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父母喝酒是自斟自饮式的,姐姐滴酒不沾,二哥自从那年到外婆家,喝了半杯汽酒就浑身拳头大的风斑,人被它吓都吓死了,哪还敢与酒亲近。只有大哥和我,平日里馋得像猫,碰到年三十,自然眼乌珠都掉进酒碗里了。我们俩的酒量脚碰脚,但谁都以为自己最狠,边喝酒边说大话,不知不觉就较上劲,斗起酒来了。
酒是家里酿的米酒,又香又醇,度数又低,好喝得不得了;但这酒酒性虽然来得晚,作起来也是要命的。我和大哥头三碗都轻松过关,到第四碗,就相互察脸观色起来。大哥是越喝脸越白,白到极点,呼啦红了出来,那肯定得醉倒了;而我是越喝脸越红,红到极点,突然煞煞白的,就得让人搀着到床上横些了。所以打第四碗往后喝,两人都小小心心的,斗酒还是斗嘴的辰光多;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每干一碗前先得掂掂自己的份量。因为酒量相当,既要保住自己不醉,又想把对方斗翻,这难度就大了;心是急不来的,耳朵根也不能软,稍不留神就让人挑起性来,倒的往往是自己。
有一年,大哥和我都快差不多的时候,握手言和;这时候二哥已放完鞭炮进屋来,抽出门后的竖门杠叫我出去。大哥见了硬是夺下门杠,横拿在手里要出门,却怎么也出不去;我就笑他是真的醉了,自己得意得很。乡下头有种说法,说年三十夜里一人打着果树问,明年生得多不多?一人在边上答木佬佬,那果树就能生木佬佬的。我门前有棵梨树,我和大哥就在梨树下干起这个活来。大哥边打边问明年长得高不高?我说错了错了,人却不知怎么的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回轮到大哥笑我了。但不管怎么说,他也问错了,半斤对八两,只得再来一遍。据说第二遍就不灵了,果然第二年也不见得多生几颗梨头。这一年,在父母的眼里,我和大哥都醉了,但我们是不认帐的。
年三十除了不吉利的话不能说,家里的物什别弄坏了;其它是都由着我们的,因此我和大哥差不多年年要斗一回酒的。父母总是用慈爱而又放纵的目光望着我们瞎闹,这一闹既热闹又开心,气氛也特别浓厚。不过斗酒归斗酒,大醉的时候好像勿大有的;细心的父母总是在适当的时候,把锡质酒壶递给姐姐去热一热,这一热,我们就得在第二年再见到那把锡质酒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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