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远处,宛如星海一片,随着镜头的拉近,出现北京这座硕大无比、灯火辉煌的不夜城。镜头渐渐聚焦到长安街西端复兴门立交桥,最终锁定一辆自西向东的黑色小轿车上,并随着轿车过金融街南口、西单南口、中南海新华门再到天安门前。车后右窗打开,头发花白、面目清瞿的老军医王孟超穿着白大褂,孩子气地看着天安门广场上空五彩缤纷的礼花。轿车驶过天安门前继续向东,过王府井南口、东单南口,再到建国门后,沿东二环路向北,到十条路口后再向西,最后停在某军区总医院北门口。身材中等的王孟超下车后,向大门内走去。
此长镜头中,中华第一街长安街、中华第一环路北京二环路、中华第一道平安大道及其两边的建筑,透着呼之欲出的盛世景象。
伴随这一长镜头,出影片片头字幕及片名:大爱无垠。
1.军区总医院内(夜外)
住院大楼前,头发花白、气质高雅的王孟超的妻子周艳丽拉着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六七岁小女孩朝大门口走。因是除夕夜,院内空寂。王孟超大步走进院子。
小女孩挣脱周艳丽的手边喊边朝王孟超跑去:“爷爷,爷爷,你可回来了。”
王孟超抱起孙女:“穿少了。”
小女孩:“我不冷。”
周艳丽把手中的军大衣披在丈夫身上:“别抱了,不嫌累。也不来个电话。”
王孟超歉疚地一笑:“急病,走得急,我让丽丽打了。”
周艳丽:“吃了吗?”
王孟超:“专家会诊,能饿着?”
周艳丽:“病人呢?要紧不?今年的饺子味道不错,给你留着……你干什么呢?回家了。”
王孟超盯着住院部大楼的窗户看着:“艳丽,你看。”把孙女放下来。
周艳丽不解地:“看什么?”
王孟超:“我们科治疗室,还有三病房……”
住院部五楼的两个窗户上,晃动着杂乱无章的人影。
王孟超:“有情况。”
周艳丽:“手术室灯灭着,没大事。先回家吧,有值班医生。”
王孟超:“你们先回去。我去病房看看。”说着,人就蹿出去好几米。
小女孩:“爷爷,早点回家听相声,看赵本山——”
周艳丽叹口气、摇摇头:“七十了,还这样!本性难移。”
2.军区总院肝胆科护士站(夜内)
护士站前都是小跑的白大褂,忙得像打仗。氧气瓶等器械都被推拉到治疗室。
值班护士娟子抖着手不停地敲电话键盘。病房护士端着一托盘药小跑往一病房走。娟子二十出头,清瘦白皙瓜子脸,一看就是刚入行的新手。一个身体已开始发福四十来岁的女人疾步从治疗室里走出。她叫张丽丽,是肝胆外科的护士长。她属于典型的北方人相貌,给人沉稳踏实的感觉。
张丽丽:“快!皮下注射,量加一倍。”匆匆走到护士站,“娟子,联系上没有?”
娟子:“你说谁?”
张丽丽:“谁?朱一兵。”
娟子:“朱医生在北五环。”
张丽丽:“真叫狐狸精迷上了。家属呢?”
娟子:“手机不在服务区。我再打。”
张丽丽:“刘冬呢?”
娟子:“马上到。”
张丽丽:“告诉朱一兵,人命关天。他是主治医生,出事了跟他请没请假没关系。把电话给我。”
病房的门都开了,陪床病人家属个个神色紧张,不是窃窃私语,就是朝护士站指指点点。
一小护士抱着几个输液瓶子朝治疗室跑,突然一个趔趄,几个瓶子叮叮当当在楼道里摔出一片碎响。气氛更加紧张。
3.北五环紧急停车带(夜外)
红色小车刹停在紧急停车带上。
长相俊朗的三十来岁的朱一兵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开车的是个长发小脸美女。美女叫可可,是朱一兵的女朋友。
可可:“叫我送你回医院?亏你想得出。”
朱一兵央求着:“可可,大年三十,这北五环上哪有出租车?”
可可:“真没劲。你请过假了——”
朱一兵:“我也没想到……”
可可:“会死人吗?”
朱一兵:“有可能。”
可可:“看在一条人命的分上,我把你送到北四环上。今天这个派对有多重要,我早说过了。”把车开向行车道,“这个女二号,我必须争到。导演主动找我,我能迟到吗?”
4.肝胆外科病区(夜内)
王孟超边脱军大衣,边朝治疗室走。张丽丽和娟子猛然间看见王孟超,吃惊地愣住了。
王孟超:“几床?”
张丽丽跟过去:“13床。”
王孟超:“症状?”
娟子:“高烧引起休克。”
王孟超:“什么时间?”
张丽丽:“二十分钟前。”
王孟超:“小朱呢?”
张丽丽:“没在。小白在。”
王孟超把大衣朝娟子怀里一塞,冲进治疗室,走到病床前伸手翻肥胖老男病人的眼皮。年轻的男主治医生满脸是汗,诚惶诚恐地站在一旁。王孟超顺手取下小白的听诊器把听诊器探头塞到自己怀里捂着。
王孟超:“体温?”
娟子:“半小时前39.4℃。”
王孟超:“小白,你准备如何处置?”说着右手以唱戏兰花指样子,右小指向上跷起,拿着听诊器探头,从老者衣服下摆塞进老者前胸。仔细听了听,神色越发凝重,收起听诊器,“说呀。”
小白:“马上给病人做CT检查,然后再做一次胆管造影检查。”
王孟超:“看没看见这些黄疸?”
小白:“啥时候有黄疸了?”
王孟超:“突发高烧,出现休克症状,几小时内全身出现黄疸,说明病人的胆管内已经化脓。你说的这几项检查做下来,这条命早没了。准备手术吧。要快!”出了病房直奔护士站,“家属呢?叫病人家属来。麻醉谁值班?”
张丽丽:“马主任马上到。娟子,家属呢?”
娟子嗫嚅着:“手机关机了,座机没人接。”
张丽丽:“这叫什么事!打呀!”
护士把手术推车推到病房。王孟超看看墙上的石英钟,活动自己的腰。
5.北四环一立交桥上(夜外)
可可把车停在桥边上朝外指指:“这儿有梯子下去。快点吧。”
朱一兵拉开车门下去刚站稳,可可已经把车开走了。朱一兵打个寒噤,穿上风衣,看看四环路上稀疏驶过的车辆,跑向立交桥的人行梯。
6.手术室(夜内)
医生护士把老病人推进手术室。
7.肝胆外科护士站(夜内)
王孟超又看看墙上的石英钟,时间已过去二十分钟:“丽丽,不能等了,马上手术。”
张丽丽:“王主任,病人家属不签字,手术怎么做?”
王孟超拿起弧形台子上的笔:“我签——”
张丽丽抓住王孟超的手:“王主任,这个老牛八十一了,十年前你给他做过胃癌手术,万一……”
王孟超看着张丽丽,“丽丽,松开!不能见死不救!”
张丽丽松开了手,担忧地看着王孟超在手术风险书上签上了王孟超三个字。王孟超把笔一扔,小跑走了。
娟子回过神:“我的妈呀!老爷子一到关键时候,脾气可真大,变个人似的。万一手术失败了……叫人讹上可不得了……”
张丽丽厉声说:“乌鸦嘴!娟子,你听着:我拿着这张风险书。”伸手又取出一张空白的风险书,“快去医院门口盯着,看见那个牛大姐,马上让她在这一张上签个字。”
娟子:“明白,护士长。”
张丽丽拿着签有王孟超大名的风险书看看:“如今这人,看不透。好心未必有好报。去吧。”
娟子拿起空白风险书走了。
张丽丽拨个电话号码:“艳丽大姐,我是丽丽。真让您猜对了。胆管化脓,很危险,亏得王主任来了。手术估计得两小时。”
8.北京亚运村大街上(夜外)
朱一兵沿着人行道一边跑一边扭头朝后边张望。车辆稀少,空驶出租一辆也没有。
9.总医院手术室门外(夜内)
周艳丽拎个保温饭盒朝手术室门口走。张丽丽开门从手术室里出来。
张丽丽:“大姐,你……”
周艳丽:“节目不好看。手术……”
张丽丽:“正在缝合。再晚半小时,人就没了。”她看见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走过来。“朱辉?你来干什么?”
朱辉朝周艳丽抱抱拳:“给大姐拜年了。我来干什么?你下圣旨让我十一点来接你,我敢十二点来吗?”
张丽丽满意地点点头:“表现不错。大姐,送饭来了?”
周艳丽:“大年三十会诊,顶多能吃点面包牛奶。老王的胃不好,饿不得。”
朱辉啧啧嘴:“大姐真是贤妻呀!王主任可真有福。”
张丽丽伸手揪住朱辉的耳朵:“夹枪弄棒的,说,是啥意思?”
周艳丽:“丽丽,大冬天的,别动不动就揪耳朵,容易弄伤。”
朱辉揉着耳朵:“真香。水饺,猪肉大葱馅的,对不对。”
周艳丽笑道:“鼻子挺好使。蒸的。胆管手术是细活儿,没个准儿,煮的容易坨住。你们吃点吧。”
朱辉:“别别别。还是留着吧,一跑气,容易凉。”
朱一兵气喘吁吁跑进来:“护士长,病,病人没事吧?”
张丽丽冷笑一声:“人没死。”
朱一兵像一摊烂泥一样贴着墙溜在地板上。
周艳丽忙过去:“小朱,怎么了?”
朱一兵摆摆手:“我从北四环跑回来,一辆空出租都没碰到,你看这脚。”脱了鞋,两个脚后跟的袜子已经磨烂,血泡已磨破。
张丽丽:“真不错,总算没忘记自己是主治医生!咦,你那小美人不是开着车吗?她忍心让你跑半个马拉松?”蹲下去看看朱一兵的脸。“不对呀。你没说事情有多严重?说了,她没说送你回来?她见死不救,不是个善类。跟她断了吧,不然,早晚她会害死你。”
朱辉:“行了行了,少说两句。热恋中,谁没个三昏三迷?老弟,我媳妇说得也没错。你那个可可,可真不是个过日子的主。”
五十来多岁的胖大嫂满头大汗跑过来:“护士长,我爸,我爸他……”
张丽丽猛地站起:“你还记得医院里还躺个爹呀?风险书你签字没有?”
牛大姐连连点头:“签了签了。我爸……”
张丽丽掏出王孟超签过的风险责任书:“不知你爸死活,你就签了字,你还算有良心。牛大姐,看看,王主任又救你爸一命。”把责任书递给周艳丽:“艳丽大姐,劝劝王主任吧,悠着点。如今这医患之间,关系说不清,好心救人,别人未必……”
周艳丽看看王孟超三个字:“没用。这不是第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回。次次说他,次次虚心承认错误,每次遇到这种事,四个字:屡教不改。”
手术室的门开了,刘冬等人把手术床推了出来。
刘冬:“手术很成功。”
王孟超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僵硬着腰从手术室里挪出来。
牛大姐只朝父亲那里看一眼,跑几步,仰着泪脸说:“王主任,啥也不说了,我给你磕头。”说着就要磕头。
王孟超急上前架住牛大姐道:“不兴这个,不兴这个。”
朱一兵穿着跑烂的皮鞋走到王孟超面前。
王孟超:“小朱,你这是……”
朱一兵朝王孟超深鞠一躬:“王主任,肝胆无小病,我记住了。我错了。这鞋不争气,跑不快……”
王孟超的脸上浮出一抹沁人心脾的微笑,爱怜地看着朱一兵:“都过去了。吃的?”
周艳丽:“饿了吧?”把保温饭盒打开。
王孟超:“真饿了。”拿起一个饺子嚼着:“好吃,真好吃。尝尝,都尝尝。”
10.军区总医院王孟超家(日内)
这是一套老式四居单元房,房内没做任何改造性质的装修,房内陈设也很陈旧。客厅内,摆着一套至少用了十年的老式沙发,沙发对面摆着一台手动调台的18英寸电视机。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唐诗一首:“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电视机的上方墙上,挂两个玻璃框,镜框里装裱有八个字,左边是:医乃仁术,右边是:仁者爱人。
客厅内的设施,都由一姑娘主观镜头展示出来。姑娘名叫秦岚,二十四五岁,长相大气漂亮,气质高贵,眉宇间藏着浓浓的忧伤神情。秦岚身边站着一个梳着背头,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穿一身质底考究的灰色西服。老者是王孟超的校友、工程院院士王守仁,秦岚的姑父。王孟超一脸疑惑,站在两人身后。
王守仁:“小岚,有何感想?”
秦岚:“像一张老照片。医乃仁术,仁者爱人。一片冰心在玉壶。我喜欢这氛围。”
王守仁:“出来,继续看。”
王孟超:“守仁兄,你搞什么名堂?”
王守仁带着秦岚进了一个小房间。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间被布置得像个病房。一张窄平板床上铺着白色床单,床上放着白色被子,床边放着两个木制旧式输液架子。靠床的一面墙上,也钉着两个镜框,左边一个镜框里,镶着一张白求恩大夫给伤员做手术时的工作照,右边的镜框里,装裱着用楷书写成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秦岚一脸惊讶念道:“我愿尽余之能力及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无论至何处,遇男或女,贵人或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天呢!跟做梦似的。”
王孟超急了:“王大院士,你……”
王守仁打断道:“会告诉你答案的。小岚,再说说感想。”
秦岚:“王主任,这个家庭病房开了多少年?”
王孟超愣一会儿:“我还真说不清。我不记得是哪年搬进来的。”
秦岚:“病人多吗?”
王孟超:“怎么说呢?反正空不了几天。姑娘,你不是记者吧?请到客厅吧。这房间太小。王院士,不是说会诊吗?这唱的是哪一出?”
王守仁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疾病不会消失,死亡永远是胜利者,医生最终都是失败者——美丽而荣耀的失败者……”
王孟超端来两杯白开水:“这桶里没茶叶了,家里有没有,我不知道。委屈你们了,院士,小姑娘。”
王守仁:“我长老王一岁,五年前我就金盆洗手了。这位王主任,还在第一线,像那个白求恩,一年还能做一百多台大手术……”
王孟超:“别说我,说那个病人吧。”
王守仁:“急什么。他没院士头衔,也没教授头衔,吃了无数的苦,受了无数的委屈和不公正……”
王孟超:“王院士!去美国讲学,讲成马屁精了……喝水,喝水。”
王守仁:“院士、教授,都是虚的,能治病救人,才是实的。五年前,我在技术上,一点不输给他。”
王孟超:“比我强多了。”
王守仁:“现在呢?我怕是只能给他当个助手了。”
王孟超:“第一次听你这么谦虚。”
王守仁:“实事求是。秦岚,你决定吧。”
秦岚:“我决定穿军装。”
王孟超:“你们到底唱的哪一出?”
王守仁:“我是她姑父。她叫秦岚,医科大学研究生,马上毕业。我想让她跟着你主攻乳腺癌。在胃、肠方面能不能得你的真传,就看她的造化了。你收下这个徒弟吧。”
王孟超:“这是拜师?”
秦岚:“我很愿意做您的学生。”
王孟超迟疑一会儿:“当我的徒弟……”
秦岚:“老师,相信我吧。”
王守仁站起来:“老王,破个例吧。请你相信她的人品。你的徒弟,还是好人多。”
王孟超:“小秦,五年前我就不收徒弟了。你要想主攻乳腺癌,我可以帮助你。不谈师徒关系。”
秦岚愣愣地看着王孟超。
王守仁摇摇头:“老王……”
王孟超:“别说了。我只是不接受师徒名分,收徒让我很伤心。小秦,放心吧,我会倾我所能帮你的。咱们走。”
11.军区总医院王孟超家楼下(日外)
王守仁的车停在楼下。张丽丽、娟子拿着药和输液瓶子跟在周艳丽后面走。他们身后,跟着几个皮肤很黑的农民打扮的人,壮年儿子背着年迈有病的父亲,老母亲和儿媳拎着生活必需品又跟在儿子后面。
王守仁:“师妹是越来越年轻了,越来越漂亮了。”
周艳丽:“院士师兄是越来越会奉承人了。女飞行员呢?”
王孟超:“这就去。老先生,先住下,我们会尽快安排手术。”
秦岚:“这么多人都住家里呀?”
王孟超:“地下室招待所,一间房一晚也要五六十。能省点,就给他们省点吧。我们走了。”
周艳丽:“再见。”
王守仁拉开车门:“再见。”
车开走了。
秦岚:“管饭吗?”
王孟超:“管不起,管个水电气。跟你姑父相比,他是地主,我是贫农。”
王守仁拍拍王孟超的腿:“你是对的。真不该为了不收不见什么红包不上手术台。作为外科医生,我比你少的是一颗悲悯之心,耐烦之心。”
12.北京一健身俱乐部(日内)
一个教练正带着一二十个姑娘和少妇跳很能展示女性线条美的健美操。前排中间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长着魔鬼身材、神色抑郁而凝重。
王孟超、王守仁和秦岚站在训练厅,隔着玻璃,朝里面看。
王孟超:“确诊了吗?”
王守仁:“右侧乳腺癌早期。”
秦岚:“她坚持反对手术治疗。”
王孟超:“可以理解。”
秦岚:“她是第六代女飞行员。”
王孟超:“知道。”
秦岚:“她不想告别蓝天。”
王孟超:“治疗期间,她没法飞。”
王守仁:“她有个可爱的儿子,她的丈夫非常优秀。老王,咱们帮帮她吧。”
王孟超:“我一定尽力,保护她完美的身材,完美的家,不让她告别蓝天。小秦,你叫她出来,我要再检查检查。师兄,不是信不过你。”
王守仁:“我理解。”
13.总院单身宿舍楼下(日外)
朱一兵穿着休闲装朝楼门口走去。秦岚穿着军装从楼里跑出来。
朱一兵吃惊地看着秦岚:“师妹,你穿军装干吗?”
秦岚嫣然一笑:“我改变主意了,不想参加校友会。”
朱一兵:“为什么?”
秦岚:“王主任做手术,我想去观摩。”说着,径直朝门诊楼走去。
朱一兵紧跟过去:“你……你怎么……”
秦岚:“我这人爱改变主意。”
朱一兵:“你让我……”
秦岚:“那是你的事。”
朱一兵:“啥手术?十二指肠乳头肿瘤切除术?”
秦岚:“不是。”
朱一兵:“乳腺癌保乳术?”
秦岚:“不是。”
朱一兵:“肝门部胆管癌切除术?”
秦岚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朱一兵:“没那么复杂。手术很简单:阑尾切除术。患者是三军仪仗队的排头兵。”
朱一兵大感意外:“王主任太小气了,不肯上绝活。”
秦岚继续走:“看来你不是个好学生,学校的名教授都说过:越简单的手术越难做。”
朱一兵:“至理名言。”
秦岚:“师兄,你该向右拐了。讨论专业问题,以后有的是时间。”
朱一兵:“别拒人千里嘛。”
秦岚又站下了:“还有问题吗?”
朱一兵:“你有男朋友吗?”
秦岚克制地一笑:“有过。”
朱一兵:“谈了多久?”
秦岚:“四年零三十八天。”
朱一兵:“为什么分手?”
秦岚:“他有妻子。你满意了吗?再见。”
朱一兵傻呆呆地站着,看着一身都是风情的秦岚远去。
14.总院手术室(日内)
无影灯下,躺着患病的仪仗队战士。王孟超和两个器械护士站在手术台上一侧,秦岚和另外四个新分来的大学生站在手术台的另一侧。
王孟超和五个大学生一一对视:“从你们的眼神里,我读到了失望。阑尾切除,在常人眼里确实是个小手术。身为医生,你千万不要小看阑尾炎这个病。因为阑尾炎至少可以和十二种腹腔疾病相混淆。这是我要给你们说的第一点。第二点,我想说这种手术你们很快就会碰上。某军区有八千里边防线,总院每年都要派医疗队去巡诊,会经常碰到阑尾炎患者。身为军医,我们的主要职责是为部队官兵服务。我们的战士早康复一个小时,战时可能会决定一场战役的输赢。这个战士很了不起,他用一年时间帮助一个非洲国家训练出了一个仪仗队。再过十天,这个国家的总统要来,我的任务是保证这名仪仗兵出现在阅兵仪式上。”伸出手轻抚一下露在白布中间的战士肌肉发达的腹部,“好漂亮健美的腹部!做医生的,必须尽最大努力保护生命的美。请注意!看我如何切口。”
15.总医院门诊楼乳腺科专家诊区(日内)
整个候诊区成了清一色的女性世界,从二十多岁到五十多岁年龄段的女人都有,个个表情都木然凄惶。漂亮的女飞行员陈竹翠坐在王孟超诊室的门口,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
周艳丽、张丽丽和秦岚过来了。
秦岚:“陈姐,你怎么来了?”
陈竹翠站起来笑笑:“王主任约我来查查,看看下一步怎么治疗。”
周艳丽打量着陈竹翠:“漂亮,气质更好。”
陈竹翠:“您是……”
张丽丽:“王主任的夫人,张大姐。”
陈竹翠:“您好,大姐。”
周艳丽:“以后到家里让老王看吧,你的时间宝贵。放心吧,老王对你这病很上心。”
陈竹翠:“谢谢。”
王孟超的诊室门打开了。几个人拥进去。
王孟超:“你们……”
周艳丽:“老王,你赶紧把住家里的那台手术做了吧。几个人打呼噜,几个人起夜,吵得小孙女睡不成,上课打瞌睡,挨批评了。”
王孟超:“出来床位了?”
张丽丽:“我想办法。明天做吧。”
王孟超:“好吧。”看前面的一个病人没走,问道:“你还有问题吗?”
女患者:“真的只是乳腺增生?”
王孟超:“请相信我。”
女患者:“有两个专家都让我动手术……”
王孟超:“你还年轻,不要轻易决定动手术。请相信我,你只是乳腺增生。”
突然间,一个眼神怪异,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冲进诊室,挥拳朝王孟超打去,嘴里叫着:“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王孟超挨了几下,只好躲闪。
周艳丽冲过去挡住王孟超:“凭什么打人?住手!”
张丽丽从后面抱住女人,“小秦,快叫保安,快!”
陈竹翠伸手扭住女人的胳膊,把她治住了:“说!为什么?”
两个男保安冲进来,把女人扭住了。周艳丽用卫生纸揩去王孟超嘴角的鲜血。
张丽丽:“把她带到保卫科。王主任,你去查查,看打出毛病没有。反了你了。”
女人突然哭喊起来:“王孟超,你为什么要救我——五年前你为什么把我的乳房割了——”
秦岚:“是个疯子。”
王孟超走到门口:“等等。带她过来。你是不是叫裘毛妹?”
女人苦笑一下点点头:“好记性!我他妈的真不是人,我怎么能打我的救命恩人呢!”
张丽丽:“疯了!真疯了。”
王孟超:“放开她。这五年,你复查过吗?”
女人:“复查?没等一年,他就不愿碰我了。只剩一只乳房了,复查个屁!昨天,那个挨千刀的陈世美,把个小妖精娶回家了。丢了一个乳房,养了三年病,家没了,工作也丢了。儿子呢,小兔崽子也他妈的嫌贫爱富,竟说我是个残废!你们说我活着还有啥意思?王主任,你说你救我干吗?”跪在地上哭起来,“五年前死了,我多幸福啊!啊呜——”
张丽丽:“你幸福个屁!”
王孟超整整衣服,理理凌乱的头发:“保安,没事了。丽丽,小秦,你们好好开导开导她。艳丽,拿点钱,给她做个CT。裘毛妹,你听着:要是查出来没问题,你要振作,好好活个样子给他们看看。继续看病。小陈,进来吧。”
陈竹翠跟着王孟超进了诊室,顺手把门关上了,坐在王孟超的对面。
陈竹翠:“医生可真难做。”
王孟超:“惯了,也不觉得。”
陈竹翠:“王主任,保住保不住,是死是活,我都不怪您。”
王孟超:“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我们会成功的。来吧,检查吧。”
16.总院门诊楼前停车场(日外内)
秦岚穿着时装,肩挎小包朝停车场走来。站在一辆黑色崭新广州本田车前的朱一兵脸上露出了喜色,盯住秦岚死看。
秦岚:“怎么着?不认识了?还是约了另外的妹妹?”
朱一兵:“高贵、漂亮,公主似的。”殷勤地跑到车的右侧打开车门,“请。”
秦岚:“少来甜言蜜语,不灵。”
朱一兵绕过去上了车:“我以为约不到你,没想你挺准时。”
秦岚:“有人陪逛街,还有免费的午餐可吃,为什么拒绝?朱师兄、朱医生挺腐败嘛。这才毕业几年,三十万的坐骑,都敢招摇过市了。”
朱一兵:“黎明借我的,让我装门面。”
秦岚:“我不问你借钱。别怕。你敢说你没收过红包?只怕是收得少!你要像这位黎师兄,那个小演员还不把你当皇上侍候?她敢把你扔到四环路上?”
朱一兵把车开出大院:“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都是陈年旧事了。你说得对,我是红包收少了。”
秦岚:“这儿也不是君子国。想你也没王主任那种定力,那种境界。你还算诚实,目前,这是我上你这条贼船的唯一理由。”
朱一兵:“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不反对跟我有点私交,进一步建立一种特殊的男女关系?”
秦岚:“为什么要反对?我欣赏林巧稚对事业的忠贞,但我不想加入独身者的行列。你只是我的一种选择。我也一样。只是你的一种选择。”
朱一兵:“爽快!”
秦岚:“不是这性格,我也不会学外科。”
朱一兵:“王孟超嘛,你说他涵养比我好,你说他技术比我全面,我服。挨了疯女人的打,还要掏腰包给疯女人看病,这事我做不出来。可你要说王主任不收红包,就大错特错了。”
秦岚:“说话要有根据。”
朱一兵:“王主任收红包不避人,你想眼见为实,很容易。”
秦岚:“我等着。”
朱一兵:“王主任在内蒙医院还有兼职呢。这年头,谁也不嫌钱扎手。”
17.总院住院部电梯口(日内)
王孟超急急走向电梯口,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子紧紧跟来,他腋下夹个黑包。
王孟超:“多陪你爸爸说说话。”
男子:“是。王主任,您家住哪里?”
王孟超:“不放心?”
男子:“不是。不是。”
王孟超:“我这个主刀的不收个红包,你们不踏实,对吧?”
男子:“王主任,您看,如今这风气,人情浓。我爸他又讲究个人情……”
电梯门打开了。
王孟超:“好吧,明天查完房,你找我吧。”
男子:“谢谢!谢谢!”
18.北京某海鲜酒楼包厢(日内)
三十出头的北京某大医院副主任医师、朱一兵的同班同学黎明端坐在中央,朱一兵和秦岚分坐圆桌左右两侧。黎明留着背头,已有成功人士的派头。秦岚起身站了起来。
黎明:“小师妹,真要走啊?”
秦岚:“跟我姑妈约好了,必须走。”
黎明:“一兵,送送小师妹。”
秦岚:“不必,满大街都是公交车、出租车。黎师兄,黎副主任医生,谢谢你在北京最奢侈的海鲜酒楼请我吃了鱼翅、燕窝和鲍鱼。”
黎明:“小开司了。我的肺腑之言,才是今天的主餐。”
秦岚:“主餐要慢慢消化。黎副主任,本来我可以成为你的同事,因为我姑父介绍我认识了王孟超,我才改变主意,穿上了军装。”
黎明:“你姑父可能毁了一个杰出的女外科大夫。”
朱一兵:“我送你下楼吧。”
秦岚:“不用。你再陪黎教授喝两杯。”拉开门走出去,又扭过头说:“我姑父叫王守仁,是咱们的同行。”关上门出去了。
黎明:“王守仁院士是她姑父?你怎么不早说呀。”
朱一兵:“我刚刚锁定目标,她爹妈是谁,我都不清楚。”
黎明:“有这么个院士姑父,更值得追了。好女怕磨,多下点气力吧,值。成色也比那个可可强多了。”
朱一兵:“就是人太冷。”
黎明:“就是块石头,功夫到了,也能暖出小鸡。人生是什么?投资过程。眼下,你有两大机遇,一个是找个能帮你的好女人,一个是你刚学的治血管瘤手艺。用好了,你的人生就灿烂了。”
朱一兵:“胜读十年书啊。我敬你一杯。”
黎明:“脱军装吧。穿着军装,你一年起码损失三十万。干!”
朱一兵:“我正在认真考虑。”
黎明:“哥们儿,你仨月追不上秦师妹……”
朱一兵:“你啥意思?”
黎明:“说明你没戏了,我上。”
朱一兵:“你都订婚了……”
黎明:“结婚了又怎么样?有仙桃,谁肯吃烂杏?别瞪你那牛眼。咱俩谁追上,都是咱兄弟的福。二十一世纪了,别太迂腐。”
朱一兵听傻了。
19.肝胆科病房(日内)
王孟超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出了病房,朝护士长室走去。朱一兵使个眼色,快步闪到病房门口。秦岚也跟了过来。
老人:“收了?”
男人:“收了。”
老人:“麻醉师呢?”
男人:“也收了。您放心吧。”
朱一兵:“怎么样?眼见为实吧?师妹,谁都不是圣人。”
秦岚一脸疑惑,转身走了。
20.肝胆外科护士长室(日内)
张丽丽正在整理病历,王孟超走进来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张丽丽面前的桌上。
王孟超:“老规矩,手术开始,帮我退掉。”
张丽丽把信封中的一沓钱抽出一截看看:“又是一万,挺趁钱的。看来人民的生活水平真提高了。”
王孟超:“医学知识也普及了,都知道癌症可以种植扩散。患者一再叮嘱我,千万别只用一把手术刀。这话听了真难受。”
张丽丽:“帮你退红包,有时也要听难听的话。王主任,有几句话,不给你说,堵得我难受。”
王孟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收了红包再让你退,并不好。”
秦岚走到门口停下了。
张丽丽:“王主任,芍药居的经济适用房不是福利房,要交三四十万呢。您已经七十了。”
王孟超:“你不想帮我了?”
张丽丽:“不!王主任,你吃的亏还少吗?以前,你不收红包,得罪了多少同行?如今,你收了又暗中退,你图什么?朱辉说你是堂吉诃德。说对了。”
王孟超:“只图独善其身。医乃仁术。收红包,有违我做人的底线。拒收红包,患者心理有压力,不利于手术。只能收了再退。我已经妥协了。”
张丽丽:“退了红包,你又不让说,说出去吧,你又成孤家寡人了。真难!”
王孟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只要能救人,其他都无所谓。我去准备手术了。”
秦岚只好进了门,差点撞上王孟超。
秦岚:“对不起。”
王孟超:“小秦,又找到两个早期乳腺癌患者,找个时间约她们见见。”
秦岚:“您安排吧。”
张丽丽:“小秦医生,知道这是什么?”
秦岚:“你要忙,我帮王主任退红包。别告诉他。我姑父很骄傲,可他很佩服王主任。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我能理解了。作为外科医生,王主任更勇敢,更有担承精神。”
21.内蒙古草原(日外内)
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越野吉普车呼啸着沿着草原公路疾驶。
救护车内,一个上校军官躺在小床上,车顶的钩子上吊着一个输液瓶和一袋血浆。上校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溅了女护士一身、男上尉一脸。
女护士:“明知他有胃病,你们还让他喝。”
上尉伸手抹把脸:“不喝不行。外事活动。只喝小半杯……”
女护士:“不少了。”
上校又吐出一口鲜血。
上尉带着哭腔:“医生,团长不会死吧?”
女护士:“快看,医院到了。这种吐法,我还真没有见过。把脸擦擦,怪吓人的。”
22.草原军队战地医院(日外)
这是一家移动板房做成的战地医院,房子外面罩着伪装网。医院坐落在草原公路旁,周围都是蒙古包。医院周围不远,就可以看到羊群、牛马群。
医护人员已作好抢救病人的准备。
救护车呼啸而至。刘院长、邱主任一干人迎了出来。一看护士们抬个血人下来,都吓呆了。
刘院长:“停下,停下!我看看。”翻翻团长的眼皮,摸摸脉搏,“抬进去。先输血。”
护士们抬着团长进了医院。
刘院长:“这个牛,你们吹大了。”
陈剑:“院长,没问题。”
刘院长:“这个郭团长,戍边二十五年,是大功臣,在咱们军区都是大名人!治砸了,医院只能摘牌子。”
邱主任:“要不,让他转到包头的大医院?”
刘院长:“丢不死人。咱们医院,如今名声在外了,动不动转病人,让人笑话。”
陈剑:“实在不行,让王主任来一趟。他是咱们的编外医生嘛。”
刘院长:“别偷懒,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惊动老爷子。”
23.内蒙战地医院抢救室(日内)
医院、护士正在施救,郭团长又喷出一口鲜血。
刘院长:“天啊!血浆够吗?”
护士:“A型血只剩下一千毫升了。”
刘院长:“上尉。”
上尉:“到!”
刘院长:“你打电话回去,调来三十个A型血、O型血的棒小伙。”
上尉:“是。”
刘院长:“这种吐法,真没见过。邱主任,做个全面检查,请王主任来一趟吧。”
24.总院肝胆外科护士站(日内)
张丽丽拿着听筒:“邱主任,你以为老爷子是铁人呀?他上午刚做了个胃全切,站了三个半小时,病人刚刚苏醒。他在哪儿?在病房。不叫。没有金刚钻,你就别揽瓷器活儿。不行!病人是师长也不行!连个消化道出血都治不了,你开什么医院?……”
王孟超微笑着从张丽丽手里拿过听筒:“我不是姑奶奶,我是王孟超。说吧,什么病?”听着听着,笑容从脸上消失了。“病人喝酒前呼吸道感染几天?小陈,你听着:病人有生命危险。马上按心肺功能衰结程序救治。我马上去机场,做好夜里手术准备,备两千毫升血浆。再准备一些供血人。你马上去办。”抬头看看墙上的钟,“不怪他们。”
张丽丽:“您能行吗?”
王孟超:“这是救命。”
秦岚过来接道:“王主任,我陪您去吧。也许能帮帮你。”
王孟超:“成本太高。边防上很缺钱,给他们省点吧。十六床承受力差,特怕疼,嗓门又大,给他准备两支杜冷丁。十五床患有严重神经衰弱,怕吵。两家的家属脾气都……”
秦岚:“您放心走吧。”
王孟超看看表,“你们谁有钱,借我一千,我想直接去机场。艳丽不在家……”
张丽丽和秦岚都拿出了钱包数钱,同时递过去:“给——”
王孟超:“要不了两千块。”
张丽丽:“穷家富路,都带上吧。”
王孟超看看两个人手中的钱:“都带上?”
秦岚:“当然。”
王孟超:“也是,没钱也救不了命。钱是个好东西。我带上。”
王孟超拿上钱跑走了。
25.草原一军营(日外)
一辆卡车满载士兵驰向草原公路。另一辆车正在上人。
一个中尉把一个小个儿战士拽下来:“你个B型血凑什么热闹?”
小个儿战士:“指导员,我想看看团长。我给你们跑个腿行不?”
中尉:“上车吧。”
卡车快速驶出军营,朝前面的车追去。深秋的草原,美不胜收。
26.内蒙战地医院大门口(夜外)
战士们列成两列站在大门外两侧,看着越野吉普车由远而近。
上尉大声喊:“立正!敬礼——”
王孟超坐在车里朝外看看:“这么多兵!”
邱主任:“郭团长威信高,一听他要输血,都要来,拦都拦不住。”
越野吉普进了院子。
27.总院王孟超家(夜内)
一清瘦的七十来岁的男人躺在小床上,护士刘冬给他打了静脉注射。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站在一边。周艳丽抱了垫子和被子进来了。
周艳丽:“家里不宽敞,你就睡地铺吧。”
张丽丽站在门口说:“夜里上厕所,轻点声,孩子明早还上学呢。”
老女人:“晚上我都没敢喝稀的。”
周艳丽:“丽丽,冬子,你们回吧。”
汉子一直盯着墙上白求恩的照片看,突然冒一句:“这个医生不是王主任,这个胖。”
老女人:“啥眼神你,这是白求恩,不远万里来中国给人治病的白求恩。”
刘冬笑了:“不错嘛,还知道白求恩。”
老女人:“我们家离白求恩牺牲的地方,不足百里地。前些年,经常有人去看,这些年钱主贵了,没人说他了。那可真是个好人。毛主席老三篇……”
张丽丽:“小点声。你们只用记着遇到个白求恩就行了。冬子,咱们走。”
老汉突然冒一句:“天黑了,王主任咋还没下班哩?”
刘冬:“大爷,王主任正在内蒙做手术呢。你少操点心吧。”
28.内蒙战地医院化验室(夜内外)
等待抽血的战士排起了长龙。战士们都褪掉一只袖子,眼睛盯着门楣上亮着红灯的手术室。
陈剑从手术室里出来:“再抽六百,其他人可以休息了。你们团长已经渡过难关了。”
满院都是用跳跃表达狂喜的战士,每人都张着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陈剑:“现在可以说话了。”
战士们大叫起来,跳起来。
29.肝胆外科医师室(日内)
朱一兵在病历上签上名字,把病历递给娟子:“通知二十一床,明天上午九点手术。”
秦岚进来看看娟子手中的几张检验单:“下手挺狠,CT、核磁、造影,全上啊,有这个必要吗?”
娟子拿着化验单出去了。
朱一兵:“病人家属要求的,别的不趁,就趁钱,花少了,与咱们三级甲等医院身份不符。这叫看人下菜。”
秦岚:“明白了。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朱一兵:“师妹,想不想知道我收没收红包?”
秦岚:“我对你的隐私没兴趣。”
朱一兵:“收了。你知道不?王主任打飞的去内蒙做手术……”
秦岚生气道:“小人之心!你要是再造王主任的谣,我就不客气了。”转身出去了。
30.内蒙战地医院招待所(日外)
招待所也是一排移动板房搭成的房子,独门独户立在草原上。房前停着一辆越野吉普。房子四周,离房子五六十米的地方,站着二三十个哨兵。远处,还有两个骑马的战士,阻止羊群等靠近房子。
王孟超穿着军衣从一间房里出来。
上尉一看王孟超出了门,跑步过来,大声喊:“立正——都有了——敬礼——”
房子周围的战士们都向王孟超敬礼。看得王孟超一头雾水。邱主任和陈剑从另一个屋里跑出来。
王孟超忙举手还礼,“快放下,快放下,我王孟超只是个军医!”走到房子边上朝房后看看,“动静太大了。谁让你们来的?”
上尉过来举手敬礼:“首长,我们王政委叫我们来的。您一下飞机,坐了三小时汽车,做了六个小时手术,太累了。这房子周围,尽是牛羊,不派人看着,您根本没法睡觉啊。您千里迢迢来边防救了我们团长一条命,我们只能让您好好睡一觉。首长,谢谢您!全体都有了——敬礼——”
王孟超的眼眶湿润了,转着圈向战士们摆摆手:“行了行了,谢谢,谢谢,我睡得很好,你们撤了吧。你们俩,带我去看看病人。病人醒了,要叫我,这是我的规矩。”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邱主任赔着笑脸:“王主任,手术很成功,刘院长和郭团长、王政委,晚上想请您在包头市里吃顿饭,明天一早送您去机场。您看……”
王孟超:“你们别忘了咱们有君子协定:我那边没有救命的手术等着,我只坐火车。你们要是坏了用了十七年的好规矩,以后你们甭找我。看完病人,送我去火车站赶火车。开车。”
陈剑把车开走了。
31.肝胆外科护士站.医师室(日内)
张丽丽正在护士站查看病历,王孟超风尘仆仆过来了。
王孟超:“十八床怎么样?”
张丽丽:“一切正常。边防团长没事吧?”
王孟超凑过来翻看一份病历:“好险,食道里有个小动脉瘤,有个大动脉瘤,小的破了,大的也要破了。亏得血源充足,不然……二十一床是那个胖大嫂吧?”
张丽丽:“是。马上手术。”
刘冬把二十一床推了出来。
王孟超:“停下。让我看看。”微笑着走过去,俯下身子。“大便是不是有点干?”
大妈:“是啊。有两三个月了。”
王孟超:“年轻时候,贫血吗?”
大妈:“我没这毛病,年轻时,日子苦巴巴的,我都不贫血。如今过上了好日子,想吃啥就吃啥,贫啥血?”
朱一兵从医师室出来:“刘冬,别磨蹭了,快点。”
王孟超:“小朱医生,别急。”
朱一兵:“王主任,胆囊内有三块结石,我不会看错的。”
王孟超认真地说:“结石你肯定看不错。小朱医生,手术往后推一两天行不?”
朱一兵:“为什么?”
秦岚过来了:“朱一兵,这是讨论病情的地方吗?”
朱一兵:“先推回去。”
几个人都跟着王孟超进了医师室。
王孟超:“小朱,病人贫血,你注意了吗?”
朱一兵:“她自诉胆部疼痛,没说什么贫血症状,看贫血应该去内科。”
秦岚:“什么态度?能不能谦虚点。”
朱一兵:“她要不是胆结石,我回头去读幼儿园。王主任,你说吧。”
王孟超:“我怀疑她患了早期结肠癌。”
朱一兵冷笑几声:“结肠癌?即便她真的患了结肠癌,与我诊断出她患有胆结石有关系吗?为什么我不能摘除她的胆囊?”
王孟超认真地说:“摘除胆囊,病人需要恢复三个月到半年。这期间,结肠问题会被掩盖。如果她现在已经患上早期结肠癌,半年后,她就是中晚期结肠癌病人。早期结肠癌治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中期五年存活率不到百分之六十,晚期五年以上存活率不足百分之十!”
秦岚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王孟超:“小朱,给病人做个肠镜检查吧。如果结肠有问题……”
朱一兵拿出一个检验单写道:“一刀解决俩问题,一呢,救人一条命,二呢,减轻了患者的痛苦。”
王孟超笑了:“对,是这个意思。”
朱一兵把化验单扔给娟子:“去,带二十一床做肠镜检查。”站起来看着王孟超,“王专家,王权威,她真要是患了结肠癌,我感谢您老人家救了我的命……”
秦岚:“这叫什么话。”
朱一兵:“人话。误诊了,我不成了杀人犯?可是,要是她的结肠基本健康,请您以后高抬贵手、贵眼,给我留口饭吃。”气鼓鼓地冲了出去。
秦岚喊:“朱一兵,你回来——”
张丽丽拉住了秦岚:“算了。”
秦岚:“真是不知好歹。”
张丽丽:“王主任,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是主治医生,不是您的助手!面子……”
王孟超:“跟挽救生命相比,朱医生的面子问题可以忽略不计,我得不得罪人的问题,也可以忽略不计。这是做医生必须守住的底线。”戴好听诊器出去了。
秦岚和张丽丽用复杂的眼神目送王孟超走出医师室。
32.总医院肝胆外科魏主任办公室(日内)
魏主任坐在桌前看手中的一份报告:“什么?你要转业?”
朱一兵:“我是个废物。”
魏主任:“王主任帮你诊断出结肠癌……”
朱一兵:“您手下有个神医,可以包治天下怪病,您就高抬贵手放我这个庸医走吧。从今天起,我不接诊了。再见。”转身就走。
魏主任:“回来——”
33.总院王孟超家小屋(夜内)
王孟超站在小屋内,对着白求恩的照片和《希波克拉底誓言》发呆。周艳丽走进小屋默默地看着丈夫和照片里的白求恩。
周艳丽:“人命关天,你是对的。”
王孟超:“你也知道了?”
周艳丽:“丽丽跟我说了。无非是多得罪一个人。他要真记恨你,证明他根本不配当医生。这种人你又不是没遇见过。”伸手轻轻拍拍王孟超的肩,把手放在王孟超的左肩头。
王孟超伸出右手搭在妻子的手背上:“小朱要真走了,医院的损失可大了。这几年,血管瘤病人增长很快,死亡率很高。他刚刚去进修一年,主攻血管瘤。”
周艳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没错。他只是找个离开部队的借口。”
王孟超转过身,动情地抓住妻子的双手:“艳丽,这么些年,没有你替我撑着,我早就压垮了。能娶你为妻,是我一大成就。”
周艳丽:“老王,嫁给你,我也无怨无悔。”
王孟超:“我没做错?”
周艳丽认真地说:“你没错。”
王孟超也认真地说:“谢谢!”转身看着白求恩的照片:“人命大于天。我确实没做错。白求恩可真不容易,学他,真难啊!”
周艳丽也看着照片:“你做的也不错。很不错了。”
王孟超:“差得远。传记上说,鬼子大扫荡那一个多月,白求恩每天平均只睡四个小时。我一天能睡六个小时。”
周艳丽:“能比吗?你今年七十一,白求恩牺牲时只有四十九。”
王孟超:“战争年代,单纯。那时,伤员多,就他一个是科班出身。他脾气不好,一急他就骂人。伤员身上长虱子,他认为这是医护人员失职,还打过中国的同行。可没人觉得丢了面子,都挺感激他。今天……”
周艳丽:“你一个人,能改变什么?”
王孟超:“我真的想不通。这叫丢面子吗?起码,我教他学会了结肠癌的一种诊断方法。我约他聊聊,他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
周艳丽:“你问心无愧,管他呢!”
王孟超:“当年,因为家里出身不好,我穿这身军装,费了多大周折。又因为运动不断,入党也是七折八难。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军医,合格的党员,我做过多少努力?他怎么能为这点小事脱军装呢?难道真是我错了?”说着泪水流了出来。
周艳丽伸手擦擦丈夫的泪水:“睡吧,明天还有手术呢。”
王孟超叹了一声气:“唉,潜规则成了至高无上的大法,规则倒成了不合时宜的小摆设。我真的不知我错在哪里。难道医生不该像我这样做吗?艳丽,你说,我哪里做错了?”一个苦涩的笑在他的脸上慢慢绽开,绽开。
34.北京某医院门诊挂号大厅(日内外)
大厅内人头攒动。一面墙上,贴满了门诊专家的大头像,黎明的头像赫然在列。做成灯箱的头像,被里面变幻的灯火闪得神秘而高深莫测。
一个五十出头的瘦中年妇女胸前挂个二三十年前的旧式军用挎包,里面装着报纸裹着的东西。妇女左手紧抓住挎包,右手掀开了入口的棉门帘,右手里还紧握着一个专家号。一个修长壮实的三十来岁的男青年,背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进了门诊大厅。姑娘脸色不好,但长得清秀可人。三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直奔电梯口。男的叫铁柱,女的叫小燕。
朱一兵带着一脸沮丧进了大厅。他站在闪烁一片的灯箱前,对着灯箱里的黎明,死死地看着。
35.北京某医院普外专家诊断室(日内)
一张布帘挡住了一张床,小燕的头部没被挡住。铁柱和中年妇女,眼巴巴地看着布帘和小燕的头。黎明正在为小燕做检查。
黎明:“瞧这针线活,纳鞋底呢。没把你治死,真是奇迹。疼了你说。这儿,这儿,这儿,这儿——”
小燕:“疼。”
黎明:“针扎疼,闷疼?”
小燕:“两种疼都有。”
黎明走了出来:“穿吧。”走到水池边仔细洗手。
母亲:“大夫,啥病?厉害不?”
黎明:“不厉害你们早治好了。前两回手术都搞错了。必须马上住院治病。钱带了吗?”
母亲忙把报纸裹着的钱打开:“带了带了。一万六千块,都是铁柱打工挣的钱。”
黎明:“收起来吧。这病耽误不得。不手术,她过不去这个年。”
铁柱扑通跪下了:“谢谢大夫。救救小燕吧。”
黎明:“太少了,再去张罗个三四万……”
小燕伸手拉开布帘:“你要五万多?”
黎明:“不是我要五万多,是你这病需要五六万。你们不准备三万押金,北京三级甲等医院,你们住不进去。你的消化道问题不是一处。你们都听明白了吧?起来吧,小伙子。”
母亲流泪了:“第三家了,都要三四万。”
黎明:“病,我能治。看你们不容易,我不给你们开药、做检查了。去筹钱吧。筹够五万块钱再来。”
小燕撑起上身:“完事了?花三百块买个专家号,你只摸摸我就完事了?你红口白牙一张,就是五万,你当我家开银行啊?”眼泪哗哗地流着,“铁柱他挣这一万六,容易吗?你要逼他抢银行啊?”
黎明火了,一拍桌子:“这是医院,不是信访办,不是救济院!没钱你看什么病?你抢不抢银行,我管得着吗?不是看你挨过两刀,这一个,这一个,这一个检查让你们一做,你那一万多就没了。好心没好报。你听着:我刚才那不叫摸你,那叫检查。出去!”
母亲:“大夫,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背上小燕,咱们走。”
小燕哭喊着:“不治了,不治了,回家等死吧。”
36.外科门诊走廊(日内)
铁柱背着小燕往外走。
小燕一口鲜血吐到铁柱脖子里,惊得候诊的人发出一片惊呼。
母亲一脸歉意朝两边点头:“没事的,吐了十二年了,治不好,治不起。”
朱一兵看看三个人,回头再看看,继续往里面走。
37.北京某医院普外门诊专家室(日外)
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名牌西服,腋下夹着一个名牌黑皮包,跟着朱一兵进了诊室,满脸堆着笑,看着黎明和朱一兵,不说话。
黎明笑着说:“赵先生,这是朱医生。我和他是四铁关系,无话不说,相互没有隐私可言。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男人爽朗地笑起来,拉开皮包拉链,从中取出一个银行装钱纸袋朝办公桌上一放:“痛快,黎主任真痛快。我喜欢。我这人没别的好,只占个孝字。我妈命苦,日子刚好一点,癌症就找来了。以后我喊个妈能不能听个答应,明天就看您和麻醉师了。拜托了,拜托。”朝黎明深鞠一躬。
黎明:“赵先生,赵大哥,你的妈就是我的娘。明天手术,我让器械护士准备三十把新手术刀,保证一个癌细胞都不留下。老太太是胃癌早期。别的我不敢说,五年内,你喊个娘没人答应,我把这只拿手术刀的手切下来给老太太陪葬。”
男人感动得热泪盈眶:“言重了,黎主任。您要瞧得起我,明天我办招待,欧洲风骚,拉美风情,让您和朱先生玩个够。您忙,告辞了。”后退着拉门出去。
黎明:“不送。”
朱一兵惊叹一声:“胃癌早期,两万红包,你们这儿也太腐败了。”
黎明拉开自己的黑皮包,把两万块钱放进去:“一个卖楼的小经理,有点钱。这不算什么腐败。做一个心脏搭桥,能收三五个。”
朱一兵:“怪不得你小子玩命学胸腔手术。”
黎明把白大褂脱下来挂墙上:“医生在欧美,比总统都挣得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都在规矩之中。法律不禁止的事,为什么不做?几千年了,白求恩只出过一个。走吧,我请你喝两杯。”
朱一兵:“不好吧?外面排着队呢。”
黎明:“你要脱军装,此事比天大。以后,你一定要把王孟超当成你的大救星,给他写个牌位,供起来。不是他帮你下决心,你走不到人生的正确轨道上。”
两人出去了。
38.北京某医院外科门诊喊号处(日内)
黎明腋下夹着黑皮包走向喊号护士。
两个喊号护士恭恭敬敬站起来:“黎主任好。”
黎明:“都瘦了,更漂亮了。院长召集会诊,让他们下午一点再来吧。”扭头便走。
两人穿过眼巴巴看着他们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黎明走得很坦然,朱一兵有些做贼似的张惶。
朱一兵:“真成大人物了,群众威信蛮高嘛。”
黎明:“她们是在向钱致敬。因为我的劳动,她们每人每年至少多得一千块奖金。”
朱一兵:“我们医院跟你们没法比。”
黎明:“哎,秦师妹接没接招儿?”
朱一兵:“仗挺难打,目前只是同事加师妹的关系。”
黎明怪异地笑笑:“你的牙口,啃不了这种硬骨头。”
39.北京某医院外街边(日外)
小燕坐在街边的靠椅上,不停流泪。母亲坐在一边,紧抓住军用挎包,一脸木然。
铁柱笨拙地用手擦擦小燕的眼泪:“别哭了。天无绝人之路,活人能叫尿憋死?”
小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铁柱:“我送你们住下,我去找钱。”
小燕:“不!”
铁柱:“我就不信我救不了你的命。给我三天时间……”
母亲突然把挎包朝铁柱怀里一塞:“铁柱,犯法的事,可不能干。”
铁柱:“我,我说要抢钱了吗?我说的是借钱。”
小燕:“看着我的眼?你的眼神好可怕。”
铁柱目光躲闪着:“看你眼睛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我真的能借来钱。”
一直在附近支起耳朵听的牛大姐,锁上车子,又朝椅子靠近几步。
小燕:“铁柱哥,我知道你肯为我死。”
铁柱:“我真愿意。不是这病,你早从名牌大学毕业了。”
小燕:“我决定不治了。铁柱哥,给我留一千块钱,我想去看看天安门。”
铁柱:“看天安门干啥?”
小燕:“我想问问毛主席,治个吐血,为啥要花五六万。我要问问他,这些大医院为啥只为富人治病。”
铁柱:“然后呢?”
小燕:“你背我去香山看看红叶,那里的红叶美死人。”
铁柱:“然后呢?”
小燕无声地流着泪:“你带着剩下的一万五,还有我妈回唐山,用这钱给你找个媳妇,一家人过吧。”
铁柱:“你呢?”
小燕冷冷地说:“坐在香山顶,看着美死人的红叶等死。”
铁柱神色大变,大声说:“胡说!你再说这种混账话,我立马就去抢银行。我吴铁柱是真的喜欢你。”泪流满面抓住小燕的手摇着,“我不同意。”
小燕怒道:“走开!吴铁柱,我从来都没爱过你!你把我这病治好了,我也不会嫁给你。”一伸脖子,又吐了一口鲜血,鲜血刚好溅到军用挎包上。
牛大姐闪了出去,伸手擦擦眼泪:“我都听见了。我叫牛素芬,这是我的工作证。妹妹的病肯定能治好。我带你们去见一个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神医。”
40.北京一小区健身器材区(日外)
陈竹翠头上包个纱巾,在一个器械上练习臂力。王孟超和秦岚交谈着朝陈竹翠走去。
秦岚看看手里的转业报告:“少他一个,天塌了?我才不会劝他呢。”
王孟超:“就算你帮帮我吧。小朱资质上乘,如果走正路,会成大才。”
秦岚:“是吗?”
王孟超:“走了正路,他还是个好丈夫。”
秦岚:“成个宝了。那我试试吧。”把朱一兵的转业报告装起来,“陈姐,歇歇吧。”
陈竹翠:“王主任,小岚,有没有……”
王孟超:“这个疗程效果不错。”
陈竹翠:“真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41.北京某医院门外街边(日外)
牛大姐嘴角说出白沫,还在说:“我请你们吃顿饭,然后带你们去王主任家。晚上你们可以住他家里……”
小燕冷笑一声:“够了!别演戏了!”
牛大姐怔住了:“我,我演什么戏?”
小燕:“大妈,你认为你讲的这些可信吗?”
牛大姐:“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燕:“你家可真不幸!你老父亲得了俩癌症一个胆囊炎,你老公也得了一个癌症。太惨了。跟你比比,我这点不幸真是不值一提。”
牛大姐:“这是命,摊上了,我有啥办法?真是三癌症一个胆囊炎。”
小燕:“老爷子和你老公都活着?”
牛大姐:“都活着,不信我带你们到家里看。老爷子恐怕过不了年了。机器零件磨损八十多年,又大修几次……”
母亲:“小燕,你啥意思?”
小燕:“你们别插嘴!你们那脑子,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牛大姐:“唉,你啥意思,我咋听着话里有话呢?”
小燕:“这些病都是那个王神医治好的?”
牛大姐:“对呀。”
小燕:“这个神医一会儿去西藏,一会儿在北京,一会又到我们唐山抗震救灾,快赶上孙悟空了。”
牛大姐:“这都是真的呀。”
小燕把眼一瞪:“大妈,我们是有一万多救命钱,就装在这个挎包里。你想智取,没门。你要硬抢,你就试试。走开!”
牛大姐大惊失色:“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是想帮你们。”
小燕:“妈,你去打110。”
牛大姐:“报警?我行得正走得端,我是个好人,我怕什么110。”
小燕:“我们走。背我走,沿大街走,朝有警察的地方走。快点。你真想让他们抢钱啊?她不是一个人,木头啊你!”
铁柱背起小燕就跑,母亲一脸煞白,也跑走了。
牛大姐呆立了一会儿,去把车子打开,发狠地说:“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一定要让你们看看这世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骑车追了过去。
小燕扭头看见牛大姐骑车追来,大声说:“你有完没完?别逼我们。”
牛大姐:“报警吧,报警才好呢!我一定要带你们去见王主任。”
42.总院王孟超家门口(夜内)
王孟超拉开房门,看见门口站着牛大姐和一个警察。楼梯上,前面站着背着小燕的铁柱,后面站着母亲。
王孟超:“这是……”
牛大姐:“大妹子,我不说话,你问吧。”
小燕:“你就是神医王孟超?”
王孟超:“改一个字,军医王孟超。”
小燕:“他爹他老公,俩人得了仨癌症?”
王孟超:“没错。”
小燕:“还有一个胆囊炎?”
王孟超:“是的。进屋说吧。”
小燕:“不急,他有劲。你去过西藏?”
王孟超:“1960年随医疗队在西藏工作了一年。姑娘,你严重贫血……”
小燕:“吐血吐了好几年,能不贫吗?二把刀医生一眼都能看出来。你到过我们唐山?”
王孟超:“是的。1976年大地震后,我随救灾医疗队在唐山工作三个月。”
牛大姐:“警察同志,我没骗他们吧?我真的不是医托,王主任也不是江湖骗子。”
警察:“你要真是医托,他们报警,你早跑了。姑娘,这是军队的医院,你别担心了。”
小燕:“你家有个小病房?”
王孟超:“是的。”
小燕:“病人住你家不收钱?”
王孟超:“不收。快进来吧,是谁把你的心伤成这样!”
小燕又吐了一口血。
王孟超上前一步,翻翻小燕的眼:“张嘴!”又摸摸小燕的脉,“今天吐了几次?”
铁柱:“四次。”
王孟超:“快!下楼,去急诊室。”
铁柱背着小燕小跑下去。
43.总院秦岚单身宿舍(晨内)
房间收拾得干净而雅致。朱一兵忐忑不安地看着秦岚打开礼品盒。
秦岚:“这是我收到的第二份生日礼物。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你没问吗。”
朱一兵:“我在魏主任那里看了花名册。”
秦岚:“还算诚实。”取出项链对着窗户看看,“漂亮。这几天一直跟黎明厮混吧?”
朱一兵:“是的。他在帮我联系医院。”
秦岚:“王主任说你天资聪慧、本性善良,有点道理。坦白讲,我对你也有好感。收下这项链,也未尝不可。”
朱一兵喜出望外:“谢谢,谢谢了。”
秦岚用脚把一只精制塑料垃圾筒从床下踢出来,又拉开抽屉把朱一兵的转业报告拿出来,一手拿项链,一手拿转业报告,“王主任让我向你致歉。他认为你要走正路,可成大才。你要是经不起黎明的诱惑,执意把你我的关系变成军民鱼水关系,我就把这项链扔进垃圾桶里,把你的转业报告还回去。”把项链和转业报告放在桌上。
朱一兵:“我不明白黎明为我指的路为什么是邪路。”
秦岚:“八点钟,科里要讨论一个消化道出血病人的治疗方案。我荣幸地被王主任指定为这个病人的主治医生。这个病人昨天上午被你的偶像黎明以天价住院费为由拒绝收治,差点丢了命。”
朱一兵:“我见过。有个小伙子背着她……诊断时我真的不在场。”
秦岚:“我相信你。”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华贵的红木首饰盒,打开说:“这是昨天快递公司给我送来的。项链、手链加戒指,一万五买不来。想知道是谁送的吗?猜猜看。”
朱一兵干咽几下:“不会是黎明吧?”
秦岚:“想不想看看黎明写给我的情诗?”
朱一兵:“这个王八蛋,他真敢下手啊!”
秦岚:“如今流行朋友妻,戏一戏嘛。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骂他干什么?”
朱一兵:“我以为他是激我……”
秦岚脸色一变:“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谈恋爱还要聘个顾问,真让我开眼啊!你说,我留下哪件礼物?你的,还是他的?”
朱一兵:“他妈的,姓黎的,做事总该有个底线吧?”
秦岚:“好了。科里要对黎明拒收的病人会诊。我没工夫跟你闲磨牙。给你两个选择。一、留下你这条项链,烧了转业报告,替我把这狗屁东西还给黎明。二、把转业报告留下,带上你们俩的东西滚蛋!”拉开门出去,门用力关上了。
朱一兵呆站一会儿,抓起红木首饰盒,用力摔在地板上:“混蛋!讲点游戏规则,行不?你以为你是皇上啊?谁的女人你都敢动?”
44.肝胆外科医师室(日内)
王孟超、魏主任、秦岚、张丽丽和五六个医生围坐在长条桌周围,研究小燕的治疗方案。
王孟超:“病人已做过两次手术,摘除脾脏那次属于误诊。十天前,他们带了两万五千块钱来北京,先后被四家医院拒收,有两家医院为患者做了CT、核磁共振检查后拒收。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朱一兵进了医师室,悄悄坐在一个角落。
魏主任:“挺不幸的。”
王孟超:“病可以通过手术治愈,关键问题是费用。”
魏主任:“大概需要多少钱?”
秦岚:“昨晚,我和王主任、张护士长制订了一个手术方案,估计需要两万到两万两千。”
魏主任:“不多嘛。”
张丽:“患者只有一万五六,差七千。”
王孟超:“我的意见是:马上给患者做手术。我愿意担保。”
秦岚:“我也愿意担保。魏主任,您放心,我和王主任愿意资助这个病人,这是我的存折,上面有一万五千元。”
魏主任:“你们误会了。决定开这个会,是因为医治这个病人有特殊意义。我们军队医院不能见死不救。我马上向院里请示,为这个病人开通绿色生命通道。院里如果不同意,肝胆外科做她的担保人。”
45.总院手术室(日内)
小燕被推进手术室。
王孟超:“准备麻醉了,别害怕。就像做个梦一样简单。”
小燕的眼角无声地滚出两串泪珠:“对不起,我把你想成坏人了。”
王孟超微笑着拿块纱布擦擦小燕的眼泪:“别哭。我不怪你。”
小燕:“你为什么一直对我笑?我说难听话,你一点都不生气?”
秦岚:“别哭了。王主任从来不生病人的气。”
小燕:“我爸从来不生我的气,他死十年了,为我死的,车祸……”
王孟超:“想点高兴的事好吗?”
小燕:“铁柱哥爱我,他谁也不爱,爱我。”
王孟超:“我们都看见了。铁柱是个好男人。”
小燕:“我真的想嫁给他……可惜……”
秦岚:“别哭了。你肯定能做新娘。”
小燕摇摇头:“我不想死,不想死。我不相信还有下辈子,我想报答他……没有铁柱,我早死了。”
王孟超:“不说了。等一会儿再说。”
小燕抓住王孟超的手,把一个玉石胸坠放在王孟超的手心里:“收下吧,我们没钱给你送红包。这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你别嫌弃,这是我爸给我买的十二岁生日礼物,你别嫌弃啊。”
王孟超表情复杂,微笑中掺了很多苦涩:“我不嫌弃,我收下。你放心,我会尽力的。推进去,麻醉。”
小燕带着哭腔:“王主任,我不想死——”
王孟超低头看看玉坠,长吁一声。
46.肝胆外科病房(日内)
躺在病床上的小燕慢慢睁开了满带忧伤的大眼睛,眼前又是王孟超面带微笑的脸。
小燕惊道:“还没做?我没救了?”
王孟超:“手术很成功。”
小燕:“做完了?”
王孟超:“做完了。别动,让我听听。”右手用兰花指捏着听诊器。
小燕好奇地:“王主任,你的手指,为什么这样?”
娟子:“小指头是全身最凉的地方,王主任怕小指头凉着你。”
王孟超听了小燕的心肺后微笑着:“小燕,现在,我以医生的名义告诉你:你不但可以做新娘,而且可以做母亲。”
小燕颤抖着声音:“是吗?”顿时泪如泉涌。
47.肝胆外科医师室(日内)
张丽丽用计算器算账:“一万五千四百。秦医生,祝贺你们。”
秦岚:“没用一个肠吻合器,王主任缝了一个半小时,跟绣花似的。”
朱一兵带着两个病人家属进来了:“请坐。我跟你们说说,这个血管瘤……”
秦岚看了朱一兵一眼,会心一笑,拿着病历夹出去了。
48.肝胆科小燕的病房(日内)
同病房的病人家属扶着病人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小燕和铁柱两个人。
小燕充满爱意地看着铁柱:“你过来,坐这儿。”
铁柱满脸喜悦坐在病床边,看着小燕傻笑着:“燕儿,跟做梦似的。”
小燕对着小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好看吗?”
铁柱连连点头:“好看,真的好看。”
小燕:“我想让你亲亲我。”微闭上眼睛仰起脸,嘴唇微微张合着,“亲亲我。”
铁柱紧张地看看病房门,飞快地在小燕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小燕:“不行!没亲对地方。”
铁柱:“我再亲一下。”又亲一下小燕的脸。
小燕:“没看过电影?”
铁柱:“看过。”
小燕:“人家亲哪儿?”
铁柱:“亲嘴。”
小燕:“不笨嘛,亲吧。”
铁柱呼吸局促:“我,我不敢。”
小燕猛地睁开眼:“你嫌我是个病秧子!”
铁柱:“咋会呢?”
小燕:“那好。王主任说了,我还能生养。我答应嫁给你,给你养儿育女。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答应了,你就用手摸摸我的心。”伸手扯开衣领。突然间把玉坠摸出来了,“这个东西怎么在这儿?”
铁柱:“你挂十几年了。”
小燕大惊:“王主任骗了我!他没给我治。”
铁柱:“你别瞎嚷嚷。”
小燕撩开被子,掀开衣服,拍打着自己腹部上的两道疤痕:“看看,这是几个疤?”
铁柱凑近看看:“俩疤。”
小燕:“我做过几次手术?”
铁柱:“三次。”
小燕:“三次咋只有俩疤?你们都在骗我,骗我!王主任根本没给我做手术!你们都在骗我。”流着眼泪,双手捶打着铁柱。
张丽丽推门进来了,后面跟着娟子。
张丽丽:“喊什么?大喊大叫干什么?”
小燕:“你们骗我?你们根本没给我做手术!”
张丽丽:“你说什么?”
小燕:“刀口呢?你们做手术的刀口呢?你们都是笑面虎,只知道骗钱。啊,穷人挣钱容易吗?”
张丽丽厉声道:“白小燕!你仔细看看右边这条疤?是新的是旧的?”
小燕仔细看看:“新的。也是旧的。”
张丽丽:“你要当新娘,你要当妈,肚子上横一刀竖一刀割开,好看吗?王主任从你这条旧伤口下的刀。为了让你漂亮点,王主任多站了两小时!他七十多了,你知道吗?”
小燕低头摸着肚子上的刀口,泪珠儿一滴一滴滴在伤疤上。
铁柱低头看看刀口,又忍不住用手摸摸,啧啧嘴:“乖乖,真的遇上神医了。”
小燕抹一把眼泪:“不是神医,是军医。”
49.总院手术室内(日内)
病人已经麻醉完毕,主刀医生朱一兵站在的主刀席上。秦岚站在手术台对面。刘冬和另一个器械护士分站在朱一兵两旁。两位器械护士面前,都是堆成小山一样的止血钳、手术刀、剪子、纱布等手术必备用具。
朱一兵看看对面的秦岚:“切除这么大的动脉瘤,大闺女上轿,头一回啊!师妹,不瞒你说,我心里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也许是我的滑铁卢。”
秦岚:“镇静!镇静!你要相信你自己。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我坚信不疑。”
朱一兵拿起了手术刀:“砸了,病人死亡,我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王孟超穿着手术衣进来了:“成功了,你就是军区总医院第一个敢吃大型血管瘤这个螃蟹的人。”
秦岚:“王主任……”
朱一兵:“王主任,您来巡视吗?”
王孟超:“不。我自愿来做你的助手。”
秦岚:“助手?”
王孟超:“对。小朱,开始吧。”
朱一兵:“王主任,我是第一次做这种大动脉瘤手术,一点成算都没有。您的职务和职称都比我高,您在现场,手术失败……责任要由您来负!”
王孟超:“你主攻动脉瘤,是我的主意。我该负这个责,手术吧。”
朱一兵:“王主任,您……”
王孟超:“大老爷们儿,婆婆妈妈干什么。开始吧。”
朱一兵冷静片刻,在患者的腹部上划了一刀。血从刀口处向外冒,刘冬和另一个器械护士给朱一兵递止血钳,并用纱布稀释刀口溢出的鲜血。血被止住,朱一兵又朝患者皮肤深层划了一刀。患者的内脏露了出来。
50.肝胆外科护士站(日内)
小燕一家三口带着行李又返回护士站。张丽丽和几个护士正在忙碌。
张丽丽:“怎么又回来了?”
小燕:“王主任啥时回来?”
小娟:“手术不顺,谁知道呢?”
张丽丽:“走吧,王主任不争礼。回家吧。”
小燕:“我要见见王主任。”
张丽丽拿着一包东西出去了:“真犟!”
51.总院手术室内(日内)
病人腹腔动脉血管突然爆裂,鲜血成喷射状射出,溅了朱一兵一身。
朱一兵:“止血钳。止血钳——”
两个器械护士轮番把止血钳递给朱一兵,七八把止血钳放进腹腔,鲜血还是在往外冒。秦岚抱着一大包纱布放到病人腹腔吸血,但无济于事,鲜血还在喷射。
朱一兵慌张道:“止血钳,快!”
王孟超拿着一只大号止血钳在消毒液里浸泡一会儿:“镇静,小朱,主刀医生必须镇静!多上纱布。给你。看准了,再下钳子。”
秦岚、刘冬轮番用纱布吸血,喷射血的动脉血管露了出来,朱一兵用大号止血钳把出血点死死夹住了。
朱一兵的额头上渗出一层黄豆大小的汗珠。王孟超拿起纱布为朱一兵擦汗。
王孟超:“小朱,看清了,下刀。”
朱一兵一刀下去,把鹅卵大小的动脉瘤割了下来。
秦岚高兴地:“成功了。”
朱一兵双手捧着肿瘤,仔细看看,顺手把肿瘤扔进垃圾盘中。
王孟超把肿瘤从垃圾盘中拿起来,用纱布仔细把肿瘤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双手捧起肿瘤郑重地放在一只干净的搪瓷盘中,轻轻地说:“肿瘤也是患者身体的一部分。我们做医生的,决不能轻视和亵渎它们。这是对生命的尊重。还有,肿瘤在离开病人身体的第一时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形态,医生必须看清楚。你们看,它的颜色已经发生变化。这些细微的变化,医生必须清楚。愣着干什么?该打扫战场了。祝贺你。”
52.总院王孟超家门洞(夜外)
王孟超佝偻着身子往家里走,突然三个黑影从花坛边闪出来。
小燕:“王主任,是王主任。”
王孟超:“小燕,还没走啊?”
小燕:“你救了俺的命,不跟你打个招呼就走,还叫人吗?你不让剧烈运动,不好给你磕头,就给您鞠个躬吧。”说着朝王孟超鞠个躬。
王孟超:“当心伤口!”
小燕扑在王孟超身上号啕大哭。
王孟超:“快当新娘了,哇哇大哭,丢不丢人啊?天黑了,你们到我家吃顿饭,住一晚,明早再走吧。”
小燕用力抓抓王孟超的胳膊,“你比我还瘦,是不是有病啊?”
母亲嗔怪道:“小燕,咋说话哩?不吉利。呸!”
王孟超笑了:“医生也是人,也会生病。上楼吧。”
小燕:“不了。快走。”
三个人一溜烟跑走了。王孟超摇头笑笑,一脸高兴。
53.北京一住宅区工地(日外)
冬天的京城天空灰蒙蒙的,几栋住宅大楼的主体框架已经建起来。塔吊正在工作,建筑工人们在忙碌着。
54.北京张丽丽家(夜内)
张丽丽收拾好旅行箱。朱辉正在电脑前查看新闻。
张丽丽拎着箱子站到书房门口:“司机同志,到点了。”
朱辉:“稍等!真他妈的混蛋!”
张丽丽:“嘴巴放干净点。谁又惹你了?”
朱辉:“医院。医院逼债,两个女儿只好把母亲送到火葬场。”
张丽丽:“医院只管治病,不管火化。”
朱辉:“这个老太太还活着。”
张丽丽:“那是当子女的不孝。”
朱辉:“他们是被医院撵出来的。”把电脑关了,“始作俑者是医院。这个小女儿在夜总会坐台,硬是挣不够药费。真是惨啊。”
张丽丽:“行了,上万家医院,啥鸟没有?快点快点。”
朱辉:“来得及。这才几点。”
张丽丽:“还要去接王主任。”
朱辉:“王主任去内蒙看小朱?小朱乐意吗?”
张丽丽:“快点。王主任和小朱如今是情同父子。你把人想好点行不?”
朱辉:“王主任上演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如今喂不熟的白眼狼多得是。”拎着箱子出去了。
张丽丽:“我让你帮忙找的那个人,有信儿吗?”
朱辉:“难度很大。北京叫张秋海的,有一千七百多。王主任为什么要找他,一找就是六七年?”
张丽丽走向电梯:“他说是他的一个战友。”
55.某军区某合成训练基地(日外)
坦克车、装甲车在平原上疾驰,碾出滚滚烟尘。特种兵在攻占一个高地。伊尔—76临空,向高地上空投装甲运兵车和空降兵。
特种兵和空降兵配合着向高地攻击前进。
(用中俄联演相关镜头。)
56.训练场战地救护所(日外内)
帐篷搭在草地上。秦岚穿着迷彩服站在帐篷外面。王孟超和张丽丽跟着魏主任坐着敞篷吉普车停在秦岚面前。
秦岚高兴地:“终于见了娘家人了。三个半月了,日子好长。”
魏主任:“演习导演部对你们的表现十分满意。你和小朱给医院争了光。”
王孟超:“黑了,瘦了,更健康了。”
张丽丽:“小朱呢?”
秦岚:“正在手术。”
张丽丽:“什么手术?你怎么……”
秦岚:“疝气。朱医生让我回避。王主任,果真都是小手术。阑尾炎我都做了八例。王主任,您在内蒙可太有名了。”
王孟超:“我来过上百次,诊治过几百人。我很喜欢这草原,辽阔,大气,啥都能包容。”
救护车呼啸着开过来停下。战士们抬着一个腹部都是血的战士下来。娟子也下了车。
王孟超:“伤哪了?”
娟子:“空降,障碍物割破了腹腔,肠子都流出一堆。”
王孟超:“我来吧。剪子。止血钳、纱布准备。里面太挤,抬出来,放这上面。快!”
57.唐山城乡结合部平房区(日外)
小燕在平房前面洗衣服。
母亲回来看见,把盆子拖到一边:“不听话,动了胎气怎么办?”
小燕笑:“没那么娇气吧?”
母亲:“你是跟阎王爷打过照面的人,小心没大差。”
铁柱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小燕:“请到假没有?”
铁柱:“请到了。再忙三天,咱们下周一去,要不要给王主任打个电话?”
小燕:“不用。打电话说什么?说我怀孕了?多没劲。咱们去看王主任,目的只有一个:告诉他,咱们活得还不错。没啥好显摆的。”
58.总医院停车场(日外)
黎明和朱一兵站在一辆黑色的奔驰前。
黎明把一本又一本医学杂志摆在奔驰车的前车盖上:“真不够意思,发了这么多论文,我竟不知道。”
朱一兵:“不值一提。”
黎明:“不是院长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挖这个人,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已经成治血管瘤的大专家了。”
朱一兵:“专家谈不上,只是个熟练工人,”
黎明:“别谦虚。不是个该谦虚的时代。我们院长说了,只要你肯脱军装过去,可以专门为你组建一个血管外科,给你副高职称,上报国务院专家特贴。一步到位,跟我平起平坐。”
朱一兵:“不错,挺诱惑人嘛。”
黎明笑着捣朱一兵一拳:“一兵,为个女人,至于吗?我不就是给你今天的女朋友送过一次生日礼物吗?避我如瘟疫,避了大半年,至于吗?”
朱一兵:“你多心了。”
黎明:“多心?算了,朋友嘛,交往嘛,宜粗不宜细。刘备说什么来着?兄弟如什么?妻子如什么?这是至理名言。哪大哪小弄不懂,能成大事?明说吧,我动员你脱军装,也是有私心的。一个好汉三个帮。你要过去,要不了三年,我们医院外科,就是你我的天下。”
秦岚走过来道:“雄心万丈,让人热血沸腾。黎师兄走得挺顺,腐败升级,广州本田变成德国奔驰了。可喜可贺。”做戏地抚摸着汽车。
黎明把杂志收好:“小师妹,别说那么难听。在当今社会上混,都不容易。要出台个司法解释,不知你们听没听说?”
秦岚:“什么司法解释?”
黎明:“什么叫商业贿赂。病人和医生之间发生的金钱关系,统统不属于商业贿赂。也就是说,医生收病人的红包,与法律无关。”
秦岚:“噢,怪不得你有实力换车,下次该买法拉利跑车了。”
黎明:“为什么不?这都是劳动所得,符合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原理,符合法律规定,怕什么?师妹,操练一年多,你的早期乳腺癌保乳术,在圈内已有些名气……”
秦岚:“纠正一下,这不是我的原创,在我们医院,原创者叫王孟超。”
黎明:“换个说法,在这个朝阳产业领域,你已经青出于蓝。我们医院也欢迎你加盟。”
秦岚:“挡不住的诱惑啊。可惜本人不愿吃回头草。再说呢,每个人的人生底线不一样。我的底线不是不违法。道不同,不相与谋。再见,黎大主任。一兵,别迟到了。”
朱一兵:“我马上到。”
黎明:“啥时给个音儿?”
朱一兵:“老黎,你容我想想。对不起,有个会诊,电话联系。”说着人已经走了。
黎明:“重色轻友!你记着:好机会不会像牛毛一样多。”
59.北京某医院外街边(日外)
小燕坐在椅子上擦着眼泪。
铁柱:“别哭,对孩子不好。”
小燕:“谁哭了,我是伤心了。”
铁柱:“伤心更不好。”
小燕:“都怪你,也不问牛大姐要个电话。”
铁柱:“问王主任要吧,他们熟。”
小燕:“我想见一个人。”
铁柱:“见谁?”
小燕:“这里边的人。”
铁柱:“谁?”
小燕:“那个黎医生。”
铁柱:“见他干什么?”
小燕:“我要告诉他,我还活着,做了新娘,就要当妈妈了。”说着朝医院方向走。
铁柱追了过去。
60.北京某医院停车场(日外)
停车场停着各式各样的小车。小燕和铁柱贴着停车场的边往门诊大楼里走。停车场一角蹲着四个抽烟的男人,男人警觉地看着停车场的出入口。
黎明开着奔驰车进了停车场,打开车门夹着黑皮包下来了。
小燕伸手一指:“你看,是他不?”
铁柱:“那天他穿白大褂。”
一男人喊:“黎主任——”
黎明扭头朝男人看一眼。
高个男人:“没错!干吧。”
四个男人两个拎着木棍奔向黎明的黑色奔驰车,两个奔向黎明。两个拿棍子的男人抡起棍子对着奔驰一顿乱砸。
黎明大喊:“保安,保安——”
话音未落,黎明被两个男人打翻在地。
小燕惊得捂住了嘴。
黎明:“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
高个男人:“没说的。按住他的右手。拿棍子来。”接过棍子,朝黎明的右手猛砸。“老子废了你这个医霸。你们撤。”
黎明惨叫一声,疼昏过去。
三个男人迅速逃离现场。四五个保安过来把高个儿男人团团围住。
高个男人:“没你们的事。这王八蛋把我爹治死了。他用钱摆平了这事。”掏出手机拨个号码,“110吗?我报警,不,我自首。没办法,我废了一个王八蛋医生。”
61.肝胆外科护士站(日内)
朱辉、张丽丽、王孟超、秦岚、朱一兵几个人围在护士站前。
张丽丽:“人都接不到,你可真能干。”
朱辉:“你就别添乱了,我怎么知道六里桥有三个长途汽车站。”
王孟超:“什么病,你知道吗?”
朱辉:“具体我说不清。这个王长栓,按辈分管我叫哥。他们家跟我们家,结了五十多年仇。土改……”
张丽丽:“写长篇小说呀?说病。”
朱辉:“这王长栓半年多都是用肚脐眼解大便,前两天,说是肠子坨住了。保定、石家庄的医院都不收,这才求到我爹。我就说我认识一个能治所有肚子里的病的神医,所以……”
张丽丽:“你连吭都没吭一声。”
朱辉:“穷邻居的事,怎么好烦你?我爹来电话说,王家的亲戚,东拼西凑,凑了两万多块钱,要我务必把人治好。谁知……”
王孟超:“你别急。病人原先直肠有问题,最近又添了肠梗阻。生命危险暂时没有。你们两家真有仇?”
朱辉:“真有仇。我爹当支书那些年,挺霸道,把王家老汉打成右派了。这个王连贵,生了七个女儿,才生了这么个小儿子……”
张丽丽问:“罗嗦!王主任,有仇怎么了?”
王孟超:“有仇,他们就不会主动找朱辉。他们身上有钱,肯定会去大医院就诊。你去各大医院看看。”
朱辉忙不跌地跑了,差点撞住小燕。
王孟超:“小燕?铁……小燕,是你吧?”
小燕:“王主任、秦医生、护士长,我是小燕。”
张丽丽:“红白红白的,真好看。这大包小包的,哪里又不舒服了?”
小燕:“舒服着呢。王主任,我怀孕了,真的怀孕了。我要来给你们说一声。到你家去了,你家没人。铁柱,快把东西拿出来。”
张丽丽:“干什么?小燕,不兴这个。”
小燕把一张狗皮褥子拿出来,“除了我妈给王主任缝的这张狗皮褥子值个仨瓜俩枣,别的东西,扔到北京大街上都没人要。王主任腰不好,我们还记着。收下吧,这肯定不算受贿。收下吧,王主任。”眼泪都快下来了。
王孟超:“我收下。小燕,我搬家了。你真的没必要跑这一趟。”
小燕:“有必要。我想让那个黎医生看看,王主任已经把我治好了,我要当妈了。”
秦岚:“小燕,你可真有意思。见到黎医生没有?”
小燕:“他让人给打了。”
秦岚:“打了?”
小燕:“车也叫砸个稀巴烂,右手叫棍子打得血肉模糊。”
王孟超:“为什么?”
小燕:“他欺负病人呗。打人的头头自己报了警,说他宁愿坐牢,也要除掉姓黎的。”
王孟超:“可惜!小朱,小秦,你们快去看看。这个黎明,医术可真不错。”
62.北京某医院病房(日内)
黎明两眼空洞望着天花板。朱一兵和秦岚默默走出病房。泪珠从黎明的眼角溢出。
63.北京某医院大厅(日内)
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拉着王连贵老汉的手,走到一个柱子旁:“识字吗?”
王连贵:“这叫什么话!我教了三十八年小学。”
中年男子指指柱子上一个重要提醒牌子:“老先生,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王连贵念道:“不要从陌生人手中买专家门诊号!不要让陌生人代办交费、取药手续。请保管好自己的贵重物品。”
中年男子:“你们被骗了。”
周喜梅:“她是个女的,也穿这样的白大褂。”
中年男子:“谁说骗子都是男的?这种白大褂满大街都能买到。”
周喜梅:“那些化验单啥的骗子也拿走了,这可咋办?”
中年男子:“咋办?明天再来挂个专家号。”
周喜梅:“我早上四点钟都来了,花了八十块挂的号……”
王连贵用手打自己的脸:“三千五打水漂了。你以为你是谁?连个女骗子都看不出来,真是白活了。”
周喜梅:“爹,别打了。就当大旱一年没收成。明早我再来排队。”
朱辉满头大汗跑进来:“王大伯,王大伯,可找到你们了——长栓兄弟呢?”
王连贵和周喜梅不信任地看着朱辉。
朱辉:“啥都不说了,王神医在等着呢。”
64.肝胆外科治疗室(日内)
三十多岁的王长栓佝偻着身子蜷在床边,腹部漏出一截肠子,肠子向外滴着黑黄色的秽物,秽物滴在摆在床边的一个痰盂里。一脸憨厚的汉子坐在床边,用身子支撑着妻子的身子。王孟超仔细查看患者漏在外面的肠子。秦岚和朱一兵戴着口罩站在王孟超身边弯腰看着。张丽丽和两个护士站在门口,眉头皱着。显然,这间屋子里的气味十分难闻。
突然,王孟超取下口罩和橡皮手套,伸手仔细摸摸肠子,又用手接几滴秽物放在鼻尖仔细嗅嗅。秦岚和朱一兵也把口罩去掉。王孟超没说话,过去洗洗手,径直出了诊断室。秦岚和朱一兵跟了出去。
一家三口人,凄惶地相互看着。
王长栓:“爹,不治了。我信不过朱家的人。”
王连贵:“别瞎说。朱辉是想帮忙。”
65.肝胆外科医师室(日内)
王孟超一脸凝重翻着一厚叠病历,然后,面对窗子站住了。
朱辉:“王主任,您也没招?”
张丽丽:“神仙也有不会治的病。真多事!”
朱一兵:“基本上是死缓,讲清楚,可以不收。”
王孟超转过身:“不收,他只有等死。拖着一大截回肠,直不起腰,睡不成觉,这叫生不如死!”
张丽丽:“王主任,别考虑我们跟病人的关系。治不了,就是治不了。”
王孟超:“手术太草率,真为有这样的同行脸红。可以说,病人今天的痛苦,是不讲医德,医术低劣的庸医一手造成的。坦白说,我真没什么把握。”
张丽丽白了丈夫一眼:“王主任一世英名,很可能叫你给毁了。”
朱辉:“王主任,实在抱歉。”
王孟超来回踱着步,表情极严肃。
秦岚:“王主任,给他做个人造直肠吧。至少,可以减轻些痛苦。”王孟超:“不行!这个方案,属于临终关怀。他的回肠还有弹性,他的排泄物的味道还没有变质。这说明他的体质不错,内脏功能基本正常。这种情况,医生没理由拒绝医治。”说着又出去了。
66.肝胆外科治疗室(日内)
王孟超进了诊疗室,用悲悯的眼神看着王长栓,蹲下来,拉住王长栓的手:“你这病一是治坏了,二是耽误了。说说,你有什么要求?”
王长栓用力抬起头:“不是有那个安乐死吗?你帮我死了算了。”
王孟超:“先不说死,远着呢。说吧。”
王长栓粲然一笑:“走上黄泉路的人,还敢有个啥要求?”丢出一串冷笑,“狗儿睡觉,还知道卧下舒坦,猫儿屙屎,还知道用土盖上。我这样子,连个狗儿猫儿都不如,难受死人,丢不死人!”呜呜哭起来,“我有啥要求?能像个人睡觉,像个人屙屎就行了。”擦把眼泪,“大夫,你把我当死马医吧,治死了,我认命。”
王孟超点点头:“这个要求不算高。我无法拒绝你这个要求呢。你肯把命都托给我,我一定尽力让你活得像个人。明天上午,给他做回肠和直肠吻合术。”像一个刚下了战役决心的主帅,大步出了诊疗室。
67.肝胆外科医师室(夜内)
桌上放着百元、伍拾元、贰拾元、拾元、伍元和壹元的几叠钞票,小面值钞票,都很破旧。
娟子用手按着计算器:“没错,一万七千三佰七十七块。”
张丽丽拍拍钱:“不是说带了三万块吗?叫人骗了三千五,剩下的也不是这个数。”
王连贵坐在椅子上,脱下鞋子,从鞋垫底下取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张丽丽。
魏主任看着周喜梅:“你有没有?”
周喜梅:“俺还有三百,防万一用的……”
张丽丽:“已经是万一了,掏啊?”
周喜梅难为情地:“不好掏,缝在……”
张丽丽:“出门向左,走到头,是女卫生间。按这个方案,还缺八九千……”
王连贵老泪纵横:“实在没有了。长栓这病,花了十一万了。我家,七个闺女家,都叫这病给榨干了。辛辛苦苦三十年,一病回到改革前……不瞒你们说,我把房子都抵给人了……”
秦岚:“八个家庭还治不起一个大病?”
周喜梅跑进来,把裹在塑料纸中的三百元取出来递给张丽丽:“治不起。小病拖,中病扛,大病等着见阎王。没法。”
张丽丽:“缺口部分,我先垫着吧。魏主任,您看呢?”
魏主任:“大叔,大妹子。治这病,确实需要两三万。如今,医院都市场化了……”
王孟超从百元钞票中取出一千块递给周喜梅:“留着。你们也得吃饭。钱,你们也不用借了,就这些吧。借了钱,不是要还吗?请你们俩回避一下。”
王连贵:“大夫,你也不肯治了?”
王孟超:“不。放心吧,明天准时手术。请回避一下。”
王连贵和周喜梅出去了。朱辉拿着公文包跑了进来。
王孟超拿起笔在手术方案上画着:“肠吻合器不用。进口一次性材料不用。能省就帮他们省点吧。”
张丽丽:“起码要缝合三个地方,您不要命了?看您最近瘦的,手工缝,五个小时下不来……”
王孟超:“小魏主任,真对不起。我这几笔勾下去,医院少收入几千,咱们科也少收入几百。八年医改,说好说坏都有。上面拨款一年比一年少,都像我这么干,医院只能关门。可我还是认为医院不能只顾挣钱。”
魏主任:“华老师,我们……”
王孟超:“请让我把话说完。小魏,蒙你收留,我又在手术台前站了八年,做了八百多台手术,对你和肝胆外科的战友们,我一直心存感激。”
魏主任:“王老师……”
王孟超:“别打断我。我知道我是个不合时宜的老古董,早就跟不上形势了。我这个人太固执,对医乃仁术,笃信不疑。我一直认为,把医院都推向市场,让看病难,让看病贵,让穷人看不起病,早晚要出大事。我这心里很苦,很矛盾。我深知,八年来,我真的没为咱们肝胆科创造多少物质财富。我收治的病人最多,可收益不多。在这方面,我真的愧对肝胆科。我自觉身体还不错,还想继续干。可是,我一碰到今天这种情况,这心里……为了救王长栓一条命,为了帮助帮助王长栓和他的七个姐姐八个家庭,手术方案就按我说的定下吧。今后,我一定要学会说:您来看病,带了多少钱!”老泪盈满了他的双眼,“原谅我的固执吧!”深鞠一躬后,大步出了门。
秦岚、张丽丽、娟子都在擦眼泪。
魏主任:“真是掏心窝子的话。按老爷子的方案准备吧。”
68.手术室(日内)
手术室门打开了。几个护士把王长栓推了出去。
朱辉在门口问:“怎么样?”
张丽丽:“手术非常成功。”
朱辉:“老爷子呢?”
张丽丽:“站了四个小时,坐着缝了三个半小时,快散架了。”
朱辉取出相机进了手术室。王孟超坐在高椅子上,抬手把口罩取下来,又想把手术帽取掉,右手抬了几次,都没抬到头上,只能坐着微笑着喘气。朱辉按下了快门,把王孟超标志性的微笑拍了下来,定格了。
69.北京芍药居王孟超新家(夜内)
王孟超的新家依然简陋,房子里都是旧家具。那张旧小床摆在大客厅的一角,旧电视上方仍挂着“医乃仁术”和“仁者爱人”两幅字,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白求恩的工作照、《希波克拉底誓言》和那首以“一片冰心在玉壶”作结语的唐诗。王孟超把安在天花板轨道上的布帘来回拉了两次。
王孟超:“挺有创意,不错不错。”
周艳丽收拾着还十分凌乱的家:“叫钱逼的。三米五宽的屏风,最便宜也要两千块。”
王孟超:“布帘好,一年换个花样,一年一个新风景。”
周艳丽:“老王,说正经的,查查身体吧。”
王孟超:“联系了,下周做。夏天我的饭量啥时候大过?真是抽不出时间。”
周艳丽:“不能拖。”
王孟超:“不拖。身体是外科医生的本钱。”
王孟超走到窗前看看万家灯火的城市,自言自语着:“搬家了,来家的病人少了,看不见病房、手术室和治疗室的灯光,觉得这心里空了一大块。”
周艳丽做着家务笑着:“受累的命!要不要打个广告:外科大夫王孟超家在芍药居?”
夫妻俩相视大笑起来。
70.总院CT、X光、核磁、造影室(日内)
一组高技术查病镜头闪过。
71.肝胆外科护士站(日内)
王孟超一脸忧虑走到护士站旁。秦岚带着刘冬把病人推出来。
秦岚:“王主任,我们去了。”
女病人突然坐起来:“老公,红包给了吗?”
男人急红了脸:“都办妥了,瞎叫个屁!”
女病人:“我不想死。”
张丽丽看着病人远去:“查没有?”
王孟超:“昨天查了。不要为我再接收病人了。”
张丽丽大惊:“天啊!啥不好?”
王孟超:“胃肠镜检查,胃蠕动频率过缓。又没先兆症状,我担心是……”
张丽丽:“皮革胃?”
王孟超点点头:“把约好的病人转给魏主任他们吧,给他们说一声对不起。老护士长了,你啥没见过,还掉眼泪?我走了。”把红包交给张丽丽,“退掉。”
张丽丽:“你,你该住院。”
王孟超扭头灿然一笑:“早一天,迟一天,都是它。我答应过患者亲自主刀,不能失信。替我保密,暂时保密。”
看着王孟超的背影,张丽丽忍了又忍,还是任由泪珠滚了下来。
72.总院手术室内(日内)
无影灯下,是一双堪称完美无缺的坚挺的乳房。乳房周边一直延伸到患者的双侧腋下,都被秦岚画上了蓝线。
刘冬惊叹道:“好漂亮,好漂亮。”
秦岚摇摇头:“可惜是晚期了。太美了,真不忍心下刀子。”
王孟超走进来:“准备好了吧。”
秦岚:“王主任,真可惜。”
王孟超从手术台上拿起画线笔:“小秦,早期乳腺癌保乳术,只能靠你了。下点气力多找些志愿者。”俯下身子,把秦岚画的底部的蓝线往上画了一厘米左右。
秦岚:“我画错了吗?”
王孟超:“技术上你画得无可挑剔。下边留个依托,好安人造乳房。全割了,人造乳房会往下滑,难看。”
秦岚:“仁者,大爱也。对吗?”
王孟超:“你悟性极高,定能青出于蓝。开始吧。”
73.总院造影室(日内)
一个戴眼镜的医师把检验报告单交给周艳丽:“周大姐,可以确诊了,皮革胃。”
周艳丽:“你说什么?”
医师:“办住院吧,这种胃癌很凶险。”
周艳丽瘫坐在椅子上。
74.院长办公室(日内)
院长:“确诊了?”
魏主任:“可以确诊了。”
院长:“他人呢?”
张丽丽:“院长,王主任正在做手术。”
院长:“准备病房,研究治疗方案,需要什么,院里提供什么。”
75.总院手术室(日内)
患者两个漂亮的乳房已被成功切除。王孟超坐在高凳上,大汗淋漓地在认真缝伤口。两个器械护士轮换用纱布给王孟超擦汗。秦岚拿着营养液瓶,把吸管塞到王孟超嘴里。
秦岚:“剩下的我来吧,您的脸色很不好。”
王孟超:“不!我答应过她,亲自割,亲手缝,不能食言。再说,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台手术了。”
刘冬:“最后一台?下周一还排一台……”
秦岚疑惑地看着王孟超。
王孟超聚精会神地缝合着伤口,已缝合的伤口,针脚像机制拉链一样均匀美观。
76.北京某健身俱乐部(夜内)
王守仁院士和秦岚在门外看里面几十个女人在跳健身操。陈竹翠跳得非常自信,面部一直挂着笑。门打开了,女人们说笑着涌出门。王守仁和秦岚走到正在收拾衣服的陈竹翠身边。
陈竹翠:“王院士,小岚,我体检合格了。三个月后,我将重返蓝天。王主任呢?”
王守仁:“祝贺你,小陈。”
陈竹翠:“王主任呢?”
秦岚流着泪道:“他刚刚做了胃癌手术。”
陈竹翠大惊:“什么?王主任也会得病?不可能!”
王守仁:“胃癌晚期。”
陈竹翠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天哪!我要去看他,马上去。”疯一样跑走了。
77.总院王孟超病房(夜内)
周艳丽:“别说了,睡会儿吧。”
王孟超:“刀口可真疼。说说话好些。”
周艳丽:“说吧。”
王孟超:“我有个大缺点:不顾家。我愧对两个儿子。”
周艳丽:“儿子们都理解你。”
王孟超:“我一定要向他们道个歉。”
周艳丽:“有必要吗?他们都成人了,过得不错。”
王孟超:“有必要。我还得向你道个歉。”
周艳丽:“为什么?”
王孟超:“二十四年前,你得癌症住院,我的表现可不怎么样。每天忙到深夜才去看你,一挨着你住的病床,我就睡觉,啥事都没给你做过。”
周艳丽:“提这些干什么。”
王孟超:“你用绳子拴住我这个手腕,夜里,你想让我帮你,你还得拉绳子。看你这几天把我侍候的……我真的觉得当年太对不住你了。我做的哪像个丈夫?我道歉。”
周艳丽:“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当年我都没生你的气,现在你道什么歉。”
78.总院南门鲜花店(日外)
少妇:“有更好一点的吗?比如马蹄莲。”
卖花女:“是看王孟超王主任吧?”
少妇:“是的。兰花也行。”
卖花女:“请你等十分钟。你是他的病人?”
少妇:“是的。我要七十二朵。今年他七十二岁了。”
79.总医院王孟超病房(日内)
房间内摆满了鲜花。张丽丽、秦岚、朱一兵、朱辉进屋落座。周艳丽给每人都倒了一杯茶。朱辉拿出了笔记本、笔和录音笔。
王孟超摆摆手:“朱辉,把那些东西都收起来吧。我不是开新闻发布会。”
朱辉:“我真的准备写写您。很多人都认为您就是一个活着的白求恩。”
王孟超笑着摆摆手:“打住,打住。相隔云泥。白求恩只有一个。空前是肯定的,会不会绝后,我不知道。当年,白求恩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医生之一。掌握治肺结核技术的医生,当时只有十三个,白求恩占一个。世界上跟我水平相当的医生,恐怕有十万二十万。”
朱辉:“您也太谦虚了。在精神上……”
王孟超:“更没法比。他为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散尽万贯家财,真正是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我呢?拿了几十年工资,还领过不少奖金,利己了。艳丽,存折呢?”
周艳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旧式存折递给王孟超。
朱一兵:“您想捐个希望小学?”
秦岚打了朱一兵一掌:“讨厌!这不叫幽默,这叫冒傻气。”
王孟超拿着存折看看:“我要有钱,真想捐它一千所学校,一千家医院。可惜我没钱。这个存折,是我一块心病。这块心病不除,我连一个纯粹的人都不算!存折上这一千块钱,是我九年前收的一个红包。这也是我行医五十余年,收患者送的唯一一个红包。这个叫张秋海的,是个患者家属。他在妻子出院后,到了我的家,非要送我一个不值钱的纪念品不可。他在纪念品盒子里,放了一千块钱。”
张丽丽从王孟超手中拿过存折:“张秋海?您让我帮您找的张秋海,不是您失散的朋友?”
朱辉又把存折拿过去看:“您想把红包退给他?”
王孟超:“这个张秋海,我和艳丽找了九年了!本来,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现在,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了。我学白求恩学了一辈子,看来只能学到纯粹二字了。我不是个好学生。留着这个退不掉的红包,我不敢言称自己纯粹。说重点:退不掉这个红包,我死不瞑目!拜托了——”朝朱辉勾下了头颅。
四个年轻人看着存折,看着王孟超稀疏花白的头发,满脸都写着震惊。
周艳丽:“朱辉,你是记者,朋友多……老王这个样……我们都没法去找了……拜托了!”也朝朱辉勾下了头。
朱辉手拿存折,抖着声音:“一定尽力!”也向两位老人勾下了头。
80.军用机场停机坪(日外)
王孟超坐在轮椅上,王守仁、秦岚和朱一兵站在王孟超的身后。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上尉和两个上等兵。
一架大型运输机降落在机场上,朝着王孟超他们滑行。
王孟超:“王院士,你真退步了,看飞机起降,都成了治癌症的良方了。”
王守仁:“疗效好不好,先别下结论。”
飞机滑行到停机坪,地勤人员把登机梯子推了过去。陈竹翠打开舱盖,走出驾驶舱,跑下梯子,朝王孟超跑去。
陈竹翠取下头盔,长发飘飘扑向王孟超:“王主任,王主任——”
王孟超激动地站了起来:“小陈——天哪!你又能开飞机了!”
陈竹翠紧紧抱住王孟超:“王主任,谢谢您,没有您,我不可能重返蓝天。”眼泪流了出来。
王守仁大笑几声:“老同学,你自己不是站起来了吗?快坐下吧。”
王孟超又坐在轮椅上:“奇迹!小秦,小陈,咱们创造了奇迹!你们为什么要瞒我?”
王守仁:“这叫王氏刺激疗法。小陈能重返蓝天,你肯定能重返手术台。”
王孟超孩子气地问:“我行吗?”
陈竹翠蹲在地上,紧抓住王孟超的手:“肯定行!您一定能重返手术台。”
81.北京某报社社长办公室(日内)
社长翻翻手中的一叠稿子:“文章不错,很感人。到底是名记,昨天立的遗嘱,今天你都能拿到。”
朱辉:“我是某军区总医院的家属。社长,您比我站得高,看得远。您说,当今社会是不是需要王孟超?”
社长:“当然需要。”
朱辉:“那您还犹豫什么?”
社长:“朱辉呀,文化体制改革如火如荼,咱们又不是《人民日报》,得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报纸挣什么钱?广告费。广告费后面是什么?是读者的喜好。各家电视台,都在实行收视率一票否决制……”
朱辉:“您到底想说什么?”
社长:“电视围着收视率转,电影围着票房转,报纸得围着读者口味转。这两年,你写矿难,写腐败与反腐败,写教育乱收费,写医疗腐败、天价药费,很快就成名记了。你为什么会走红?因为你说了真话,读者喜欢听真话。”
朱辉:“我写这个王孟超是假的吗?”
社长:“你别激动。你写的这个王孟超,太纯粹、太完美了。比如说吧,九年退一个红包,还退不掉,就不真实。”
朱辉把存折拍在桌子上:“你看这存折,你看这名字,这能造假吗?我以人格……”
社长:“朱辉!这个送红包的人,不是没找到吗?要是找到了这个人,发一篇东西不是不可以。至少,在医德上,他能站得住。你出差这几天,我去了解了王孟超。他不是教授级知名专家,总医院专家灯箱里,没有他的大头像。你写他医术如何高超,缺少证据嘛。他的群众基础是不错,但也有不同评价。他从外一科退休,却在肝胆外科返聘八年。为什么?恐怕很难搞清楚。宣传正面典型,一不要当出头鸟,二不要当报春的鸭子,万一宣传错了,后果很严重。”
朱辉把稿子装起来:“众人皆醉他独醒,能没争议吗?王孟超不是圣人,我也没把他写成圣人。至此为止吧。再见。”
82.北京市公安局计算机房(日内)
数台打印机同时在打印名叫张秋海的人的资料。一个女警官在仔细查看资料。
女警官用红笔在纸上一画,用座机拨个号码:“四道口派出所吗?我是市局户籍处,请帮我查查一个叫张秋海的人。六十六岁,户口迁到四道口不足九年。查查他的妻子九年前是不是得过小肠癌。不是追查逃犯。也不是。你的问题太多了。回本机。谢谢!”
83.北京一茶楼包厢(日内)
朱辉和两个年轻朋友坐在一起边喝茶,也看王孟超的各种材料。
胖记者:“事迹确实非常过硬。”
瘦记者:“接诊上万人,手术数千例,从没发生一起医疗差错。这是个值得托付生命的神医。”
胖记者:“朱大哥,九年前那个送红包的人一找到,我们就可以行动了。”
朱辉:“你们写内参吧。他的时间不多了。我相信上层一定会认识到王孟超的价值。要快。王孟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应该让他在活着的时候,看到他的几十年坚守,价值连城。如果我们的医生都成了王孟超,这社会能不和谐吗?”
瘦记者:“要是能把张秋海找到,这份内参就更有分量了。”
朱辉:“明天早上,我请你们二位去作个见证。”
84.四道口一小区晨练场(晨外)
老人们正在各种健身器械上进行晨练。一对老年夫妇正在一个器械上练腰部力量。警察带着周艳丽、朱辉和两个记者朝老年夫妇走去。众人都停下来朝这边看。
周艳丽仔细打量着夫妇二人:“没错,是你们。你的病看来已经没大事了。”
冉桂芳惊叫道:“你是王主任的爱人张主任。”
张秋海:“天哪!九,九年了。王主任他好吗?”
周艳丽把存折掏出来:“找你们找得好苦。你们真不该送这一千块红包。等我和老王发现盒子里有钱,你早走了。第二天,老王出差了,你也出院了。老王就以你的名字存进了医院附近的工商银行。你收下吧。”
冉秋芳:“不能收。王主任救了我的命,收这点钱,算什么?”
周艳丽:“一个红包都不收,这是老王早就定下的规矩。为退你们这个红包,找你们找了九年。老王快不行了,不把这钱退给你们,他死了也不会安生。收下吧。”
冉秋芳:“王主任他……”
朱辉:“胃癌晚期。”
张秋海拿着存折,号啕大哭起来。冉秋芳也哭将起来。
一老汉:“天哪!九年退一个红包,还真有这事儿?真有!”
85.总院王孟超病房(日内)
王孟超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两根管子,脖子上裹着纱布。
周艳丽带着张秋海进了病房,俯下身子对王孟超说:“老王,你看,他是谁?”
王孟超认出了张秋海,微笑着扬手朝张秋海打了招呼:“好,好。心病已除,死而无憾。”欣喜的泪水从眼中溢出。
86.克拉玛依油田采油场(晨外)
五个工人打扮的男人开着工作用车沿途检修采油机。一个中年汉子手里拿一个收音机,跳下车,一边走,一边调台。
女播音员的声音:“现在播送通讯:闪耀在手术刀上的道德光芒——记医德高尚医术高超的好军医王孟超……”
青年工人:“头儿,说你的救命恩人呢!”
中年汉子:“别吱声。”
女播音员的声音:“七十三岁的某军区总医院原外一科主任王孟超患晚期胃癌,生命垂危……”
中年汉子大叫:“老天爷——”
87.河北一村头(晨外)
周喜梅、王长栓拿着镰刀往村外走。
村头大槐树上的大喇叭突然响了,把王长栓吓了一跳。
女播音员的声音:“七十三岁的某军区总医院原外一科主任王孟超患晚期胃癌,生命垂危……”
王长栓:“啥?王主任得癌了?老天咋不长眼哩。得去看看他,看看大恩人。”
88.藏北高原(晨外)
一辆卡车停在一个帐篷前,牧民们扛着干牦牛皮来收购点。中年妇女格桑美朵和男青年扎西在验货付款。
七十多岁的老汉强巴骑着马过来了。
格桑美朵:“阿爸,你看,你又骑马了?”
强巴老汉:“别收了。美朵,你和扎西马上开车去拉萨,坐飞机去北京。”
扎西:“去北京?”
强巴老汉:“救咱们全家的王医生找到了。原来他在某军区总医院给人看病。”
89.河北一村头(日外)
周喜梅和王长栓爬上一辆四轮拖拉机。
王连贵老人拎着一个袋子跑来:“把这十个鸡蛋带上。”
周喜梅:“爹,北京鸡蛋多的是。”
王连贵:“我养的鸡下的蛋,有吗?”
周喜梅:“没有。”
王连贵:“拿上。”
拖拉机扬起一溜烟尘,开走了。
90.内蒙边境一哨卡(日外)
边防团长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上尉:“你替我去北京看看王主任,送一百朵兰花。我希望他长命百岁。”说罢,整整军容,朝着北京方向敬了一个军礼。
上尉和几个兵一起敬礼。
91.总院王孟超病房(日内)
周艳丽、张丽丽、秦岚和朱辉把四张脸凑到王孟超面部上面。王孟超睁开眼,看着四张熟悉的脸。
周艳丽用纱布为王孟超擦汗:“老王,又梦见什么了?”
王孟超:“很多,很多。其实,我只是个普通军医,一个兵,一个太普通的共产党员,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享此殊荣,受之有愧。”
朱辉:“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您不配谁配?”
王孟超:“我这病并发症很多,临床不常见。我死后捐遗体,请病理科解剖,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不留骨灰,能用的器官都捐了。”
周艳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都记着呢,说几遍了,歇歇吧。”
王孟超:“我是个军人,老战士,一生只听党的话。组织决定要宣传我,我只能服从。我只有一个要求:千万别拔高我,实事求是,有一说一,免得误导青少年。我是医生,平生最恨造假……”像是耗尽了气力,眼皮又无力地合上了。
三个女的都哭成了泪人儿。
92.北京,黎明家豪宅(夜内)
偌大的客厅里,摆放着精制豪华的家具和家电。大液晶电视开着,只有画面,没有声音。黎明面带一脸愁容坐在沙发上,两眼目光散乱。
秦岚从小挎包里掏出两个大个儿核桃放在黎明手里:“右手不停转这核桃,明年你就能重返手术台了。”
黎明慢慢转动着手中的核桃:“谢谢。是个好主意。”
朱一兵:“是王主任说的方子。”
黎明:“王孟超?”
《新闻联播》节目开始了。
秦岚:“是他。”
93.唐山小燕家(夜内)
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屋内各种电器应有尽有。沙发和电视机间是一张小方形餐桌,桌子上摆了四个菜。小燕一边奶孩子,一边看电视。
小燕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王孟超,大叫一声:“铁柱,妈,快来。”忙不跌过去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大了。
电视里传出胡锦涛的声音:“我代表所有被您救治过的患者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我们会永远铭记您为党、为人民军队、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做的贡献。”
播音员的声音:“胡锦涛指出:‘王孟超同志在五十多年的军医生涯中,忠诚实践党和人民军队的根本宗旨,以高尚医德和高超医术,救治了众多的患者,也温暖了千万人的心,赢得了广大群众的衷心赞誉,被称为值得托付生命的人……’”
小燕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要去看王主任,我要去看王主任……”
94.总院重症监护室(日外)
几个医护人员正在紧张有序地护理已经病危的王孟超。
95.北京雍和宫门口(日外)
格桑美朵手捧平安护身符口中念念有词地从雍和宫大殿里走出。扎西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跟着出来。雍和宫响起祈福的钟声。
96.总院南门鲜花店(日外内)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穿着“55式”将官礼服拄着拐杖看着孙子孙女往大花篮上别用红纸写的一首诗。
卖花女念道:“急病幸遇回春手,刀下患去除隐疴。技高品洁称楷模,当之无愧新华佗。首长,您是去看王主任吧?”
老将军:“不错。抬上,跟爷爷走。”
孙女:“爷爷,您还是坐车吧。”
老将军:“胡说!我是来看救命恩人的,坐车进院子,像什么话?举高点。跟上。”
97.总院重症监护室门外(日内)
楼道内贴墙摆满了两行各式各样的花篮。两行人一进一出,在花篮间狭长的通道里有序地通过。每个人都把脸贴在监护室门上的方玻璃窗上朝里看一眼,然后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多数女人脸上都挂着泪痕。
98.总院南门口花店(日内外)
花店空空如也。外面围了十几个人。小燕抱着儿子站在人群中。
卖花女:“请各位稍候,鲜花二十分钟后送到。”
小燕埋怨道:“这两手空空,咋去见王主任?都怪你。王主任不收红包,可没说不收鲜花呀!”
铁柱:“你等着,我去外面买。”跑走了。
黎明怀抱一束马蹄莲,戴着墨镜进了医院大门。
王守仁院士和陈竹翠抱着鲜花,一起进了大门。
99.总院院内(日外)
朱辉拿着高级家用摄像机和高级数码照相机,在院内抓拍动人的镜头。
几个穿着克拉玛依油田工作服的人,抬着几个大花篮进了院子。
格桑美朵、扎西母子手捧洁白的哈达,神情肃然地进了院子。
朱辉在抓拍。
周喜梅和王长栓手捧土鸡蛋进了院子。
社长过来拍拍朱辉的肩:“我给你留一个整版,专发这些照片。”
朱辉:“谢谢领导。”
社长:“怪我太谨慎,错过了重要的独家新闻。我低估了民心的力量。我还是弄不明白,王孟超靠什么感动了中国。他不过是尽了一个医生的本分。”
朱辉:“一个伟人说过:‘一个人做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把每一件平凡的事都做好了,他就是伟大的人。”
100.总院重症监护室(黄昏内)
各种显示王孟超生命体征的仪器显示屏闪动着。王孟超睁开了眼,眼睛里充满了感动,他张张嘴想说话,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101.总院全景(黄昏夜外)
偌大的院子摆满了鲜花,站满了人,仍有人怀抱鲜花进入大院。
光线骤暗。
满院的红蜡烛开始亮起来。
一个女声唱出了《大爱无垠》的第一个乐句,接着,院子里的几千上万人跟着齐唱起来。此歌歌词朴素而庄重,充满真诚的爱意,此歌曲调优美而深沉,如同圣乐般肃穆。
随着歌声,镜头慢慢上移。北京这座现代化不夜城的轮廓渐次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面带微笑的王孟超的面孔在天际中闪了几闪,转眼消逝在浩渺的苍穹里。
片尾
伴以下镜头快速连接出片尾字幕。
青年王孟超跟着运兵车奔跑镜头、青年王孟超骑枣红马背着药箱在藏北草原奔跑镜头、中年王孟超在唐山地震废墟中救人镜头。
本片中有特写镜头:王孟超在手术风险书上签字镜头、王孟超在内蒙边防医院镜头、王孟超在家门口与小燕对答镜头、王孟超被精神失常女病人追打镜头、王孟超为王长栓检查镜头、王孟超手拿存折镜头、王孟超面对白求恩照片流泪镜头、王孟超在飞机旁与陈竹翠忘情拥抱镜头。
最后在王孟超标志性微笑的镜头处定格。
(全剧终)
2006年8月22日~9月6日初稿于某军区院内小白楼322房
2006年10月1日~10月8日二稿于八一厂院内甲33号楼家中
2006年11月5日~11月18日三稿于八一厂院内甲33号楼家中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