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祺与陈三成走入隔壁居民区，想找个上了年纪的人打听一下婆娑庙和尚的去向。走过几户人家，正好看到一位白发婆婆正坐在自家院门前做针线。
“敢问婆婆贵姓？”陈三万跟她打招呼。
白发婆婆看是官家问话，忙起身行礼道：“不敢，夫家姓周，贱妾周王氏。”
“周王氏，你可知这婆娑庙如何破败的？”梁祺问道。
说起陈年旧事，周王氏两眼泛出光来，“二位大人，你们别看这婆娑庙小，却是极为灵验呢。这本非我朝佛教支派寺院，是很多年前一个游方和尚所建。那和尚唤作言诺法师，五十开外年纪。他是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自打这庙修好后，香火就极是旺盛，这周围的善男信女都来帮衬香火钱。”
“那它怎么破败了呢？”
周王氏叹了口气，“这婆娑庙也就好了那么三五年，后来忽然一夜之间那言诺法师就不知去向，庙里的几个和尚也都走散了。没人管了，这庙自然就破败了。”
梁祺点了点头，“老人家可知道那些和尚去了何处？”
“这个却无从知晓了，都过去好几年了，想必是到其他庙里投靠去了吧。”
“老人家说这庙极是灵验？”
“灵验！庙里供的是弥勒佛，能预知未来福祸。凡到这庙里许愿，都能请到一只香囊，回到家后，只要把这香囊悬于屋梁之上，那真是有求必应了。”周王氏看到梁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很是不忿，“大人如若不信，就到我家屋里看看，还有一只香囊悬在梁上哩。”
“哦，那倒要叨挠了。”
周王氏领着二人进屋，用手指给他们看。果然，一只香囊好好地挂在房梁上，只是由于时间太长，上面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尘。仔细辩认，上面也有一个符号，跟陈三成从家里拿来那只香囊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这香囊里可装着什么东西？”
“当然有，你许的愿嘛。只是看不见罢了。”周王氏格格笑了，露出了掉豁的牙齿。
“老人家你这只香囊当时许的什么愿？”
听梁祺这么一问，周王氏眼中顿时泛起泪光，“那时候我家儿子孙子体弱多病，我就求佛祖保偌他身体赶紧好起来，后来嘛，果然就身强体健，百病不侵了。”
老人家接着报怨道：“二位大人，现在这庙里给一群流浪汉占据，这些人好勇斗狠，见人不顺眼就动拳脚欺负人，我们这些老百姓都不敢从那里过了。”
梁祺料想在周王氏这里再也打听不出有用的线索，便向好道了谢，领着陈三成走出居民区。他让陈捕头先回衙门，自己翻身上马，直向那鸿胪寺而来。
刘宗保见京兆尹大人忽然造访，颇为惊奇，“梁大人难道是为婆娑庙一事而来？”
“正是。”
鸿胪寺少卿一脸迷惑，“梁大人不是不大感兴趣吗？”
梁祺估计刘宗保对帝京发生的三起命案当有耳闻，但并不想将之与婆娑庙扯上关系，“刘大人专为此事启奏皇上，本官自然要到治下疏漏之地去看上一看。”
此话，刘宗保倒觉得颇不为好意思，“梁大人已经去过婆娑庙了？”
“刚从那里回来。果如刘大人所言，墙倒垣坍，甚是破败，又有一群流浪汉在那里啸聚，难保不做奸犯科。”梁祺接着问道，“刘大人是如何关注起这破败小庙的？”
刘宗保道：“下官司职鸿胪寺，这却正是鸿胪寺的分内之事。婆娑庙虽小，却并不简单。梁大人三年前方从外省调入帝京任职，对这婆娑庙不大了解也属正常。”
接着他娓娓道来：“八年之前，先皇驾崩，今皇继位，西南属国冉羽王国不服新帝，宣布不再缴纳岁贡等物，欲脱属而自立。皇上刚刚登极，也需要杀伐立威，故而亲率50万大军西征，用三个月时间剿灭冉羽王国，冉羽宫室尽毁，王族尽诛，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此前，冉羽王国与我朝交好十年以上，双方贸易多有往来，文化亦相互有所渗透。佛教西来，在冉羽国本地化后形成非常独特的一支，成为婆娑门，这一支派所建立的寺庙也多以婆娑庙名之。”
“十二年前，冉羽王国一位游方和尚来到帝京，在城东北居民区内买下一块废弃的水塘，填塘建庙，这就是帝京这座婆娑庙的由来。这位游方和尚，就是后来在帝京小有名气的言诺法师。婆娑庙虽不大，却是香火旺盛，在帝京及周边颇有影响。八年前我朝灭掉冉羽王国后，随即对帝京及国内的冉羽人及其文化影响进行清除，所以，婆娑庙一夜之间即香火尽散，言诺法师也不知所踪。”
“我在早朝时奏请在此旧址上重建新寺，则是担心此处被作奸犯科之徒盘踞，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影响佛门清誉。”
梁祺点头道：“刘大人所虑极是。看来皇上对重建新寺一事并无兴趣，不过，我会安排人手加强对此处的巡查管控，以免那些流浪汉生出事端来。”
说着，梁祺从身上掏出陈三成家的那只香囊给鸿胪寺少卿看，“刘大人，这香囊就是婆娑庙的物品，你可识得这上面的符记？”
刘宗何接过香囊看了看，摇头道：“冉羽王国的文字却不是这样的，婆娑门所用符记是沿用佛教的，也无此种样式。”
梁大人默默点点头，别了鸿胪寺少卿，便又去了翰林院找林如佳知事，林如佳再次从档案库房内取出冉羽王国文字给梁祺看，果然与命案现场出现的血符号相去甚远。
“跑了一天，这血符号仍然是个谜啊。”返回京兆尹衙门的路上，梁大人怏怏不乐，“目前看来，要想解开这血符号的谜团，必须要找到那个下落不明的言诺和尚。”
回到衙门，几个捕头都还在，梁祺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吩咐道：“这几日，你们把帝京还有周边寺庙都好好巡访一下，打听一下原来婆娑庙言诺法师的去处。虽然婆娑庙属于婆娑门，与我朝佛教支派分歧甚大，但毕竟法脉相同，从空门那里打听到言诺法师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然后又单独对陈三成说道：“今天咱们去的这个婆娑庙，你时时去瞄着些。不要与那些流浪汉发生冲突，暗中观察即可。我总觉得，这地方有些蹊巧。”
几个捕头诺诺应承领命去了。
梁大人心中闷闷不乐，看着天色已晚，忖道不如去寻个酒楼吃两盏酒一浇胸中烦燥。这么想着，就换了便装走出京兆尹衙门，一路往南走去，不多时就到了春风大酒楼。
春风大酒楼在帝京颇有名气，烹制菜肴以香、鲜、酥、嫩而闻名。梁祺上得二楼，要了一个雅间，不一时，小二已经安排了两三样酒楼的拿手菜，又烫了一壶酒端上来。
梁大人自斟自饮，慢慢喝着。忽然听到隔壁包间里摔了一只碗，接着听到有人破口大骂：“小二，这是烧的什么鸟菜，咸不咸淡不淡的，你家大爷是来吃香喝辣的，却拿这种手艺糊弄我等，我看你这酒楼是不想做生意了。”
接着就听到小二忙不迭地跑进那包间陪礼道歉，一个劲儿说好话。然而这桌客人却不好应付，又摔了两三只碗，嚷着非要烧菜的厨子上来当面说清楚不行，否则，就要拆了春风大酒楼。
那小二无奈，只好跑下楼去，不一时，只听楼梯咚咚响起，听声音是厨子跟着上来了。梁大人悄悄掀开单间门帘一角，正看到厨子满脸惶恐地走进隔壁包间，是一个面黑微胖的中年男人。
“这碗清炖蟹粉狮子头是你烧的？”只听一个人阴阳怪气地问道。
“几位爷，这菜是我烧的。您要是不满意，我这就去厨房重新做去。”厨子唯唯诺诺应道。
“不必了，你自己把这碗狮子头吃了就行。”语音未落，又听到此人吸了一下鼻子，吐了一口痰在菜里。
“大爷，他却如何吃得下去，您就饶了他这回。”小二求告的声音。
“不吃，老子就断他一条胳膊，再拆了你这酒楼信不信？”
小二再不敢求情，隔壁包间忽然陷入了死寂。
良久，只听那厨子低声说道：“好，我吃。”
接着，就听到他吃那碗清炖蟹粉狮子头的声音。不一会儿吃完，只听到包间里那桌客人一阵得意大笑。
梁大人看隔壁客人如此欺负一个厨子，不由心中暗气，但跟自己这边毫无瓜葛，也不便介入打抱不平，便又掀开门帘看去，只见那厨子红着眼睛，随小二下楼去了。
梁祺吃完酒菜，趁结账时低声问那小二：“隔壁客人为何如此侮辱刚才那位厨子？”
小二朝隔壁包间偷瞧一眼，这才小声回道：“那桌客人虽然粗鲁不讲理，但也不能全怪他们。烧菜的这位吴师傅平时手艺还是不错，只是这几日有些心不在蔫，不是多放了盐就是少放了糖，已经有几桌客人不愿了。我们老板也是大为恼火，说他要是再不好好烧菜就要炒掉他了。”
梁大人出了春风大酒楼，转过酒楼侧面，看到夜色中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正在抹眼泪，看身形就是那个厨子。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