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豌豆分儿女-爷爷的藤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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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是个草头郎中,知几味中药,会挑血、针灸和拔火管。他有一只十分讲究的藤篮,用细藤精织而成的,朱漆染成,外面掸上清漆,非常亮丽。藤篮有四节,可一节节脱下来;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最上面的一节放有一大一小两只铝盒子,大的放针灸用的针,小的放挑血用的针;边上还有一只小瓶,始终装满了高度的烧酒。第二节是十几只拔火筒用的竹管儿,竹管外面油亮油亮的,里面却薰得墨墨黑了,一股焦味。第三节放着十七廿八包中药末。第四节则放着火柴、卷成筒的黄霉纸,杂七杂八的零碎,还有一本针灸用的书。爷爷啥也不看重,就是这只藤篮是他的性命。

    我有印象时,爷爷已经是个和善的老人了,说话很慢很轻,一团的和气;唯有人家请他时,他往往急急匆匆地拎起藤篮就走,越走越气急,旁人想帮他拎拎藤篮都不肯,非得他自己拎不可。不过,每次我跟爷爷出诊时,那只藤篮倒是我拎的;不为什么,只因爷爷最喜欢我。而我拎着藤篮,总是不爱好好走路,喜欢在前面一路小跑;那只藤篮就东晃西摇的,爷爷就在后面一边追我,一边不停地叮咛我,慢慢走,别跌跤呵。爷爷给乡里人看病,不要钱的;推说自己老来闲得慌,就算是为乡亲做点善事。爷爷早年是跟过师傅的,但没学多少辰光;还没学出山,就回家种田了。一直到了干不动体力活,才拣起来的,算不得高明的郎中,但在乡里却是有口皆碑的。空闲的时候,爷爷就一只茶壶,一本书,独自在那里琢磨;那本书我看到过,里面都是人的穴位图。这时候的爷爷是个清闲的老人,而我常常被他莫名其妙的动作引个咯咯直笑;爷爷就招手让我过去,待我一走近他就点我的穴位,或麻或酥的,令我更加笑个不停。于是,我常跟小伙伴们夸耀我爷爷懂武功的,三四人根本近不了身;吓得他们一愣一愣,挺逗乐的。小伙伴很想见见那本书,但爷爷一直不让我碰它,使我很没面子的,却没有办法。

    爷爷给人看病,我是见过几次的。他先用烧酒烧那些针,若针灸的话,那一手长的针一直要快插没为止,连头上都插得进去,吓佬佬的让人不敢看。若是挑血,便用粗长的钢针挑,挑一针就得挤血,挤出来的血都乌紫紫的,爷爷说是毒血;挑完了,就把一小包的药末儿放在竹管里,用黄霉纸引火,直到药末儿烧旺了,忽地按在挑过血的地方,这就叫拔火管了。爷爷就会这几下子,但就是神奇;只要爷爷肯动手的,原先还病蔫蔫的一个人,忽地就有了精神。爷爷就这样不论白日黑夜,不论风霜雨雪,只要有人请他,他就出门;一直到他老了,走不动了为止。

    爷爷谢世后,奶奶将这只藤篮给了我父亲;但父亲却没像奶奶希望的那样,将它派上用场。我出门读书,忽然对中医感起兴趣来,买了本《本草求真》,认真研读;回家后,便找那只藤篮那本书,藤篮倒是还在,但里面却空空如也。父亲说,放着没用,就送了人了。而我那份热情很快也就冷却了。谁知老了的父亲还真的给人挑起血、拔起火管来了,找他的人还不少;我想要是那本书在,父亲说不定还会针灸呢?父亲说我也是看你爷爷弄过几回,照葫芦画瓢而已,那里好给人针灸呢。想想也是,爷爷毕竟地跟过师傅的;看来爷爷的那只藤篮是没有人拎了,虽然只要掸一掸落满的灰尘,依然十分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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