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不是鸟-存在已经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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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妻子卫女的电话,石山春就处在亢奋的状态中。妻子出去三个星期了,归期一直不确定;今天忽然来了一个长途,说她已在白云机场,就要乘飞机回来了,到蓝天机场是晚七点三十五分。石山春喜颠颠地说,那我去接你。卫女的嘴就在电话那头啄了一下,声音很猛。石山春接完电话,看了一下表,下午一点四十分。他恨不得马上就到七点三十五分。他甚至已经听到了嗡嗡的飞机声,然后把妻子紧紧拥抱。他坐立不安,进进出出也不知在干什么,还冷不丁地啥事没有就嘿嘿两声,笑得大家莫名其妙。他的失常举止,不久就引起了同事们的注意。对面的吕钢悄悄地问他,又泡上了哪个妞了?石山春说,泡你个头啊,卫女今天回家。吕钢牙痛似地抽了口冷气说,不可能,你骗谁去,老婆回家还能把你烧成这傻样!吕钢拍拍手,把大家都叫了过来,现在有种情况,一是石兄说卫女回家而屁颠颠,一是我说石兄泡了妞而乐陶陶;如果赌一局的话,你们把宝压在谁身上?大家基本上看好吕钢,只有妻子在乡下的老黄,相信石山春,他说小别胜新婚吗。大家就喝倒彩,都什么年代了,还小别胜新婚呢?只怕是小别期间更伤身吧。石山春不再理他们,他总是感到下面涨,到了卫生间又尿不出啥;明知如此,但他还是一趟趟地跑卫生间。他又拿不定主意是先回家准备准备,给妻子一个意外的惊喜呢,还是直接去机场呢?但一候到下班,他冲到大街上买了束玫瑰,就直奔机场了。

    石山春到蓝天机场,才五点四十三分。他想给妻子打个电话。但他当然知道在飞机上乘客一律关掉手机的,所以没有打。时间太早,完全有时间去吃顿饭,他确实也有了轻微的饿感,但他决定把肚子留着,等妻子下了飞机,他们找个有情调的地方,好好给她接风洗尘。于是他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看外面的天色一层层黑下来。人正是个有意思的动物,妻子出去的头一个星期,他轻松得飞起来,他也确实飞起来,满世界地找朋友同学乐逍遥;第二个星期他就沉下来了,下班准时回家,一边听听音乐,看看碟片,一边巴着妻子的电话;到了第三个星期,他简直无聊和寂寞死了,天天踮起脚,盼着妻子能够回来,现在妻子终于回来了……三个星期他都等下来了,难道还怕等这两个小时吗?

    每隔二十分钟左右就有一架客机来到蓝天机场,然后又飞去。那引擎声真是震聋发聩,但听多了,就大声若希,跟没有声音似的。石山春粗粗算了一下,妻子应该在第六架或第七架飞机上。于是每来了一架飞机,他就在心里喊还有四架,还有三架,还有两架……妻子卫女比石山春估计的迟了二架飞机。她出大厅时,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一身蜡染服装,左手曲臂在前,夹着风衣,右手拖着带轮子的旅行包,匆匆地朝外走来。这个形象和他想象的完全吻合。每次她外出归来,总是一身当地的民族服。这是她的风格。他喊了她一声,高举起玫瑰花,摇了摇。她看见他了。在大厅里,他献上花,然后紧紧地将她拥抱。就像他下午所想的那样。

    在回城的出租车里,他的右手始终握着她的左手。这两只抱成一团的手,一会儿停留在他的大腿上,一会儿又停留在她的大腿上。他那被骂成搓衣板的手,此时此刻鲜活而又灵动,就像跳动的音符在她的大腿上抚摩、跳跃,她是多么渴望它游动在大腿上,甚至带着它游向大腿的根部。她甜甜地问他,它拜过师傅啦?他一直克制着想吻她的念头,这让他口干舌燥,不得不使用颤音问她,在飞机上吃晚饭了吗?她说没有。他问那我们去哪儿吃?她说回家。他说家里可是啥也没有。她就“咬”他的耳朵,悄声说我想吃你。她这一咬耳,让他整个人颤抖起来。这时候出租车已驶过二桥,石山春便告诉司机,马市街后弄12号。

    等不及到家了,他们就在家的底楼,再次紧紧地拥抱,亲吻。久久地亲吻。她酥软而又炽热的巧舌,就像一把铲子,在他富矿的嘴里铲着浓浓的爱意。他的鼻腔里弥漫起异常浓郁的芳香,让她沉醉,让她渴望那种深深的坠落。如果不是楼道里的灯忽然闪亮,把他们吓了一惊,他们正会幸福地死在这欲死欲仙的亲吻中。他们随即手挽手,快步如飞地上楼。

    回到家,在门的背后,他们再次相拥。他要好好看看她。她的眼睛忽闪着令人晕眩的水光,犹如明月下的大海;嘴唇桃红,身体在他的怀抱中如润舌般酥软。她是个特别的女人,每次出差回来,总是那么的容光焕发,成为一个艳丽光照的女人,肤色鲜亮,皮肤也有了小腿的弹性,比出门时不知要漂亮多少。好像远方是她的嫩肤露和青春宝似的。而和他生活一段时间后,她的肤色就暗淡下来,皮肤也失去了弹性,好像他是架水果榨汁机,而她这枚汁液饱满的鲜果,渐渐被榨剩下渣子了;于是她就会在某天的清晨,在大衣柜的镜子前尖叫起来,丑死了。他曾经问过她,她说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她感觉特别强烈,每当她匆匆赶回家,推开家门见到他时的那一刻,那种家的感觉简直到了巅峰,让她在外受多少苦,都觉得值。现在,他们就处在这种巅峰状态。她说,想我吗?他说,想。她说是你的某些部位想我的某些部位吧?他说都想。的确,他的某些部位正生硬地顶着她的腹部。他们急促地剥起对方的“皮”来,他们太——见鬼的门铃声,天晓得为什么这时候猝然响起。

    他们迟疑了一下,决定不理睬门外的不速之客。但门铃声也很决定,极有耐心地嘹亮在他们渴望进一步的举动间,仿佛秋天里的一盆冰水,把他们泼得心里的烈火成了浓烟。一向斯文的石山春骂了句什么,愤然拉开门,吼道谁?他打开门的速度快得让门外的小姐愣住了。她手里捏着张纸条,眼睛却盯住石山春,全然不知所措。很显然,刚才她正在核对地址。石山春瞟了一眼这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尽管不认识她,但态度顿时和善了许多,他低声地问,你找谁?

    小姐说,我找石山春先生?

    石山春说,我就是,有何贵干?

    小姐嫣然一笑,很甜。她说我叫丽莎,是月亮湾娱乐总汇的小姐,先生正是贵人,点了我来陪夜的嘛,还不知有何贵干?她说着身子可爱地一歪,右手支在门楣上,左手将她闪亮的风衣一打开,以一个瞬间向他展示了她的魔鬼身材。他惊呆了,风衣内她啥也没穿。她再次甜甜一笑,在他发愣的瞬间走进门去。

    这个叫丽莎的小姐一进门,当然就瞧见了卫女。她好像这才恍然大悟似的,一脸夸张极了的表神,回头朝石山春说道,原来石先生还点了别处的小姐啊。好啊,石先生有个性,我和这个小姐会让你度过一个永生难忘的夜晚,这个位小姐,你说是不是?丽莎说着又转过头去向卫女抛眼神,意思大家都是同行,有生意大家做嘛。卫女气得浑身发抖,她举起双手,无声地挥舞了三五下,喉咙里才爆发出声音来,好你个石山春!

    石山春如梦初醒,他一把揪住丽莎的风衣领,猛地朝门外一带,差点把她的风衣撕裂了。他朝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姐吼道,滚!那位小姐显然也恼火了,整了下风衣,哝咕着下了楼。她好像在说,妈啦个巴子,今天算老娘倒霉,碰到这么头熊!石山春也无心理会她,他有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他和卫女愣在客厅里干啥。

    什么都是冷冰冰的,卫女的目光,他的血液。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向妻子说明白。妻子冷冷地坐在皮沙发里。本来这皮沙发,很有可能是他和妻子的爱巢;而现在,他一切都成了灰。他说他没有。他说这三个星期里他一直为她守身如玉。他请她认真地想一想,他明知道她今天回家,他有这个必要吗?但妻子卫女似乎累极了,什么都不愿意想了;她只是默默地坐在沙发里,静静地淌着眼泪,呆呆地盯着他的脸。

    他终于想起来了,肯定是同事们跟他开的玩笑。肯定是吕钢,他下午还跟大家打赌呢。他这就打电话给他,让他还给他一个清白。石山春马上拨了吕钢家的电话,但吕钢的老婆说他不在家。石山春问她他哪儿去了。她说不知道。他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不知道。他掀掉了电话,骂了句傻B,然后拨吕钢的手机。但有个声音说对不起,您要客户已关机;然后是一串洋文。吕钢虽然爱开玩笑,但分寸感一向把握得很牢的,这种出格的玩笑,不应该出自其手吧。石山春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同事,绰号叫“臭手”的王立民。王立民曾经往石山春的公文包里塞过一只性感的黑胸罩,好在卫女不是那种爱翻丈夫口袋和包的女人,不然他正没法解释这性感的玩意是怎么回事。今天会不会也是他的“杰作”?

    石山春想都到这节骨眼上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就从通信录上翻出他家的电话号码。王立民听到石山春天字第一号的家电,惊讶地问他,是不是妞多得应付不过来,要哥们替你担待几个?你听听,开口就这玩意,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石山春说,你贼可把我害惨了。他说完这句话,就把话筒递给妻子说,我问你以为我们串通好了,你问王立民吧,肯定是他搞的鬼。卫女并不想接的,但见石山春那委屈样,就有几份信他了。丈夫的那帮整天孵在机关里没事乱生非的臭男人,她是知道一二的。于是她用餐巾纸擦干了眼泪,好像这是可视电话机,线那头的王立民看得见她似的。但结果很令石山春失望,王立民最后说到那份上了,如果他跟他开这个玩笑的话,他明个儿一出门就让汽车撞死。

    石山春不甘心,他继续翻阅他的通信录,继续寻找他的同事。他的同事一共七个。妻子卫女除了他找的第二位同事,又接了回电话之后,再也不肯接电话了。石山春想信不信由你,他不停地拨号码,不停地找同事,找到了一个,就大声地说话,而且自己问一句后,又大声地把同事的话重复一遍,好让她听到。但是没有用。除了失踪似的吕钢找不到外,其它的他都找过了。他们都说不干。他们骂他神经病,说自己要有这点精力,还肥水流外人田,做梦吧你。

    卫女最媚美的恣态,是微歪着嘴朝你笑,春风一般拂面的笑容;但她最碜人的时间,也微歪着嘴,脸上露出仿佛从冰棱上滴下来的阴笑。她已不再流泪了,从他扔在茶几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支,点烟。石山春见妻子卫女抽上了烟,心里就格噔了一下。完全是条件反射式的。因为这是个信号。过去,每当妻子卫女在城里居久了,看厌了我们城市上空那永久被烟尘笼罩的灰蒙蒙的天,她的肤色和皮肤有了上述所说的变化,她就会在某一天晚上,向丈夫讨烟抽。等这支烟燃尽,她就会对他说,她明天将出差何处?他永远搞不清楚,为什么她每次出差都会这么巧,刚好在她心情很糟的时候?难道她一个某公司的高级文秘就有这种特权?但他清楚一点,这一支便是她逃跑的信号。有时候两个人呆久了,过腻了,好像过了几辈子似的,他也渴望着妻子能够逃跑一会儿,让他一个人轻松轻松。但今天应该是个例外吧。

    跟吕钢通电话时,时间已是午夜一点了。他家的电话机,因为石山春隔三差五地骚扰,早已拔掉了。石山春转而打他的手机时,竟通了。他说他在朋友家搓麻将,刚下课。这家伙也绝口否认自己做了这档子事,叫石山春不要把他想得那么美好。卫女好像就在等这个结果似的。石山春一挂了吕钢的电话,她就冷冷地刮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是说,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她进卧室去睡了。

    石山春没有动,他埋在沙发里,整个人因此而矮了许多。或许是别的原因。他抽着烟,脑袋低着,像一个高中生双腿间夹着只篮球。他的脑海里有轮子在飞速旋转,各种各样的念头像一场大雪,落了下来。因为雪的多,大地上一片雪白,什么痕迹也没有。石山春也是如此,他的脑海脱离了他的驾御,为旋转而旋转,大雪般的念头自生自灭,最后留给他一片空白。就因为一片空白,他或低头或目光落在静静地依靠在壁柜边的旅行包上。那是妻子卫女的旅行包,它刚随着妻子回到家里,却被冷落在家门口,好像等待着它的主子,再次和它远走他乡。

    除了他的同事,石山春再也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做。他不过是一个平庸机构里的一个平庸职员,他手上既没有权又没有势更没有钱,谁会在他身上打主意呢?现在这世道,还有谁傻到在他这个人身上进行性贿赂?简直莫名其妙吗。

    那一夜石山春抽了一包半烟。由于抽了太多的烟,又是空腹,他连昨夜的晚饭也没有吃,所以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间里,他不得不上卫生间呕吐了三回,结果吐了点青黄色的酸液外,没有什么内容。就像他一夜的沉思与冥想、假设与破析,丝毫没有给他带来破译这个秘密的可能性。东方欲晓时,石山春决定上午亲自去一趟月亮湾娱乐总汇,从这件事的根部查起,顺藤摸瓜,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他设了这个陷阱?他们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卫女起来了。清晨那点事,她依然做得有条不紊,先刷牙后洗脸,冲牛奶煎鸡蛋,只是没有石山春的份。她没有早晨泡浴的习惯,然后把自己收拾得亮亮丽丽,左手曲臂在前,夹着风衣,走到门口,右手拖着带轮子的旅行包,准备往外走。她忽然车身看了一眼木疙瘩似的丈夫,说,我本来想辞掉今天去北京的公差,但现在我想一个人到外面静一静,我走了。

    石山春依旧木疙瘩似的,连眼都不眨一眨,漠然地望她出门,拖着笨重的旅行包,在门口一闪不见了。他听到那旅行包磕在楼梯上的声音,有一种节奏。现在,壁柜的边上空了。那只像他一样没有打开过的旅行包,也和他一样只在客厅里呆了一夜,现在走了。是不是它早就知道了今天的旅程?

    他突然大叫了一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进了卧室。他爬到床上,翻遍了角角落落;又把床头柜和大衣柜都翻了一遍,他什么也没有翻到。这当然是指他想翻到的东西。他傻傻地坐在床沿上,他的思绪再次进入混乱状态。后来,他看到电视柜里,插在电视机边的那只牛皮纸的公文袋。他抢似的抓在手上,回到床上后迅速打开,是一刀刀印满了文的纸。石山春翻了几页,发现它完全是卫女那个公司的计划草案什么。除此之外,再我他物。他失望地放回原处,然后死一般地躺在床上。

    还是先睡一下吧。娱乐场所的早晨是午后,上午是他们的夜晚,他去了也未必找得到人。但石山春怎么也躺不住了。他起来,穿戴整齐,又不忘往皮夹里塞了点钱,然后就出门了。初秋的晨风,感觉应该爽而不寒的,但今天不知怎么搞的,石山春被风一吹,就冷得浑身鸡皮疙瘩。他在巷子头的露天摊上要了碗面,但他吃到大半碗时就又吐了。吃多少吐多少。他付了钱,继续往前,在巷子尾又叫了碗面,他对着这碗热气腾腾芳香四溢的面看了很久,却连筷子都没有捏一下就付了钱走了。隔壁桌的那个男孩,悄悄地问边上的中年妇女,他是不是有毛病的?那个中年妇女厉声呵斥道,闭嘴,吃你的面。石山春想这个做妈挺有意思的,叫儿子闭嘴他怎么吃东西呢。

    月亮湾娱乐总汇,在城东,坐的士去二十分钟。既然总汇,自然怎么样的娱乐项目都有,清晨有早茶厅,练身房和晨泳池等,石山春去了才知道这会儿还挺热闹的呢。他在总汇总台问陪夜中心部在哪?那几个坐总台的小姐很惊讶,说她们刚休息,这会儿不接客的。石山春说,我不是来找小姐的,找那儿办事的。于是她们告诉他这个门洞进去,到第三幢楼前左拐弯,过两栋房子再右拐弯,见那排青楼就是了。石山春连忙说谢谢,就进了那个门洞。

    陪夜中心果真门庭冷落,偌大个大厅里只有一位清瘦的先生,趴在总台呼噜。石山春叫了几声,不见他理睬,就伸手拍他的肩,他拍一下,那位先生就赶蚊子地挥一下手。后来,石山春实在忍不住了,趁他挥手时抓住了他的手用力一扯,他终于抬起了他那张被睡意笼罩着的脸,看了一眼石山春,又呆了两秒钟后,才对他说,先生预订小姐的话,请用电话联系;若包厢的话,请等到太阳落山时再来。说后他又想趴下去睡了。但石山春抓住他的手的手一使劲,这位脸子很光的先生,立即清醒多了。石山春说,我既不预订也不包厢,我是来问件事的。那位清瘦的先生,用手挤了挤左眼和右眼,把眼角的眼屎处理了,然后点上烟,打算听一听石山春的事情。

    石山春把昨夜的事复述了一遍,告诉这位先生他来的目的,就是想查一下总台的记录,是谁给他预订了丽莎小姐上门提供陪夜服务的。这位先生听了,很缓慢地摇了一下说,这个不行,家有家法、行有行规,顾客的记录都是保密的,这是他们的职业道德,希望他能谅解。先生还说,如果丽莎没有真正提供服务,他可以向中心部提出,信誉是他们的生命线,他们一定妥善处理。他一边说一边用鼠标翻阅着电脑里的记录,某页记录在显示屏停留了片刻,又翻了过去。他这才抬起头来问石山春,你就是石山春先生?石山春说是的。他看了身份证才确信他面前的人就是石山春。他说是先生您自己在昨天下午预订丽莎小姐的,订的是陪全夜,即昨晚九点始至今晨六点正,订金五百元你已付了,难道你不知道吗?石山春吸了口气,明白过来似地说,原来是这样的。

    上面有来电号码吗?石山春问。

    没有。这位先生说。

    石山春又问,上面真是石山春吗?

    先生说是,还包括您的年龄、职业和兴趣爱好;我们是根据顾客自己提供的信息,来给他电脑派对的。您所配的丽莎小姐,身材佼美、容貌清丽,青春活泼有激情,而且身怀绝活,绝对是您理想的性伙伴。对于昨夜先生得到丽莎小姐所提供的服务,本中心深表歉意,向顾客提供最满意的服务是我们正在举行的质量月活动的主题,我们可以责令丽莎随时随地为先生服务,先生您看怎么样?

    石山春问,我现在可以带她走吗?

    那先生说完全可以,他随即拎起电话,几句话就把事情搞定了。他搁了电话,请石山春稍等片刻,丽莎小姐五分钟内一定赶到这儿。果真,才过了三分钟,她就从总台西壁的边门里出来了,还是昨夜的行头,但这会儿看来,更是美不胜收。她甜笑着,朝石山春走来,挽住他的右臂,轻轻地说,石先生我们走吧。

    一进门,她就下了风衣,顿时春色满园。但他已来不及多看一眼了,她拥着他,她吻着他,她用她的四肢和火舌调教着他,煽动他体内的欲望。她像舵一样把握着航向,让相互吞噬和侵点着对方的他们驶向卧室的大床。他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衣物已洒了一路,她已经为他打开,他也已经进入了……正当他们处在巅峰时刻,卫女进来了,她说她忘了那只资料袋,而上午十点半有个会,她得用那袋资料说话。石山春和丽莎赤条条地僵在大床上。现在他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如果说昨夜的事,真是他人设陷,那么现在呢?现在她亲眼所见的事实,不曾是昨夜的继续吗,他石山春还有什么话说!

    我们可以责令丽莎随时随地为先生服务,先生您看怎么样?

    不不不!石山春后退着,在那位先生拎起电话之前,他逃离了陪夜中心部,逃离了娱乐总汇。他没有叫的士,他甚至连公交车都没有乘。他茫茫然地走在大街上。脑海里一遍遍地梳理刚才得知的信息,这个为他预订了丽莎的男人,不但知道我的年龄职业,而且连我的兴趣爱好,包括性方面的;这个男人那该是多么熟悉我啊,非知已不属,甚至比知已还要知已!除了妻子卫女,这个世界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晓得我的性趣了。石山春想到这里,随手叫了辆的士,匆匆赶回家去,他知道今天一早,妻子卫女拖走了旅行包,或许就是另一个陷阱。他就在家里等着她来捉奸吧。他等啊等,她应该会来的,她马上就到了,她知丈夫的脾气,今天上午不把事情……但石山春等到下午三点多,仍不见妻子出现,他忍不住打电话到她单位,她的同事说卫秘已经飞北京了。

    我们可以责令丽莎随时随地为先生服务,先生您看怎么样?

    家里不行,妻子卫女神出鬼没,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现呢?石山春犹豫了片刻,小心地问那位先生,他可不可以在中心部搞个包厢?先生说当然可以了,你就直接去丽莎小姐的房间的,6幢305室。你现在就去吧,我这就打电话给丽莎……石山春按响了门铃,她在床上莺歌道,是石先生吗,门是开着的。她见了石山春嫣然一笑说,我的心是干燥的。石山春不懂这话的意思。她说你好笨啊,人家就等着你点火吗。

    我们可以责令丽莎随时随地为先生服务,先生您看怎么样?

    石山春摇摇头说,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我不想这么做。他在街上打了辆的士,直接去了单位。他就傻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不停地问自己,难道真是我预订的吗?

    同事们见石山春来上班,便如蚊子们见了有缝的臭鸡蛋似涌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审问”起昨夜的事情来。这时候的石山春可谓心力交瘁,苍白着脸,双眼紧锁,连连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但很快同事们都清楚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从卫女的那个电话到石山春离开月亮湾娱乐总汇,甚至石山春在昨天以前的那三周生活,他们也搞得一清二楚三明四白。只要吕钢与王立民一联手,世上没有他们掏不出的实话;更何况是同事石山春。

    同事们纷纷自告奋勇,积极开动脑筋,要替石山春解开这个谜。但他们忙碌了一整天,那个谜还是谜。当然,不确定的答案就多了,但王立民的答案得了大家比较一致的赞同:那个陪夜小姐是石山春的妻子卫女点的。

    理由呢?石山春问。

    王立民说,点的人太了解你了,这个人不是你,就是你妻子。

    刚才石山春也这么怀疑过妻子,现在王立民这么一说,他心里的疑团又重了几分,但他傻笑道,这不可能,她为什么这么做呢?

    吕钢接口道,做给你看啊。

    这天的下班铃,就在吕钢接口时突响起来。同事们松了口气,好像这一天被石山春的不解之谜累得够呛,现在总算解脱了。他们纷纷逃离办公室。唯独石山春像一尊泥菩萨,在那里一动不动。吕钢叫了他几声走啊。石山春才抬头,给他看一脸的傻笑。他说卫女天不亮就又上北京了,你叫我怎么办呢?

    吕钢忙叫住门口的王立民,说兄弟有难,你怎么自顾自走了呢?还不帮着开导开导。王立民说行了,曙光路上有家“樱花社”,刚开的,正宗日本料理,没说的,我们上哪儿慢慢开导如何?这小子,啥时候都忘不了放人家的血。

    吕钢说好啊,就和王立民一起把石山春拖去了。

    虽然清酒不易醉,但石山春从昨天下到现在,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再加上昨夜的折腾,几杯复几杯的清酒下肚,早将他胃里那些半生不熟的玩意闹得翻江倒海了。石山春在卫生间里吐了个够,清了清嘴脸,便跌跌冲冲地摸回那间叫“樱花山”的小包厢。

    他一把拉开“樱花川”的移门,但见一对腻在一起年轻男女,占据了他们的小包厢;他正纳闷着这是咋回事,却见那女的猝然换了脸色。

    她不是去了北京的卫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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