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宁文集·中篇小说卷-译后琐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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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宁一生写了四部中篇小说,现全部译出,收于本卷。

    《乡村》是蒲宁以极大的创作激情写就的一部小说,他说“我每天要写十五个小时,不敢有分秒停顿,唯恐在我心中燃亮的电灯会熄灭。不多日,如此紧张的写作已令我极度疲惫,以致心脏病发作,冷汗遍体,几致失去知觉”。不久这部呕心之作问世,成为俄国文坛的一大盛事。

    高尔基写信给蒲宁说:“以前还没有人这样深刻、这样历史地写过农村……我看不到有什么作品能同您的这部作品相比,我被它感动了,而且是大为感动了。”他还说:“蒲宁的《乡村》除其第一流的艺术价值之外,还是一个推动力,促使风雨飘摇中的俄国社会深省,目前应该考虑的已不仅是有关农民的问题,甚至不仅是有关百姓生计的问题,而是有关俄罗斯能否存在下去的问题。”

    这不是高尔基一家之言,苏联研究蒲宁的专家克鲁奇科娃也有过类似的概括性的评价,她说:“只有对国家所发生的一切怀着极度的痛苦感乃至负罪感和责任感的人,只有渴求有助于人民的人,才能写出《乡村》和《苏霍多尔》这样的小说。这是两部震撼性的小说,是诱发公民和人的自我意识觉醒的小说,是既愤懑又悲痛的小说,是预言性和警示性的小说。”

    《乡村》不唯在俄国文坛而且在世界文坛也深得赞誉。法国大家作安德烈·纪德在其日记中谈到蒲宁时说,《乡村》是一部“好得异乎寻常的小说”。法国诗人兼小说家、法兰西学院院士亨利·德·雷尼埃在评价《乡村》的法文版时说:“……吉洪、库兹马!……蒲宁先生在他那部好得出奇、好得惊人的小说中,对这两个主人公做了如此刻画入微的描绘,以至于我们已不可能忘掉他们,他们是那么生动地印在我们的记忆之中。库兹马、吉洪——整个村子,通过它阴暗、赤贫的日常生活,围着他们打转,而围着村子打转的则是时序的推移、交替:凛冽的严冬、酷热的炎夏、醉人的春天、沉思的秋日!”德国名作家托马斯·曼读了《乡村》的法译本后说,法译本“充分保持了原作的全部引人入胜的力量”,那是“一部写农民生活的令人悲痛的非凡的小说”。

    蒲宁本人又如何评价他这部作品的呢?他在1917年9月8日的日记中写道:“我在思考我的《乡村》。小说中的一切写得多么真实呀!应当写篇前言,对未来的历史学家说,相信我,我写的无一字不真。”三十年后的9月2日,他在给友人的一封信中说:“《乡村》,我曾经十分憎恶它(已有一百年没有重新翻阅过),可现在我突然发现,它非常有力,非常厉害,独具一格。”

    无怪几乎所有选家都把《乡村》选入蒲宁的文集,当然,除了《乡村》外,必然入选的还有《苏霍多尔》。

    较《乡村》(1910年)晚一年面世的《苏霍多尔》(1911年),据蒲宁自述,和《乡村》堪称姐妹篇,“《乡村》的任务是描写庄稼汉和小市民的生活……不过我必须指出,我感兴趣的并非庄稼汉本身,而是从总体上来讲的俄罗斯人的灵魂。在我的新作《苏霍多尔》中,继《乡村》的庄稼汉和小市民之后,我勾勒了俄罗斯另一个有代表性的阶层——贵族。我们熟知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笔下的贵族。然而我们不能据此来判断整个贵族阶层,因为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所描写的是贵族的上层,是寥寥无几的文化绿洲。我认为俄罗斯绝大部分贵族的生活远比他们两位所写的要普通简朴得多,其生活习俗与灵魂同庄稼汉的是相同的,在世界其他国家的任何地方贵族与庄稼汉的生活都没有在我国这样如此相近,如此紧密。描述这一特点乃是我这部新作的任务。”

    高尔基对这部具有自传性质的小说曾有透辟的评价,他说:“蒲宁的这本书就其长处来说是难以估价的。这是最惊心动魄的俄国书籍之一,其中有某种追思弥撒的味道……在《苏霍多尔》中,蒲宁好似一个对上帝的信仰已有所动摇的神父,为他那个正在死亡的阶层做着祈祷。”

    女评论家科尔托诺夫斯卡娅从艺术的角度称《苏霍多尔》的作者是“小说艺术家”,她说《苏霍多尔》“是如此的抒情,是如此深邃地渗透激荡的创作情绪,以致将其称为叙事长诗远比小说合适”。还有评论家指出,“蒲宁作为艺术家,在《苏霍多尔》中所表现出来的天才的力量和纯真超过他以前所写的作品。”

    原波兰作协主席雅罗斯拉夫·伊瓦什克维奇说:“《苏霍多尔》不唯在形式上是当代美国文学的先行者,而且在内容上与福克纳描述富家败落的一系列小说似颇相通。”

    《乡村》《苏霍多尔》和《快乐的农家》这三部中篇小说都写于20世纪初蒲宁创作的全盛期。尤其是前两部小说,如不说是他的扛鼎之作的话,至少也是代表作。

    中篇小说《米佳的爱情》(1925年)是在蒲宁寓居法国后问世的,高尔基对费定说:“蒲宁抄袭了《克莱采奏鸣曲》,用了个《米佳的爱情》作标题。”高尔基仅据两部小说都有情杀(何况一为自杀,一为他杀)情节,便草率做出“抄袭”的判断,令人扼腕。

    其实《米佳的爱情》是极富独创意义的小说,结构严谨,语言洗练,心理描写细腻传神,景物描写生动如画,处处寓情于景,以景抒情,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

    著名的丹麦批评家和文学史家格·布拉德斯在一篇文章中说:“我读了《米佳的爱情》的法译本后,大为激动。我叹服于小说对爱情分析的细腻,我不能不表达我对小说的激赏。”法国诗人亨利·德雷尼埃认为《米佳的爱情》可以与俄罗斯古典文学中的优秀作品媲美。他说:“蒲宁这部非凡的小说是出自俄国还有屠格涅夫和列夫·托尔斯泰的那个时代的俄国小说巨匠之笔……蒲宁属于上述高超的创作家的家庭,然而他又有其自己的特色。”奥地利大诗人里尔克弃世前十个月读了《米佳的爱情》的法译本,大为欣赏,为此给友人写了封长信,对卡佳与米佳之间的爱情及这场爱情的起始和结局,作了深邃的思考与鞭辟入里的剖析。里尔克的这封信对研究蒲宁创作是很有价值的。

    《米佳的爱情》的独创性及其艺术感染力是否认不了的。有的评论家甚至称这部小说具有崇高的、永恒的感染力。我们知道,感染力不但来源于小说的内涵,还来源于小说的语言,而语言的运用,全赖于技巧。

    说到技巧,我又想到了费定,就是高尔基对他说蒲宁抄袭了托尔斯泰的《克莱采奏鸣曲》的那位费定,他曾担任苏联作协主席多年。他指出:“技巧,这首先是善于把真实表达出来的一种能力。蒲宁在他那些成熟的作品中,成功地揭示了他的同时代人生活中的许多方面,而这些方面,那个时代的作家中还没有一个人曾经触及过,他完成了一系列的艺术发现,他掌握的是具有鲜明感染力的、个性化的语言。”

    本卷所收的四部小说,应当说,都是(或绝大部分是)具有鲜明感染力的艺术发现,我深信。

    戴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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