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壳-半截脚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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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技术科办公室里,严若的面前摆着一个A4信封。土黄色。乍一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信封。不普通的是,有人今天早上把它投进了公安局大院。

    公安局大院有一段墙外是个大花圃。春、夏、秋三季都有花朵盛开,红红黄黄挺热闹。此时已是冬季,一切植物都比试着谁更绝望似的萧索下去,散尽绿叶,枯枝间露出大片红土。

    今早,捡到这封信件后,警方在花圃里找到一串脚印。四十二码一双大脚。投递的人胆大肆意,穿过花圃,甩进了信。

    用如此奇怪的方式给警方送信,信中的内容也就不会正常。

    一名警员捡起信封的时候,发现信封上毫无半点字迹,里面却鼓鼓囊囊。细细捏一捏,像一根短棍。他警觉起来,戴上手套,遵照着正规程序,打开了信。

    没有信瓤。信封里兀自滚出半根骨头。骨头的一端和正常的骨头没两样,凸起两个圆包,像个鼓槌;另一端,被齐齐切过,露出灰白的切面。骨头内部有点像月球表面,布满网状斑孔。骨头里,接近切面的地方,有一个弹孔,隐约可以看到,一枚子弹陷在其中。

    骨头在冬日清晨散发出清冷的白色,沉默地和警员对视着。

    这分明是一截人的大腿骨。被剔净了,切了一半送来。

    严若此时的任务就是检查这只信封、子弹和骨头,不能错过任何痕迹。

    然而,严若怎么也不能集中思想。她的脑海里总是有一串脚步声在走动——“啪嗒、啪嗒……”脚跟和脚尖一起着地,很用力也很吃力的样子。这样的走法十分特别,仿佛走路的人总是生活在担心之中,生怕一步不稳就会跌倒。

    这个心事重重的脚步声,是严若数天前被绑架时经常听到的声响。也是她在那段时间内唯一听到的脚步声。在被绑架的那几天里,她被关在一个房间里,眼睛被蒙住,手脚被捆住。脚步声的主人给她喂水,喂饭。此时的严若,刚刚参加工作。她印象里的绑架者全都来自影视形象,他们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对待被绑架者都像对待畜生。而这个绑架者却不同,他的手很轻。给严若喂饭的时候,他还拿了一张纸巾,把喂撒的饭菜和水擦拭干净。

    严若之所以知道总是他,是因为她记得他身上的那股气味。很特殊,淡淡的汗味中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另外,在这股气味中,总是如同雾气般缠霪着一种气氛。严若自小特别能从别人的细微表现中感觉到他们的心情,从举手投足中辨别其喜怒哀乐。她感到,纠缠着这个男子的气氛是沮丧。

    前不久,本市发生了一起怪案,刑警和在逃凶犯一起失踪,动机诡异。幕后操纵者让警察和凶犯互为诱饵,用一款和实景对接的电脑游戏把警察和连环杀手们像木偶一般玩于股掌。媒体将这个案件取名“活饵”。

    结案时,警方只抓住了一具尚还温暖的尸体——一个古怪的,患了癌症的老头。脚步声的主人逃走了。

    “啪嗒、啪嗒”,伴随着心里的脚步声,严若把信封翻一个面。她害怕这个脚步声,原因不在于它们来自她被绑架的那段时间,而是在于她对它的好奇。她总觉得,在这脚步声的后面,还隐藏着更多的内容。

    在严若的抽屉里,压着一张素描。素描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脸。那是逃走的嫌疑人的画像。素描是由被卷入“活饵”案的画家依靠记忆画的。画像中的男子有一张鸭蛋脸,眉眼十分女性化。严若不止一次偷偷地、仔细研究过这张脸,并且把它和她记忆中的脚步声联系起来。她越看,越觉得这个男子并不像暴戾之徒,他反而像个书生,秀气干净。

    这只是一张画像,一张凭着记忆画出的黑白素描。严若不仅想知道这个人的确切长相,还想对这个人了解更多。

    在心理学里,有一种病症。严若以前看书的时候读过。这种病症的名字她记不清了,但具体内容是指被绑架者在和绑架者相处的时间里,被绑架者对绑架者产生的依恋情感,有时候还会导致爱恋。

    严若清清楚楚地知道,她不属于这个病症。她只是好奇,纯粹的好奇。严若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气质清爽的年轻人会和那个凶残古怪的老头混在一起,做他的手和脚,成了他的帮凶?

    严若也明白,这种好奇很危险。她是站在了深渊的边缘往下往。

    可是,严若无法控制自己。

    在医院的记录上,患了绝症的老头登记的名字叫邹福建。医生护士们听见老头儿把那个终日照顾他的年轻男子唤作“小涛”。也许,这个脚步声的主人就叫“邹涛”。警方调查过,老头儿使用的“邹福建”是个假名字,从数据库里查出全国叫邹涛的人,没有一个人长得像画像上的人。

    邹涛,仅仅是个汉字代号。

    严若检查完信封外壳,没有收获。

    她拿起剪刀,小心地将信封剪开,检查内部。

    还是一无所获。

    信封的封条里没有任何唾液,倒是有乳胶手套的成分。投信人戴了手套操作一切。封条是用清水打湿后封上的。信封本身也没有特殊之处,在各种文具用品店里都可以随意买到。

    严若拿起了那半截腿骨。几分钟的小心操作之后,她在腿骨的一侧发现了一个指纹。指纹饱满,圆圆胖胖,像个刚出生的小孩。严若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把指纹输进电脑,开始和局里的指纹库资料进行比对。严若心怀的希望不大。在以前的很多案件中,能通过指纹比对找出凶手的几率很低。通常都是在找到嫌疑犯之后,用指纹来确认。

    接着,严若将骨头送给了法医室,请他们对骨头进行鉴别。

    当严若刚刚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时,门外传来了真真切切的脚步声,“嗒、嗒嗒”。严若像受了惊吓一般,哗地转过身。

    有人从走廊上匆匆走过。脚步很急。严若打开门,看到一群警员一晃而过。

    “怎么啦?”严若对着他们的背影追问,却没有人停下脚步回答她。他们好像都往楼下跑。严若奔向窗口,看见大院里灯光明亮。平时在夜晚,若是没有大事,警局是很少打开所有路灯的。现在,路灯们全都雪亮雪亮,把整个院子照射得如同白昼一般。

    几辆警车并排驶进院子,缓缓停下。中间一辆是面包车型,通常用来运送犯人。这辆车的后门被打开了,两名警员庄重地抬下一个铁架。铁架上,有一个黑色盛尸袋,按照鼓起的曲线判断,里面分明装入了一具尸体。抬铁架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不是别人,而是高毅本人,小孙抬着另一端。

    其他警员都陆陆续续地从车里出来了,他们在铁架两边排成两排,表情浓重。更多的警员从办公楼里涌出来,簇拥在铁架旁边。

    严若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望着窗玻璃中自己的倒影,以及倒影下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一丝不祥略过心头。她皱起了眉头,兀自问道:“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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