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方去-在拉普人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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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已经结束,所有参加葬礼的客人全都告辞走了。在她父亲住的那间小屋里,现在只剩下放鹅姑娘奥萨一个人。她把门关上,安静地坐下来,她又想念起她朝夕与共的弟弟来了。

    小马茨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她的眼前。她想得很多,一直坐到深夜也不想上床睡觉。一想起弟弟,她心里就觉得失去他以后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最后,她伏在桌子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失去了小马茨,今后我可怎么办呀?”她呜咽着。

    夜已经很深了,放鹅姑娘奥萨整整劳累了一天,终于上了床。她刚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她之所以很快进入了梦乡,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她在梦中很快见到了她睡前所想的那个人,也是毫不奇怪的。她似乎看见小马茨又活着走进了屋里,来到了她的身边。

    “现在,奥萨,你继续去找父亲吧。”小马茨说。

    “我连他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去找?”她好像是这样回答他的。

    “这你用不着担心”,小马茨像平时一样又急促又幽默地说。“我会给你派一个能帮你忙的人来的。”

    正当放鹅姑娘奥萨在梦中听见小马茨这样说的时候,有人正在外面敲门。这是真的有人敲门,而不是她在梦中所听到的那种敲门声。但是,当时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梦中,也没有想到要去辨别真假。当她去开门的时候,她还在想:“现在一定是小马茨答应派的那个人来了吧。”

    如果放鹅姑娘奥萨去开门的时候,是黑尔玛大姐或另外一个别的什么真人站在那里,小姑娘马上就会明白,她已经不是在做梦了。但现在情况却不是那样,敲门的人是一个还没有手掌横过来高的小人儿。尽管这时已经是深夜了,但是天还是像白昼一样地亮,奥萨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小人儿就是她和小马茨在徒步走遍全国时曾几次见到过的那个人。那时候,她对他很害怕;但是现在,如果她不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她一定还会像过去一样怕他的。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所以十分镇静地站着,同时在想,“我正等着小马茨派的那个人来帮我找到父亲呢。”

    她想得一点不错。小人儿正是来告诉她的父亲在哪里的。他看见她并不害怕,就用几句简短的话把她父亲在哪里和怎样才能到那里去都告诉了她。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奥萨渐渐地醒来了,当他说完话时,她已经完全醒过来了。看到自己站在那里正同一个异类说话,她吓得一下子魂都飞了。她既不能向他表示感谢,又不能对他说别的话,于是,她乓地一声把门关上,跑到了屋里。她好像看到,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小人儿的脸上露出十分懊丧的表情。但是,她不得不那样做,她害怕极了,于是赶紧爬到床上,拉过被子蒙上了眼睛。

    尽管她是这样地害怕,但她的心里却很明白,他专门跑来告诉她,是为了她好。于是,第二天她就赶紧按着小人儿说的,去找她的父亲去了。

    在马尔姆山北面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湖,叫鲁萨雅律湖。湖的西岸有一个拉普人的聚居点。湖的南端屹立着一座大山,叫基律那瓦拉山。据说这座山里全都是铁矿石。湖的东北面矗立着另外一座山,叫罗萨瓦拉山,也是一座铁矿矿藏丰富的山。一条从耶里瓦莱通往这两座山的铁路正在紧张地施工。

    在基律那瓦拉附近,有几个供旅客使用的旅馆和大批房子,这些房子是供采矿开始以后到这里来的工人和工程师居住的。一座完整的小城市正在兴起,人们正在修建一个火车站,整个房屋修建得既舒适又大方。

    这里地处遥远的北方,覆盖着地面的矮小桦树到了夏至以后才慢慢吐出了嫩芽。

    湖的西面是;块空地,这里地势开阔,前面已经说过,有两三家拉普人在这里扎下了帐篷。一个月以前,他们来到了这里,没有花多长时间就安排好了自己的住处。他们既不要开山,也不要凿石。他们甚至用不着整出又好又平的地基,只要在湖边选中一块干燥舒适的地方,砍掉一些柳树灌木,平掉几个小土丘,有一块平地就行了。他们也没有从早忙到晚,砍伐树木和修筑牢固的木板墙,也没有为梁檩和砖瓦、围板和窗子、门和锁等发愁。他们只要把帐篷的支架牢牢地插进地里,把帆布挂上去,住的地方差不多就算完成了。他们根本没有花费太多的精力去布置房间和安排家具。对他们来说,最主要的是在地上铺一些杉树枝和几张鹿皮,把那个经常用来煮鹿肉的大锅吊起来就行了。他们先把一根铁链子系在帐篷的支架上,然后把锅挂在铁链子上。

    湖的东面那些新来定居的人正在极紧张地劳动着,以便在严冬到来之前把他们的房屋建好。对那些几百年来一直在遥远的北方游荡、除了薄薄的帐篷以外,没有想到还要用其他东西去更好地抵御严寒和狂风的拉普人,他们感到非常地吃惊。而拉普人则认为,只要有几只鹿和一个帐篷就可以生活了,那些新来定居的人何必为自己找那么多麻烦、从事那样繁重的劳动。

    七月的一天下午,鲁萨雅律湖一带雨下得很大,大得简直令人感到可怕。拉普人在夏天的时侯,很少呆在帐篷里。这天下午,他们中的许多人钻进一个帐篷,围火而坐,喝起了咖啡。

    正当拉普人喝着咖啡闲谈的时候,一只船从基律纳方向划了过来,停在拉普人住地旁边,从船上走下来一个工人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几只拉普人的狗吼叫着跑上去,一个拉普人从帐篷的入口处探出头来,想看看外边出了什么事。当他见到那个工人时,立刻高兴起来。原来,来客是拉普人的一位好朋友,他和善、健谈,会讲拉普语。

    这个拉普人向那位工人喊着,让他钻进帐篷里去:“你可真赶上了好机会!好像有人给你捎信去了一样,塞德堡!”他说,“里面正在煮咖啡。下雨了,谁也干不了什么,快来!给我们讲点新闻听听!”

    工人钻进了帐篷。人们一边说笑,一边挤紧坐着,好为他们腾出地方坐下,最后终于给他和小姑娘在已经挤满了人的小帐篷里腾出了一点儿地方。工人立刻同主人用拉普语说起话来。跟着他一起来的小姑娘一点儿也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谈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惊奇地望着铁锅和咖啡壶、火堆和烟、拉普男人和拉普女人、小孩和狗、墙和地、咖啡杯子和烟斗、鲜艳的衣服和用鹿角做的工具。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鲜,每一件东西她都感到陌生。

    突然,她不再四处看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因为她发现帐篷里所有的人都在盯着她看。塞德堡大概正在说她的事,当时,拉普男人和女人都从嘴里抽出短把儿烟斗,向她这边望去。

    坐在她身边的那个拉普人拍着她的肩膀,点着头,用瑞典语说道:“好说,好说。”

    一个拉普女人给她倒了一大杯咖啡,通过好几个人的手,最后才递到她的手上。一个和她差不多一样大的拉普男孩从坐着的人中间爬到她的身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小姑娘知道塞德堡正在对拉普人说,她的弟弟小马茨死后,她怎样为他安排了隆重的葬礼。但是,她希望他不要再讲那些关于她的事情,而应该尽快问问他们是否知道她的父亲在哪里。小人儿告诉她,她的父亲在鲁萨雅律湖西边扎下帐篷的拉普人这里。因为这条铁路上还没有正式开行的客车,所以,她只好搭运送石头的货车来到这里。不论是工人,还是领班都在尽力帮助她。基律纳的一个工程师,派了会讲拉普语的塞德堡和她一起从湖上坐船过来,打听她父亲的下落。她本来希望一到这里就能见到他。但是,当她的目光在帐篷里从这张脸移到那张脸一遍扫视以后,她感到很失望:这里全都是拉普人,而她的父亲并不在这里。

    她看到拉普人和塞德堡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只见拉普人摇着头,用手拍打着前额,好像他们谈论的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当时,她的心情十分不安,她再也忍不住了,便问塞德堡,拉普人究竟是否知道她父亲的下落。

    “他们说他出去钓鱼了”,工人说,“他们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是否回到帐篷里来。但是,他们答应,天气稍好一点儿,他们就派一个人去找他。”

    说完,他又回过头去,继续专心和拉普人说话,他不想使奥萨有更多的机会询问荣·阿萨尔松的情况。

    什么,快来!给我们讲点新闻听听!”

    工人钻进了帐篷。人们一边说笑,一边挤紧坐着,好为他们腾出地方坐下,最后终于给他和小姑娘在已经挤满了人的小帐篷里腾出了一点儿地方。工人立刻同主人用拉普语说起话来。跟着他一起来的小姑娘一点儿也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谈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惊奇地望着铁锅和咖啡壶、火堆和烟、拉普男人和拉普女人、小孩和狗、墙和地、咖啡杯子和烟斗、鲜艳的衣服和用鹿角做的工具。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鲜,每一件东西她都感到陌生。

    突然,她不再四处看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因为她发现帐篷里所有的人都在盯着她看。塞德堡大概正在说她的事,当时,拉普男人和女人都从嘴里抽出短把儿烟斗,向她这边望去。

    坐在她身边的那个拉普人拍着她的肩膀,点着头,用瑞典语说道;“好说,好说。”

    一个拉普女人给她倒了一大杯咖啡,通过好几个人的手,最后才递到她的手上。一个和她差不多一样大的拉普男孩从坐着的人中间爬到她的身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小姑娘知道塞德堡正在对拉普人说,她的弟弟小马茨死后,她怎样为他安排了隆重的葬礼。但是,她希望他不要再讲那些关于她的事情,而应该尽快问问他们是否知道她的父亲在哪里。小人儿告诉她,她的父亲在鲁萨雅律湖西边扎下帐篷的拉普人这里。因为这条铁路上还没有正式开行的客车,所以,她只好搭运送石头的货车来到这里。不论是工人,还是领班都在尽力帮助她。基律纳的一个工程师,派了会讲拉普语的塞德堡和她一起从湖上坐船过来,打听她父亲的下落。她本来希望一到这里就能见到他。但是,当她的目光在帐篷里从这张脸移到那张脸一遍扫视以后,她感到很失望:这里全都是拉普人,而她的父亲并不在这里。

    她看到拉普人和塞德堡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只见拉普人摇着头,用手拍打着前额,好像他们谈论的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当时,她的心情十分不安,她再也忍不住了,便问塞德堡,拉普人究竟是否知道她父亲的下落。

    “他们说他出去钓鱼了”,工人说,“他们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是否回到帐篷里来。但是,他们答应,天气稍好一点儿,他们就派一个人去找他。”

    说完,他又回过头去,继续专心和拉普人说话,他不想使奥萨有更多的机会询问荣·阿萨尔松的情况。

    现在正是早晨,天气非常晴朗。拉普人中身份最高的乌拉·塞尔卡说,他要亲自去找奥萨的父亲。但是,他并没有着急出去,而是蹲在帐篷的前面琢磨荣·阿萨尔松这个人,他不知道应该通过什么方式把他的女儿来找他的消息告诉他本人,这事最重要的是要尽量不使荣·阿萨尔松因为心情紧张而躲避。他知道,荣·阿萨尔松是一个怕见小孩的怪人。他经常说,他一见到小孩就感到胆怯,就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就在乌拉,塞尔卡正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放鹅姑娘奥萨和前一天晚上两眼盯住她不放的那个拉普小男孩阿斯拉克正坐在帐篷的前面说话。阿斯拉克进过学校,会讲瑞典语。他向奥萨介绍了萨阿米人的生活,他肯定萨阿米人生活得比其他地方的任何人都要好。而奥萨认为他们的生活令人可怕,并且把自己对他们的看法坦率地说出来了。

    “你简直不知道你自己说在些什么”,阿斯拉克说,“只要你在我们这里住上一个星期,你很快就会看到,只有我们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如果我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帐篷里的烟首先就会把我呛死”。奥萨说,“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拉普男孩说,“你一点儿也不了解我们。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就会使你明白,你在我们这里住的时间越长,你就越会觉得这里比其他地方好。”

    接着,阿斯拉克对奥萨讲起了一种叫黑死病的疾病在全国蔓延时的一个故事。他不知道那种病是否也在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真正的萨阿米人居住区流行过,但是那种病在耶木特兰极其猖獗。住在森林和大山里的萨阿米人全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而住在河谷里的瑞典人也只剩下一个女孩,也是十五岁。

    “为了能够找到其他的人,男孩和女孩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区各自整整转悠了一个冬天。快到春天的时候,他们两个终于碰到了一起。”阿斯拉克接着说,“当时那个瑞典女孩请拉普男孩把她送回南方,让她回到瑞典人当中去。她不想留在除了荒芜的村落以外什么也没有的耶木特兰。

    “‘只要到了冬天’,男孩却对她说,‘你想到哪里我都可以把你送去。现在是春天,我的鹿要到西边的大山上去。你知道,春天的时侯,我们萨阿米人必须把我们的鹿带到我们想去的地方。'“那个瑞典女孩是一个有钱人家长大的孩子,她习惯于住在房子里,睡在床上,坐在桌子旁边吃饭。她一直就看不起穷苦的高山居民,在她看来,露宿在野外的人是非常不幸和贫穷的。但是,她又害怕回到那个除了死人以外什么也没有的庄园里去。

    ‘先让我跟着你到大山里去吧,’她对男孩说,‘免得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里,连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男孩答应了女孩的要求。于是,女孩跟着男孩和鹿一起向大山上走去。鹿群向往着高山上肥美的牧草,他们每天都要走很远的路。当时还来不及搭帐篷,人们不得不在鹿停下来吃草的时候躺在雪地上睡一会儿。

    动物们已经感觉到南风吹进了它们的皮毛,它们很清楚,几天之内南风就会把山坡上的雪打扫干净。可是,对于女孩和男孩来说,他们不得不踩着即将融化的积雪,越过眼看就要破碎的冰块,一直跟在鹿的后面跑。

    当他们来到山坡的高处时,针叶林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矮小的桦树。他们在那里休息了几个星期,等着高处的积雪融化。随后他们就向山顶走去。一路上,女孩满腹牢骚,唉声叹气,不止一次地抱怨说,她已经累得快死了,她一定要回到下面的山谷里去。可是,她又不愿意孤身一人回去,因为在她的身边没有别的活人了,所以,她仍然跟着男孩和鹿向山上走去。

    “到了山顶以后,男孩在一块美丽的绿草地上为她搭了一个帐篷,帐篷的下面是一条高山大河。一到晚上,他就用套索把母鹿抓住,挤鹿奶给她喝。他还把他们的人在前一年夏天住在那里时藏在山顶上的晒干的鹿肉和奶酪找了出来。可女孩从不满足这些,她一直发着牢骚,她既不想吃晒干的鹿肉和奶酪,也不想喝鹿奶。此外,她也不习惯蹲在帐篷里,不习惯睡在只有一张鹿皮和一点树枝当床的地上在高山上居住惯了的男孩对她的怨言只是报以微笑,仍然尽心尽力地照料着她。

    “女孩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几天之后,当男孩挤鹿奶时,女孩会走过去帮他挤;男孩煮鹿肉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烧火,另外她还担负了提水、做奶酪等工作。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当时的天气比较暖和,很容易就能搞到吃的东西。他们一起放绊子捉鸟,在急流中钓鳟鱼,到沼泽地上去采云莓。

    “夏天过去以后,他们搬到了山坡上针叶林和阔叶林交界的地方,在那里,他们重新搭起了自己的帐篷。

    当时正值屠宰的季节,他们一天到晚紧张地劳动着,过起了一段同样美好的时光。秋天里的食物比夏天还要丰富。随后,天开始下雪了,湖上也开始结冰,这里开始进入冬天的季节了,他们又向东迁移,搬进了浓密的杉树林,并且刚把帐篷搭好,马上就干起了冬活。男孩教会了女孩用鹿筋搓绳子、熟皮子、用鹿皮做衣服和鞋、用鹿角做梳子和工具,滑雪和坐鹿拉的雪橇。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整天不见太阳的冬季以后,又度过了几乎整天都有太阳的夏季。这时,男孩对女孩说,现在他可以把她送到南方去了,好让她在那里找到瑞典人。

    “可是,女孩却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你为什么想把我送走呢?’她说,‘难道你想孤身一人和你的鹿呆在一起吗?'“我以为你自己想离开这里呢!’男孩说。

    “我现在已经差不多过了一年的萨阿米人的生活了’,女孩说,‘我在大山和森林中自由地游荡了这么长时间以后,再也不可能回到我们瑞典人那里去了,再也不可能在拥挤的房子里生活了。请不要赶我走,让我留下吧!很显然,你们的生活方式比我们的要好。'“就这样,女孩在男孩的身边呆了一辈子,再也没有想过回到河谷里去。对于你来说,奥萨,只要你在这里住上一个月,我可以保证,你再也不想离开我们了。”

    拉普男孩阿斯拉克刚一说完他的故事,他的父亲乌拉·塞尔卡立刻从他的嘴里抽出烟斗站了起来。实际上老乌拉会说很多瑞典话,只是他从来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听懂了他的儿子所说的话,正是在听他们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想出了怎样告诉荣·阿萨尔松关于他女儿来找他的办法。

    乌拉·塞尔卡来到了鲁萨雅律湖边,然后沿着湖岸一直向前走,直到遇上一个坐在石头上钓鱼的人,他才停了下来。钓鱼的人长着一头灰白的头发,背稍微有点驼。他的目光呆滞、疲惫,看上去显得迟钝、绝望。他就像一个背上背了什么东西,而这东西实在太重,他又背不动,想解决什么问题,而问题又太难了,一时还解决不了的人。所以,他给人的印像是低沉、气馁。

    “看来你的运气不错吧,荣,否则你怎么坐在这里整整钓了一个晚上呢?”高山居民走过去用拉普语说道。

    对方突然一楞,抬起了头。乌拉看到,他鱼钩上的食饵早就没有了,他身边的湖岸上一条鱼也没有放。见到乌拉,荣急忙去放新的鱼饵,准备再扔到水里去。这时,高山居民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荣”,乌拉说,“你知道我有一个女儿去年死了,我们帐篷里的人一直都很思念她。”

    “嗯,这个我知道”。钓鱼的人简短地说,他的脸上立刻笼上了一层乌云,好像很不喜欢有人提一个孩子死的事。他的拉普话说得很好。

    “可是,让伤心事搞坏了身体总是划不来的。”拉普人说。

    “嗯,是划不来。”荣点了点头。

    “现在我打算收养一个女孩子,你看这样做好吗?”

    乌拉接着说。

    “那要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乌拉。”荣说。

    “这样吧,我把我所知道的这个姑娘的事说给你听一听,荣”。乌拉说,于是,他就向钓鱼的人讲起了两个孩子的事。

    乌拉说:“夏至前后,有两个来自外地的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步行来到马尔姆山找他们的父亲,因为父亲当时不在家,他们就在那里等他。就在他们等自己父亲的时候,男孩被矿上爆破时崩出来的石头打死了。当时,女孩想为他的弟弟举行一个像成人那样隆重的葬礼。”

    随后,乌拉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这个穷苦人家的小女孩是怎样说服所有的人去帮助她的,并且说她的胆子非常大,竟敢亲自去找矿业主谈话,最后竟说服了他。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姑娘吗,乌拉?”钓鱼的人间。

    “是的”。拉普人说,“我们听说这件事以后都不由得哭了,我们都说这样好的一个小姑娘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好女儿的。因此,我们大家都希望她能来我们这里。”

    听到这些,钓鱼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看得出来,他什么也不想说了。但是,为了敷衍一下他的拉普朋友,他随便问了一句:“这个姑娘一定是你们本民族的人吧?”

    “不,”乌拉说,“她不是我们萨阿米人。”

    “你说她是一个矿工的女儿,大概已经过惯了北方的生活,对不对?”荣又问。

    “不,她是从南方很远的一个地方来的。”乌拉说。

    这句话看起来很轻描淡写,好像与事情的发展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可是这时钓鱼的人兴趣却比以前大了很多。

    “我认为你不能收养她”,钓鱼的人说,“因为她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冬天住在帐篷里,她一定会受不了。”

    “可是,她在帐篷里能和善良的父母、姐妹住在一起呀!”乌拉·塞尔卡固执地说,“孤独总比挨冻更难受吧。”

    钓鱼的人似乎对阻止这件事已经越来越起劲了。

    他好像不能接受把一个父母是瑞典人的孩子让拉普人收养的事实,“哎,你不是说她的父亲在马尔姆山当矿工吗?”

    “他的父亲已经死了。”拉普人直截了当地说。

    “你打听清楚了吗,乌拉?”钓鱼的人又追问了一句。

    “嗨,问这个又有什么用?”拉普人轻描淡写地说,“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如果他们还有个活着的父亲,小姑娘和她的弟弟还用得着被迫徒步走遍全国吗?

    如果他们还有个父亲,他们还要自己养活自己吗?如果她的父亲还活着,这个小姑娘还用得着一个人去找矿业主吗?你不知道,现在萨阿米人居住区到处都在传颂着她的事迹。大家都在说,她是一个多么能干的姑娘!如果她的父亲不是早就死了的话,她还会有片刻的孤独吗?虽然小姑娘自己仍相信他的父亲还活着,但我却可以肯定地说,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两眼疲惫的钓鱼人又一次把脸转向了乌拉,轻声问道:“这个姑娘叫什么名字,乌拉?”

    高山居民想了想后说,“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不过,我可以去问问她。”

    “你去问问她?她是不是已经到这里来了?”钓鱼的人又问。

    “是的,她在岸上的帐篷里。”乌拉回答说。

    “难道这是真的吗,乌拉?你还不知道她的父亲究竟是否同意,你就把她带来了?”钓鱼的人追了一句。

    “我用不着考虑她父亲的态度了。如果他还没有死的话,那一定是个不想要自己孩子的人。现在,有别人来收养他的女儿,他应当感到高兴的。”高山居民回答他说。

    听了这话,钓鱼的人一下子扔下鱼杆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很迅速,与刚才萎靡不振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我想她的父亲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人”,高山居民继续说,“他可能是一个悲观厌世、甚至连自己的工作也不能够坚持的人。唉,她要找的这个人又算是什么父亲呢?”

    乌拉还要继续说下去,钓鱼的人就顺着堤岸向上走了。

    “喂,你要到哪儿去呀?”拉普人问。

    “我要去看看你的养女,乌拉。”瑞典人回答道。

    “好吧”,拉普人说,“去看看吧!我想你一定会说,我收养了一个好女儿。”

    瑞典人走得很快,拉普人几乎都快跟不上他了。

    过了一会儿,乌拉对他的伙伴说:“喂,现在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我收养的这个女孩,名字叫做荣氏奥萨。”

    听到这,荣的步子越走越快了。

    老乌拉·塞尔卡心里高兴极了,真想大笑。当他们看见帐篷的时候,乌拉又说:“我告诉你,她到萨阿米人这里来只是为了寻找她的父亲,并不是为了当我的养女的。但是,如果她找不到父亲的话,我倒是很愿意把她留在这里。”

    对方走得更快了,乌拉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用把他的女儿放在萨阿米人中间收养来威胁他,他大概已经吓坏了。”

    傍晚的时侯,当把奥萨送到拉普人住地来的那个基律纳人回去的时候,他的船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他们坐在船板上,紧紧地靠在一起,亲切地拉着手,好像再也不愿意分开了。这就是荣·阿萨尔松和他的女儿。

    父女俩看上去和几个小时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荣·阿萨尔松看上去再也不驼背和疲倦了,他的眼睛既明亮又温和,好像那个长久使他烦恼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答;而放鹅姑娘奥萨再也不像平时那样机警地防范着周围的一切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父亲,有一个大人可以依靠和信赖了,她好像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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