虎和爷爷呆呆地发愣。

    王壮把书和飞机都拿到还在哭泣的洋洋跟前,说:“爸爸把小飞机拿来了,你仔细研究研究。”洋洋把小虎的飞机拆开又叠上,叠上又拆开,脸上还是一片迷茫:“和我的叠法没什么两样啊,为什么他的飞机就比我的飞得远呢?”王壮见儿子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心疼得要命,便拿过飞机来仔细看,看着看着他笑开了:“是这样啊,叠法一样,但用的纸不一样。他的飞机是用封底的硬纸叠的,你用的是书心的软纸,不如硬纸能抗风。嘿,这山里娃鬼点子还不少呢!”

    洋洋一听也笑了,可他们都不知道:其实,小虎之所以要用封底的硬纸,只不过因为这是整本书里字最少的一页罢了。

    (首发故事会2007年1月红,获编辑推荐,入选《魔术师的房子:小学生必读的100篇生活小小说》)

    2、凌晨五点有盗贼

    阿强和晓丽是对新婚夫妻,蜜月一过完,阿强就该上班了。他这个工作是夜班,晚上十一点开始,第二天六点回来。这一天阿强从被窝里爬出来,要妻子晓丽也起来锁防盗门。他们住的楼房是新装修的二楼,算得上富丽堂皇,就一样不好,防盗门是老式的,样子笨重不说,从门外还没法闩里边的门闩,只能屋里人用手插门闩。外面用的是挂锁,一斤多重的铁将军,里面的人想开都开不了。晓丽开始嫌这个老古董不好看,闹着要换个新的。阿强说你别看这门不方便,可是结实,就是恐怖分子拿着炸弹上门,也别想进来。这么一说,晓丽才勉强答应了。

    阿强起身往外走,可晓丽正在热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又是大冬天,就懒得插门闩了。她让阿强干脆从外面锁起来,明天六点回来再开门。阿强答应一声,便从外面锁上铁将军,然后噔噔噔的下楼走了。

    大约凌晨五点多钟,天光微微一亮的时候,晓丽起床给阿强做早餐,在厨房里奏起了锅碗瓢盆交响曲。这时门外有了响动,隐隐约约像是在开锁。晓丽有些奇怪,阿强怎么提前回来了?她也没多想,偷偷把所有的灯都关了,然后猫在厨房里,打算吓阿强一跳。门一开,两个人走了进来,这时屋里还是黑沉沉的,看不清脸孔,只看得出隐隐约约是一高一矮两个人。晓丽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暗想看来是小偷啊,但他们是怎么打开的防盗门呢?

    两个黑影进来没开灯,东摸摸西瞅瞅,大约是在找钱,慢慢到了厨房门口。厨房里的晓丽心慌意乱之下,不留神碰了一下锅铲,就听当的响了一声。那高个吓了一跳,忽然恶声恶气地说:“看来有同行先来了啊,还是照老规矩办,凡是抢在我前头的人都得受惩罚!”说着抄起一个茶杯砸在地上。晓丽吓得浑身哆嗦,忽然想起她这层是二楼,阳台还没封,忙轻轻走到阳台上,顺着水管溜了下去。等脚一落地,她就拼命往阿强的厂子跑。才跑没几步,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抬头,正是阿强。

    阿强刚刚下了班,见晓丽这个慌张样,忙问究竟。晓丽一五一十的一讲,阿强也吓了一跳,马上通知了附近的保安,然后一齐上了楼。房门一开,只见屋子里早没了人影,茶杯碎片被摔得满地都是,就像刚刚遭遇了一场地震。阿强和晓丽忙查点家里的钱和东西,还好,除了摔破几个茶杯就没别的损失了。

    保安们走了后,阿强和晓丽一边清理地板,一边嘀咕,今天这贼闹得有点奇怪呢,放着满屋子的电器都不动,竟然空手而归。晓丽笑着说:“也许两个贼是讲道上规矩吧,同行下过手的就不再下手了,他们以为我也是贼呢。”小两口正在说笑,门外传来敲门声,打开一看,竟是阿强的老爸老妈,端着一套新茶杯站在门外。

    阿强爸一见阿强就说:“我和你妈今早晨练路过这里,发现你门上挂着铁锁,里面却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看来你这屋里是闹贼了啊。正好我身上还有一把防盗门钥匙,便假装也是匪徒,进门砸了几个不值钱的茶杯,果然把贼吓跑了。后来见你领着保安过来,我们这才离开。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阿强还没说话呢,晓丽就嚷了起来:“那是我在厨房里做早餐啊,是阿强把我锁在屋里,你们却误会我是贼,差点没把我吓死。”阿强爸看看阿强妈,俩人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似的低下了头。阿强看着不忍,便安顿两位老人在这里吃顿饭,他和晓丽下楼买酒买菜。等他们回来,发现二老早走了,桌上放着防盗门钥匙和那套茶杯,另有一个字条,写着:这是你们的茶杯,我们以后不会擅自进你们家了。阿强手里攥着纸条,不知说什么话好。这时晓丽说:“刚才我细细一想,这事有些奇怪啊,大冬天的,公公婆婆怎么五点钟就起来晨练?而且,你头一天上班就碰上了这档子事,是不是太巧了?”阿强一听也觉得这里有事,反正离父母家近,他便骑上车过去了。

    阿强父母住在郊区,一进家门,阿强发现老爸不在,只有老妈在做饭。阿强直接就问:“妈,你们为什么那么早就晨练呢?这么冷的天。”阿强妈看四周,发现阿强爸不在跟前才说:“你爸不让我告诉你,其实是因为你楼房的阳台没封,我们俩生怕进贼,所以每天四五点到你那里转一圈。”

    阿强愣了老半天,刚要说话,他老爸拿着一瓶感冒药走了进来。一见阿强在就高兴地说:“阿强啊,这晨练真是好,连我多年的腰疼也好多了,啊嚏!”

    (首发《山海经》2007年6期上,获刊物月度年度奖,入选《2007中国年度故事》

    3、一辈子就窝囊这一回

    这个城市地铁的客流量大是世界有名的,不过在起点站人还不多。这天起点站上来爷孙两人,都是乡下打扮,老爷子身穿土布褂子,手拄拐杖,须眉洁白,小孙子看上去顶多十岁,身穿同样款式的褂子,胸前戴着洗得发白的红领巾。车厢里四个座一排,靠右边的先坐上了一位男青年,这位一进来就低头看报,对周围情况不闻不问。小孙子扶着爷爷小心的挨着他坐进去,他们俩左边就余下了个空位。老爷子看来身体不好,不住的咳嗽,小孙子明显是第一次坐地铁,转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朝四外看。

    车到了下一站,上来一个拿坤包的年轻女郎,她看看唯一的空位,又看看爷孙俩,不由皱皱眉,就抓着吊环站在那里。小孙子看着纳闷,站起来就要让座:“阿姨--”话刚出口就被爷爷拦住了。一把揪他坐下来,悄声说:“人家站着是在锻炼身体,没你的事!”小孙子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明白了,坐下来再不吭声。女郎也听见了,其实她只是不愿意挨他们,不由哼了一声,拿出一面小镜子照起来。

    忽然白光一闪,一样东西飞在车厢的撑柱上。那个小孙子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喊一声:“阿姨,你怎么随地吐痰?”女郎脸色就是一沉:“你看见我吐啦?是,”眼珠一转说:“你爷爷吐的!”小孙子一脸惊讶:“你--”还要说话,忽然被他爷爷的咳嗽声打断了。爷爷边咳嗽边说:“是我吐的,老毛病了,就是痰多。”女郎这下得着理了,对四下的乘客大声说:“现在的乡下人啊,真是没教养。”

    老人没理他,从包里摸出一块白毛巾来,撑着拐杖到撑柱前,就要擦擦。“慢着!”却是那个正读报的男青年,他一个箭步走到撑柱前,把报纸裹住痰迹一拧,然后亮在众人面前:“看,这哪是痰,是口香糖啊,老爷子能吐这个?”这一说乘客们谴责的目光都对准了那个女郎,女郎低着个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这口香糖就是我吐的。”居然又是那个老爷爷,他看一眼小孙子说:“我这人嘴里有异味,怕跟城里人说话时讨人嫌,所以就买了这个。”男青年疑惑地看着他:“您这没牙的人拿什么嚼啊,别害怕,有什么说什么,我们都市人也讲理的。”老爷爷脖子一梗:“我用牙床嚼啊,就是我吐的嘛。”这样一来男青年也无话可说了,只是愤怒的看着那个女郎。

    那个女郎抬起头来,脸上早就没了趾高气扬的神态,张张嘴要说话,忽然车身猛地一顿,原来又到了一站。人流涌动,她也随着往外走。这一走就走到了最后,地铁的门也随之关上。也许是她有点魂不守舍,脚下一绊,拿坤包的手下意识的朝车门框一扶,众人顿时都惊呼出声来,眼看门就要夹住她的手!这时那老爷爷猛地跳起来,伸出拐杖卡在门缝里,女郎的手总算安然无恙,乘机把手抽了出去。她刚松了口气,忽然发现手上的坤包落在车里了。忙敲着车门喊:“快开门!”列车员闻讯忙打开车门,就见男青年飞起一脚,把包踢了出去,其实他心里正生气着呢。

    坤包的拉链本来就没拉紧,这一踢就把一样东西掉出来,落在了车厢里。但这时车已开动,没法还那女郎了。男青年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包绿箭口香糖。不由大怒:“这就是证据,老人家,她已经不在了,您可以说实话了吧。”老爷爷看看口香糖,又看看瞪着亮晶晶大眼的孙子,一板一眼地说:“口香糖是我吐的,跟别人无关,她包里有只是有点巧了。”男青年气得瞪圆了眼,扭转头不理他。车厢里人们又起了议论,有说女郎品德不高的,更多的人说乡下人就是窝囊,怒其不争啊。老爷子还是沉默地看着小孙子,一张脸憋得铁青。

    议论声慢慢小了,那个小孙子到底是年幼,在车身摇晃中竟睡了过去。忽然,车厢中起了个炸雷:“谁说我窝囊!我打完了日本人打国民党,打完国民党打美国兵,从来没皱过一次眉头,这辈子就窝囊了这一回啊。”众人惊愕地回头,没想到老爷爷还是个老革命呢。

    “我孙子生在山村长在山村,从小我就鼓励他,好好学习,考好了带你来首都看天安门,看升国旗,坐地铁,还照电视里演的,讲首都的楼盖上了天,讲首都的人文明礼貌,是咱学习的榜样。这学期他考了两个一百分,他父母又在这里打工,我便带着他来了。看天安门,升国旗让他兴高采烈,不想坐地铁却出了这事。十岁的孩子啊,我不想让他的心过早的蒙灰,我要让他知道,首都人永远是讲文明懂礼貌,永远是他学习的榜样,做错事的永远是他这个不成器的爷爷!他回去要写首都见闻的作文给同学们看的,我不希望他写出不好的来,否则不但影响他,还影响他那些也吵着闹着要看北京的同学的。”

    话语说完,车厢里顿时静悄悄的。这时车又到了一站,这站可是大站,往常一开门,车里的人就拼命往出挤,车外的人则拼命往里挤。这回车门一开,一帮人照例要往外冲,忽然那个男青年喊了一声:“大家给咱首都留个脸吧,小孩子要醒了。”车上人一下就礼貌起来了,鱼贯而出的人流让正要挤进来的人也不好意思起来,心里都暗自嘀咕,今儿个这是怎么啦?

    (首发《故事会》2006年11月红)

    4、吃包子留皮的孩子

    李明在科研所工作,是那种整天钻进课题里找不着北的人。为这个,他的妻子离他而去,只留下一个十岁的孩子。孩子叫阳阳,是个胖胖的小男孩,李明生怕自己照顾不周,就把他送到全封闭管理的私立学校,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这个月末,李明把阳阳接回家,路过一家饭馆时买了六个肉包子,这就是爷俩的晚餐了。放下包子,李明吩咐阳阳说:“你吃三个,给爸留三个。”说完就直奔电脑,继续他在单位未完成的工作。

    过了半个多小时,李明肚子里一响,他才想起还没吃饭呢,走到饭桌前一看,只见阳阳已经趴在饭桌上睡着了,桌上放着一块块包子皮,看来阳阳吃了六个包子馅,把六个皮剩下了。李明本是农民家里出身,看着就是一阵气,人人都说私立学校就是贵族学校,专门培养小少爷,看来阳阳也染上了不良习惯。怒火驱使下一巴掌打在孩子脸上。这下把阳阳打醒了,他睁着眼不解地看着爸爸,一行眼泪流下眼眶。李明看着一阵心软,暗想到底是没娘的孩子啊,还是明天跟他好好说吧。便拿着包子皮走到里屋,慢慢咽了下去,觉得满嘴都是苦涩。

    第二天醒来,李明发现阳阳不见了,桌上留着纸条,说他自己去学校了。李明吓了一跳,才十岁的孩子,路又远,可别在路上出了事。连忙打了车直奔学校。等进了学校餐厅里,看到儿子坐在桌前吃早餐,他才舒了口气。

    这时,他看见阳阳一口一口的只吃蔬菜,对菜里的肉丝碰也不碰。便过去坐在阳阳面前问:“告诉爸爸,你为什么不吃肉呢?”阳阳调皮地说:“我在报纸上看到,说市里流进一批米猪肉,得当心中毒,我就不敢吃猪肉了。”李明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了,问:“那你昨晚怎么吃了六个肉馅?”阳阳说:“因为我比爸爸胖啊,老师说胖人抵抗力强,所以我才吃光了肉馅,让你吃包子皮。”

    李明一下子把儿子抱在怀里,不觉热泪盈眶。阳阳看着他嘻嘻一笑:“爸爸坚强些,妈妈虽然不管我们了,但我们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我们都是男子汉对不对?”

    (首发《百家故事》2007年4月下)

    5、孙子给的锻炼机会

    老刘退休后没事做,就在家门口摆了两张藤椅,放下一盘棋,找街面上的棋迷们切磋技艺。他这块儿地理位置好,转过街角就是县里唯一的幼儿园,平时等着接孩子的一大堆,常有为消磨时间来下一盘的。

    自打摆开战场,就经常有一个老头过来下棋,大家都叫他老张。老张棋风凌厉,常常杀得老刘丢盔卸甲,但这老头有个毛病,嘴刁,一边走棋嘴里还一边念叨:“您的马真肥啊,吃得我直打饱咳。”“您的老将有点够呛,要不要来颗速效救心丸?”老刘脾气也不好,两老头常常下着下着就呛起来了。不过呛归呛,两人的交情是越来越厚了。

    这几天,老刘发现老张有点奇怪,总是扛着辆童车过来,把车往地下一撂,然后下棋,下完棋,又扛起童车就走。他实在怕老张那张嘴,也没敢问。可是一连三天都这样,老刘心里就有了谱了。他知道不远处有家卖儿童车的铺子,这个铺子有点黑,经常拿冒牌货坑顾客,不用问,老张买了人家的车出毛病了,每天都要找他修去。

    这时老张有些内急,上厕所了。老刘等着的时候心头一动,想到自己在单位是钳工,修个儿童车那还不是小菜?省得老刘以后再麻烦,他进屋拿来工具,三下五除二,把车拆开了找毛病。

    刚拆开还没细看呢,老张风风火火跑来了,见这样子直运气:“我说老刘,吃你一个炮也不用找我车子麻烦吧。”老刘忙解释,说帮他修理一下。老张一听乐了,说:“这儿童车没坏,是我那幼儿园的孙子闹着要骑车回家,我只好扛着童车来接他。这车子又低,我要是推着来,腰实在是受不了。”

    原来是这样,老刘边装车子边说了一句:“对小孩子不要太娇惯,温室里长不出大树。”没想到老张还是振振有词:“这倒不是娇惯,主要是我也能锻炼,你瞧,”说着话他双手举起儿童车晃了晃:“我这是举哑铃呢。”

    说着话,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到了,老张扛起童车就走,老刘在后面跟随,原来他的外孙也在幼儿园呢。门一开,老张孙子出来了,骑上儿童车就走,老张在后面迈步赶不上,只好跑起来。这一幕被老刘看见了,便开了一句玩笑:“您这锻炼够全的,放下哑铃改跑步了!”

    这时候老刘外孙也出来了,这位小祖宗更绝,骑在老刘脖子上了。六岁的孩子五十多斤,压得老刘直弯腰。老张还没走远呢,他刚才被老刘噎得挺不舒服,就说:“还说我娇惯呢,怎么您也锻炼上啦?”老刘学起了他的腔调:“我也在锻炼,这叫举重,你管得着吗?”

    话音刚落,老刘外孙看见有个卖瓷熊猫的,非要让外公买,得,两熊猫四十多斤,都跟外孙一起扛老刘肩膀上,压得他直哆嗦。这一幕被老张看了个满眼,不由哈哈大笑:“老刘您这孙子不简单啊,一定是看你举重举得太轻松,有心破破世界纪录,所以又給你加了俩杠铃。”

    (首发《山海经》2009年8月上)

    6、爱的传递

    朱曼打开笔记本,进入一个大型论坛。一条用红字写的帖子落入视线:“求助!滨海市一位医生通过网络告诉我,当地医院一位大学生双腿遭异体真菌感染,国内无药可治,生命最多延续三十天。我是洛杉矶的美籍华人,可以买到特效药,可是我没有中国的签证,谁能帮帮那位大学生?”下面画了一颗心,还设计了一个倒计时牌,“30”的数字闪烁不停。

    朱曼是版主,暗想又是个哗众取宠的帖子,刚要按下删除键,又停了手,看这位网友设计帖子很费了番功夫,由他自生自灭吧。

    第二天,朱曼发现求助的帖子不但没有沉,还被顶到了首页。其中一条回复是:“我在洛杉矶出差的一位澳洲朋友正准备回家,可以把药带到墨尔本,可是谁从墨尔本带回国内?”紧跟其下的回复是:“告诉我你在墨尔本的地址,我要去日本东京!”朱曼笑了笑,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她随手加了个“精”。

    接下来的日子,朱曼关注起特效药的旅程来。从美国洛杉矶到澳洲墨尔本,从澳洲墨尔本到日本东京,从日本东京到中国广州,从广州终于到了滨海。这时那位首发帖者设计了一个路线图,标着一站一站的接力,每当特效药到了一站时,完成任务的网友就跟帖说明,他就在相应站点画一颗红心,红心里面写着“爱心接力”。

    当倒计时剩下两天时,特效药如约到了滨海。但是这位网友用便携笔记本发了帖:“有没滨海市的朋友?我的车在进城道路上被堵了,只有骑自行车来接才能快速送过来。”

    朱曼暗笑,我就是滨海人啊,有必要接一下吗?看着那一颗颗越来越近的红心,她还是打了个电话。

    五个小时后,一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冲进滨海市医院,把药送到双腿感染的大学生,朱曼的床头。

    当初跟男友闹了点小矛盾的朱曼,一时想不开竟跳了楼。楼房并不高,但摔断的双腿感染了变异真菌,这才是最要命的。一心求死的朱曼整天以逛网络来燃尽最后的生命,想不到网络会有爱心接力,不但救了她的命,还救了她的心。

    还有,朱曼打电话叫来的小伙子,就是她闹别扭的男友,男友也用实际行动,给爱心接力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首发《上海故事》2010年9期)

    7、山村的贺礼

    小玲是个孤儿,她是由山村里的众乡亲一起抚养大的。长大后又在大家资助下,迈进了大学的大门。

    毕业那一年,她如愿结识了城市男友阿青。阿青对小玲生活的山村有一种好奇,说想去见识一下乡土风貌。小玲笑着说,要看就看我们山村的集市吧,有些山货你一辈子也见不到呢。

    五一节假期里,两人一路火车汽车三轮车,又爬了十几里山路才到山村。到达时已经快半夜了,但还是受到全村人的欢迎。等睡下时都后半夜了,阿青忽然又跳起来说:“这屋里没有表啊,咱们要是睡过了头,明天八点的集市误了怎么办?”小玲说:“没关系,我们村里的人去赶集都是组成马帮,才能安全驮着山货下山。所有的马脖子下面都挂着铃铛呢,他们的铃铛一响,咱们就起床。”

    可是第二天,他们一直没有听到铃铛声,直到太阳爬上树梢才醒来。这时候村里静悄悄的,看来人们都赶集去了,现在恐怕八点都过了吧,小玲急得都要哭了,山里的集市半个月才有一次呢,步行赶去又来不及,难道让阿青失望而归吗?忽然,她看到村长家门口拴着两匹马,忙招呼阿青骑上快走,这样一定能赶得及的。

    铃声响丁当,两人很快来到集市。这时就见,以村长为首的马帮乡亲们,正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他们的马脖子下,不是像往常那样挂着铜铃,而是都扎着红头绳,鲜艳得耀人眼目。

    看着小玲疑惑的目光,村长解释:“小玲你是我们全村的骄傲,我们都想参加你的婚礼,可是,你们不会在这里办的,所以我们就用这红头绳来乐呵乐呵!”

    阿青问:“可是,为什么要摘掉铃铛呢?”“我们知道你俩一路劳累,不忍心惊动,便摘了铃铛,又留下你们赶路的马匹。咱们山村里拿不出你看得上眼的贺礼,也只有送你们一个好觉了。”大家笑呵呵地说。

    (首发《百花悬念故事》2008年4期)

    8、过年

    张扬是从山村里出来的大学生,是父母含辛茹苦把他供出来的。毕业后他在市里找了工作,又找上市里的对象叫顾岚。这年春节临近,张扬和顾岚商量着回乡下老家过,这还是顾岚第一次乡下过年,张扬生怕出什么差错,千叮咛万嘱咐顾岚要万事担待,又提前往乡下拍电报,让父母做好准备,不要怠慢城市儿媳。

    腊月二十九小两口坐了一夜火车,凌晨才踏进老家大门。城里的儿子儿媳驾到,老爷子张志德自觉光彩,请来村里的叔伯长辈,都来家里坐一坐,不多时客人挤了一屋子。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穿制服的小伙子,自称是速递公司的,说有人托公司送来一箱礼物,上面标签写着:张志德(父收)。

    人们上来打开一看,里面茅台酒云南烟,还有各式糕点,看样子值不少钱。大家伙儿直夸张扬有孝心。张扬却直纳闷,自己没托送礼物啊,又是独生子,没个兄弟姐妹,谁送来的?要问速递公司的人,人家早走了。问老爷子,也是直摇头。有人就说:“这可是天上掉馅饼,合该张家捡个便宜。”

    这时张扬就觉得大腿一疼,却是顾岚用手掐他。顾岚凑到他耳根前气呼呼地说:“当初你没说有兄弟啊,现在怎么又出来个叫爸的?是不是当时你骗我?”张扬忙悄声解释,老张家就自己一根苗,顾岚就是不信。眼看气氛不对,张扬想还是编个瞎话吧,大声说:“嗨,看我这脑子,前一阵子没打算回来过年,就买点东西托速递公司送来。可是这几天忙,把这茬给忘了。”众人都笑起来,不想顾岚腾地站起来,说:“你的钱是哪来的?咱们说好了攒钱买楼房的,你倒好,私自花钱买东西。”

    声音一大,客人们都坐不住了,纷纷出门。老爷子的脸色顿时沉下来,婆婆也借口送客出了屋。这可是大年三十啊,屋里顿时冷清下来,哪有一点过年的样子。张扬后悔得要打自己嘴巴,一眼看见那箱惹祸的礼物,不由心头火起,走过去就要飞起一脚。

    这时一个青年跑进来,却是村子里的二流子小张。他一把拦住张扬:“这礼物是在外边打工的我哥寄给我爹的。刚才他打来电话说寄了东西,因为着急把张子德写成了张志德,看看,这不就弄错了?”张扬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他要小张赶快拿走东西,再也不想看到这个箱子了。

    小张笑嘻嘻的抱起箱子要走,就见闷着头的老爷子腾地站起来,“别胡说了,这个是我自己托运的。”一句话把张扬和顾岚都说愣了。老爷子拿出一张托运公司的票来,苦笑着说:“我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过年时家里却冷冷清清,连个问候都收不到。眼看别家都是热热闹闹的,我就自个儿送礼给自个儿,图个安慰。没想到今年你们会来,结果搞成这样。”张扬奇怪,问:“那刚才您怎么不说?”“刚才屋里人多啊,我怕人笑话。现在眼看这个浑小子要骗东西,我又舍不得了。”

    这一说小张马上嬉皮笑脸起来:“哈哈,我看你们为这个礼物闹得不痛快,想帮你们个忙,我也得点实惠,谁叫我爹和你爹只差一个字呢?不过张扬哥,你也得关心关心你爹才对。”

    张扬看一眼顾岚,老半天没说话。

    (首发《今古传奇故事版》2006年2期,获金故事接龙奖)

    9、IT精英赚外快

    靠山屯的二狗自初中毕了业,就随着打工大军开进了大城市。一晃过了两年,别人逢年过节回家探望,只有二狗杳无音讯。他父母前些年就过了世,村子里最放心不下他的是一块玩大的二丫,二丫每逢打工的人回来就问,有二狗的消息吗?对方总是一脸的茫然:“他啊,好高骛远,学了一阵子电脑,自个儿单干呢。”

    二丫就满怀希望,希望她的二狗哥风风光光的回来,娶她过门。但家里人不答应,眼看一朵花似的二丫越来越大,开始给她打听人家。二丫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离家出走,二狗适时回来了。他的出现让村里所有人瞪大了眼珠子,穿着西装染着头发,还坐着出租车。出租车一进村就进了二丫家,二狗甩下两千元来,说要跟二丫定亲。

    二丫的老爹是个谨慎人,先盘问起二狗的经历来。二狗把西服一脱,就着准丈人的茶水一顿讲,说他在大城市从事IT业,整天跟电脑打交道,上上网写写材料,工资就自动汇到自己银行卡上了。二丫爹不明白“阿嚏”业是个啥工作,但总觉得这小子云山雾罩的,死不答应订婚,说两人先处些日子再说。

    背地里二丫爹可嘱咐上了二丫,二狗别是学坏了吧,人家“阿嚏”公司能看上他个初中生?二丫也觉得疑惑,她闹着跟二狗说,要到他们公司转转,好回来跟小姐妹吹吹。二狗答应得满爽快,打了个的带着二丫进了城。这一进城两人买衣服下馆子,就是不见二狗去单位。二丫一催,二狗说现在就去上班好了。七拐八拐到了一处网吧,他却把二丫拦在门外,说:“IT业上班不必蹲公司办公室的,只要写好材料再用网络传给公司总部就好了。俺去网吧传材料,因为工作保密,你在外面等吧。”二丫似懂非懂,只好等在外面。

    过了一个多小时二狗出来了,说:“走,公司通知说这个月工资来了。”领着二丫到一台机器前面,塞进一张片片去,很快稀里哗啦掉出一堆钱来。二丫瞪大了眼珠子,说:“你这就挣到钱啦?”二狗得意地一笑:“这就叫IT业,供需不见面,这里交活,那里收钱。”二丫想“阿嚏”业真够特殊的,但看到二狗确实在规规矩矩的挣钱,也就放心了。

    回到靠山屯,二丫讲了经过,二丫爹终于开了金口,同意订婚。订婚这一天,二狗坐在二丫家里喝茶,就等着给二丫戴金戒指的辰光。这时一辆小轿车驶进院子,车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女秘书。老板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看到二狗一把揪住说:“是张二狗同志吧,你受苦了!”二狗正莫名其妙,老板又扶住了二丫爹娘,声音凄切地说:“两位老人家的病还没好吧,要多注意身体啊。”这时二丫进来,老板忽然两眼掉泪:“你是二狗的妹妹吧,你在大学要好好用功,你哥二狗不容易啊。”这么一说大家都愣了,那个女秘书走过来,说:“我们老板看了张二狗贴在网上的求助启事,有意捐助十万元。请问网上说的是真的吗?”

    张二狗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赔着笑说:“当然是真的。”然后神速地把二丫一家三口拉到里屋,压着声音说了实话。原来二狗所谓的在IT业上班,就是在网上贴了几百份求助启事,说他父母重病在床,妹子考上大学需要大额学费,而他在外打工时摔伤胳膊,装了假肢不能工作云云。若有人愿意捐助,就往他的银行卡上打钱,别说这一招还真灵,每月都能拿上千元。想不到的是,居然这个老板信以为真,居然要当面捐助十万元,这下他可露了馅。

    二丫一家这才闹明白,原以为二狗真有了出息,原来是在网络上要饭啊。虽说那块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毕竟是丢人现眼。正合计着训他一顿,不想二狗扑地跪在地上,说:“那个老板捐的可是十万元,要不咱们把戏唱下去,拿过那可是十万元呢。”二丫爹娘当时就把脸扭过去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是二丫说好话,附在爹娘耳朵边上一阵嘀咕,老两口这才转了念头。

    门帘一掀,二狗把老板迎进里屋,声泪俱下的讲了一通“悲惨遭遇”,说得老板都要眼泪汪汪了。二丫爹娘点头附和,演起了二狗重病的爹娘的角色。二丫也临时客串起了他上大学的妹妹。那个秘书还有些不相信,趁二狗不注意,一把拉起他的衣袖,二狗满脸不在乎,原来真是一只假肢。女秘书连忙道歉,二丫和爹娘可闹愣了,这是咋回事?

    老板架子大,谈完话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女秘书跟二狗谈起捐赠的事来。秘书拿出十万元的转账支票,但提出转账得收手续费,五千元整。二狗心说这都哪跟哪啊,他看一眼秘书似笑非笑的表情,明白了敢情是要回扣,有心跟老板说说,但想到自己这边也不干净,麻秆打狼啊,也只好认了。他本来就备着彩礼钱,正好五千,忙拿出来递给女秘书。女秘书正要接,不防闪光灯一闪,有人拍了照。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又驶进一辆车,车一停跑下一群县电视台的人来。个个拿着长枪短炮麦克风,要抢第一手新闻。原来有人给电视台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有个老板在这里搞捐赠,所以他们才马不停蹄地赶来。

    女秘书的脸色忽然一变,把手里的支票一扔,也不拿那五千块钱,坐上轿车和老板一溜烟地跑了。二狗忽然明白过来,这个铁定是骗局啊,不由一阵后怕,差点五千块钱打了水漂。他哪知道,他在城市里隔三差五的小额取款,早被一伙骗子盯上了,人家这叫以毒攻毒,打算利用他有心病狠骗一笔。幸好电视台的人驾到,骗子们才狼狈地跑了。

    电视台的人有些愣了,怎么还没拍呢,捐款的人就走了?这时二丫对着二狗喊了一嗓子:“这里还有个更大的新闻呢,网络乞丐!”这可是个新鲜事物,记者们又将长枪短炮伸到二狗面前,“请问你这个创意是怎么来的?”“请问你每月能拿到多少钱?”“请问你感到过良心谴责吗?”

    二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一张脸红得像是煮熟了的虾子。好不容易等电视台的人走了,才无精打采的爬起来,垂着头往外走。这时二丫的声音传过来:“二狗哥,你能说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吗?”二狗回身说:“咱打工头一年就不走运,从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结果成了这样。俺只好学电脑,想早点轻活,没想到这一行最重视文凭,没人肯用,所以才想了这个主意。如果不这样,俺就是到猴年马月也配不上你二丫啊。”

    “不,你配得上,俺还会戴你的戒指的。”二狗忙支棱起自己的耳朵,二丫说:“实话跟你说吧,县电视台的人是俺打电话叫来的,为的就是羞羞你,好激起你的一腔子志气。俺想经过这一番挫折,以你的聪明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的。等到那一天,俺还做你的媳妇。”话越说越低,最后就只有二狗能听见啦。

    (首发《古今故事报》814期)

    10、防不胜防

    八点刚过,肉铺的牛三迎来了第一位顾客,一位透着书卷气的老者。老者说要五斤猪肉,牛三就麻利地割肉、过秤、包装,眨眼工夫,就把肉放在老者面前。老者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杆弹簧秤,把肉往钩上一挂,不多不少正好五斤。

    牛三暗笑,这年头谁还用缺斤少两的笨招啊,嘴里却说:“您老放心,我牛三做生意,讲的是诚信两个字。”

    “是吗?”老者微微一笑,把肉平铺在案板上,“买猪肉讲究四个字,签鲜弹干。签是要有防疫站蓝签;鲜是色泽要鲜,不鲜是隔夜的;弹是肉要有弹性,不弹怕是病猪肉;干呢,是说肉表面不能太湿,以防注水。”说着,他用手在肉面上一抹,再抬起手,就见掌面上湿漉漉的一层水,“你这是注水肉无疑!”

    牛三听得直咧嘴。他不敢多言,飞快地另切五斤肉递过去,嘴里还直套近乎:“您老以前是不是在防疫站工作过?”老者笑着摇摇头,掉头走到旁边的菜摊前。

    牛三的眼光一直尾随着老者,只见他对着鲜红嫩绿的蔬菜直摇头,反而转到摊子后面,执意要买一堆蔫了叶的青菜。摊主马四不肯卖,老者就对马四耳语了几句,马四顿时瞪圆了眼,勉强卖了。

    老者一离开,牛三就凑过去问马四,老者刚才说了什么。马四一脸惊讶地说:“真是大内行啊!他说菜有四不买。个头太大的不能买,以防转基因;样子怪的不能买,怕是打了激素;色泽太艳的不能买,多半用了染色剂;没虫眼的不能买,可能刚施了农药。这样,符合条件的就只有那堆青菜了。”牛三问:“那你为啥开始不卖给他?”马四难为情地笑了:“这青菜本来是留给自己吃的,别的菜我吃着也不放心。”

    牛三暗暗吃惊,一抬眼,又见老者拿着一件衬衣从服装店里出来,店老板跟在后面,愤愤地说:“都这样,我还想赚大钱吗?”牛三和马四一对眼光,心知肚明,老者肯定又露了一手,真是高人啊!

    过了一阵,牛三有事回家,路过哥们儿杨五的书店,隔着纱帘看见老者拎着肉菜衣服站在里面。出于好奇,牛三躲到门侧偷听,只听老者对杨五说:“我退休后,上街帮老伴买东西,结果老上当,心里很不痛快。自打从你这里买了三本书,《生猪的屠宰与检疫》、《蔬菜的种植与食用》、《服装裁剪制作大全》,果然再没上过当。”这回,老者又买了三本书:《粮油检测技术》、《怎样买电器》、《房产知识大全》。

    老者一走,牛三就腾腾腾地走进书店,一把揪住杨五的衣领:“你小子真不够哥们儿,你这些书把他教成高手了,我们还怎么赚钱?”

    杨五赔着笑说:“书上讲的其实都是老手法,现在新手法一天一个样儿,他根本学不过来。要说高手,牛哥您才是啊!那块肉我也见了,签鲜弹干不假,但是,嘿嘿,是块便宜的水牛肉。”

    牛三一听,得意地笑了:“要这么说,你也是高手啊!我在门外看了个清楚,你那几本书,都是盗版!”

    (首发《百花悬念故事》2007年1月)

    11、少收了五块钱

    太阳慢慢升上了头顶,李林的鱼也快卖完了。今天他另有重要任务,新交的女朋友,娜娜提出要他见见未来的丈母娘,时间就定在今天十点。所以李林卖鱼图个快字,刚过九点就剩下了最后一条。只要卖完这一条,他就立马出发。

    不大工夫,过来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说要买这条鱼。李林立刻麻利的过秤,正好三斤,五块钱一斤,十五块。没想到小孩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来,说:“叔叔,你还是换个小的吧,我的钱不够。”李林一听还换啥呀,就这一条了。看看时间不早了,对方又是个聪明可爱的小孩,心头一软,就接过那十块来说:“那五块不要了,拿走吧。”

    小孩高高兴兴的提着鱼走了,隔壁卖鱼的老马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我说小李,你这鱼别是登了报的那种吧,胆子真够大的。”这个登报,是指前几天报上登出一则消息,说有艘油轮在一片海域发生了渗漏,那里的鱼污染严重,不准出售。但是这种鱼还有不法商人在偷偷经营着,而且特别便宜。李林一听就急了,说咱能做那坑人的事吗?老马嘿嘿一乐:“你就别嘴硬了,不然你能卖那么便宜?”

    李林不搭理他,从塑料袋里翻出新西装套上,又拿出梳子梳了梳头发,拔步要走。这时一个大妈领着个小孩跑来了,一到了跟前就把手里的鱼扔到他前面:“这鱼我们不要了,退钱!”李林忙问原因,这大妈气呼呼地说:“刚才为啥少收了五块钱?一定是受了污染的鱼。别以为小孩子好糊弄,我们大人可不吃着一套。”李林知道这事说不清,干脆不再废话,掏出十块钱来把这两人打发走了。

    两人一走,李林看着鱼暗想送回家来不及,卖又没时间卖,难道扔了?忽然灵机一动,干脆当礼物送丈母娘家得了。当下提着鱼,按照娜娜提供的地址,就奔她家去了。谁想一进门,迎出来的居然是那位退鱼的大嫂和小孩,娜娜过来一介绍,嘿,正是他未来丈母娘和小舅子。娜娜她妈一见是他脸色就有点不对,再看手上拎的鱼,更是多云转阴:“鱼没人要是不是?送我这里啦?”李林就觉得火气直往上冒,不过他知道今天应该“忍”字当头,还是勉强笑着解释,这鱼从哪里捕的,又从哪里批发出来,保证没污染。一边的娜娜也是紧着说好话,说小李一贯老实,不可能做那伤天害理的事。老半天,娜娜妈的脸色才阴转多云,招呼李林落座。

    李林暗暗擦把汗,然后小心谨慎地对待准丈母娘的审查,还好表现不错。末了她对李林说:“我们家娜娜水产学校毕业,有学历有容貌,脾气大了你可让着点。”李林把头点了个鸡啄米,娜娜妈的脸色才多云转晴了。这时娜娜已做好了饭菜,一样一样端上来。最后就是那条鱼了,娜娜小弟毕竟是小孩子,伸筷子就要夹鱼,忽然娜娜妈打横里伸筷子挡过来,厉声说:“小孩子不许吃鱼,鱼刺卡住嗓子怎么办?”话虽这么说,但她自己这个大人也是不吃一口,还一个劲地给娜娜使眼色。

    李林一看就明白了,还是不放心自己的鱼啊,他想还是以身作则吧。伸筷子夹了一大块,放嘴里大嚼起来。嚼了几口往下一咽,就觉得嗓子里针扎似的一疼,明白是被鱼刺扎住了。鱼肉这东西必须细嚼慢咽,可是李林在火气驱使下大嚼特嚼,不被扎才怪。脖子本来疼得厉害,他还不敢说,暗想今天因为一条鱼出师不利,再在餐桌上闹出这个小插曲,那不更是雪上加霜?想到这里他跟餐桌上三个人笑笑,然后指指后面,意思是说要上厕所。

    一进厕所李林就把手指伸进嘴里狠抠,但是扎得深着呢,半天也抠不上来。这时就见厕所门一开,娜娜小弟进来了,一见他那副样子就乐,说:“我妈刚才偷偷告诉我,说鱼受了污染不要吃,我见你吃得挺香还不信,现在看来你是打肿脸充胖子啊,是不是想把刚吃的鱼吐出来?要不要我拿点催吐药来?”这话说得多气人,李林想开口大骂,可是鱼刺卡在喉咙里骂不出来,一急之下,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一大片。

    这一声把娜娜和他妈都招来了,娜娜一看他吐的东西就明白了,她指给他妈看:“妈,里面不是有根鱼刺吗?小李被鱼刺卡了脖子,才抠嗓子的。”李林听了长舒一口气,这下冤屈洗清了。没想到她妈看了看鱼刺,忽然惊叫起来:“不对,鱼刺怎么是红色的?污染太严重骨头都变色了!”李林一听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那是他嗓子里被扎出的血啊。娜娜一抬头,看见了李林的这副吓人样子,忙扶住他说:“你是不是不舒服?感冒了?”李林还没说话呢,她妈又过来了,老练地看他一眼说:“看上去像是中毒啊,一定是吃鱼吃的,刚快送医院!”李林终于支持不住了,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

    这下娜娜母女俩人都慌了,娜娜疾步跑下楼,打算叫个车。这时一辆装鱼的三轮开过来,她认识是和李林一块卖鱼的老马,忙把老马叫上楼抬李林,老马一看李林那副熊样就直埋怨:“被人打了吧,谁让你卖受污染的鱼呢,这就叫报应!”就听李林嗷的一声,完全晕过去了,他自打出娘胎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曲呢。

    李林一进医院就醒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自己的嘴巴。他恨自己卖鱼就卖鱼吧,干吗十五块的鱼卖十块?结果好心没好报,受了气不说,和娜娜的事也一定吹了。正自怨自哀呢,门一开娜娜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束花。李林看着直纳闷,都这样了还肯来看我?娜娜看他那副疑惑的样子直笑,然后说:“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的鱼没受污染,你忘了我是水产学校毕业的吗?”“那你怎么不跟你妈说明?”“怎么没说明?不过是在送走你以后。我妈老说我脾气大,要找个没脾气的丈夫才般配,不然她就不批准,所以我才故意考验你。今天你受了那么大委曲都没发火,恭喜你考验过关。再加上她心里也对你过意不去,自然就答应啦。”

    李林一听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可是细一咂摸娜娜的话,又有点不是滋味,照这样说来,婚后自己铁定会得上“妻管严”!

    (首发《山海经》2007年8期)

    12、豆腐誓也发不得

    大王庄有个做豆腐的王老汉,不光豆腐做得好,还是个老好人,不管谁家有难处,都要尽力帮忙。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有人算计上了。村里有个二流子叫大毛,到处喝酒赌钱混日子。这天他赌输了钱,就拐进王老汉家的院子里了。

    “王大爷在家呢,小侄子想求您一件事。”王老汉这时正在石磨边上磨豆子呢,见状就问他有啥事情。大毛说:“这不冬天了吗?老娘又犯病了,想跟您借五百块钱看病去。”王老汉一听这话,立刻从大衣柜里翻出五百块钱给他,等大毛走了,他又奔小卖部买了水果罐头,去大毛家看望。可是进了屋才知道,他娘啥病都没有。

    王老汉也不往心里去,说都是乡里乡亲的,犯不着。可是没过几天,大毛这小子又来了,这回装得更惨,说:“我是被坏人引诱才赌博的,一下子欠了他们一千五,上次还了五百,还差一千呢,他们说要还不上就剁我手指头。”说着说着还眼泪汪汪了。

    王老汉到底是心软,转身又去拿了一千。大毛刚要接,王老汉说:“慢,你要先发个誓,不是还钱的誓,是发个永不赌博的誓。”

    大毛张嘴就来:“我发誓,如果以后再赌博,我就一头撞在--”说到这里他一指石头做的豆磨,低低说:“撞在豆腐上。”他知道王老汉耳朵有点背,故意玩了这么一手。果然王老汉说:“以后要改啊,不然撞在豆磨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毛拿着钱直接就奔了赌场,三下五初二,又输光了。要不怎么说是赌徒呢,他居然又上了王老汉的门,想着编段瞎话又能拿出钱来。刚到屋檐下,没留神脚下冻着一块薄冰,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屎。这还不算,前面搭着个木架子,架子上放着不少黄澄澄的东西,大毛一头正撞在上面,立时血就下来了。

    这时王老汉也跑出来了,见状忙扶起他来。大毛嘴里还直埋怨,说您在屋檐下放了什么?怎么这么硬。王老汉说:“这是冻豆腐啊,大冬天冻结实了好卖。”

    大毛一听吓得直冒冷汗,心说我的爷,原来豆腐誓也发不得啊。当下也顾不得疼了,先凑钱还了王老汉的账,然后戒了赌,还真就浪子回头。

    (首发《山海经》2008年10期上)

    13、两张银行卡

    这天上午,银行取款机前跑来一个年轻人,后面跟着个老太太,一边跑一边嚷:“给我站住,还我的银行卡!”街上的人一听,“呼啦”一下就把年轻人围起来了。这一下小伙子没急,老太太倒急了:“大家别动手,这是我儿子。”大伙这才知道是家庭纠纷,忙住了手。

    原来老太太的儿子是个“啃老族”,挺大一条汉子不找工作,整天在外面胡吃海花,没钱了就跟家里要。他爸以前上班有工资还能过得去,后来下了岗,就没钱供这个大少爷挥霍了。要不出钱来,这小子就跟他爸妈翻了脸,离开家半年多没回。上个月,他家的房子拆迁,得到一笔补偿金,听说有八万块,就又上门来要钱了。他老爸被气得够呛,一气之下把钱都存到了银行卡里,随时不离身,可就在前几天,他老爸出门竟出了车祸,当场身亡。老爸不在了,这小子便没了个怕,冷不防从老妈手里抢过这卡,奔这里取钱来了。

    大家听完纷纷谴责这不孝的儿子,可这小子满不在乎,插进卡去就想取钱,可是取钱的机子提示要他输入“密码”,他回头问老太太:“密码是多少?”老太太拗不过儿子,只好说:“你爸走得急,只跟我说过一句,说是用生日编的。”儿子不耐烦地说:“那他生日是多少?”这话一说,旁人全直瞪眼:看这做儿子的,连老爸生日都不知道!有人怂恿老太太别说密码,可老太太还是疼儿子,照实说了,儿子把老爸的生日输进去,但是电脑提示:错!

    儿子歪着头想了想,问老太太:“你的生日呢?说不定老头用了你的生日。”老太太照实说了,可输进去还是不对,儿子的火上来了,一把揪住老太太问:“你是不是在骗我?密码真是用生日编的?”老太太吓得直哆嗦,颤抖着身子说:“说不定你爸用的是你的生日。”儿子一阵冷笑,暗自想:老爷子宰我的心都有,还会用我的生日?不过眼下没别的办法,他将信将疑地把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没想到这回密码竟然对了!

    就在这一瞬间,儿子的心被震撼了,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据说,这故事还没有完,儿子取了钱后没有乱花,他对妈说:“原来爸心里还真想着我,这钱您留着养老吧。”老太太一听眼泪就出来了,她说:“儿啊,我就实说吧,拆迁费其实是二十万,另外十二万存在另一张卡上,这卡在我这儿,密码还是你的生日。你爸说了,你要是拿走那八万,这十二万就留给我,要是不拿,这二十万就都给你成家立业。”

    儿子听了,哭了……

    (首发《故事会》2007年8月上)

    14、花假币的人

    张海部队复员后在省城一家贸易货栈打工,老板周正看他为人厚道,安排他做了保安。别看这工作轻闲,每月拿千多元工资,其实操心着呢,货栈里有百多个蔬果摊位,平时有几万人出出进进,正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这一天早晨上班,张海刚进货栈,同事小刘跑来了,咬着他耳朵低声说:“那个用假币的光头又来了,我让上回被骗的杨婶背地里认了认,说就是他。”张海浑身一震,他正打算找这家伙算账呢。杨婶被骗了八百元啊,大半个月算白做了。货栈里都是些小老板,大多由替人打工起步,拼搏到这一步真不容易。

    张海问:“这家伙在哪儿?”“在大牛的橘子摊上呢,周大哥让你无论如何抓住他,说给大伙儿出口气。”周大哥就是老板周正,因为待下属跟亲兄弟一样,保安们都喊他大哥。“带两人跟我过去看看,”张海边走边说,“先穿上便衣,别打草惊蛇。”

    橘子摊前,大牛正跟光头青年讨价还价。光头戴副墨镜,腮下的胡子老长,像极了《水浒传》里的鲁智深。其实大牛早知道这家伙的底细,现在只为拖住他。张海几个人穿着便衣过来,打个眼色。大牛马上不再和他啰嗦,“好啦,就按你说的价,付钱吧。”光头神速地掏出一叠百元大钞付账。这种假币做工确实不错,不用验钞机看不出来。光头见大牛摊子上没验钞机,才敢来这个摊子。其实大牛的验钞机在摊子下边呢,这一招是保安们设的引蛇出洞。

    大牛拿百元钞在摊子下一晃,朝张海一使眼色,假的!张海一个老虎扑食,扑了光头个狗啃泥。没等他爬起来,小刘也到了,几下利索的擒拿动作,光头只有乖乖就范。张海一把摘下他的眼镜,假胡子同时掉了下去,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怎么,是大哥你?”这人张海太认识了。张海刚满月那年就因为家里穷,被母亲送给了三里外的人家。这家人含辛茹苦的把他养到九岁,他亲生母亲日子好过起来,上门把张海又要了回去。养父开始坚决不答应,养母说:“孩子是人家亲娘身上掉的肉啊,母子分离咱忍心吗?”结果张海回到亲生母亲身旁。之后逢年过节时,还是常去看看养父养母,但他发现养父母态度冷淡,对他爱理不理的,最近几年就不怎么去了。养父母膝下有个亲生儿子,他平日里喊大哥,就是眼前这个光头,小名柱子,两人从小玩到大,哪有不认得的。

    柱子同时也认出了张海,冷笑着说:“听人说你在城里混得挺不错,怎么,把大哥抓起来了?”张海没理他,把捆着双手的柱子带到值班室。老板周正已通知了公安局,警察很快就会来带走他。

    张海给柱子倒了一杯茶,点上一根烟塞在他嘴里,柱子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他断断续续地讲:前几年父亲去世,母亲害眼病,家里穷啊,他奔三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娶不上,没办法只好跟人出来打工。本来在一个工地上做小工挺好的,管吃管住还有七百元花费,没想到到年底结账,工头携款潜逃,一年的辛苦就算泡了汤。第二年刚开春,母亲的眼病恶化,医生说再不动手术久会双目失明。但动手术得三万块钱呢,就是把他放秤盘上卖肉也不够啊。被逼无奈,他才投到贩假币的李瘸子手下,负责用假币买东西,从中能得到很大的分成。

    张海沉默了半天,才说:“大哥,你干这事多久了?”柱子听了像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大声哀求起来:“我干这个不过两月,这个月才出手就被你抓住了。阿海,看在我娘养你九年的分上,放大哥一条生路,以后大哥一定好好做人。”张海好像被说动了,他想了想说:“警察那里我有熟人,我去问问老板,看他行不行。”

    不大工夫,张海进来解开绳子说:“老板看我的面子同意了,但他要你保证,不能在这个贸易货栈生事。”柱子指天发誓,然后要出门,张海赶紧拦住,说:“你已经在货栈里挂了号啦,这样出去还不被人打死,我陪你出去。”两人一起出去,果然没人拦阻,顺顺当当出了贸易货栈大门。

    柱子千恩万谢后要走,张海说:“咱兄弟好不容易见面,哪能不多聊聊。”拉他进了路边小饭馆。三杯酒下了肚,柱子的话匣子打开了,他说:“我娘的眼为啥老害病,就为想你想的。”张海差点把酒杯掉了,呆呆地看着柱子。柱子接着说:“自你被接回去,娘一到晚上就哭,任谁也劝不住,时间久了眼睛就差了。你每回来看她,他让我们故意冷淡你,说怕影响你对亲娘的感情。等你一出门,她就拿着你小时候的照片掉眼泪。唉,这些她不让我对你说的,今天可能是喝多了。”

    张海觉得头嗡的一声大了,眼泪就要流下来。他狠狠地敲了一下头,把乱糟糟的思绪收回来,说:“娘的病有三万块钱就能治好?”“一个月之内把钱送到医院做手术,娘当然会痊愈。但我这个儿子没本事,只好搞歪门邪道。”张海说:“要不,咱再来一次?”柱子吓得一下跳起来,“你说什么?”张海停了停,才说:“娘的病拖不得,我也没钱啊,干脆做回大的。五天后有一伙温州客商来货栈里交易香蕉,让你那个老大李瘸子出马,带三十万假币来。可得说好,事成后给咱三万。”柱子疑惑地问:“行吗?”张海一拍胸脯,“货栈里有我盯着,温州客商是外地人,不认识你,而且他们从不用验钞机的。不过咱就干这一票,给娘治了眼就收手,咋样?”柱子也高兴起来:“好!”

    五天后,两辆满载香蕉的汽车驶进贸易货栈。香蕉是新上市的,马上有许多小商贩围上来。香蕉主人是五六个温州汉子,见状笑得合不拢嘴。这时从门外驶进一辆小轿车,轿车主人西装革履,看样子是个大老板,不过走路好像一瘸一瘸的。后面紧跟着一个人,手提密码箱。大老板口气很大,张口就要包下两车香蕉,而且价格很高。交易很快成交,大老板打开密码箱付款,就在他亮出一捆捆钞票时,四五个温州人扑上来,死死的摁住他。

    跟来的人正是柱子,他知道坏事了,扭头见张海站在不远处,身后的墙壁只有半人高,便飞也似的跑过去。刚到张海跟前,他的心便凉了,张海两条胳膊平伸,正冷冷看着他。柱子觉得浑身虚脱,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喃喃说:“这么说是你设的套,娘啊,你养了一条白眼狼啊,你怎么还为他哭瞎了眼呢。”

    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是贸易货栈的老板,周正,这一场抓捕就是他计划的。那天张海报告给周正说,柱子背后还有个李瘸子,周正和公安局商议后,让张海放长线钓大鱼,钓上了幕后老板李瘸子。见柱子嘴里絮絮叨叨的骂,他忍不住了,对柱子说:“张海前天给你娘寄去三万块钱,估计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不要骂了,他是怕你越陷越深,看见李瘸子了吗,枪毙的罪啊,你打算做第二个李瘸子?”

    这时警察过来,把柱子也铐上了。周正还打算说,张海拦住他:“让他骂吧,骂一通我心里舒坦,娘待我天高地厚,这几年我连看都没去看,还把他老人家的儿子送进公安局。真是忘恩负义,该骂啊。”

    柱子大叫:“我不信,你哪来的三万块钱,不偷不抢的靠打工,攒到猴年马月吧。”张海没说话,周正接上话茬:“那三万块钱,是我提议货栈里的小老板们捐出来的,他们本来不富裕,听到你们母亲的事还是慷慨解囊。最后缺的一万元,是我补的缺。告诉你,贸易货栈里的大部分小老板,还有我这个大老板,都是打工出身,凭着堂堂正正做人,辛辛苦苦打拼,做上了眼前的生意。”

    柱子苦笑一声:“这么说是我太不走运,头一次打工就遇上了席卷我工钱的钱通这混蛋。”旁边押送的警察突然接口,“你说那个卷逃的钱通啊,他在我们那里吃免费大餐呢,目前正搜集他的犯罪证据,你正好戴罪立功,做个证人。”

    警察推着柱子要走,柱子掉头看了一眼张海。张海明白:“放心,娘那里有我照顾。我跟她说钱是咱哥俩打工挣来的,娘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怕你不走正道,现在放心了。”

    柱子满脸羞愧,没等警察推,自己先上了警车。

    (首发《民间故事》2005年8期)

    15、我要买别墅

    国营饭店墙根底下,长期蹲着一个男乞丐。此人头不梳脸不洗,身上衣服又脏又破,看不出实际年龄。他每天早上8点,准时来到墙根下,把两样道具一摆,人朝墙根下一窝,两眼似闭非闭,这就算开张了。那两样道具,一样是放着几枚硬币的破碗,一样是一块破红布,上面用正楷写着他是民办教师,因为老婆有病,俩孩子上大学,特来求助云云。

    这地方往来人多,既背风又向阳的,乞丐自打来就没挪过地方。饭店服务员想赶他走,可他软硬不吃,给烟抽烟给酒喝酒,一提让他走,马上数黄道黑,哭开了。要是硬赶,今天走明天来,跟你捉迷藏,一来二去,只好由他去了。

    日子长了,服务员发现这是个“奇丐”。一是作息时间奇,每天早8点准时来,12点准时走,下午2点准时来,6点准时回,标准的8小时工作制。到了中秋、春节,准时离开一个月,一个月后准回来。还有一样奇的,就是收入。别看破碗里就几个钢蹦儿,经常有好心人扔个五元十元的。等人一走,“奇丐”立刻睁开丹凤眼,快速把大钞塞进兜里。服务员们估计,他每天起码能讨到百十块钱。

    国营饭店老亏损,就承包给了一个大学生。大学生把饭店内外重新装修了一番。完工后,发现这么高档的饭店门边,蹲这么个主,客人来了都得绕道走,非常影响生意,就让服务员赶他。赶了几次,还是赶不走。大学生脑瓜子好使,一琢磨,有了主意。

    这天,乞丐“上班”时发现他背后的墙上贴着一张白纸,以为是广告什么的,也没在意。哪知整整一天,愣是没人扔一分钱。过往的行人瞧瞧他,再瞧瞧白纸,嘿嘿一笑,走了。乞丐挺纳闷,低头看看自己的行头,再看看道具,没什么不对啊。他想起头顶的白纸,便问过路的行人:“那上面写的是什么?”行人念:“我要买别墅,我要买奔驰。”乞丐大怒,一把扯下纸来撕了。行人问:“你不是民办教师吗?咋不识字啊。”乞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收拾起破碗红布,灰溜溜地走了。

    打那以后,这个乞丐再没露面。

    (首发《今古传奇故事版》2001年12期)

    16、谁来做临时爸爸

    丈夫大海去世两年了,许萍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女儿,整天累得团团转。六一儿童节到了,女儿所在的幼儿园搞运动会,要求家长都参加。其中有一个节目叫“齐心协力”,是把爸爸和妈妈的一条腿绑在一起,两人各用另一条腿朝前蹦,绑在一起的腿上栓根绳子,孩子则在前面拉。

    女儿秀秀说,老师要求一家也不能少,爸爸妈妈都必须参加。许萍犯愁了,怎么办呢?天要亮了她有了主意,眼下都时兴雇钟点工,自己难道不会也雇个钟点工,给秀秀当一会儿爸爸?

    许萍告诉女儿,她准备到劳务市场雇个爸爸,女儿高高兴兴地走了。

    六一那天早上,许萍请了假,、正忙着做早饭,门铃响了。许青萍问了声“谁呀”,门外一个男人回答道:“听说你要雇个钟点工,做孩子的临时爸爸,我来应聘。”许青萍打开房门,不由得愣住了:怎么是你?来人是她们厂的同事大力。大力的妻子去年过世了,现在他也是单身一人。有人撮合过他们,但她难以忘记旧日的伤痛,没有答应。他来客串爸爸合适吗?正要拒绝,秀秀从屋里跑了出来,大声说:“大力叔叔是我雇的临时爸爸,别人我看不上。”许萍真是怕了秀秀这个小公主,只得把大力让进屋里。

    吃过饭,三个人一起走进幼儿园,开始参加幼儿运动会。秀秀一反平时文静的模样,逢人便介绍,“嘿,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妈妈,瞧她兴高采烈的样子,许萍暗想,是该给秀秀找个爸爸了,看一眼大力,心里便有些活动。

    “齐心协力”开始了,许萍和大力的一条腿绑在了一起,用另一条腿努力朝前蹦,秀秀抓着绳子用力拉。眼看就要到达终点,秀秀忽然打了个踉跄,这一来手里绳子的用力方向就偏了,事出突然,后面的两人同时摔在地上。

    大力反应灵敏,立刻从地上跳起来,要扶许萍。不想秀秀一把推开他的手,急切地对妈妈说:“您一定摔坏了,快坐白救护车吧。”许萍笑着摇摇头,就要站起来。秀秀一看都要哭了,死按住妈妈不放:“您一定受了伤,一定要坐白救护车!”许萍一皱眉,这孩子是怎么啦?大力想还是哄一下吧,他从幼儿园外叫来一辆白色出租车,说:“秀秀,这不是白救护车吗?我们坐车回家吧。”秀秀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让妈妈起来。

    一进家许萍就责怪女儿:“秀秀啊,你今天干吗非要妈妈坐白救护车呢,老师和同学都会笑话你的。”秀秀说:“妈妈,你坐了白救护车就不用上班了,秀秀见你又上班又做家务的,累得腰都弯了。”这一说大力和许萍都愣了,大力问:“怎么坐了白救护车就不用上班了?”“隔壁的刘阿姨就是啊,她和同厂的李阿姨出去跳舞,后来坐白救护车回来,说摔了一跤,是工伤,就再没上班,每天都有人送东西。妈妈你也是和同厂的人出去的,也摔了一跤,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了?”

    刘阿姨?大力有些奇怪。许萍苦笑一声:“咱们厂长的爱人。”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秀秀眨眨晶亮的眼睛,忽然一把将大力推出老远,说:“我不雇你了,下回让厂长做我的临时爸爸吧,妈妈也工伤,就能老陪我了!”

    (首发《故事报》2009年1期)

    17、变味的牛奶

    快到中午,一辆大奔驰驶进县医院。车还未停稳,本县赫赫有名的奶牛场老板牛百万抱着他七岁儿子跳下车来,后面跟着神色慌乱的牛太太。牛老板还算镇定,直着嗓门喊:“快找你们这里最好的大夫来!”

    牛百万经常上本县的电视,院长认识,忙把孩子送进急诊室,听牛太太抽抽噎噎地说出病情。就在今天上午,他们儿子小牛喝了一杯果汁后,不大会儿就嚷嚷腮帮子疼,细细一看,发现他左腮帮子上长了个大疙瘩,而且连说话也困难了。

    十几位医生对着小牛的疙瘩仔细观察一番,有一位要他张开嘴,好看看内里的情况,小牛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肯合作。另一位伸出手摸了摸,小牛立刻号啕大哭,泪珠子成串地往下掉。牛百万看着宝贝儿子心疼得不得了,他问院长:“有没有不碰疙瘩的检查方法?”院长说用仪器吧,找来管仪器的大夫一问,正巧仪器出了点毛病,明天才能修好,他看看小牛没什么危险,就让先住院,明天再说。

    牛百万把小牛母子安排好,匆匆忙忙赶回养牛场。他刚刚和市里的牛奶制品厂签了合同,今晚得给对方发十五吨鲜奶去,所以急着回去备货。

    晚上十点多,病房里的牛太太冲了杯奶粉打算喂儿子,忽然发现他左腮帮子上的疙瘩跑到右边来了,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慌忙叫来值班医生,医生说看病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牛太太登时冒出一身冷汗,抓起电话叫牛百万快来。牛百万正忙着呢,接了电话叫来副厂长,也就是他小舅子先盯着,他坐奔驰急奔医院。

    牛太太把经过一说,牛百万也慌了,他们只有这一个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这时牛太太小声说要不找他吧,说出一个人名字来,牛百万立刻点头。这人是本县的一个气功师,最擅长治各种怪病,但这人不在县城,住在百里外的一个山村里。牛百万当机立断,叫司机开大奔去山村。没想到关键时刻,大奔驰闹开了脾气,怎么都发动不了。叫出租吧,都到午夜了,街上一个车都没有。牛百万心如刀绞,忽然心头一动,他打电话到奶牛场,要送奶的冷藏车到医院接人。他小舅子问:“那牛奶咋办?”“等等吧。”牛奶哪有儿子重要啊。

    冷藏车在土路上颠簸了四五个小时,终于到了山村。牛百万打发车赶紧回去送牛奶,和牛太太抱着儿子进了气功师家里。这个气功师四十多岁,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牛百万说明来意,气功师说:“你儿子被病气附了体,幸亏送这里,不然就危险了。”牛百万夫妇心头的一颗石头才算落了地,不由千恩万谢。气功师说:“要说治也不难治,但我功力不够,得借助佛力。你买这么大一尊纯金佛来,供在大堂我再发功,保证手到病除。”说着拿手一比划。牛百万就是一哆嗦,这么大个怕得花十万块钱以上。牛太太生气了,劈面给他一巴掌:“你不是牛百万吗,为儿子治病都舍不得花,打算花给谁?”气功师一旁解释:“金佛用后还是归你,不费钱的。”

    牛百万这才恍然。这时奔驰车也修好开来了,他安顿母子俩住下,坐车奔县银行取出十万块钱,再奔市里。那么大的金佛县里可没有,必须到二百多里外的市里找去。

    刚出县城,他的手机响了,是小舅子打来的:“姐夫,咱那十五吨鲜奶还在路上就有味了,你看咋办?是不是拉回来换新的?”牛百万一愣:“不是有冷藏车吗?”小舅子叹口气:“冷藏车让你耽搁了大半天,装上牛奶后又碰上了堵车,不馊才怪。”牛百万知道,要换新牛奶自己场里一半天挤不出来,必须得跟养牛散户买,那得四万多块现金,但是银行的十万要买金佛的,根本拿不出钱了。那边小舅子还紧催,牛百万暗道牛奶哪有儿子重要,不由说:“不用换了,就送这个,让他们做酸奶!”啪的一声断了线,想想怕再来打扰,干脆关了手机。

    在市里转悠了一天,终于花十万块买到了金佛。然后连夜往回赶,第二天把金佛交到气功师手上。气功师把金佛供到堂屋正中,用红布一罩,午时开始发功给小牛治病。治病方法真是奇特,他和小牛面对面坐在一间屋里,然后关上屋门,叮嘱牛百万夫妇等着,千万不能偷看。正等得不耐烦,屋门猛然被撞开,就见气功师鼻孔耳朵都是血,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说:“好厉害的病气,看来得找我的师父来试试,他要是治不了……”摇着头出门去了。

    牛太太连忙抱出儿子来,见他小脸苍白,心里酸楚得要命。不由问儿子:“你想吃啥?妈给你买。”小牛用含含糊糊的声音说:“我想吃县城里的汉堡包。”牛百万忙叫司机火速到县城去买。

    太阳渐渐斜了,气功师还没回来,倒是奔驰先回来了。一个人紧跟着司机下了车,正是牛百万的小舅子。他心急火燎地跑的牛百万面前:“姐夫,你的手机老打不通,我只好自己来了,用咱们牛奶做的饮料喝坏了人,人家把咱们和奶制品厂都告了!”牛百万出奇地平静,“告就告了吧,不就是赔钱吗?但我儿子要是没了咋办?”说着一滴眼泪滚下来。

    这时小牛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汉堡包,看看没人注意他,忽然头一低,把什么多西吐到手里,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牛百万正好一扭脸,不由大吃一惊,过来一看他腮帮子,疙瘩没了!再看手心,攥着一个大枣核,被口水都浸得发了白。牛百万蓦地明白过来,“你,你嘴里一直含着这个?”

    小牛嘻嘻一笑:“我那天要喝北京纯牛奶,你拿自己场里掺水的牛奶骗我,这才要吓吓你的!”牛百万举起巴掌要打,牛太太一把抱住:“孩子嘛,有错也不能打啊。”牛百万手掌一偏,打在自己腿上。

    突然,牛百万直奔堂屋,一把揭开罩着金佛的红布,一个桃木疙瘩触目惊心地立在那里。

    (首发《故事报》2009年6期)

    18、千里送山楂

    因为爱情的力量,我这个城市娇娇女嫁给了大学同学李梁。李梁是从山村里出来的大学生,几年的历练早把他脱胎换骨,看不到一丝山野气。他母亲早丧,乡下只有个鳏居的公公,坦白说这也是我当初选他做夫婿的重要原因,为的是将来少添麻烦。腊月里单位放年假时,李梁软磨硬泡起来,说婚后第一个春节一定要回乡下过,不然会丢老父面子云云。谁让我这人心软呢,鬼使神差的便答应下来,虽然明知有一大串头疼的事等着我。

    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我和李梁在大年三十进了公公的屋门。这个时间是我刻意安排的,三十到,初一走,把呆在乡下的时间压缩到最短。这时公公已把年货备齐了,但下厨的事自然要咱这个儿媳操办,没想到油烟刚刚一起,我就被熏得吐了一大口。在家时我也常下厨,但有抽油烟机帮忙,哪受过这种罪呢?李梁和公公聊得正热乎呢,见状只好让我下去休息,爷俩操办起了年夜饭。

    很快,乡下最看重的年夜饭摆了出来。饭菜非常的丰盛,都是些鸡啊鱼啊,大油大腻的东西。这些日子我正为身材发胖闹心呢,那还肯吃这些东西,干脆把筷子一撂,说:“我肚子有点疼,先休息一会儿。”李梁脸色有点不好看,年夜饭在乡下是很看重的,便要过来问我是怎么回事,公公拦住他说:“没事,也许是水土不服吧。”

    八九点的时候,电视里联欢晚会演得正热闹,我肚子里却闹开了空城计。忽然想起路上带的橘子,翻出来吃了几个。这时候公公过来了,见我吃橘子有些惊讶,说:“你爱吃水果?山里有咱的水果园子,什么都不缺呢。”不由分说端来一大堆苹果,梨,山楂,桌子放不下了。苹果和梨我早吃腻了,倒是山楂酸酸甜甜正合口,不多时我就吃了个精光。末了还想吃,问:“还有没有?”公公看着我眼珠子都瞪圆了,摇头说:“家里没有了,山里果园有。”这时李梁走了进来,公公对他说:“你到我屋里睡,有话得跟你唠唠。”

    李梁走了,我看着四围空空洞洞的黑色,加上屋外呼啸的寒风,不由一阵心慌。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老公是我的唯一依靠啊,但他却被不通情理的公公叫走了,这一夜我哪睡得着?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就开始收拾东西,这里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李梁直劝我,说父亲出去了,还是等老人家回来告个别吧。但我哪等得了,便借口说单位打来电话,让我马上回去。这下李梁不敢再说什么了,两人匆匆踏上了回城的火车。

    回到家我是又吃又睡,好把乡下亏欠的食欲和睡眠都补回来,李梁去单位替同事值班。大约晚上九点多钟,我正在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我到猫眼前一看,门外竟站着公公,穿着一身老棉袄,手里还拎个纸盒子,背上白茫茫一片,看来外面正在下雪。我这个纳闷,上千里路途,公公来干什么?正要开门,忽然想起他是个鳏夫啊,深更半夜的,李梁又不在。想到这里我把房里的灯一关,大气也不敢出,心想他以为没人就会走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公公在门外又敲了几下,见没动静便坐在门外。我正着急呢,小区保安进来了,听见他呵斥公公:“赶紧走,我们这里要关门了。”接着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我这才回到床上继续睡觉,可总睡不踏实。第二天一大早,门外又传来敲门声,我以为公公又来了,开了门却是小区保安,他说:“你门前那个老头在小区门外又站了一个多钟头,雪花都要把他埋住了。我怕出事,让他进办公室暖和暖和。没想到他却不进来,只是托我把盒子送给你,然后便走了。”

    我拿着盒子进了屋,打开来,里面是一大盒山楂,还有一个纸条:“你们好不容易回家过一回年,可我连山楂都没让你吃好,初一我从山里摘了山楂,你们又走了,所以连夜送过来。”我看完心里也是感动,正应了那句古话:“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可我愣是没让老人家进屋。

    这时李梁回来了,他见了山楂和纸条忙问我怎么回事。我怕他责怪就说:“保安送进来的,我也不知道啊。”李梁说:“老人家来一趟不容易,我们赶快去火车站,也许还能接回来。”说着开门要走,这时楼道里进来一个人,可不正是公公!

    公公怀里抱着个塑料袋,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李梁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公公笑着说:“没事,昨晚来你这里,可是没人,我就去车站蹲了一夜,老寒腿又发作了。”李梁听了奇怪,他问我:“昨晚你不在家?”我看着他那奇怪的表情吓了一跳,可不要乱怀疑啊,连忙辩解:“我在家的,可是--”

    我正有口难言,公公把李梁叫一边去了,低低说着:“她确实在家的,我开始敲门时,灯是亮着的,后来才灭的。”李梁有些急了:“她把您关在门外?”就听公公说:“她肚子里有了啊,怀孕的女人就是脾气怪,你要体谅。”

    这话声音大,把我听得哭笑不得,难怪会千里送山楂呢,但我们有约定三年不要孩子啊。这时公公把他的塑料袋一亮:“看,这都是我买的。”里面都是些婴儿的衣服尿布之类,“年三十那天,你媳妇一遭油烟就呕吐,后来不想吃饭,专想吃酸的,还不是有了?还想瞒着我,当我老糊涂了?”

    刹那间,两行眼泪滚下我的面颊,下一个春节,我想,还是和公公一起过吧。

    (首发《故事报》2008年48期)

    19、一块搓衣板

    王校早晨起来刚要上班,就接到他妈,王老太太的电话。王老太太一边咳嗽一边说:“校儿啊,妈的气管炎又犯了,咳嗽起来没完没了,是不是去你们那医院看看?王校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还是说:“行。”

    王校的老爹是前几年去世的,农村家里只剩下他妈一个人。要说她这气管炎是老毛病了,王校又是医院的护士,可治来治去总是秋冬重春夏轻,这不一入秋凉,老毛病又犯了。王校把老太太接到自己上班的医院里住,过了四五天,病情基本控制住了,可是还要住院巩固疗效。这时儿媳小丽不干了,住一天好几百钱呢,就嚷着接婆婆到家里住,反正王校就是大夫,买药回来自己打针输液能省不少钱。王校听完便跟王老太太接回自己家里了。

    王老太太是个勤快人,稍有精神便又做饭又洗衣服,忙得闲不住。可是一到晚上,气管炎作祟便又咳嗽不止,虽然是住两间屋隔着一面墙,还是吵得王校和小丽睡不好觉。小丽这些日子怀了孕,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她见老太太病情好转,便催促王校送婆婆回去。王校看看妈,却老是张不开嘴。他知道这气管炎,一个人回去遭个冷受个热,说严重就严重了。可是小丽心里老是不痛快。这一天也是合该有事,王老太太用洗衣机洗衣服,她按王校教的,按下洗衣键,便去擦玻璃,等洗好了,过来按出水键排水,不料错按了旁边一个键,洗衣机顿时发出可怕的响声。这时小丽正好进来,吓得一把拔了插销,说:“看,您把洗衣机弄坏了,恐怕很难修好了。”说着就下楼找修理工。王老太太发了半天呆,然后给儿子打电话,说她的病好多了,又放心不下农村家里他爹留下的东西,现在就回家了。

    王校的爹为给儿子筹学费,下煤窑砸坏了腿,便跟人学了一手木雕的活,平时就拿木雕物件去集市上卖钱。王老太太说得留下来的东西,便是还没有卖掉的几件木雕。这几年王老太太睹物思人,跟这些木雕都有感情了。王校听完本来还想阻拦,可是想到小丽还是住了嘴。

    转过年来,小丽生了个大胖小子,起名叫亮亮。高兴之余,那没完没了的洗尿布也把两口子累得够呛。这时门铃一响,只见王老太太拖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进来。一进门老太太就抱着亮亮肝啊肉啊叫了半天,然后说明来意,她现在一声都不咳嗽了,知道两口子肯定受累,所以特意来帮忙。她又把带来的大包袱打开,里面是木雕小鸟啊,木雕老虎啊一类的物件:“这些都是老头子留下的东西,给亮亮做玩具正合适,再说这样我也就不操心家里了。“王校看见里面还有一块枣木板,上面刻满坑坑洼洼鱼鳞一样的坑。觉得有些奇怪,问:“这也是爹留下来的?”“是--“王老太太欲言又止,又改口说:“洗衣机不是让我弄坏了吗?我拿这块板子搓衣服,正合适。”

    有王老太太的搓衣板在,总算是把小两口从尿布里解放出来了,王校也能正常上班了。这样过了十几天,小宝贝亮亮忽然咳嗽起来,这下家里三个人都吓得六神无主,忙去医院一查,医生说就是个感冒,回去吃几天药就好了。当晚回到家,听着亮亮紧一声慢一声的咳嗽,老太太说想整晚看着孙子,王校不让,说您还是歇着吧,把她劝到另一间屋,然后和小丽照看亮亮。

    大约九点多钟,王老太太出了屋,红着眼圈说:“我那块搓衣板呢?我要用一下。”小丽有些奇怪,晚上还洗什么衣服?不过还是指给她,在阳台呢。王老太太拿着就进了自己的屋。过了一会儿,两口子就听她屋里传出“笃笃--”的声音,这可不像是洗衣服啊,联想到老太太那副异样神情,王校坐不住了,他悄悄走到王老太太门前,看见有条门缝,便趴过去想看看,不料身体一斜,竟把被门撞开了。只见屋里床上,老太太一手拿着一把水果刀,一手拿着搓衣板,正吃惊地看着他。

    “妈,您这是?”王老太太脸上神情一窘,然后说:“我听亮亮咳嗽心里揪得慌,就想起了你爹教的办法,他咳嗽一声,我就在这搓衣板上刻一刀,这样就觉得好受些。”王校看着搓衣板上密密麻麻的刀痕,心里忽然一动:“爹教的办法?这块出搓衣板是您刻出来的?”“是啊,老太太慈祥的一笑:“你十岁那年,咳嗽得昏天黑地的,那时候缺医少药,我和你爹干看着没办法。你爹看我难受,就给我了木板和刻刀,让我听一声咳嗽就刻一刀,没想到天长日久,就刻出这副搓衣板。”

    一行眼泪不觉流下王校的脸庞,他扑通跪在床前,说:“妈啊,其实您没弄坏洗衣机,可是我们嫌您累赘,却一直让您用搓衣板--”

    王老太太手中的刀一颤,一下子划破了手,殷红的血点顿时落在搓衣板上,深深印进刀痕里。

    (首发《故事报2009年5期》

    20、这个婚宴混不得

    杨丽是应届大学生,眼看毕业来临,同学们都纷纷出去找工作了,只有她按兵不动。为啥?她这人生性腼腆,一面对招聘人员就脸红心跳,连话都结结巴巴。连碰了几回钉子,她就有些泄气,整天在宿舍里不言不语。

    她的情况被张教授看在了眼里,便把杨丽叫到办公室,轻言细语地说:“我以前的一个学生办了家公司,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师兄,等他有空我领你去面试,记住啊,这几天好好练练心理素质!”

    回到宿舍杨丽又是高兴又是犯愁,这个心理素质咋个练法啊。这时她的死党林青过来了,一问原委不由笑起来,说她也正准备去练练心理素质呢,干脆两人一起去。杨丽听完头摇得像拨浪鼓,她知道一些同学为增强心理素质,有上地铁演讲的,有当推销员的,还有校门口摆小摊的,这个精灵古怪的林青肯定也是这类馊主意。没想到林青神秘一笑:“咱们哪能跟他们似的没档次?这是我上届师姐传给我的绝招,保证你心理素质快速达标。”

    由林青领路,两人来到一处贴满囍字的酒楼前。这时,林青才说出计划,原来是要两人混进去白吃一顿婚宴,只要两人安安全全吃完饭,心理素质就算增强了一层。杨丽听完扭头就要走,这叫什么事啊。林青一把揪住她,说:“你忘了张教授的话啦?再不来个速成法,难到你想毕业就失业?”这话一说,杨丽就有些迈不动步了,被林青半推半搡的,进了酒楼。

    酒楼门口放着一张方桌,后面坐着个戴眼镜的大妈,正一边收钱一边登记。两人一进来,大妈就笑呵呵地问,贵姓啊?礼金多少啊?杨丽脸色腾地红了,多亏林青反应快,笑嘻嘻地说:“不忙,等会儿看别人出多少我们就出多少,不然出少了不好看。”说着话,两人就溜过了桌子,回头看大妈没追来,不由都拍起了胸脯,好悬啊。

    为防止别人注意,两人分坐在两张圆桌旁。这时酒菜已经摆上,杨丽抱定少说话,多吃菜的规矩,只顾低头闷吃。

    菜快上完的时候,林青朝杨丽使个眼色,该是撤的时候了。她已经看到,门口的大妈离开了方桌,奔一桌酒席吃饭去了。杨丽刚起身,后面一个人过来打招呼:“是杨丽啊,你也来吃酒席啦?”来人是张教授。杨丽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不由得支支吾吾起来:“是,是啊。”张教授没有看出她的异样,搬把椅子过来,跟她聊上了,把一旁的林青急的,等主人家过来敬酒就麻烦了,可又不能在老师面前失了礼数。

    好不容易,张教授才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起身奔卫生间了。杨丽慌忙起身,不料才走两步,被一个老爷子拉住了:“别忙,喝过喜酒再走。”这位是婚宴主人,新郎的父亲,领着新郎来敬酒了。杨丽只好硬着头皮,端起了酒杯。

    这时候照规矩,主家得说几句感激话,“谁谁谁您来了?多谢光临。”可是老爷子左看右看杨丽都不认识,不由看一眼儿子新郎官,可是新郎官也瞧着眼生,这下两人就怀疑上了。老爷子总算稳重,他朝其他宾客发问:“哪位认识这位姑娘?”可是大伙儿都是大摇其头,把个杨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在尴尬,忽然旁边桌上有人说了:“这人我认识,是六姑婶的二女儿。”说话的是林青,她在饭桌上挨着一位大辈分的舅姥爷,老人嘴碎,把主人家的陈芝麻烂谷子讲了不少,其中就有这位六姑婶,说和主人家不大来往,她的儿女辈更是从来不上门。事急临头,林青只好胡蒙了一句。

    这一句还蒙对了,老爷子的脸色缓和下来,可是细看林青又纳了闷:“那么,您又是哪位?”好个林青,得到过她那位师姐的真传,悄声细语地说:“我是女方送亲的。”她这是看见新娘不在跟前,就充了个女方亲友。照规矩,女方来的是上宾啊,这回新郎官毕恭毕敬,满满敬了林青一大杯啤酒。

    敬酒完毕,杨丽和林青长出一口气,所有的危险都过去了,可以大模大样的撤了。两人才走到酒楼门口,忽然后面老爷子追来了,喊着说:“那位女方来送亲的,有急事找你!”她俩有心装作没听见,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门口那位大妈正笑眯眯看着她们呢。无奈,只好回头看老爷子怎么说。老爷子直接找上林青:“我们预先安排的伴娘家里有急事,提前走了。可是婚礼仪式缺了伴娘哪成?反正你是女方送亲的,就当回伴娘吧。”

    原来是这样,林青只好把戏演完,跟着老爷子奔酒楼内堂了。剩下杨丽一个人,她当然可以自己走,可是担心死党再出什么事,便也跟进去了。其实伴娘的任务并不大,这场婚礼是西式的,牵着新娘的手走过红地毯就算完了。可是后面的闹新房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式,新娘入了洞房,一帮小伙子就闹起了伴娘。先是一大杯一大杯的啤酒灌下去,把林青喝了个面如桃花,然后又做开了游戏,把新娘的婚纱套到她身上,一大帮人跟她合起了影。

    杨丽越看越心惊,也不再顾什么礼节了,拉起醉醺醺的林青就走,乘出租车一路回到了宿舍。

    第二天刚上完课,杨丽就被张教授叫到办公室了。张教授很遗憾地说:“恐怕我不能向我以前的学生推荐你了,昨天婚宴收钱的是我老伴,她回家就跟我说了,你俩去混了人家一场婚宴,对吧。”杨丽一听,知道瞒不住了,干脆来了竹筒倒豆子,把昨天的事都说了,主要原因还是为了增强心理素质,毕业在即,心里急啊。张教授听完叹了口气,说:“我理解你们的难处,可是,那个新郎官就是我的那个学生,现在他也知道你们的事了。”

    杨丽不知道是怎么回宿舍的,她恨死了自作聪明的林青。这时林青正在宿舍里哭呢,她问林青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是自己才对。林青抽抽噎噎地说:“你不用哭了,昨天我看到新娘,发现正是教我混婚宴的师姐,她不但不怪罪咱们,还说要她老公收留咱们这对笨徒弟呢。”

    杨丽心里随即一喜,但马上又不明白了,这是好事啊,那林青你还哭什么?林青抹了把泪说:“可是我跟那帮浑小子拍的婚纱照,不知怎么被我男朋友看见了,他竟说我是结过一次婚的人!”

    (首发《百家故事》2008年4月下)

    21、阿p学模特

    阿p对门的两口子闹出了“战争”,原因很简单,妻子和他们厂里的老板好上了。阿p过去劝了好几回,也没怎么见效,回来就当笑话讲给老婆小兰听。小兰最近正不痛快着呢,她最近下了岗,闻言就说:“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就你那点工资可不够用,要是我再找不到工作,可别怪老娘也去傍大款!”阿p啪地一拍胸脯,说:“这有啥愁的?咱朋友多,马上给你另找一份工作。”军令状一立,阿p不敢含糊,立马请客带送礼,还真给小兰找了份工作,在市郊一家羽绒服厂上班。

    羽绒服厂活不多,可是要上夜班,阿p生怕的风韵犹存的老婆晚上出事,第一个夜班便骑了辆摩托车去接。这些天正是梅雨季节,毛毛小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阿p在泥水里左摇右晃,最后好不容易才到了工厂门口。这时候下班时间也到了,大门一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兰就走出来了。她是低着头走出来的,才走几步忽然姿势一变,像一只猫似的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走开了模特步。她本来就身材高挑,再加上衣服鲜艳,扭腰摆臀,差点把阿p的眼珠子看出来。他心里这个美,瞧咱娶的老婆,比电视里的模特还耐看呢。没想到才高兴了一半,忽然发现小兰好像还没发现自己,而是目光斜斜向后,后面大门里一个放秤盘上没四两肉的瘦子人也正目光炯炯,朝这里看。这人阿p在找工作时见过,正是这家羽绒服厂的老板。

    阿p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子,他想起对门来了,难道说自个家里当真后院起火了?这才一天工夫啊,不会发展这么快吧。这时小兰已走到他跟前了,阿p心里这个气,他跟小兰说:“你自己先骑车回去,我有点事!”小兰见他神色不善,便自己回家了。剩下阿p一个人,暗想就凭瘦子的身板自个儿还不怕,便雄赳赳气昂昂进了工厂,找到瘦子老板就开门见山:“小兰是我老婆,刚才的事我都看见了,你说怎么办吧。”瘦子老板听了直翻白眼:“刚才?刚才出啥事了?”阿p见他装糊涂,只好挑明了,他也学着小兰的样子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走了几下模特步才说:“刚才这一幕我都看见了,你小子就在她后面,对不?”瘦子厂长一看大惊失色,一把把阿p拉到办公室里,悄悄说:“这事您高抬贵手,千万不要朝外面说。”说着话递过一叠钱来:“这一千块是点小意思。”

    阿p虽然火气大,不过暗想才一天工夫,看样子也就是个未遂,也就拿钱走人了。回到家他就跟小兰说,羽绒服厂这活咱不能干了,明天另换工作。小兰听完柳眉一竖:“不行,现在工作多难找啊,再说老板对我不错,还说要提我当秘书呢。”阿p暗想真要当了秘书,生米可就成了熟饭了,当下嗓子也提高了调门:“你去哪里上班都行,就是不能去瘦子那里,因为--”这一“因为”小兰听出毛病了,“什么?你怀疑我跟他有事?”

    话说到这一步,阿p干脆就挑明了:“你走模特步给瘦子厂长看,说,是不是你们有啥事瞒着我?”老婆一听直犯迷糊:“我啥时走过模特步啊?你不想跟老娘过就直接说!”“说就说,就在工厂门口!”阿p也不含糊,当下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走了几下模特步,“你还敢不承认!”

    没想到小兰先是一愣,然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捂着肚子说:“明天你跟我去厂里一次吧,只要一去你就明白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p就跟老婆小兰去了工厂。小兰带着阿p在生产车间里一通转,最后又把他带出大门,指着他的皮鞋说:“你看,你脚上都有啥?”阿p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皮鞋上满是路上踩的泥浆,上面还粘着好几根车间里的羽毛。他俯身就要用手抠,又看见挺脏的,便斜着眼向后看,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打算这么把羽毛踩下去。刚踩几步,就听旁边的小兰笑嘻嘻地嚷上了:“你这个大男人怎么也走上模特步啦?”

    阿p一听忽然明白了,原来老婆也是脚上粘了羽毛啊,昨天晚上光线暗,离得又远,难怪自己没看见羽毛呢。想到这里阿p可乐了,他抱住老婆就要道歉,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来:“不对,你说,你们瘦子老板为啥要给我一千块钱呢?”

    小兰一听也纳闷了,她风风火火拉着阿p直奔办公室,这事一定要说清楚,不然她小兰还怎么做人呢。办公室里,瘦子老板一见他俩就露出了一脸苦相:“我说两位,我不是给你们封口费了吗?怎么又来了?”小兰怒不可遏:“什么封口费?你说清楚点。”瘦子老板说:“你那天扭来扭去往下踩的羽毛,是根车间里带出的鸡毛啊。你老公看见后就拿这个威胁我,你想我生产的可是鸭绒服,这用鸡毛冒充鸭绒的事传出去,谁还来买啊。”

    原来是这样,阿p听完这个乐,看来老婆还没有对自己变心啊。刚乐一半就被老婆瞪回去了,这一误会不要紧,老婆的工作那是泡汤啦。不过等出了工厂大门,阿p又兴奋起来:“老婆,咱去趟工商局,也算给老婆大人出口气!”

    (首发《故事会》2008年9月上)

    22、小区门口的灯光

    高中毕业后,阿方到市里找在橡胶厂上班的三叔,想托他找个工作。到地方一看,原来的橡胶厂不见了,原址上建起了一座住宅小区。小区外面的大马路上,摆着许多地摊,做买做卖的挺热闹。无奈之下阿方便找一个卖钟表的妇女打听,问问在橡胶厂工作了半辈子的三叔哪去了。那个妇女一听三叔的名字,就露出笑脸来,正要说话,忽然前面驶来一辆大卡车,妇女三两下收拾起东西就跑,把阿方一个人晾在当地。

    这时各个摊子都乱起来,这时一个人从后面拍了阿方一下肩膀,正是三叔。原来橡胶厂已经倒闭了,原址盖了这座小区,他这个橡胶厂老职工受照顾,在这里看大门。

    三叔把阿方领进门房,一听找工作,就是一皱眉。他指着外面那条马路说:“看见刚才没?现在城里下岗的还找不到工作呢,摆了个地摊糊口,刚才来的是城管的车,人家白天不让摆地摊,只允许晚上摆夜市。你个高中毕业生哪还能找到工作?”一顿话说得阿方打起了退堂鼓,三叔又说先在他这里住几天,工作慢慢再找。

    三叔住的地方就是小区门口的门房,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大白天都得开灯。墙上挂着个老闹钟,黑糊糊的也不大看得清。屋外墙上装个电闸,管着小区外面大街上的二十盏路灯。

    阿方刚把衣物放进门房,小区物业公司的经理进来了。他问三叔:“你这二十盏路灯,阿方规定你每天傍晚六点开,早晨六点关,再怎么算用八百度电足够了吧,怎么这个月耗了一千多?”三叔忙赔笑:“可能是哪里漏电吧。”经理把脸一绷:“阿方不管,多出来的电费从你的工资里扣!”阿方自修过电工,一听忙对三叔说:“要不阿方查查线路去?”三叔摇着头说:“不用了,你要是真想帮阿方,还是扫几天院子吧。”

    第二天还黑的时候,阿方就起来扫小区的院子。隆冬腊月昼短夜长,等阿方哈着热气扫完,天色才渐渐亮了。这时小区门口的一家超市响起了报点声,六点整。几乎在同时,那二十盏路灯刷的一下子全灭了。回到门防前,三叔拉完电闸正抽烟。忽然,阿方看见墙上那个老闹钟的时针指的竟是七点,但现在是六点啊。

    一时间阿方有些明白了,便兴奋地叫醒三叔:“您晚上拉亮路灯,是看着这钟拉的吗?”“对啊。”“早晨您在外面扫院子,一听广播就知道是六点了,所以径直走到屋外拉闸,对不对?”三叔点头。阿方高兴地两手一拍:“但是您的钟快了一个小时,所以您实际上是傍晚五点开的灯,早晨六点关的灯,一天亮十三个小时,难怪会多用电。”三叔不好意思地笑了:“这钟跟阿方多少年了,走得不准也舍不得扔。阿方想除了傍晚拉路灯外,平时根本不看,没想到它竟快了一个小时。”说着拿下钟来拨慢了一小时。

    白天阿方出去找工作,果然一无所获。太阳快落山时阿方才回来,坐的是地铁,出站的时候看到大钟上显示的是刚刚五点。没走几步转到小区,只见小区门外的路上摆满了地摊,别看天气冷的能冻掉鼻子,还挺热闹。奇怪的是,小区门口的二十盏路灯已经亮了起来。阿方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门房,一看墙上的钟,居然指向了六点!

    三叔这时不在屋里,阿方想这个闹钟算报废了,一天功夫就又快一个小时啊,还是去外面买个好的吧。刚走出小区大门,就见昨天那个卖钟表的妇女把摊摆在了门旁,一块块钟表在路灯下闪闪发亮。身边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孩,正用稚嫩的声音吆喝。阿方一眼就看中一个闹钟,几乎和三叔那个一模一样,价钱也便宜。阿方想多半是假冒伪劣吧,试着讲了讲价,对方竟一分钱不让,连那个小孩子也扬着冻得通红的小脸说:“阿方们这里是全市最便宜的。”阿方有些恼怒,一转脸,看见一个包装盒的缝里夹着块手表,便飞快地付了钱,把大钟往这个包装盒里一塞,然后掉头就走。

    这时三叔已经回来了,阿方得意地说了刚才的事。没想到三叔的脸色立时就变了,他要过那块小表就走。阿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也跟出去。只见门口那母子俩正哭呢,原来这一家夫妻俩双双下了岗,丈夫去外地打工一年多了没回来,没办法妻子只好摆个小摊,怕孩子独自在家害怕,连孩子也跟出来受冻。现在生意不好做,百多元的手表一丢,这半个多月不是白冻了?

    阿方听得心里也怪不是滋味,见三叔过去还表,不好意思再过去,便独自回了门房。一眼看见墙上那块老式大钟,心说都是这家伙惹的祸啊,便摘下来换了新买的那个,对好了时间。

    第二天凌晨,阿方看看表快五点了,慌忙起来穿上衣服。再看三叔,躺在被子里直哼哼。原来昨夜他披了件大衣奔夜市,没想到就感冒了。阿方想到外面叫医生,三叔摇着头说:“没事,你还是扫院子去吧,完了给阿方稍点药回来。”阿方见他精神还足,便放心去扫院子了。

    扫完还不到六点,阿方到街上想找个药铺买点药,可大清早的哪个药铺也不开门,一直找到两条街外的一个诊所才买到。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路上广播里报出时间,都快奔七点了。阿方急急忙忙赶回小区,却发现那二十盏路灯还亮着,小区里不少人正指指点点。

    阿方暗自纳闷,难道说三叔病糊涂了,忘了关灯?忙跑到门房的电闸那里,伸手就要拉,却被那个小区经理拦住了。经理冷笑着说:“阿方说路灯这么费电呢,原来他老是忘了关灯。阿方平常不怎么来检查,今天只查一次就发现了问题。”阿方没理他,一把推开房门喊:“三叔,您没事吧,怎么忘了关路灯?”三叔正在叠被子呢,头也没抬就说:“好多了,关灯还不到时候,你看离七点还差五分呢。”

    阿方一听直奇怪,不是说六点关灯吗?正想说话,一旁的经理嚷了起来:“这么说你是故意的了?阿方炒你得鱿鱼!”三叔这才知道经理就在门外,他摘下墙上的大钟看了一眼,忽然对阿方吼起来:“是你换了阿方的钟吧?你可把阿方坑苦了。”

    阿方目瞪口呆地听着三叔说:“夜市那些摆摊的,大多都是阿方们橡胶厂的老同事,尤其是门口卖钟表的母子俩,阿方这个门房工作本来是她丈夫的,但他看阿方年岁大却让给阿方,自己出去打工了。阿方故意把表拨快一小时,这样傍晚五点就开了灯,她们在大冬天就能早做一小时生意。早上关灯的时候按广播来,一点不会差。这样做万一被发现,可以推说是由于坏表才弄错了,可你却换了个新的,今天阿方又正好头疼,听不到外面的广播声,结果才晚关灯了一小时!”经理冷冷一笑:“阿方说电费老是超呢,还有那母子俩,晚上总在小区门口摆摊,怎么撵都撵不走,原来是你在提供方便啊。既然这样,你别在这里干了!”

    叔侄俩只好扛着铺盖走路,刚出大门,迎面见那个卖钟表的女人走过来。她看见铺盖就问是怎么回事,阿方有些气不过,径直就说:“还不是因为路灯。”女人脸上的神色一下子不自然起来,没说什么就走了。

    工作没找到,倒连累三叔也丢了工作,阿方只好闷闷不乐的回乡下。就要上汽车的时候,三叔兴冲冲地跑来了,说那个经理打电话过来,要让三叔继续做门房。三叔考虑自己年纪大了,便推荐阿方顶替。阿方喜出望外,忙对三叔千恩万谢。这时三叔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门口卖钟表的母子俩,阿方满口答应。

    上班第一天,晚上还不到五点的时候天就黑了,阿方拿着自己借钱买来的蓄电池和灯泡给那母子俩送去,谁知到了门口,却没有发现那母子俩的摊。一个摆夜市的小伙子告诉他:“昨天她找了小区经理,跟人家保证说以后永不在这条街上摆摊了。”阿方这才明白,自己的工作是怎么来的了,不由望向黑咕隆咚的夜,暗想那对母子的钟表摊,今夜将会摆在哪里?

    (首发《古今故事报》984期)

    23、葫芦兄弟

    包工头刘胖子今天格外高兴,原因是他承包的工程,一幢四层小楼终于完工了。说起来这个工程他啃得够硌牙的,出包方没垫付一份钱,银行也不提供贷款。整个小楼造价几百万,都是他求爷爷告奶奶,一点一点挪借出来的。明天就是验收的日子,一验收就能收到工程款,那他就算活出来了。心里一高兴,他跟工人们说:“大伙儿都到会计上支一百块钱,晚上随便乐和!

    这一乐和可就出事了。刘胖子自个儿围着小楼转圈,看看有什么纰漏没有,这一看,看见楼门门楣上悬着一块工程塑料布。他瞅着碍眼,一把扯下来,就露出里面一片白花花的水泥面。刘胖子这个气,不用问,肯定是那俩贴瓷砖师傅一时马虎,忘了这一块。可门前这一块是整座楼的脸面啊,验收的时候被发现那还了得!

    刘胖子马上打电话,让那两师傅赶紧回来补活,在明天验收前把瓷砖贴了。不大会儿工夫,两师傅来了,可是被人搀扶回来的。要不怎么说事情坏就坏在乐和上呢,两师傅拿着一百块钱奔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哪里还能贴瓷砖。刘胖子也是急了,一把揪起稍微清醒点的胡老三师傅:“您就快贴吧,不然你们工钱我可没法发!”

    这话就跟紧箍咒似的,胡老三的酒立刻醒了大半,拿起荷叶铲就上了木头架子,可是刚贴几块就被刘胖子叫下来了。为啥?他的手抖得像弹琴似的,贴出砖来还有个好?刘胖子都要哭出来了,合同上写得明白,明天验收不合格,是要被扣工程款的,一个不好,甚至他会往里倒贴钱。他冲在场的五六个小工喊:“你们快来贴啊,愣着干什么!”可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动窝的,别看这贴瓷砖简单,一般小工还贴不了,就是勉强贴上,明天还会掉下来,明天验收时再出了事,谁能承担得起啊。

    刘胖子是真急了,他咬着牙就往木头架子上爬,打算自己来贴,可他那二百多斤的吨位,哪里能爬上去。这时候就听胡师傅说话了:“老板,我知道您有难处,要不我找我大哥来吧,他贴的比我还好呢。”刘胖子一听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快给他打电话,我付他双倍工钱!”

    过了半个多小时,一辆奥拓开进了工地。门一开,走下个穿衬衣戴领带的中年人来。胡师傅一见就喊:“大哥,我们老板遇上难处了,你快来帮帮忙。”听完来龙去脉,这位胡大哥在众目睽睽下脱去衬衣摘下领带,又套上了工作服,贴起了瓷砖。把一边的刘胖子都看傻了,瞧这位至少是个白领啊,怎么干起了这个泥水活?不过人家的活计真没的说,流星赶月一般,技术只在胡老三之上。

    这就叫会家不忙,到午夜时分,瓷砖就都贴完了。刘胖子那是千恩万谢,亲自端了水给胡大哥洗手,然后他问:“您在哪个单位高就啊?”胡大哥微微一笑:“我在一家企业蹲办公室,平时闲着没事做,就跟老三学做这个,业余水平。”刘胖子一挑大拇指:“这还业余呢,您的手艺是房檐上挂暖壶--水平(瓶)高!”胡老大摇摇头:“其实我水平最高的不是这个,哪天请您见识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业主就带人验收来了。没想到又出了纰漏,刘胖子手下的技术员不见了。包工头手下的技术员,就跟大建筑公司的工程师一样,是个关键角色,要跟业主核对图纸,检验质量。刘胖子对图纸那是一窍不通,没了技术员,那还不是任业主宰割吗。他玩命地打技术员的手机,可对方就是不接。有人要问了,刘胖子怎么尽遇倒霉事?其实也不奇怪,竞争对手下绊子了。现在的建筑市场,那是妖精多唐僧少啊,他们出高薪把技术员挖走了。

    业主一方坐在办公室里,板着脸等人领他们出去验收。刘胖子在办公室门外,急得上吊的心都有。这时候胡老三过来了,他附在刘胖子的耳边说:“老板,要不叫我二哥来一趟?他看得懂图纸。”刘胖子一听差点亲了胡老三一口:“快,快开我的奥迪去接!”

    胡老三的哥哥胡老二,是一家工厂的机床工,一听这话穿着油渍麻花的布围裙就来了。刘胖子一看这哪成呢,把自己出国时候买的西服拿出来了,把胡老二从头到脚一包装,嗬,文质彬彬,一表人才!胡老二也没让他失望,跟业主咣咣咣一通侃,让他们乖乖在验收书上签了字。刘胖子夸奖胡老二的时候,胡老二就说:“这算什么,我的绝活比这个厉害得多!”刘胖子心里纳闷,追着问到底是啥啊,胡老二笑而不答。

    刘胖子今儿个是真高兴,立马就不让胡家两兄弟走了,又派奥迪车把胡大哥接来,四个人直奔一家高档饭馆,打算来个一醉方休。这地方胡老三跟饭馆老板熟,他前前后后紧张罗,不多时酒宴摆上,摆得竟是鸡尾酒,看上去五颜六色。刘胖子呡了一口连连叫好,不由多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刘胖子稍有些醉意,说话就有点不靠谱:“我看你们胡家两兄弟的爱好够邪乎的,老大算是白领了,怎么爱好是贴瓷砖?再说老二吧,明明是蓝领工人,偏偏又会看图纸?不是一档子事啊。这倒让我想起动画片里的葫芦兄弟了,一个比一个本事多,你们又都姓胡,哈哈。”胡家哥仨倒没生气,胡大哥说:“跟您实说了吧,我们这葫芦三兄弟也是没办法,现在失业的人有多少啊,物价又老涨,别看现在光光鲜鲜有事做,说不定明儿个就得下岗,所以我们想着艺多不压身,多学一门技术就是多条活路。”

    刘胖子一听是颇多感慨,就问胡老三:“那么你除了贴瓷砖,又会什么?”胡老三还没说话呢,一旁的胡家两兄弟就笑开了:“刚才鸡尾酒就是他调的!”胡老三还紧谦虚:“没调好,其实我手艺最好的不是这个。”

    这话一入耳,刘胖子的好奇心就勾起来了,他们胡家三兄弟都说另有绝活,可是又都不肯说,到底是什么啊?胡老大看出来了,说我们三兄弟的绝活其实都一样,只要周六晚上到我家胡老爷子那里一趟,保您真相大白。

    到了周末晚上,刘胖子还真到胡老爷子家串门来了。没进四合院呢,就听里面吹拉弹唱,响得那叫热闹,敢情小院里唱戏呢。一百瓦的灯泡下,胡老爷子抱着个录音机摇头晃脑,两旁是胡家的三位媳妇,敲锣打鼓不亦乐乎。场子正中央,就是那葫芦三兄弟了,胡大哥唱的是《空城计》,水平跟大师马连良都有一拼。胡二哥唱武生,翻跟头那叫利索,最可乐的是老三,捏着嗓子唱苏三起解:“苏三离了洪洞县--”把刘胖子笑得差点背过气。

    中间休息的时候,刘胖子跟胡老三聊上了:“您哥仨唱得可真不赖,是不是打算录了音,生产点录音带来卖?”胡老三听了直乐:“哪跟哪啊,我们家老爷子是市京剧团退下来的,就好这个。我们怕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家里闷,每周六都来陪他开心的。从小我们就受他的熏陶,所以唱起来有模有样。”刘胖子暗地里一伸大拇指:“孝顺!”

    这时候锣鼓一敲,场上又开唱了。刘胖子走到胡老爷子跟前,摆弄起录音机来了,他先倒了带,一回放,一点声音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正要问,胡老爷子忽然冲他使个眼色,凑到耳朵边上说:“其实录音机半个月前就坏了,让他们唱戏是为他们好,我这仨儿子生活压力大,一有闲功夫就学这个学那个的,脑筋绷得都能弹三弦了,让他们玩玩闹闹,神经能松弛不是?”

    刘胖子听完心头就是一亮,他也感觉出来了,刚才大笑一场,自己心理上的压力竟大为减轻。人人都说包工头赚钱,可他压力更大啊,就拿这回的工程来说,跟走钢丝一样,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他冲老爷子说:“您这主意高,我也来唱一曲!”他唱的是猛张飞:“长坂桥头一声吼,喝断桥梁水倒流!”然后哇呀呀一声暴叫,顿觉气爽神清!

    (首发《故事报》2009年18期)

    24、石印章风波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老牛收拾起蔬菜摊,一拐一拐的拉着架子车朝家走。刚转过街角,发现不远处地上有个小东西,亮晶晶的。捡起来一看,是一枚石印章,上刻阳文正楷“白正清印”。老牛往兜里一揣,进了大杂院的门先没回家,先奔左邻老贾的家,老贾和他同住一个大杂院,平时在他菜摊旁摆个古钱玉器摊,人称贾博古,所以先让老贾瞧瞧。贾博古凑到灯光下一看,立刻就放下来,说一枚名章嘛,料是青石料,字是普通篆文,大路货。既然这样,老牛就不当回事了。

    吃过晚饭,老牛坐在家里看电视,当地的电视台正在播一条寻物启事,说本市某局白局长丢失一枚石质印章,刻有“白正清印“,捡到者送到某某路某某号,酬谢一千元云云。老牛掏出印章来一端详,心里头直乐,贾博古啊,真是假博古,嘿,这个石头蛋子还满值钱的嘛。旁边儿子小牛看见了,一把夺过来,高兴得直蹦,“合该咱家发个小财,老爸说吧,全聚德还是福满楼?”老牛的脸色立刻晴转阴:“亏你还是受过教育的,连拾金不昧都不懂?”小牛一脸委屈地说:“人家是大局长,咱家可是穷断筋了,也该救济救济。”

    这话不假,老牛一家三口,小牛妈老闹病,小牛中专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整天瞎逛,就靠老牛一个人支个菜摊维持生计。老牛不管,眼睛一瞪:“不行,咱人穷要有骨气,明天我自己给人家送去,一分钱都不要!”说着把印章放进抽屉里。

    第二天一早,老牛摊也不摆了,直接到抽屉里找印章,结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奇怪,难道说这东西通了灵,自个儿飞走了?这工夫小牛打外面回来了。老牛立刻阴着脸问:“你是不是拿着章领那一千块钱去了?”小牛也正生着气呢,从兜里掏出印章来朝地上一扔,找了块砖头猛砸:“就这破玩意儿,根本不是白局长的,人家说了,赶紧扔垃圾桶里,别拿这个招摇撞骗。”老牛纳闷,难道说还有个:“白正清印”?慌忙夺过印章来,还好没砸坏。这时候太阳都老高了,老牛不敢耽搁,赶快出摊去了

    晚上老牛披星戴月的刚回家,右边隔壁住的大杨过来了。大杨是市纺织厂的会计,称得上见多识广,老牛就把印章的事当奇闻讲了出来。大杨听完一拍大腿,“这个我知道!”一番解释说出来,让老牛听得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

    原来这个白局长的亲爹,也就是白正清在几千里的乡下务农,白局长愣是把这个名字挂在市纺织厂的职工表里,月月拿一份干工资,可他不敢亲自去领,总是找人带着“白正清印”的章领出来。厂会计股向来是认章不认人,见章发钱。所以印章一丢,白局长才出一千块钱寻找。小牛送去的这一天,市纺织厂正好破产,印章便成了废物,所以干脆来个不认账。

    其实大杨也有不知道的,这个白局长也许是钱多了烧的,爱玩个古玩玉器,有个包工头投其所好,不知从哪里掏弄出个石印章来送给他,说是古物。他拿给行家看,都说不值钱,为这个,没少给包工头小鞋穿。后来急着给老爸刻章,才削去旧字,刻上“白正清印”。

    言语间大杨说出来意,说下岗后没事做,也打算在市场里摆个书摊,但没有本钱,所以过来跟老牛借五千块钱。老牛瞅瞅小牛,再瞅瞅小牛妈,两人脸上都是阴云密布。家里倒是累死累活的攒了五千块,但那是给小牛成家用的。老牛犹豫了半天,但是看着大杨一脸焦急的样子,还是借了出去。

    大杨前脚刚走,小牛就冲老牛嚷开了,老牛别看一副牛脾气,这一回理亏也只好忍了,没想到第二天小牛把对象领进门,说明对方索要五千元彩礼。老牛这个气,明摆着添乱嘛。当着姑娘的面父子俩就吵开了,吵到最后,小牛下了最后通牒,说对象肚子里都有了,您看着办吧。老牛一下子傻了眼。

    这下老牛可犯愁了,跟亲戚四邻借吧,大家也都不富裕。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这一天贾博古领来一个老板,张口就是出五千块,买老牛手上的石印章。贾博古解释说,那天看走眼了,印章虽是其貌不扬,但据刀法笔意推断,极可能是隐居民间的当代金石大师吴痴人所治,极有收藏价值,所以推荐给这位老板。老牛这下子可乐了,立刻成交。钱一到手,一堆麻烦事自然迎刃而解。

    老牛刚过了几天舒坦日子,贾博古家又不太平了。老牛刚起床,就听隔壁贾博古两口子吵起来。他们这个大杂院住户多,墙壁薄,屋里人说话大声点隔壁就听得见。老牛听了几句,大致是说他们读大学的女儿打电话要生活费,贾博古老伴一查家里的存款本,发现缺了一大截,问贾博古,贾博古说他用了,但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买了啥,老伴能干吗?立时火冒三丈。

    “唉,又是钱的事。”老牛叹一口气,穷人那,整天为钱操心。转到贾博古屋里,打算劝几句。一进门就是一愣,茶几上放着一件小物件,瞧着那么眼熟。贾博古反应快,一把抓在手里,就往兜里揣。老牛上前一步攥住他手腕子,翻过来,可不正是那枚他刚卖掉的石印章。“这,这不是那位老板买下了吗?”贾博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看一旁怒目而视的老伴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一咬牙关,慢慢讲出原委来。原来他听到隔壁老牛家的争吵,知道正为钱发愁,有心帮助一下,又知道老牛的掘脾气,这才假借买印章的名义给他五千块钱。怕他起疑心,还找他当老板的弟弟演了一出双簧。老牛这个气,“不行,我怎么能用你的钱!”贾古董看着他,一字一字说:“你的腿是怎么瘸的,工作是怎么丢的,难道还不值五千块钱?”老牛头一摇:“我都说好几回了,以后别提这档子事嘛。”

    原来两年前,贾家女儿读高中的时候,某天下了晚自习回家,被几个流氓截住要非礼,正好老牛下夜班路过,冲上去一阵搏斗,赶跑了流氓,但他腿上挨了三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从此成了跛子。为此连厂里的正式工作也丢了。贾古董要拿钱酬谢,老牛就是不要,从此这段情意就在两家结下了。

    老牛呆了半晌,忽然抓起印章扭头就走,“这章我不卖了,赶明儿我借钱还你的五千块。”贾博古一把拉住他,“不行,我已经付钱了,你不可以反悔。”俩人你争我夺,争那个一文不值的石印章。不料用力过猛,印章掉到水泥地面上。也是奇了,当初砖头都没砸破,现在容容易易就碎了,当中露出红彤彤一样东西来。贾博古小心翼翼地捡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忽然一蹦三尺高,“哈哈,我们不用争了,这是古玉啊,怎么也值几万吧,老牛,你拿去,风风光光光把你的儿媳妇娶过门来。”老牛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东西我已经卖了,跟我没关系。”推开来掉头要走。贾博古还要拉他,他老伴开口了:“看你们两个,就知道推来让去的,我看先由我们老贾卖了钱,然后再看着办。”俩人这才罢手。

    第二天贾博古还没出门呢,有人先找上门来了。来人衣冠楚楚,说话带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白局长。一见贾博古的面便说:“你拿了我的刻有‘白正清印’的章?马上还我,否则我叫公安局来抓你。”这工夫老牛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了,他就纳闷,这个白局长怎么来得这么快?

    其实啊,毛病还出在他们这个大杂院里,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大杂院大了什么人都出,他们昨天争的声音大了点儿,就被一户听去了,这一户正在跑调动,琢磨着给白局长送什么礼合适呢,这一下瞌睡遇到了枕头,立刻就捅到了白局长那里,白局长哪还有不来的。

    贾博古看看老牛,见老牛的脸色阴得就跟要下雨似的,担心有出事,就见老牛一声大吼,“给他,咱穷人要有骨气!”贾博古心头喝一声彩,就把古玉递了过去。白局长不动声色,心安理得的接过来,用手绢包起来,扭头出了院门。正招呼小轿车,街口一个人匆匆走过来,冲他一声喊:“等等。”白局长官大胆子也大,全市没几个人是他怕的,但见了这个人就一哆嗦,谁呀?刚收滩回来的大杨。白局长没少和纺织厂厂长沆瀣一气,贪污公款。做会计的大杨可是一清二楚,这阵子正酝酿着揭发呢。白局长可不敢等大杨过来,急着要上车,心慌意乱下手一抖,手绢掉到了地上。正要捡,巧不巧他的轿车正好倒过来,车轱辘一下子就把古玉碾得粉碎。白局长气得直跳,可也没办法,上了轿车一溜烟跑了。

    老牛无精打采回家,心里琢磨着,还得想法筹集五千块钱,给贾博古还上。没想到当天晚上贾博古先上了门,神神秘秘的递上一叠钱来,“给,五千。”老牛不接,“这是?”贾博古一笑:“今天古玉不是碾碎了吗,里边还剩一块稍大点的,正是镶戒指的好材料。我拿出去卖了一万块,咱们一人一半。”

    这一下满天的乌云都散了,老牛风风光光娶媳妇进门,贾博古给女儿寄去了学费。说来难以置信,后来买走古玉戒指的还是那个白局长,不知为什么,他的老婆戒指还没戴热乎就又丢了。贾博古听到后说了一句行话:良禽择木而栖,古物择主而适啊。

    (首发《民间故事》2005年6期)

    25、悲情泥石流

    星期天早上,市小学三年级学生在老师纪书琴的带领下,坐上一辆大巴车,准备到桃花坡春游。

    大巴车是从市公交公司租来的,司机长得五大三粗,老阴沉着一张脸。车到一个丁字路口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停住车,腾地跳下去接电话。

    司机回来后,把大巴车一拐,上了一条山路。纪书琴不解地问他为什么改道,司机瓮声瓮气地说:“原来的路在施工,只好绕山路了。”纪书琴觉得不对劲,忙大喊一声:“停车!”可司机不但不停,反而加大了油门,孩子们被颠得东倒西歪。纪书琴急坏了,悄悄一摸衣兜,发现手机忘了带。司机沉声道:“放心,这是条近路,我常走,十分钟准到。”纪书琴想假如对方真是歹徒,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他。她吩咐孩子们不要怕,也不要乱动。

    车在山路上走了一会儿,突然下起大雨,大巴车全速行驶起来,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忽然,发动机熄火了。司机手忙脚乱地重新发动,没有一点儿反应。

    雨下得越发大了,司机推开车门,只见车外像挂着无数条瀑布,连几米外的东西也看不清,路面水流已淹过了轮胎。司机把车门一关,转身低低地说:“都呆在车上,等雨停了再走。”

    这时,一个孩子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抄什么近路,哪会有这种危险?”司机一把脱了上衣,纪书琴以为他恼羞成怒,忙要阻拦,他却绕到车窗前,用上衣紧紧塞住缝隙。无数条小水流从车缝灌了进来,车内的积水已淹过了脚面。司机一声大吼:“快把所有的窗户都堵上!”纪书琴也明白过来,忙领着孩子们脱下衣服,手忙脚乱地蒙上窗户。

    有几个胆小的孩子哭了起来。纪书琴灵机一动,号召大家都来唱歌,孩子们齐声响应,车里顿时歌声四起,从《国歌》到《让我们荡起双桨》,再到《保卫黄河》。大家正唱得热火朝天,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也掺和进来,居然是那个司机。

    歌声一停,司机竟泪流满面。他抹抹眼泪说:“小时候我爷爷教过我唱这首歌,他亲手打过小日本。”这么一说,孩子们对他的敌意大为减轻,都说:“原来叔叔是英雄的后代,以后得给我们讲打仗的故事啊!”

    话音刚落,忽然“哗啦”一声响,一块被雨水冲下的石头正砸在车窗上,玻璃顿时碎裂,污水疯了似的灌进来,车厢水位急剧上升。纪书琴还没转过念头,司机已把他魁梧的身体填到车窗上,水流止住了,可是已经淹过了孩子们的小腿。纪书琴忙吩咐他们:“都站在椅子上,有老师和叔叔在,不会有事的!”

    又是一声巨响,另一块车窗被砸碎了。不等泥水涌进来,纪书琴也用身子堵住了窗口,同时对司机一笑。这种办法倒是立竿见影,堵得又快又好。但雨越来越大,又有几块玻璃被砸碎,几个男同学一屁股堵在了窗口,有个男孩笑着说:“顺便洗洗裤子。”这么一说司机和纪书琴都笑了起来。车外暴雨如注,车里竟出现了一股温馨气息。

    可这片温馨很快被手机铃声打破了,司机接听了电话,一句话也没说,铁青着脸看外面的雨幕。忽然他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一转眼就隐没在雨幕里。车窗里又有雨水灌了进来,还是一个男学生反应快,又用他的身体堵上了。

    纪书琴见司机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内心有说不出的失望。在这关键时刻,他这个大男人居然狠下心甩手一走,二十四个孩子的安危都要她一肩扛了。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雨小了!雨小了!”可不是,瓢泼似的大雨渐渐凝成了细线,天空的云层也泛出金边来。纪书琴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浑身骨头像要散架似的。

    忽然,一个学生惊叫起来:“老师,车好像浮起来了。”纪书琴的心突地一跳,一把拉开车门,顿时目瞪口呆。此时山洪的前峰已呼啸而来,冲得大巴车一点一点地朝不远处的河谷挪去。纪书琴脑子里嗡嗡直响,原来危险并没有过去,而是刚刚开始!

    一个孩子哭了起来,边哭边叫妈妈,毕竟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啊!这一下引起了连锁反应,所有的孩子都叫起了妈妈,车厢里乱成了一团。纪书琴见状,脱口而出:“今天我就是你们的妈妈,妈妈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孩子们齐齐一愣,随即喊起来:“妈妈!妈妈!”

    这么一叫把纪书琴的眼泪叫出来了,她略微定定神,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片葱茏的绿色,在满眼灰黄中是那样醒目,那是一排排大树啊。山洪虽猛,这些树却像巨人一样岿然不动。要是能把孩子们送到大树跟前,危险就小得多了。一咬牙,她吩咐孩子们:“大家手牵着手,下车跟我往大树那里走,过去抱住树就没事了。”说着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一下车,水就漫到了纪书琴的小腹。她正要招呼孩子们,轮胎下忽然钻出一个泥乎乎的人,正是那个司机。他把绳子的一头拴到自己腰上,另一头塞到她手里,又跑上车找到一个一百来斤重的钢锭,提下来道:“我在最前面走,你和孩子们都用绳子绑住腰跟上来,记住要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纪书琴隐隐听到一阵轰隆声,她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词--泥石流!

    司机双臂抱着钢锭,艰难地朝树林走去,纪书琴领着孩子们也下了水,拽着绳子一步步跟下去。才走出十几步,水流的颜色就变了,由红黄变成了泥黑,冲力也越来越大!这二十六个人,在洪水的肆虐下像一根绳子上拴着的二十六只蚂蚁,一步步挣扎着向前,而大个子司机就是那只领头蚁。当他的手终于接触到第一棵大树时,就听后面“轰隆”一声,大巴车坠下了河谷,溅起的泥浆有几丈高。孩子们都跟了上来,一个也不少,纪书琴不由热泪盈眶,她看着司机,由衷地说:“谢谢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司机摇摇头说:“说出名字来给我家丢人。我爷爷也算老革命了,而我作为他的后人却是如此不肖。”纪书琴笑着说:“你也不差啊,救了我们二十五个人呢。”司机自嘲地一笑:“幸好没落下一个孩子,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纪书琴忽然想起那个电话,关心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司机语气低沉地说:“电话是我弟弟打来的。我爸死得早,我妈一个人把我和弟弟拉扯大。她现在得了很严重的肾病,医生说得动手术,手术费要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可是我工资低,弟弟打零工又挣不到多少钱,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不够啊!最后,弟弟倒是想了个办法,可是……”

    司机欲言又止,纪书琴没有追问。过了半天,她又想起一件事来:“怎么正好要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医院图个吉利?”

    司机正要回答,泥水中的一块石头忽然砸在他手臂上,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大量泥沙滚滚而下,泥石流来了!司机猛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刀来,飞快地把那根绳子割成二十几段,一一塞给大家,大声喊道:“快,把自己绑在树上,越紧越好,然后抱住头,几分钟就没事了。”纪书琴恍然大悟,这该是眼下最好的自救方法了,她忙让孩子们照做,同时也把自己捆在了一棵大树上。

    纪书琴捆好后,一抬头,发现司机还是伸开两条胳膊抱着树,原来绳子不够了。她忙将自己的衬衣脱下来,递给他。司机接过衬衣,把自己捆在了树上。

    在翻江倒海的声音中,纪书琴隐隐听到一声惊呼:“丽丽被冲走了!”透过泥浆四溅的缝隙,纪书琴看到司机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即,一块石头砸中她头顶,她昏了过去。

    当纪书琴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里。泥石流过后,警察在树林里找到了她和孩子们。陪在她床头的是她丈夫,这家医院的医生。纪书琴一醒来就问孩子们有没有事。“没事,”丈夫笑着说,“二十三个孩子都绑在树上,只有些擦伤。丽丽被绑在十多米外的电线杆上,离河谷只有几米,真险啊!对了,绑她的是你的那件衬衣,你是英雄。”

    纪书琴听完稍稍放了心,忽然坐起来又问:“那个司机呢?”“司机?”丈夫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似的说:“他,尸体也找到了。孩子们讲,是他擅自把车开上了山路,其实公路根本就没施工,明摆着是他居心不良,警方正在调查他的动机。”纪书琴愣愣地听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司机一路上的表现。司机的一举一动表明他不是一个坏人啊。她越想越头疼,不由摁住了太阳穴。丈夫忙说:“校长和我上报了你的事迹,市里评了见义勇为奖,有四万块奖金呢。”说着将存折塞到她手里。

    几天后,纪书琴拿着存折直奔市公交公司。她谎称是大个子司机的亲戚,问起他的情况,对方一脸冷淡:“他啊,已经火化了,但家里没人来领骨灰,要不你拿着送他家去?”

    纪书琴捧着司机的骨灰,照公司给的地址找上门去。门口一个跟司机长得很像的年轻人正在煎中药。纪书琴刚拿出骨灰,年轻人拽起她就走,一直走出几十米,才压低声音说:“事到如今,我不怕告诉你:我老娘治病要钱,我就出了个主意,打算两人在公路上劫持那班小学生,跟学校里要四万块钱。反正钱不多,拿到手就放人,咱以后坐牢也认了。他倒好,拐上了山路,让我在公路上傻等,自个儿当了英雄,把我给他作案的绳子、刀子用来救了人,还搭了一条命。但老娘咋办?看着咽气?”

    纪书琴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为什么动手术的钱是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整?我打听了,这个手术三万元。”“因为得给主刀医生一个红包,八千八百八十八元,这是规矩。”纪书琴拿出那个存折,想好的话刚要出口又变了:“你哥评上了见义勇为奖,这是奖金。”司机弟弟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着,忽然眼泪滚滚。

    晚上,纪书琴回到家,看见生日蛋糕时,这才想起今天是她生日。丈夫笑容满面地打开锦盒,拿出给她买的礼物,一枚亮晶晶的钻戒。她刚看了一眼,就像被蝎子蜇了似的跳起来,只见价格标签上写着:八千八百八十八元!

    (首发《今古传奇故事版》2006年8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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