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番茄是不当菜的，除了菜农种它卖给城里人之外，很少有人家会去种番茄，菜地里自然就没有它们落脚的地方。不是菜的番茄，我却爱吃；春天的辰光，三街角里有的是卖菜秧的老大爷，有番茄秧的，就讨三两棵，种在篱笆的外头。

    番茄秧种下去了，就算万事大吉了，我再也不会去想着它。它们就零零碎碎地挤在篱笆墙外，跟作篱笆的荆树争一矢之地，争一份阳光与雨露。番茄独自成长的过程，我至今依旧十分茫然；只知道春暮夏初，它们就如期地开放花来。花很碎，很小，也很多；如同挂满的小星星，一枝枝地展现在阳光下。这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顿时把我引吸住了；花的芳香弥漫开去，引来了众多的蜜蜂，也引来了我日益注意的目光。

    从此，就开始了我的期盼。每一朵小花，都能结下一只番茄，这在我是认为理所当然的事；然后事实上盛开的花很多，结下的果子却很少。花谢后，无数应该长成果子的果托，却无缘无故地黄了，落了。从花开到果熟之间，这份期待是漫长而又煎心的；尤其是番茄由青色转为白色之后，再从白色泛出红色来。番茄红了，就说明它们熟了，可以摘来吃了。实际上，番茄刚有点红时，我就无法克制自己，就很生硬地把它们一个个摘下来，落了肚里。

    那辰光，我从来没有吃到过一只红透了熟透了的番茄。白多红少的番茄，味道既酸又鲜，不太甜，没有液汁，却带着一股很浓的青草气。很久以来，我一直以为这就是番茄的全部滋味。直到有一年，姐姐不知得了啥毛病，杭城一位老中医给她开了唯一的一样药：番茄。于是，我们家里番茄不断；买来的番茄又红又熟，多汁多液，充满了酸甜酸甜的味道。这是一种全新的味道，令我瞠目结舌，原来番茄还有……还有这么好的味道。第二年，番茄就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我家的菜地。那一年番茄多得让我尽挑熟的吃，味道自然好。只是开始时，偶尔摘过几只半生不熟的番茄，空口吃吃，解解馋罢了。

    番茄我小时候爱吃，现在也爱吃。我时常从菜场里买些来，生吃，而且只生吃，从不做菜的。现在的番茄味道都不错，但我吃不出年少时的那种好味道了；或许那味道一半来自番茄，一半来自怀念，才这般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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