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豌豆分儿女-“酸三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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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酸三色”是一种随时光早已消逝的糖果。

    “酸三色”不是糖果的真名,而是指糖果的味儿。那糖果到底叫什么?我已彻底健忘了,只记得是种赤膊糖,装在村口代销店的玻璃瓶里,圆溜溜的,呈白红黄三色;有条件含一颗在嘴里,带点甜,带点酸,带点涩,特耐人寻味,尤其像我姐这样的女孩子,特喜欢。

    “酸三色”是六十年代及七十年代初出生的人所忘不了的记忆。

    我们这代人兄弟姐妹颇多,我就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但哥哥们却怕我粘,他们一有机会就撒着欢儿跑得无踪无影,抛下我在屁股后面哇哇哭;只有姐姐喜欢带我,让我跟着她们跳“房子”,双脚蹦单脚跳,每个格子里都深藏着童年的快乐。当然,我也还有男孩子的玩艺儿,譬如推铁圈。那铁圈是从我家的破水桶上剥落来,再折根络麻杆,插上“U”型的铁丝,就能将铁圈推得满世界转了。譬如贱螺陀。同样在络麻杆头绑条麻皮绳,拼命抽它,抽得它要死要活,与小伙伴的贱螺陀相撞,看旋转世界,谁主沉浮?譬如拍角儿。三角或四角的,用烟壳折起来的。再譬如“解放台湾”,用一枚大铁钉,各自在地上划个圈,作为大本营,然后用铁钉向对方进发,谁的大本营被包围并在心脏上插了红旗,谁就是被解放的台湾。那会儿我们男孩子还做两种枪,一种是用铁丝、橡皮筋做的纸弹枪,那是在教室里甚至上课时使用的;另一种是用自行车链条、铁丝做的火柴枪,那是在田野上专找癞蛤蟆使用的,那火柴杆儿刺入癞蛤蟆的肌肤时,会冒出一股异常难闻的气味,蛤蟆背上也会痛苦的渗出乳白色的毒汁,特别刺激。

    读小学时,我们玩得最多的是打乒乓球,一只水泥台子,中央拦一排断砖,就可以单打,更多是双打,但从不混合双打。男孩女孩绝不在一起玩,课桌上的“三八线”可不是吃素的,所以在课堂上,女孩莫名地流泪,则多大与“三八线”失守有关。我的同学中,有不少叫国庆的,叫卫东的,叫建军的,叫跃进的。那时候能吃到一个需要半两粮票三分钱的白糖雪饼,赛过比过儿童节还幸福;在乡下,有花里斑斓的玻璃纸的糖果,是乡下孩子不敢念想的,用头发团换块辣姜糖吃吃就相当不错了。那时候最开心的,莫过于自己藏有几本或几十本小人书,这在小伙伴中间无疑是位大富豪了,他们裤袋里的萝卜干、榨菜团或番薯片,你完全能够坐享其成了。至于谁家拥有一只半导体收音机,放学之后大家无不涌到他家里,听傍晚时分,那神奇的“砖块”里传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少儿节目,哒嘀哒,哒嘀哒,小喇叭开始广播了。我记得直到去离家二十余里远的长山中学读书时,才在镇上的同学家看到电视,黑白的,雪花那个飘,却硬是把我们的魂都勾走了。于是,认识到了“七大马力十大神力”的铁臂阿童木;认识了从“大西洋底来的人”。在长山镇上,花五分钱买一张票,坐在电影院里再是风雨也不怕地看场电影,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读高中时,我们热衷于打篮球。

    偷偷地跑去同学家听邓丽君的靡靡之声,喜欢上了程琳的《酒干倘卖无》,进进出出就会那么一句“酒干倘卖无”,却不厌其烦地哼哼。也喜欢张行的《迟到》。张行这家伙不是“迟到”,而是“早到”了,他那点鸟事要是放在今天,能蹲进去吗。那年头谁要进过看守所或审查站,就彻底成了没人敢惹的主儿。去年张行跟个古董似地复出,已谢了顶,富了态,不能不叫人后怕流逝的岁月。同学们一边哼着张行的《迟到》,一边传抄着手抄本的小说,像《第二次握手》,像《少女之心》。于是一场传阅与反传阅的斗争在校园中展开了,每个同学无不不被老师叫进教研室,不少同学的书包被搜;我们班的一个男生不幸被搜到《少女之心》,造就了一次轰轰烈烈的全校大会,这位同学不得不卷了铺盖,回家。前年,母校举行建校45周年校庆,我们班缺了两个同学,一个是英年早逝的,另一个就是他。高中毕业的那年,一部国产电影迷倒全国人民,那就是《少林寺》。不瞒你说,这部现在看来不过如此的功夫片,而那个时候的我一口气看过八遍,好像不要钱似的。

    到古时候称京口的镇江去读书时,已经开始看港台录像了,已经《射雕英雄传》了,已经痴迷于琼瑶的《我是一片云》了,已经热衷于霹雳舞、摇滚音乐了……啊,崔健的《一无所有》让全国的歌迷都富有了一把。也已经穿喇叭裤了,也已经太阳镜上小心地保存着那商标了,也已经赶到学校的电视室里去为郎平加油了。于是在日记本里悄悄地写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刚学习过女排的“拼搏精神”,就有军服毕挺的解放军叔叔来学校作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英模报告了。于是热泪盈眶地大唱特唱《血染的风采》。走上社会后,头个月的工资全变了孝敬父母亲的礼物。看过《寡妇村》后才知道什么叫“少儿不宜”。有一个叫艾敬的女孩子,唱响了她的《我的一九九七》。于是我们扪心自问,香港为什么这么香?但香港她就这么香。好像转眼之间,香港才已经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我的一位同事小姐开始做传销,什么东西都被说得那么好,开花乱坠。又过了那么几年,才刚退休的老同事,反而比过去跑得勤,将我们这些同事像“排雷“似的,一个个地卖过保险;有些脸皮薄的同事,还买了一份又一份。后来,单位里减员增效搞分流了,大家才没了“保险”的心思。有传闻说“一九九九世纪大劫难”,但我们顺利地度过了世纪末的最后一天……直到二零零三年的春天,我们经历了一场叫“非典”的灾难,意识到人其实也很脆弱。

    今天,女儿在一家超市里买了一盒“亲嘴小麻子草莓糖”,一颗颗形同桑籽,吃起来带点甜,带点酸,带点涩,一如当年的“酸三色”;但价格却一个天一个地,小小一盒,在当年不过两三分钱的东西,今天却有三四元钱。这滋味,无端让我有了忘不掉的痛楚,所有的昨天全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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