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几日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梁祺长叹一声,道:“夫人,衙门的事儿你不要多问。”
“你不说我也知道,十有八九是为那几起命案吧,帝京内外,都在风传有个杀人恶魔,不但对高官显贵下手,连穷得丁当响的赌棍也不放过,手段很是凶残。”
梁祺唯有苦笑,果不其然,这种连环杀人案,想封锁消息是万万不可能的,连平时很少出门的夫人都知道了。也许明天,春风大酒楼厨子被虐杀的消息又会传满全城。
“夫人,你还听到些什么?”梁大人担心血符号的事儿也被传得尽人皆知。
惠英夫人想了想,又说:“都说那几个被杀的人死得要多惨有多惨,做药材生意的帝京首富吃了一肚子金锭,那个赌棍还被割掉了……”说到这里,夫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梁祺心说还好,现场的血符号看来并没有泄露出去。
惠英夫人劝道:“天天闷着也不是办法,明天我要带孩子去城外玉隆寺上香,那里景色优美,不如你也一起去散散心。”
梁祺刚要拒绝,忽然想到这两日衙门里的捕头和差役都在寻找婆娑庙的言诺法师,不如自己也去这玉隆寺一趟,顺便向住持打听一下言诺法师的下落,或许有意外收获。
“好,夫人,明天我就陪你去一趟这玉隆寺。”
玉隆寺在城东十五里的归宁山上。归宁山不大,但是山林深处有一潭静水,景色甚是清幽怡人。玉隆寺就在这潭水边,寺院并不大,香客也不多。惠英夫人因为平素不喜去那香烟旺盛的帝京第一大丛林净慈寺,才专门拣了这郊外的寺庙结缘上香。
梁家来到玉隆寺时天已近午。一路行来,路途颇为崎岖。山中虽然清寒,但万木枝头春意绽放,新绿点染于苍苍石壁,景色真是可喜。尤其到了玉隆寺山门前,天气回暖,那一潭碧水刚刚泛绿,古刹倒映其中,煞是好看。
听闻京兆尹大人陪同家人前来上香,玉隆寺住持慧觉法师亲自到山门处迎接。梁祺并不认识这位法师,只见他慈眉善目,白白净净,灰袍素履,一看就是我佛中人。
慧觉法师唱了声“阿弥陀佛”,说道:“京兆尹大人驾临归宁山,敝寺真是篷壁生辉。”
梁大人双手合什回礼,一行人进了玉隆寺。玉隆寺虽小,却也形制齐全,山门后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藏经阁顺序排开,只是那藏经阁因无地可置,独悬于寺后山之上,需攀援一段崎岖山路方可到达。
梁大人与夫人一起到大雄宝殿拜了佛祖,施舍了灯油钱。之后,惠英夫人与家眷一起在客堂里休息,梁大人有意打听婆娑庙言诺法师的行踪与下落,就朝慧觉法师道:
“初到贵寺,可否请法师陪同到这寺里四处看看?”
慧觉法师便领着京兆尹大人穿过大雄宝殿,来至法堂。法堂,乃是平日僧人们讲经论辩佛理之处。
“法师,这法堂多久讲经一次?”梁祺问道。
慧觉法师含笑答道:“十天一讲,每月讲经三回。若遇到有外寺僧人来访,则随时可以开坛宣讲佛法。”
梁祺点点头,转而问道:“多年以前,帝京城内有一小寺,名曰婆娑庙,甚是灵验。法师可否认得婆娑庙住持言诺大师?”
慧觉法师思忖一下,回道:“婆娑庙并非我朝佛法支派,乃是西南婆娑门一脉。这位言诺法师,也曾到敝寺拜访,我们有过数面之缘。八年前,朝廷剿灭冉羽王国后,这婆娑庙也未能幸免,一夜被毁,僧人尽散,言诺法师也不知所踪。”
“哦,法师未曾听闻他的去向?”
“不曾,既在本朝无法容身,他辗转返回西南也未可知。”慧觉法师问道,“大人如何问起这位言诺法师?”
“倒也无事。那婆娑庙年久失修,甚是破败,本官昨日恰好经过,故有此一问。”梁祺搪塞道。他来玉隆寺前心存侥幸,欲向寺院住持打探言诺法师的去向,看来也是徒然。
过了法堂,是一个小小的后园,种着些精心打理的植物,石桌旁边,一株桂树正开出细碎绵密的小黄花。
二人在石桌边坐下,梁祺说道:“别家桂花都是八月开,这一棵倒是春天开得热闹。”
慧觉笑道:“这也算是本寺的一棵奇花,向来不遵时令,总比外面桂树晚半年才开,大概还是山中气候使然。”
后园再往上,就是一条小路,一直引向半山腰的藏经阁。
“大人可还有力气,要否经此一段山路,到藏经阁看一看。敝寺虽然藏书不多,但那里地势最高,视野极佳,不但寺边水潭一览无余,若天气好时,透过归宁山谷,还能看到帝京东门城楼。”慧觉法师说道。
梁祺仰头看那藏经阁路径崎岖,行走颇为不易,便道“下回再叨扰吧”。
说话间,一位老僧从法堂走过,脚步健朗,姿仪甚是丰沛。他向慧觉法师和梁祺行了礼,接着向那藏经阁攀爬而去。
“这位法师是?”梁祺看他背着装得满满的箩筐在那山径上行走,却是健步如飞,丝毫不觉困难。
慧觉法师回道:“慧可师兄深研佛理,长年驻守藏经阁,几天下来一次,背些粮食菜蔬上去。”
梁祺此行无甚收获,甚觉怅然,看那后园一侧立着数块石碑,便起身走过去,饶有兴趣地打量。
“梁大人,这些石碑都是敝寺与其他寺院交往勒刻的记事碑。”说至此处,慧觉法师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其中一座石碑边,俯身看了看,朝梁祺招手道:“梁大人来看看,这块碑就是那婆娑庙当年赠予敝寺的。”
梁祺心中一动,走到那块石碑前。这块石碑上有螭首,下有龟趺,倒也无甚稀奇,碑文部分记述婆娑庙住持言诺法师数次拜访玉隆寺的经过,对玉隆寺佛法僧三宝甚是景仰云云。
但是,梁大人还是瞪大了眼睛,在石碑的螭首之下、碑文之上,深深镌刻着一个符号。没错,这符号与连环命案现场出现的血符号虽不相同,却如出一辙,与陈三成拿来的那香囊上的符号也是一模一样。
“法师,这碑上的符号你可识得,是何意思?”
慧觉法师摇了摇头,“这符号我也不识。婆娑庙属于西南佛法支脉婆娑门,它的这些特殊符记我朝佛法支派都不曾识得,更不曾用过。不过,婆娑庙的香囊上也用这种符号,以表吉祥之意,而且,据我所知,整个婆娑庙只有言诺法师一人会用这种符号,所以香囊上的标记都是他亲自书写的。”
梁祺追问道:“你是说,这符号是婆娑门独有的,外界少有人知?”
慧觉法师回道:“言诺法师跟我说过,这种符记流传极少,即便在婆娑门内也只有很少人掌握。所以,漫说帝京,就是在西南怕也是很少有人认识。”
梁祺心中砰砰直跳,如果慧觉法师所言非虚,那么这个帝京连环命案的凶手几乎可以断定来自西南婆娑门,或者,是与婆娑门关系极为密切并掌握了其特殊记录符号的人。
京兆尹大人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继续问道:“慧觉法师,你与言诺法师多有交往,对他印象如何?”
“言诺法师与我相龄相当,当年他从西南长途跋涉来到我朝,又凭一己之力,在帝京创建婆娑庙,行善施德,传布我佛慈悲威名,实乃有道高僧。我与他也曾切磋辩经,言诺大师精通佛理,又会融会变通,慧觉实是佩服。”
此时天已过午,小和尚跑来,说斋房已经准备停当。慧觉法师即请梁大人与家眷等人一起到斋堂用饭。
饭后,梁大人辞别慧觉法师,携夫人离了玉隆寺。回到帝京,他让夫人先回府宅,自己又往京兆尹衙门而去。
几个捕头正在衙门里候着,梁祺问他们可曾打探到言诺法师的下落,捕头们俱是摇头,说是把帝京和周边大大小小寺庙都走遍了,也没有言诺法师的确切消息。
梁祺并没有跟他们说自己在玉隆寺的经历,只是责令捕头们抓紧时间继续走访四名死者的亲属朋友,看看能否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捕头们散去后,京兆尹大人重新把那四个血符号摆放在案头,皱着眉头,理清自己的思路:
一,除香囊之外,婆娑庙送给玉隆寺的石碑上,也发现了一处跟血符号相同的标记,进一步坐实言诺法师跟血符号字符关系密切。
目前看来,能解开这血符号的,惟有言诺法师。可是,言诺法师自八年前消失于茫茫人海,他是尚在歌丽王朝某处蜇伏,还是已经返回西南冉羽王国故地,抑或是早已不在人世?
二,言诺法师会不会就是凶手,或者与凶手关系密切?
据玉隆寺住持所言,言诺法师是位高僧大德,心地慈悲。虽然他苦心经营的婆娑庙一朝被毁僧众四散,但想必不会因此沦为杀人恶魔。而且,八年之后才行此报复之举,死者又看不出跟他有何瓜葛,确也说不通。
三,凶手会不会是婆娑门其他门徒或者西南人士?
很有可能。如言诺法师所言,这种字符在婆娑门内也只有很少人掌握,教外更是无人会用,那么,凶手很有可能来自婆娑门或者西南冉羽王国故地。即便他并非来自西南,也应与婆娑门关系密切。
西南冉羽王国故地!梁祺深深叹了口气,仰面倚靠在椅背上:帝京连环命案还是指向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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