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后,在爱迪森公司又发现了一颗自制炸弹,放在一只小提包里,里面同样留下了一张纸条。与上次一样,罪犯没有留下指纹。
爱迪森公司保安部门立即查阅了它所设立的安全卡,发现对公司发表过不满怨言的人有数千。他们无从查起。他们想,这也许是想恐吓一下公司吧。值得庆幸的是,炸弹再也没有出现。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的一天,阿拉斯加一家报纸收到一封来自特也维纳县的信,信中写道:“我是个病人,由于这个病而对爱迪森公司恨之入骨。该公司是会后悔他们卑鄙罪行的。圣诞节那天我还要送上一份圣诞礼物,请爱迪森公司那些婊子养的笑纳。”落款仍是“F·P”。
爱迪森公司闻听,如临大敌,马上行动起来。三天后圣诞节这天,公司的保安人员及临时组织的工作人员七十余名,分布公司的各个角落。然而傍下班时,厕所里“轰”的一声炸响,幸好此时厕所没人。经过检查,还是一只土造炸弹作的孽。
后来的半年时间里,“F·P”共放了四十五颗炸弹,炸响了三十二颗,炸死两人,炸伤五人。报纸开始广泛报道他的“成就”,公众也对他感到严重不安,人们把他称为“炸弹狂”。他则变本加厉,投寄给报社的匿名信中,措辞日益,强硬,不可一世。
阿拉斯加市警:方表示,一定要将这个“炸弹狂”挖出来。不言而喻,“F·P”和爱迪森公司有过瓜葛,然而,要从这家公司积累了半个多世纪的庞大档案中,寻找出有关线索来,无疑如大海捞针。爱迪森公司苦恼不堪,市警察局也望而兴叹。最后,他们还是决定请道格拉斯出山。
摆在道格拉斯面前的线索很简单,几封“炸弹狂”的信和他制造的炸弹的照片和一些炸弹的弹片。仅仅根据这些东西要推出一个结论,难度极大。道格拉斯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道格拉斯经过一夜的思考,第二天上午会见了阿拉斯加来的几个侦探。他侃侃而谈:“我想了一下,不一定正确,提供给各位参考。第一,可以肯定,‘F·P’是男人而不是女人,因为,以前造炸弹或放炸弹的都是男人,无一例外。毫无疑问,这个人之所以对爱迪森公司抱有偏见,是他认为爱迪森公司害得他生病。惭惭地,认为整个世界都和他过不去,这是他行为失常的原因,一个人一旦为这种思想所纠缠,就变成了‘偏执狂’。根据心理学家的研究,偏执狂的发展是缓慢的,但一到三十五岁之后,便发展得不可收拾了。那个‘F·P’放炸弹已有十五年的历史,年龄应该在五十岁以上,这是第二个可能性。偏执狂都非常爱护他们自己。当他们有所行动时,总认为他是在自卫,他们从不承认自己有缺点,而把遇到的麻烦都归罪于别人。由此产生了第三个可能性:爱迪森公司对那个‘F·P’也许有过不正当的处置,以致遭到他的报复,所以他的出发点也许无可非议。从他的清秀字迹来看,他起码受过中等以上的教育。这是第四点,”
几个侦探听得津津有味。“那么,怎样发现他呢?”一个性急的侦探迫不及待地问。
“这就是困难的所在。”道格拉斯继续说下去,“这种人很要面子,他平时行为检点,不做任何他认为有失体面的事。他不大可能会在安全卡上留下记载,更不大会到精神病院或收容所,因为他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病。所以,人们很难从这些档案里去发现他。”
看着侦探们大失所望的神色,道格拉斯充满信心,对他们继续说下去:“心理学可以帮你们的忙。根据法国一位精神病医生统计,偏执狂患者有百分之八十五属于运动员型。据此可知第五个可能性:这个‘F·P’不胖不瘦,中等身材,体格匀称。”
道格拉斯拿起那几封信说:“从这清秀的笔迹、干净的信纸上我要说的第六个可能是,此人工作一定是出色的,由此推论他是个遵守时间、兢兢业业的模范职员。直到他遇到所谓的‘卑鄙罪行’之前,他一直是这样工作的。”
“说到‘卑鄙罪行’,这种措辞很不够美国味,倒有点像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人和英国夸张小说里的语言,而美国人不这样写。不管怎样,这个人不是纯粹的美国血统,也许他就住在外国人的宅区里。这是第七个可能。”
一个侦探感到不满足,对道格拉斯说:“你说他是外表平常、举止端庄的中年人,这可不是引人注目的特征。”
“说得对。”道格拉斯继续进行他的推理分析,“和爱迪森公司有纠葛的何止千万,但是除了这个偏执狂,谁都不会因此把炸弹在公司大楼以外的地方乱放。这是为什么呢?他与公司的纠纷,可能不是他到处放炸弹的真正理由。在这个理由之下,另有一个连他本人也不知道的理由存在。我要说的第八个可能性就是指这个方面的:他一定受过某种心理的创伤。例如,他的母亲早已去世,而这一悲剧又是他父亲的过错。你们知道,男孩子在幼年时期会由于恋母情结而憎恨父亲。这种情况在这个偏执狂身上一定也发生过。他经常反抗父亲,并在这种状态下生活过来。但他中己并未意识到,长期反抗父亲使他滋生起一种反抗权威的情绪,这种情绪过早地潜入他的意识深处,为‘潜意识’。这种像定时炸弹似的潜意识,一旦遇到了爱迪森公司对他的不公正处置,他心头的创伤又复发了。于是,他就从反抗父亲的权威发展到反抗社会的权威。这可以说是他到处乱放炸弹的原因,但他自己并不是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的。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九个可能性:他没有友谊和爱情,但他有礼貌。他对谁都和蔼可亲,因为他要保持自己的绅士风度。我现在还要说得更远。他很可能是个衣着整齐、风度翩翩的人。这是第十个可能性。”
这时,一位一直不做声的中年探长开口了:“恐怖分子不喜欢公寓,宁愿住独院住宅。因为制造炸弹必须有一个设备很好的工作室,一个不会妨碍邻居又不会被队发现的隐蔽住所。”道格拉斯对此表示完全同意,这就成为第十一个可能性。
道格拉斯又继续说道:“我不是说过他不是纯粹的美国血统吗?我现在进一步提出第十二个可能性:他是斯拉夫裔,对仇敌采取威胁、暗杀等手段各国都有,但地中海沿岸国家惯用绳勒,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大多用匕首,而斯拉夫国家中,恐怖分子向来爱用炸弹。因此,一个恐怖分子若是到处使用炸弹的话,这就暗示他极可能是斯拉夫人。而且,如果他是斯拉夫人,根据斯拉夫人多信天主教,就有理由设想他是天主教徒,从而引出第十三个可能性。而且此人必然定时上一个天主教堂去,因为有规律是他的习惯之一。他的匿名恐吓信不是在阿拉斯加就是在特也维纳投寄的,因此,他的家很可能就在这两地之间。而本地区最集中的斯拉夫人居住区就是奇布达尔市。他住在这一地区,这是第十四个可能性。‘F·P’在持续多年的威胁性纸条中,声称自己是一个病人。他的病可能是癌症、心血管疾病或肺结核中的一种。如果是癌症的话,他可能早已死了,因为癌症患者能活十几年以上的比例很小。如果是肺结核,由于现代医疗技术的进步,他应该早已痊愈,因此不可能一直是病人。所以,陋患的是心血管方面的疾病。这是第十五个可能性。”
最后,道格拉斯提议,把这十五个可能性公诸于众。他十分有把握地说:“我相信那个人是可以挖出来的。因为假如我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他的邻居就会把他识别出来。反之,如果我错了,他就会找上门来。这样,我们也能得到一些线索。无论如何,我们在报上一公布他的特征,无疑是将了他一军,使他认为我们在嘲弄他。这对于一个不承认自己有缺点的人来讲,是一种忍受不了的刺激,他一定会作出反应的。我大胆推测,你们抓住他的时候,他穿的应是一件双排纽扣的上装,纽扣扣得整整齐齐的。”
几天后,美国务大报纸都刊登了道格拉斯的十五点推断,阿拉斯加警察局的电话忙得不亦乐乎。人们纷纷打电话说发现了那个“炸弹狂”。然而有许多电话一听就知道是好事者在凑热闹。
三天后,“F·P”又在一家图书馆和一家购物商场放了炸弹。美国各大报又马上根据道格拉斯的激将法刊登启事,要“F·P”到警察局自首,并公开答复关于他的十五点推断是否正确。很快“F·P”从特也维纳寄给报社一封信,上写:“拜读报纸启事,若去自首的话,那我岂不成了傻瓜?请别侮辱我的智慧。奉劝你们还是去找爱迪森公司算账,一切后果都是他们引起的。”
与此同时爱迪森公司动员了大批人力,准备把它的人事档案和安全卡都翻一遍,查找线索。半个月后的一天,一个职员翻到了一份名为里迪克·福尔曼的人事档案。档案中记录着福尔曼和公司的一场纠纷,其中夹着一封福尔曼本人申诉的信引起了职员的注意。信的措辞激愤,并有“卑鄙罪行”这样的话。
于是福尔曼被拿出来研究。他原是爱迪森公司的一名电机维修工。一次发生火灾,他被烧伤,公司发给他一笔病伤津贴。两年后,他上书说自己染上了肺结核,要求终身享受残废津贴,被公司拒绝。几个月以后,他的名字从工资单上注销。
爱迪森公司关于福尔曼的报告称他为模范职员,办事勤快谨慎,性情温和,行为端正。档案里提到的重要内容还有,他被烧伤那年是二十八岁,现年应为五十三岁。他家住在奇尔达布市。
经过进一步调查发现,福尔曼未婚,与一个姐姐住在一栋独立的住宅里。父母双亡。他因慢性病不能工作,由姐姐养他。他没有犯罪记录,家庭和睦。他对人总是彬彬有礼,但很少与人往来。
警察局的侦探们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一切和道格拉斯的推论吻合到滑稽的地步。
一九八四年八月十九日,阿拉斯加警察局三个侦探来到福尔曼家。门铃响过后,一个身材匀称的中年男人开了门。他身着睡衣,戴着金丝眼镜,他以手掩口,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彬彬有礼地问道:“晚上好,有什么事吗?”
“你是里迪克·福尔曼先生吧?”
“是的。”
“能不能请你给我们一张有你字迹的纸条?”一个侦探开门见山毫不隐晦地说。
福尔曼微微一笑:“噢,你们是为炸弹的事来的吧?请进。”
侦探们进了屋,福尔曼道:“你们总算找对了,我就是。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了。”
福尔曼的坦诚大大出乎侦探们的意料。福尔曼说:“请几位来参观一下。”
福尔曼将侦探们带到一间小小的工作室。室内东西摆放得井然有序。侦探们一眼就看出这是制造炸弹的地方。
后来侦探问“F·P”代表什么意思。福尔曼说是“公平对待”的缩写。
侦探们要带走福尔曼,福尔曼说先等他换换衣服。当他再度出现时,侦探们目瞪口呆。只见他头发梳得溜光水滑,搽了发油,脚上的皮鞋擦得锃明瓦亮,身上穿着一套灰色方格纹的双排纽扣西服,上衣的三颗纽扣扣得紧紧的,与道格拉斯推论的一模一样。
后来在福尔曼的要求下,警方安排他与道格拉斯见了面。福尔曼很友好地与道格拉斯交谈,对后者的才智赞叹不已。
至此,道格拉斯的十五点推论除了一点外其余全部被证实正确。事实上福尔曼患的恰恰是结核病,但他一直没有去就医。道格拉斯忽略了这一点:偏执狂一般是不会去找医生的,即使去就诊,也不会尊重医生的意见。这可以说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福尔曼爆炸案使道格拉斯登上了事业的一个新高峰,从此,他成了美国家喻户晓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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