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工球”疑案-故人造访遗嘱更立含隐情 至亲反目财产纷争见人心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张问陶先问了女眷,几个丫环、老妈子和乔吉士的二妹乔佩珀都见过此人,时间是七月十二日傍晚。那天,一枝梅架着双拐由一个穿肥大衣服的人引着来到乔府。那肥衣人眼睛以下全部裹着,没有人看见他的脸。以后就再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张问陶又向乔佩珀问了乔吉士的履历,才知道乔吉士是秀才出身。因为自幼喜好古玩字画,二十三岁考中秀才之后,便弃文做了古董生意。生意做得颇为顺利,越做越大,以至成为浙江有名的富豪。以前一直在北京的总号做事,十年前才回到开化县养老,生意主要由朋友奇奈天和大妹夫史正安照料。乔佩珀还道:“虽然两个人都是忠心耿耿,但论起来终究是我家大姑爷要亲一些,所以更卖力一些。大姑爷不仅生意打理得条条有理,每隔五天还要向我大哥报一次账,凡遇大小事情都要件件请示,又时时帮着大哥整理收藏之物,可谓任劳任怨。那个京里来的大官武大人反倒有些可疑。不知怎的就忽然进了我家,和大哥套上了近乎,每天陪大哥吟诗作画弹琴对弈,几乎形影不离,从不与其他外人打交道,连他的家人都很少联系。这么有耐心地陪着一个病人,恐怕是别有所图。”

    再问男丁,几个家仆和乔吉士的大妹夫史正安也是同样口供,只有管家布常神色异常,悄悄对张问陶道:“大老爷,小的有话要与您单独说。”

    张问陶让众人回去,单留下布常。布常才道:“大老爷,这个瘸子来过多次,除了第一次,每次都是由我单独引领的。”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是七月十二。瘸子由另一个人陪着,约在下午申时中的时候(下午四点钟)来到府上,说是找我家老爷有事,是韦七负责禀报的。我家老爷叫我将他们引进来。我把两人引领进去后,就退了出来。那天我所见就是这些。”

    “你看见这个人离去吗?”

    “没看见。”

    “为什么没有留你服侍呢?乔吉士不是个需要人服侍的盲人吗?”

    “盲是盲,但他并不需要人服侍,家里陈设布置他已经很熟悉了。”

    “那么,乔吉士之前有没有对你谈起过关于这个客人的事,有没有关照你替他安排呢?”

    “没有。关于七月十二日晚上要接见客人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有对我讲过。”

    “那你第二次看见他是在什么时候呢?”

    “第二次看见他是次日晚上。那天晚餐之后,我家老爷把我叫到书房去,对我说那天晚上他要接待一位客人,要很晚。他吩咐我必须亲自引领,并且负责不让别人看见他。引领之后,我就去睡了。我家老爷还说,他与客人商谈的纯属私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第三次呢?”

    “大约是十多天之后,还是由我在晚上悄悄地将他从东偏门引进来。情形是一样的,这个人还是自己走掉的。对了,第二天我家老爷就立了新遗嘱。”

    “那么,就是八月初二晚。此人共来了几次?”

    “立了遗嘱之后,就再也没来,直到老爷亡故的前一天晚上。”

    张问陶惊道:“是前一天晚上么?你可记得清楚?第二天早上,你们就发现你家老爷的尸体了?”

    “这样大的事,如何能够忘记?的确是前一天晚上来的。不过,第二天早上老爷还是好好的,是我伺候着老爷穿了衣服。老爷精神大好,还跟我说他的鞋子旧了,要重做,让我叫人告诉石头街的王记鞋铺做一双马褂缎子鞋,要紫色的。”

    “那天你家老爷穿的什么衣服?什么颜色?什么样式?”

    “那天老爷心情不错,吩咐换一身新衣服,我记得是石青色琵琶襟马褂,驼色开衩袍。老爷最近一段可不是这个样子,脾气总是非常暴躁,在去世前的两月里很不正常。”

    “他知道自己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么?”

    “老爷只叫小的把八月十五前新做的两身衣服取一身过来,并未指明该取哪身。况且老爷的眼睛早就瞎了,中秋前做衣服时,只告诉了我们式样,并未吩咐我们颜色,恐怕并不知道颜色。”

    张问陶字斟句酌地说:“那天早上你进来的时候,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

    “我看不出……唔,当然没有什么。一切如常。”

    “他独自一人吗?”

    “是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就出去吩咐下人去订鞋,忙府里的事。我出去时,见大姑爷进了老爷的房间。”

    “你再见到你家老爷是什么时候?”

    “再见到老爷时,大姑爷已经走了。那会儿我正好路过老爷的院子,听里面有人一声尖叫。我冲进去,发现大姑奶奶在书房里昏厥了过去,老爷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后来,二姑奶奶、史大姑爷也都奔了进来,看到了老爷的尸体,都嚎啕大哭起来。又立刻吩咐人请大夫、请奇奈天老爷和武大人。不多久大夫最先赶到了,摸了摸脉,翻了翻眼皮,说老爷已经归天了。”

    张问陶让管家布常下去,又让书吏傅林重把史正安叫进屋来。

    史正安进屋行了礼道:“大老爷方才所问,小民已知无不言,绝无隐瞒。不知大老爷将小民唤来,又为何事?”

    张问陶一拍桌子,厉声问道:“我问你,乔吉士那天是怎么死的?临死前,你对他做了什么?”

    史正安身子猛一抖,眼中露出惶恐的神色,随即又镇定下来,道:“大老爷明鉴,大舅爷的确是心衰而亡,此事郎中伍大夫可以作证,您也可以验尸,决非被人谋害。您怀疑我,不过是因为新遗嘱中将原给我的财产剥夺了的缘故。我史正安绝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何况按照新遗嘱我夫人还能得到乔家所有的宅子和田地,我仍是乔家店铺的大掌柜,我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冒险的事来?”

    “像你这样的龌龊小人,怎有胆谋害你家主子?况你还有大宅良田继承,害怕鸡飞蛋打一场空,更不敢轻举妄动。但乔吉士的死却与你脱不开干系。你说,你在八月十五那天,独自一人去乔吉士的房间做了什么?”

    “每月逢五和逢十的日子,我都要向大舅爷报账。那天正是报账的日子……”

    “胡说!那天的确是你报账的日子,但你平日都是在傍晚起更之时、晚饭之后才去报账。八月十五上午之行,必为他事!若不从实说来,恐怕难以洗脱你谋害乔吉士的嫌疑,本老爷只得请你上大堂说话了。”

    “大人莫动怒,小的愿吐实言!”

    “你说吧。”

    “小的在二十三年前就与乔吉士的大妹成婚,做了他家的上门女婿。这二十三年,我向来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五更起、三更歇,不敢有半点懈怠,帮着他乔家挣下偌大一个家业。凡过手之银,皆清清爽爽,未敢留一丝装入私囊,至今家私不过千两,瓦屋未起一间。可是,到头来不仅乔家的生意未分给我半股,就连原先许给我的东西也全都要回去,我实在心有不甘。原以为我继续尽心服侍他,尚能挽回他一丝旧情,唤起他一点良心。但八月十四晚二更的时候,我去找他商谈此事,他却将我拒之门外,并在屋内大声训斥我,骂我是忘恩负义之辈,养我不如养一只狗。想不到我二十多年的殚精竭虑、尽职尽责,得到的竟是一盆冷水,数句寒言。”

    “为什么不早些去找乔吉士,偏偏选了那天?”

    “说实话,小的也有些怕舅老爷。在他谢世的前一两个月,脾气愈发的不好,动辄发火打人,家里人谁都不敢招惹他,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特别是在立下遗嘱之后,更加暴躁,小的哪里敢去提此事。只是在八月十四那天,看他心情大为好转,一天也没有骂人,觉得是个机会,所以鼓了勇气去提遗嘱的事。”

    “八月十四那晚,乔吉士是隔了门和你说话的?”

    “正是。”

    “你听到屋中还有其他人么?”“刚站到门前的时候,恍惚还听到有另外的人声,但后来便听不到了。”

    “那声音你可熟悉?”

    “小的那时提心吊胆,又一心想着遗嘱的事,并未听清。不过,这么晚了,能和他呆在一个屋的除了武北文还能有谁?”史正安说到此,眼里闪着憎恶的光。在他看来,重立遗嘱的主意一定是武北文挑唆的,说不定受益人就是武北文。

    “后来呢?”

    “后来我就回房了。一晚上没有睡好,又羞又气,实在是不甘心。躺在床上翻腾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便又赶到舅老爷的屋中,要与他辩白此事。我起先与他好好分辩,但话不投机,便吵了起来。当时我是孤注一掷了,也不再怕他,大不了将我这个大掌柜也撸了去,总不至于将他大妹的财产也要回去吧。因此情绪过激,免不了有些不好听的话,可能说得过分了,舅老爷又急又怒,突然心病发作,趴在书桌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我看捅下了大娄子,不敢继续呆在书房,急忙逃走了。”

    “当时屋中就你一人,而遗嘱就在伸手可及之处,难道你没有去动么?”

    “大老爷,当时我害怕得很,只想赶快脱身,哪里还想得到遗嘱的事情。况我身上既无钥匙,箱子又大,无处可藏,怎敢轻易去动?”

    “你去吧。这些日子不许出府,随时听唤。”

    张问陶打发走了史正安,又回到书房。见武北文已经恢复了平静,正看着书房一副对联沉思。张问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对联上写道:“再三须慎意,第一莫欺心。”张问陶看罢,上联似乎正是说自己断案的,而下联却像是劝贼的,两联放在此情此景,倒是别有一番意味,不知乔吉士为何挑了这样一副对联挂在书房。正在想着,武北文已转过头来,道:“老弟可审出些眉目没有?”

    张问陶道:“情势已经有七分明朗,不过尚有一事请教。”

    “请讲。”

    “我听您说,钥匙共有四把,分别开启放遗嘱的锦盒、锦盒外包的铁盒、盛放铁盒的石箱和最外面的大木箱,这些钥匙都在您身上么?”

    “不是。最外面的木箱和最里面的锦盒的钥匙都由成瑞兄藏着,中间套着的石箱和铁盒的钥匙则由我拿着。”

    “可有其他同样的钥匙?”

    “四把钥匙都十分复杂,各只有一把,再无其他相同的。除杭州锁王老李头能配,其他锁匠都没有这个本事。而老李头的钥匙一旦配好,便毁去模具,今后再不配第二把了,所以不会有其他人拿到。成瑞去世之后,他身上的两把钥匙,分别由另外两个证人掌管,一个叫李成思,一个叫孟连德,都是成瑞的挚友。”

    张问陶点点头道:“武大人,虽然案情已有些进展,但仍有许多疑点需要搞清楚。下官可否在乔府住上几日?”

    “老弟请随意。我这就叫人安排房间。”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