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壳-名单上的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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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法医杨凌渊塞给高毅的名单上,一共有三个名字。他们分别是:孙宁器、刘坚明和汪修。这三个人,全都已经在唐爷之前退了休。

    高毅在阅读霍生案的时候就注意到,在那个案件中,除了唐蜀慈唐爷和张儒庭之外,孙宁器是对此案接触最多的一个。高毅调查了孙宁器的档案,发现领导对孙宁器有这样一句批语:做事过于谨慎。这么说,孙宁器是个稳打稳干的警察。但“过于”二字又表明孙宁器的优点已经成了缺点。

    当高毅按照地址找到孙宁器的时候,不觉大吃一惊。孙宁器躺在床上,口角歪斜。他的老伴说,他在七天前忽然中风。

    “七天前?是在家发生的吗?”高毅问。高毅的心里不禁打起了鼓,唐爷家发现的《空壳》戏票上的演出时间正好是七天之前。

    孙宁器的老伴点了点头:“那天晚上,他说要出去会会老同事,回来时却一言不发,心情很糟。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了,他却让我别管,先去睡觉。他爱打呼,我们是分睡两个卧室的。那天晚上,我听见他在隔壁房间不停地走动,还唉声叹气。第二天一早,等我醒来时,发现他躺在地板上,早已中风。”

    “孙老那天晚上去会了谁?”高毅叹了口气问。

    “我没问。他说的老同事,无非就是警局里的人。他退休后就很少和局里的人碰面,平常也只是在逢年过节相互打个电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去见他们。”老伴伤心地说。

    在卧室里,高毅看到了孙宁器。他平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双手放在两侧,不停地抖动,一抹口水从嘴角流下。他老伴急忙掏出手绢,为他轻轻擦去。

    “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警察,结果就这样。”老伴一边说着,一边流下泪来。

    临别前,高毅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如果孙宁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他。孙宁器的老伴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叫高毅等一等。她走进了卧室,不一会儿的功夫,手里捏着个东西走了出来。

    “这是我在他裤包里发现的。也许,他在中风前的那天晚上,去过这个地方。”

    高毅接过来,发现是一张话剧门票。票面上的名称是《空壳》。

    《空壳》究竟是一部什么戏?

    名单上的第二个人叫刘坚明。他在高毅参加刑侦科工作的时候就调到了另一个辖区的刑侦科。对于这个人,高毅倒是听说过一些,甚至还见过一面。那一面,还发生了一个奇怪的小插曲。

    那次是授奖大会,是在刘坚明退休前,局里根据他的工作业绩,授予了他一枚敬业奖章。这个人在警局算是个蛮汉,干起活来不要命。他的妻子在二十多年前留下一封“不愿再守活寡”的信带着儿子离开了他。高毅记得授奖那天,刘坚明第一次特意修整了仪表。他一向身穿便衣,那天却特意找出警服,熨烫笔挺,皮鞋擦得少有地锃亮,还笨拙地修剪了浓密的胡须。

    在颁奖人请刘坚明上台的时候,刘坚明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毅就坐在他的身边,看见刘坚明为了站稳,左手紧紧地抓住了椅背。在整个颁奖礼堂热烈的掌声中,刘坚明很吃力地站直了身体,戴上警帽,再一次挡了挡笔挺的警服,检查了扣紧的衣领,大步向领奖台走去。

    站在领奖台上,刘坚明的脸色看起来是因为灯光的缘故而红润。局领导首先宣布了他的授奖原因——一个忠诚敬业的称职刑警,然后把一枚奖章庄重地挂在了他的前胸。就在局领导转身鼓掌的一秒,刘坚明两眼一黑,整个身体往后栽倒。身边的麦克风里传来“嘭”的一声闷响。

    事后,局里说刘坚明在台上晕倒是劳累所致,但是高毅当时就心存怀疑。因为,他一直坐在刘坚明身边,在整个颁奖典礼中,他看见刘坚明不停地拿出一瓶矿泉水,小口小口地喝。刘坚明还侧过脸来对高毅说:“口渴得厉害。”但是,高毅从他喷出的口气里闻到了浓烈的酒气。

    正回忆着,高毅已经站在了刘坚明的家门口。他没有想到,一个光荣退休的老警察会住在这么一个地方。这里是城边上农民建的大杂院。一个院子走进去,起码住着十户人家。院中一角有一个自来水龙头,下面有个女人在奋力地搓着衣裳。院子里屋檐下靠墙的地方,摆满了液化气罐和简易灶台。墙壁上挂着工地上要求戴上的头盔。头盔很老式,藤编的,落满了灰尘。看来,这个院子里住的大都是建筑工人。高毅进门的时候,洗衣服的女人很警觉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干活。

    刘坚明住在三号。他的门上贴着一个陈旧掉色的门神,门框的边缘摞满了灰尘。高毅敲了敲,里面没有回音。高毅已经试过他的手机,回复是“已关机”。

    高毅走到门边的窗户前,窗户外的窗台上有一棵干死的植物,只有褐黄色的茎秆,看不出原来活着时是棵什么花草。窗户下摞满了三堆一米高的旧报纸。光阴也顺便被摞在那里。窗户玻璃因为覆满了灰尘,常年没有清洁而变成了“磨砂玻璃”。高毅凑近了往里看,隐隐绰绰地看到屋子里狭促的摆设,靠窗摆着一张书桌,书桌旁边有一个单人床,另一个墙角有一个痰盂。单人床上的被子也没有叠,随便耷拉在床沿边。房间里没人。

    就在这时,高毅的身后传来一个质问的声音:“你找谁?”

    高毅转过脸来,看见刚才洗衣服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后。高毅掏出了证件:“刘坚明,刘警官。”

    女人凑过来瞅了一眼,摇摇头:“他不在。”

    “他去哪儿了?”高毅问。

    “不知道。”女人说。

    “他一般什么时候会在家?”

    “他整天在家。在家就是看报纸,听收音机,喝酒。”

    “那他现在会去哪里?”

    女人摇了摇头:“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到了晚上,他房间的灯也是黑的。”

    “有几天了?”

    “四、五天,一个星期吧。”女人的表情很不确定。

    高毅点头谢过,再顺手推了推刘坚明家的门。门关得很死,一动不动。这时,高毅接到了局里的电话。电话里说,唐爷的女儿已经来了,局里已把实情告诉她,并且带她去看了父母的遗体。

    “她怎么样?”高毅关心地问。他无法想像唐碰碰如何能够接受父母惨死的残酷现实。

    局里负责接待唐碰碰的同事说:“很不好。人一下子就呆了,到现在都还没有说话。”

    “你们一定要有人24小时陪着她,劝她喝水吃东西。”高毅说。

    “已经安排好了。局长让碰碰住在局里招待所最好的一间房,并且派了一名女警员24小时陪着她。”

    高毅点了点头,挂了电话。对唐碰碰,他深深地感到歉疚。唐爷的死,表面上来得突然,实际上却是凶手的精心策划。凶手到底是谁呢?为什么要下次毒手呢?

    名单上的第三名警员是汪修。

    汪修,今年六十七岁,是个独居老人。汪修的老伴在两年前心脏病突发去世,女儿一家住在另一个小区,和他居住的小区相隔半个城市。

    在档案中,关于汪修的评价记录是“工作稳健”。汪修的工作是法医,不稳健不行。他在退休前,并不在高毅所在的辖区工作。十八年前,汪修被从高毅现在的辖区调到了另一个辖区。

    汪修居住的小区属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修建的老小区。所有的楼层最高是六层,汪修住在一楼。一楼没有和客厅相通的阳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到两个平方米的小院。院子里搭了花架。因是冬季,爬藤落尽了叶片,剩下蛇般的爬行枝干。花架下摆着一把藤椅,上面还放着一份报纸。高毅略微看了一下,是四天前的晚报。

    和这个微型花园相通的是一扇玻璃门。透过玻璃门,高毅看见汪修坐在门边的单人沙发上,侧面对着花园,专心致志地看报。在他的身边,放着一个高脚茶几,茶几上还有一个保温茶杯。

    高毅绕到正门,门上看不到门铃,门上倒贴着一个“福”字。高毅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声息。他想,可能是自己敲得太轻,就稍稍加重指力,再敲了敲。门后还是毫无动静。也许汪修是年纪大了,耳背吧。高毅抬头,看见“福”字的一角下鼓起一个小圆点。他自嘲一笑,按下了那个小圆点,“叮咚”的门铃声在门后轰然响起。

    可是,当铃声停止之后,门后还是一片寂静。一丝不祥之感滑过高毅的心头。他快步跑到小院,看到汪修还是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一动不动。高毅能看见墙上的挂钟指针在默默地走动着。

    不好!

    高毅越过一米二高的铁栅栏冲到玻璃门前,一拉,门就开了。这道玻璃门,本来就没有关。

    对于外人的闯入,汪修仿佛毫不介意,仍旧专心地看他的报纸。高毅走到汪修的正面,看到他的眼睛是大睁着的,睁得十分诡异,好像被报纸上的新闻吓到了,眼球都要掉出来了。汪修的嘴巴是闭着的,脸上却毫无血色。高毅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相信似的伸出食指,放到汪修的鼻孔下方。

    那里,如同停尸房一样冰凉,毫无热气。

    这时,高毅看清楚了,汪修的眼皮上有干了的胶状物体。他的眼睑是被粘在上皮上的。汪修的肩膀和腰部被用胶带粘在了沙发上,手下用木棍支撑,手中的报纸也是粘上的。高毅倒退一步,掏出了手机。

    接通局里的电话后,高毅看到了汪修双眼正对着的报纸版面,也看清楚了报纸的日期。这张报纸,也正是四天前的那份。

    凶手亲自带来了报纸,逼迫汪修摆成阅读的姿势。

    唐爷夫妇惨死,孙宁器中风,汪修以奇怪的姿势死去,那么,尚未联络到的刘坚明呢?他又是死是活?

    在死者汪修手中的报纸头版上,有一条消息:话剧《空壳》连续三天演出,观众席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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