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 星期六
北方的冬天即将到来,大雁们开始启程向南飞了。
男孩骑在白雄鹅的背上,在高空中前进。三十一只大雁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正迅速地向南飞着。风吹进羽毛发出呼呼的响声,数不清的翅膀正在拍打着空气,啪啦啪啦的响声使他们几乎连自己的叫声都听不见了。
整个雁群仍由克布讷凯塞峰来的阿卡领头,后面跟着伊克西和卡克西、科尔美和纳里叶、维西和库西、雄鹅马丁和美羽。去年秋天跟随他们生活的六只小雁现在已经离开了雁群,自己去独立生活了。老雁们带着今年夏天在峡谷里生下来的二十二只小雁一起向南飞去。
十一只飞在左边,十一只飞在右边,他们尽力像老雁一样互相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些可怜的小雁以前从来就没有作过这样长距离的飞行。起初,他们对这样快速飞行感到很不适应,觉得非常吃力。
“克布讷凯塞峰来的阿卡!克布讷凯塞峰来的阿卡!”小雁们发出了可怜的叫声。
“什么事呀?”领头雁问。
“我们的翅膀已经累得动不了啦,我们的翅膀已经累得动不了啦!”小雁们叫着。
“你们坚持下来,再飞远一点,就会感到轻松的。”
领头雁回答道,她一点儿也没有放慢速度,而是仍按原来的速度继续往前飞。
阿卡说得一点儿也不错,这些小雁飞了几个小时以后再也不说累了。但是,他们在峡谷里习惯了一天到晚吃个不停,没过多久,他们又想吃东西了。
“阿卡,阿卡,克布讷凯塞峰来的阿卡!”小雁们哀声喊道。
“这次又有什么事?”领头雁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我们饿得实在是飞不动了”,小雁们叫着,“我们饿得已经飞不动了。”
“哼,大雁要学会吃空气、喝大风!”领头雁答道,她一刻也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前飞。
慢慢地,小雁们似乎已经掌握了靠吃空气和风来维持生命的技巧。他们飞了一会儿就不再埋怨肚子饿了。雁群还没有离开山区,为了使小雁们熟悉这里的情况,经过每个山峰时,老雁们都要喊出它的名字,比如:“这是波绍姚考峰,这是萨耶姚考峰,这是索里台耳马峰。”可是,他们喊了一阵以后,小雁们就不耐烦了。
“阿卡,阿卡,阿卡!”他们烦躁地喊道。
“又有什么事呀?”领头雁问。
“我们脑子里再也装不下更多的名字了!”小雁们叫着。“我们脑子里再也装不下更多的名字了。”
“你们脑子里记的名字越多,你们的脑子就越好使!”领头雁回答道,她仍像刚开始那样继续喊着各种奇怪的名字。
男孩看到,这里已下过一场大雪。极目远眺,大地出现了白茫茫的景像。很显然,现在大雁已经向南飞了。在他们呆在峡谷里的最后几天,气候十分恶劣,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大雨、风暴和云雾接踵而至,天一晴,地上马上就冰冻了,夏天借以生存的浆果和蘑菇都已经冻坏或腐烂,最后,男孩只好吃生鱼充饥,而这是他最讨厌的。这里的白天很短,在没有太阳的时候,男孩也不能老是躺着睡觉,因此,漫漫长夜和姗姗来迟的早晨使他感到百无聊赖。
好在现在小雁们的翅膀终于长成,可以动身到南方去了。一路上,男孩又兴高采烈,神采飞扬起来,骑在鹅背上又是唱,又是笑。是的,在他的心里,早就盼望着能早一点离开拉普兰,不仅仅是因为那里的黑暗、寒冷和缺乏食物,而且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刚来的几个星期,他一点也没有离开那里的念头。
当时,他觉得,他从没到过这样美丽的地方,除了避免让蚊子把他吃掉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烦恼了。由于此时的大雄鹅正一心守护着正在孵卵的灰雁美羽,与她寸步不离,因此,男孩没有与他更多接触的机会。他只好一直呆在老阿卡和老雕高尔果的身边,他们三个在一起度过了不少快乐的时光。那两只鸟曾带着他作远距离的飞行,男孩曾站在冰雪覆盖的克布讷凯塞峰之巅,眺望过那个陡立的白色锥体下面的冰川,巡视过不少人迹罕至的其他高山。阿卡还带他参观了深山里十分隐蔽的峡谷,让他看了母狼抚养狼羔的岩洞。此外,他还和一大群在美丽的图尔耐沼泽附近吃草的驯鹿交上了朋友;他还到过大湖瀑布的下面,向住在那一地区的狗熊转达了他们远在伯尔斯拉格那的亲友对他们的问候。到过的这些地方,都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印像。他为自己能看到这一切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但是,从内心讲,他并不想长住这里。他不得不承认,阿卡所说的瑞典拓荒者应该维护这一地区的安宁、让那些适于在这里生活的熊、狼、鹿、大雁、雪鹗、旅鼠和拉普人在这里得以继续生存下去,这些话无疑是正确的。
有一天,阿卡曾带他去看过一个大矿都。他在那里发现了遍体鳞伤、躺在矿坑外面的小马茨。接下来的几天,男孩除了帮助可怜的放鹅姑娘奥萨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想。当奥萨终于找到自己的父亲、他用不着再替她操心以后,他就尽量呆在峡谷里。从此,他盼望着早日和白雄鹅马丁一起回家,重新过上人的生活。他很想成为一个能和放鹅姑娘奥萨讲话、并且和她交上朋友的人。
现在,当他们终于启程向南方飞去的时候,他的心情是非常激奋的。他看见第一个杉树林时,激动得挥动帽子,振臂欢呼。同样,在向南飞的整个过程中,他也用这种方式迎接了第一座灰色的拓荒者住房、第一只山羊、第一只猫和第一群鸡的出现。而当他从气势磅礴的瀑布上面飞过时,尽管他在右边还看到了雄伟的大山,但是,他对这些东西已习以为常,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尽管如此,当他在山的东面看到克维克姚克礼拜堂和那里的牧师公馆以及那个小教区村的时候,他的感受还是完全不同的。在他看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丽,他的眼里不由得涌出了激动的泪水。
在飞行过程中,他们不断遇到比春天更多的候鸟群。
“喂,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呀,大雁?”候鸟们喊道,“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呀,大雁?”
“和你们一样,我们也要到国外去!”大雁们回答道。“我们也要到国外去!”
“可是,你们的雏雁并没有发育成熟”,另一些鸟则喊道,“他们的翅膀还是那样地娇嫩,他们肯定是飞不过大海的。”
拉普人和鹿群也在向山下转移。他们队伍的排列往往是,一个拉普人在前面领路,后面跟着由几排大公鹿打头的鹿群,接着是一排运送帐篷和行李的运货鹿,最后又是七、八个人,显得很有秩序。
大雁们看到这些鹿群,马上降低飞行高度,并向鹿群喊道:“谢谢你们的热情款待!我们会记住今年夏天我们相处的那些日子的!”
“祝你们一路顺风!欢迎你们下次再来!”鹿群回答道。
可是,当狗熊看见大雁们的时候,他们却指着大雁对自己的孩子们说:“快看那些怕冷的家伙,他们冬天竟不敢呆在自己家里!”
这些老雁也没有饶过他们,而是对着小雁们喊道:“快看这些可怜的懒家伙,他们宁愿睡上一个冬天,也不愿花点力气到南方去!”
在大雁脚下的杉树林里,小松鸡们缩着身子,羽毛蓬松,冻得浑身发抖,眼巴巴地看着所有的鸟群在一片欢呼声和愉快的叫声中向南飞去。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离开这里?”他们问母松鸡,“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离开这里?”
“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留在父母的身边吧”,母松鸡回答说,“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留在父母的身边吧!”
在东山上十月四日星期二凡是走过山路的人都知道,雾有时会给人带来很大的麻烦。当大雾弥漫、像一道屏障铺天盖地遮住视野的时候,即使你身处风景秀丽的高山,你也不可能看到它的本来面目。这些雾,不但盛夏有时候会遇到,就是在秋天的时侯,也几乎难以避免。
在拉普兰境内的时候,天气一直很好。可是,大雁们几乎还没有来得及喊出他们已经进入了耶姆特兰省浓雾就把他们层层包围起来了。尼尔斯·豪尔格无法看到这里秀美的景色,在这个省的上空整整飞行了一天,他还不知道飞过的这片地方究竟是山区还是平原。
傍晚时,大雁们降落在一块向四面八方倾斜的绿草地上。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现在正在一个山丘的顶部,但山丘究竟有多大,他却无法搞清楚。他想,他们一定到了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因为他好像既听见了人们说话的声音,又听到了路上车轮滚动的响声。可是这里到底有没有人,他并不能完全肯定。
他想在雾里摸索着到一个农庄里去,可又担心自己在雾里迷路,于是便很快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好呆在大雁们的身边。
这里的一切都被大雾搞得湿漉漉的。每一根草上、小植物上都悬挂着小水珠。他只要动一下,马上就会洗一次名副其实的雨水澡。“唉,看来这里也不比北方的峡谷好多少呀。”他想。
尽管四周都是雾蒙蒙的,但是在大雁的身边就近。走几步,他还是不怕的。当时,他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一个建筑物,这个建筑物并不很大,他虽然无法看清它的顶部,但觉得有好几层楼那么高。门是关着的,好像整个房子无人居住,他很快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了望塔。这里,既不可能有吃的东西,也不可能在这里取暖。
尽管如此,他仍然急忙回到了大雁们身边。
“亲爱的白雄鹅马丁”,他说,“你把我驮到那个塔的顶上去吧!这里实在是太潮湿了,我根本就无法睡觉。而在那里,我肯定能找个比较干燥的地方躺下来睡觉的。”
白雄鹅马丁马上表示愿意帮助他,于是,他把男孩送到了这个了望塔的阳台上。男孩躺在那里,舒舒服服地一直睡到早晨的阳光把他唤醒来为止。
当他在晨光里睁开眼睛向四周环视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看见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方。
他只记得有一次赶会时曾走进一个布棚,看到过一幅很大的活动风景画。此刻,他仿佛觉得自己又站在那样一个大圆布棚里,顶棚是红色的,很漂亮,而墙壁和地板上却是一幅宽阔、优美的风景画,画上画着村庄和教堂、道路和田野、铁路乃至一座城市。可是过了不久,他就明白了,现在他并不是在布棚里看画,而是站在一个了望塔的顶部,俯瞰着眼前真实的大地,在他的头顶是一轮鲜红的太阳,而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则是一幅真实、秀丽的人间风景。也许是他看荒野已经看惯了的缘故吧,因此,当他很久没有看到有人居住的真实土地时,竟把这一切当成了一幅画,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
男孩之所以不相信他眼前看到的这一切是真实的,是因为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这就是他所看到的每一个景物并没有呈现出它的本色。他所在的了望塔矗立在一座山上,而这座山位于一个岛上,岛又靠近一个大湖的东岸。这个湖并不像一般的内陆湖是灰色的,湖面上有很大一部分被绚丽的朝霞染成了粉红色,而那些深入陆地的小湾则闪着近似黑色的光芒。湖四周的堤岸也不是绿色的,因为那里刚刚收割牧草,只有黄色的土地和叶子已经泛黄的阔叶林,因而闪着淡黄色的光。在黄色堤岸的外面是一条很宽的黑色的针叶林带。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阔叶林才显得如此地明亮。
但在男孩看来,针叶林从来没有像这天早晨那般幽暗。
在幽暗的针叶林带的东面是淡蓝色的山丘,沿着整个西边的地平线却是由连绵起伏、形态各异的大山组成的一个闪闪发光的大圆弧,那里的颜色真是太美妙、协调、柔和、悦目了,他无法分辨出它们到底是红色呢,还是白色、或者蓝色。总之,他简直无法给那些颜色找到准确的名称。
为了更好地看清身边的景色,他的目光马上从大山和针叶林上移开了。在湖的周围那条黄色的地带上,他很快认出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村庄和白色的教堂。
在湖的正东面,在那条把岛和陆地分开的狭窄水道的对面,他看到了一座城市。这座城市依山傍水,周围是一片富庶和人口稠密的地区。“这个城市倒是真会选择地方啊!”男孩想,“可是,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就在这时,他吓了一跳,赶紧向周围张望。原来,他只顾忙着向四处观看,竟没有发现有人已经朝了望塔走了过来。
来的这些人很快走上了通往了望塔的台阶。男孩刚刚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他们就到了了望塔上。
这是一些从很远的地方步行来到这里的年青人。
他们说,他们走遍了整个耶木特兰。他们高兴的是正好在前一天晚上来到了厄斯特松德,所以才能在这个明亮的早晨站在福罗斯岛的东山上眺望这宏伟的景色。
他们听说站在了望塔上可以看到方圆四百里的地方,因此,想趁离开这里之前,最后看一下可爱的耶木特兰省的全貌。
站在了望塔上,他们竟相指着湖畔的许多教堂,“我们在那边看到的是苏讷”,他们说,“那里是马尔毕,那边很远的地方就是哈伦。正北面的那个是红岛教堂,在我们下面的这个是福罗斯岛教堂。”
然后他们就谈论起山来。离他们最近的那座山是乌威克山。大家对这一点看法都一致,可是到了后来,他们就开始怀疑究竟哪一座是克勒沃舍山,哪一座是阿那雷斯山,以及维斯特尔山、阿尔莫萨山和奥莱斯库单山究竟在什么位置上。
这时,他们中一个年青的姑娘拿出一张地图,铺在膝盖上,开始认真研究起地图来。看了一阵,她忽然抬起了头。
“当我在地图上看到整个耶姆特兰省的形状时”,她说,“我觉得它就像倒在地图上的一座巍峨大山。我一直希望能听到一个讲述它未倒立之前是怎样直立着、高耸云端的故事。”
“这个省起初可能就是一座大山。”一个人对她嘲笑道。
“是啊,很可能后来有人把它推倒了呢。不信的话,你自己可以看看,它到底像不像一座有很宽的山麓和峻峭山峰的大山!”
“说这样一个多山的省份自身像一座山倒是十分形象的”,另一个旅行者说,“我尽管以前听到过许多关于耶姆特兰的传说,可是我从来也没有……”
“你听过许多关于耶姆特兰的传说?”没让这位旅行者说完自己的话,那位年轻的姑娘就着急地说,“你就赶快给我们讲讲你听到的那些传说吧。在这里,我们正好可以看到耶姆特兰省的全貌,你现在讲的话,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其他的人也都同意姑娘的提议,于是,他们的同伴一点不推辞,立即讲了起来。
耶姆特兰的传说当耶姆特兰西部大山里还有巨人的时候,有一次,一个住在那里的老巨人正站在他的屋前院子里给他的马刷毛。他全神贯注地刷着,忽然,发现所有的马都浑身颤抖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啦,我的马?”巨人说,并向四周看了看,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惊吓了他的马。可是,在这附近,他既没有发现熊,也没有看到狼,唯一引起警觉的是一个过路的人。那个人并不比他自己高大、健壮,不过显得相当地魁梧、强悍,他正顺着小路向他的住处走来。
老巨人一看到这个走过来的人,也像他的马一样,立即吓得浑身上下直打哆嗦。他放下手里的活赶紧向屋里跑去,此刻,他的妻子正坐在堂屋里用纺锤纺麻绳。
“究竟出了什么事呀?”妻子问,“怎么你的脸色白得像雪山一样呀。”
“我能不吓成这样吗?”巨人说,“你不知道,从那边的路上正走来一个人,我想,他肯定就是雷公,就像你是我的老婆一样,我绝对不会认错人的。”
“这可真是不速之客!”巨人的妻子说,“难道你就不能迷惑一下他的眼睛,让他把整个院子误认为是一座山而从我们的门前走过去吗?”
“玩弄那套把戏已经来不及了”,巨人回答说,“我听见他走进了门,马上就要到院子里来了。”
“我看你还是暂时躲一躲,由我一个人来应付他就行了”,女巨人连忙说,“我设法耍点花招,让他知道,下一次再到我们这里来,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男巨人想了一下,觉得妻子出的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他转身走进了里间,而他的妻子则继续坐在堂屋的长凳上安静地打着绳子,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应该指出的是,当时的耶姆特兰与现在完全不一样。在那个时候,整个省不过是一座扁平的矮山,光秃秃的,显得极其荒凉,几乎连杉树林也没有。当时,这里,既没有湖,也没有河,更没有能够耕种的土地。就是现在遍布全省的那些大山和山峰当时也并未处在现在的位置上,而是一个接一个地排列在西边很远的地方。总之,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没有一块人能够生活的地方。可是,巨人们却在这里如鱼得水,生活得挺自在,这个地区是那样地荒凉,不能说与他们的奢望和行为没有关系。当巨人看到雷神托尔向他家走去时,他之所以吓得心惊肉跳,是完全合乎情理的,因为他很清楚,雷神并不喜欢他们这些山里的巨人,巨人经常向周围散布严寒、黑暗和荒凉,并阻止大地变成肥沃、富饶的土地和人类可以居住的地方。
女巨人不久就听见院子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她看到那个过路的行人把她家的门猛地一下推开,随后走进了他们的家。来客没有像一般的过路人那样停在她家门口,而是径直朝屋子最里面靠山墙坐着的女人走了过去。
虽说从门口到女巨人坐的地方路并不长,但是这位行人走来却不那么容易。他觉得,他已经走了很久,可是并没有走出多远,离屋子中央的炉灶还相差很远。
他又加大步子朝前走了一会儿,可是炉灶和女巨人好像比他刚进屋时离得更远了。起初,他觉得这间屋子并不特别的大,而当他好不容易走到炉灶那里时,他才真正体会到这间屋子有多么大了。当时,他已经累得疲惫不堪,不得不扶着拐杖站着歇了一会儿。
女巨人看见他停住,马上放下纺锤站了起来,没走几步就到了他面前。“我们巨人喜欢这样的大房子,”她说,“我的男人经常埋怨这里还太窄了。但是,我可以理解,对一个不能把步子迈得比你更大的人来说,在一间巨人住的屋子里想从这一端走到那一端是很吃力的。
请告诉我你是谁,你到巨人这里来干什么?”
看样子,行人本想粗暴地回答她,但是他一定是不想同一个妇道人家吵嘴,只听见他心平气和地说:“我叫大力士,是一个专门从事冒险活动的勇士。我在自己家里已经整整呆了一年了。我听人们说,你们这些巨人把这里弄得一塌糊涂,搞得这里除了你们自己以外谁也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了。因此,我想我该到这里来做点事了。我现在到你们这里来,就是想找你的男人好好谈谈这件事,问问他到底想不想把这里搞得好一点。”
“很对不起,我的男人外出打猎去了”,女巨人说,“还是让他回来时自个儿来回答你所提出的问题吧。不过,我很乐意告诉你,敢于向一个巨人提出这种问题的人,应该是一个比你更大的人。为了你的荣誉,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尽量不见他为好。”
“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等着他回来。”这个自称是大力士的人说。
“反正我的心意已经尽到了”,女主人说。“主意还是由你自己拿吧!现在请你坐到长凳上,我去给你拿酒来!”
说完,女巨人拿起一个很大的角状杯,到屋子里紧靠墙角的酒桶里去倒酒,客人对那个酒桶不以为然。女人把酒桶的塞子拔了出来,蜂蜜酒哗啦哗啦地流进酒杯,就像瀑布冲进了屋子。
酒杯很快就倒满了,可是,当女主人想把酒桶上的塞子塞好时,却怎么也塞不上去了。酒汹涌而出,冲走了她手里的塞子,并且流到了地上。女巨人又想去塞好塞子,可她还是没有成功。
于是,她便请客人帮忙,“你看,我的蜂蜜酒全都流跑了,大力士,快来帮我把塞子堵上!”
客人马上跑过去帮忙。他拿起塞子,想把它塞进去,但是酒把塞子冲了出来,并且把它冲出很远。
酒继续向地上流去。大力士一次又一次地去堵,可是,纵然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却怎么也堵不上。最后,他气得把塞子扔掉了。
地上到处都是酒,为了使屋里的状况变得好一些,他开始在地上划出一些很深的小沟,好让酒顺着这些小沟流走,就像小孩子春天里在沙地上挖沟让雪水流走一样。他还在地上为蜂蜜酒开渠引路,并且用脚在地上踏出一些很深的坑,让酒全都集中到深坑里去。
女巨人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要是这位大力士当时看她一眼的话,他一定就会发现,她正用吃惊和可怕的眼光看着他。
当他把这一切弄完以后,女巨人却用挖苦的声调说道:“谢谢你呀,大力士。我看,你已经尽力而为了。平时都是我的男人帮我把塞子塞好。也许我们并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有他那样大的力气,可是,既然你连这点事都没有办法的话,我看你最好还是马上离开这里吧。”
“我可不想半途而废!”来客说,但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羞愧和不安。
“那就请你到那边长凳上去坐吧”,女主人说,“我去把锅端来,给你煮点粥喝。”
女主人忙着煮粥去了。但是当粥快煮好的时候,她却对客人说:“唉呀,我发现粥里的面不够,这粥我做不稠了,你能不能把你身边的磨给磨两下?里面已经放了粮食。不过,这磨很重,你可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客人没等她多说就去摇手摇磨了。在他看来,这个磨并不算很大,但是当他抓住摇把儿想转动石盘时,石盘却很不滑溜,任他怎么使劲,他怎么也摇不动磨。他被迫用上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摇了一圈。
在他磨面的时候,女巨人一直吃惊地看着他,默不作声。但是,当他从磨旁走开的时候,她却说:“当我摇不动的时候,我的男人通常很容易就能帮我摇起来。当然,谁也不能要求你去做你办不到的事。现在你已经看到了吧?既然他能得心应手地使用这台手摇磨磨面,我看,你还是避免和他见面为好。”
“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等他回来才是。”大力士说,但他说话的声音已经低沉、无力了。
“好吧,你到那边的长凳上安静地去坐一会儿,我去为你铺一个好床”,女巨人说,“看来,你得在这里过上一夜了!”
她在床上铺了很多层褥子和垫子。铺好以后,她向客人道了晚安。
“我担心,你睡在这里会嫌床铺太硬的”。她说,“不过,我的男人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睡的。”
大力士上床躺下以后,他觉得身子底下所睡的床铺凹凸不平,实在无法睡着。他翻来覆去,怎么也觉得不舒服,于是把床上的东西全都扔掉,扔得东一个枕头,西一床褥子。然后,他舒舒服服地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当太阳升起、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他从床上爬起来,离开了巨人的屋子。他穿过院子,走出大门,并且随手关上了门。
这时,女巨人立即出现在他的身边,“你是不是要溜走呀,大力士?”她说,“不过,你这样做是最明智的。”
“如果你的男人能在你夜里给我铺的那样一张床上睡觉的话,”大力士板着脸说,“那么,我再也不想见他了。他一定是一个谁都无法对付的铁人。”
女巨人靠着大门站着,“现在,你既然已经走出了我的院子,大力士”,她说,“我就全都告诉你吧。你到我们巨人这里来,并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样是毫无价值的。
你在我们屋里走路时觉得路程很远,你一点也不应该感到奇怪,因为你走过的这段路程是一个叫做耶姆特兰的山区。你之所以很难把酒桶的塞子塞上去也是不奇怪的,因为对着你冲出来的酒是雪山上流下来的雪水。为了让酒流走,你在我们屋里的地上所开出来的那些沟、踏出的那些坑,现在已经成了河流和湖泊。你虽然只把磨摇了一圈儿,但那对你的力气确实是个不小的考验,因为磨里放的并不是粮食,而是石灰石和页岩。而且,你只摇了一圈儿就把整个山区磨成了肥沃的土壤。你无法在我给你铺的那张床上睡觉,你也不应该感到奇怪,因为我在床上放的是又大、又尖的山峰。现在,你把这些山峰扔得到处都是,遍及半个地区,人们对此可能不像对你前面干的其他事情那样感激你。现在,我要向你告别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我的男人一定离开这里,搬到一个你再也不容易找到的地方去。”
雷神越听越生气。当女巨人终于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伸手拔出了插在腰带上的一把榔头。可是,还没等他把榔头举起来,女巨人便突然不见了。
在巨人的院子所在的那些地方,他看到了一道灰色的峭壁。他在山地上开辟的那些江河和湖泊,以及他磨出来的肥沃土壤仍然留在那里。此外,那些秀丽的山峰也在,它们给耶姆特兰的风光增添了丰富的色彩,并赋予所有去那里游览的人们以力量、健康、愉快、勇气和生活的乐趣。
因此,雷神最大的业绩就在于:从北部的富罗斯特维克山脉到南部的海拉格山、从斯图尔湖边的乌威克山脉直到国界线附近的锡耳山脉,他在每处地方都撒下了山峰。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