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工球”疑案-盲目复明护友心切起杀机 机关算尽失之得之皆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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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五天,张问陶带着沐清一和傅林在乔府中转了个遍,就连各房各院的厨房、茅厕都没放过;又和乔府上下人等都聊了个遍,无论丫环、仆人还是夫人、外客都未落下。到了第六天,张问陶正在后院西花厅闲看风景,武北文恰好经过,笑问道:“张老弟,五天前你不是说此案已经有七分明朗了么,怎么五天过去了,剩下的那三分还未明白?”

    张问陶道:“武大人来得正好。请您将乔府中人都召集到这里,一会儿我就要当众宣布遗嘱所在。”

    武北文吃了一惊,道:“你真的找到遗嘱了?在哪里?”

    张问陶点点头:“遗嘱已有确处,大人莫要着急,卑职一会儿便向武大人及乔府亲眷揭晓。”

    武北文急忙命人将乔吉士的妹妹、妹夫、奇奈天以及遗嘱证人等人都叫到西花厅。不过一个时辰,人已到齐,仆人搬来椅凳,分男女坐在两列。张问陶站在当中,看了看众人道:“偷盗遗嘱之人,其实五天前便有结论。不过我当时未能拿到证据,所以才耽搁了这几日。今日贼赃已获,证据确凿,已是该拿贼的时候了。”

    说罢,便指着史正安道:“沐清一,将史正安拿下。”

    沐清一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史正安拖出来,踹翻在地。史正安的夫人史乔氏一见这阵势,哭喊着扑出来道:“大人啊大人,我家史正安可是本分人啊,乔府上下数他最老实,整个一任人骑、任人欺的窝囊废,怎么敢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奇奈天等人也一声惊呼,齐齐站起来,不由得都呆了。

    武北文命家人将史乔氏拉住,问道:“张老弟,拿贼拿赃,捉奸捉双。虽然史正安最为可疑,但赃物何在?又如何断定是他偷的呢?从出殡那日直到今天,他除了送葬可是从来未出过乔府的大门啊,根本没有机会将赃物转移。”

    张问陶正色道:“把赃物取出来。”

    只见书吏傅林和几个家丁抬出一只玉石箱来,张问陶问武北文:“武大人,您可认识这只玉箱?”

    “对,对,正是装遗嘱的玉箱子。可最外边那只木箱去了哪里?你又是从哪里找到的?”

    “我前日从史正安院中的水井里捞得的。”

    “你是如何知道遗嘱被扔进了井里?又凭什么说是史正安所为呢?”

    史正安也趴在地上叩头道:“大人,小的实在是冤枉。虽然大舅爷待小的刻薄,但毕竟亦有滴水之恩,我是绝做不出这种事的。”

    张问陶走到史正安面前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若是在大堂之上,须得让你先吃一百大板,再提上来问话。那日你和乔吉士争吵,乔吉士又气又急,心病突发而死,我已查明,你其实并没有立刻离开书房。

    “当时正值八月十五,武大人已于前一天离开乔府回家过中秋了,不能陪伴乔吉士;又因为乔吉士近两个月来脾气怪异,不喜欢别人随便进他的院子,他双眼虽盲但能自己照料自己,所以没有人敢随便进来,也不必进来。管家布常又忙于家务,那天上午,你有充足的时间对遗嘱下手。

    “当然,你本来的意思是要与乔吉士讲理摆功,想让他回心转意,但乔吉士突然死亡,使你觉察到这是一个机会。钥匙就在乔吉士的身上,而那间众所周知的放遗嘱的暗室就在眼前。这时只需将遗嘱找出毁掉,就能得到一笔巨财,你怎能错过?

    “于是你将乔吉士身上的钥匙取下,进入暗室,打开了箱子。令你大失所望的是,钥匙只能打开最外边的木箱,那玉石箱子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你只好将玉石箱子拿出来,重新锁好木箱,将钥匙挂回到乔吉士的尸体上,偷偷将玉箱运了出来。

    “可惜玉箱太重,怎么也有百八十斤。你弄了半天,将玉箱运到院外就已经筋疲力尽了。恰好家人韦七和另一家人王丁路过。韦七,你过来,说说那日你看到你家大姑爷在做什么?”

    韦七从人群中钻出来,跪倒在地道:“大老爷,那天小人跟王丁见姑老爷守着一只玉石箱子,我问姑老爷在做什么?他说是他自己一些私房银两,原存在本县同宏票号的,因朋友要借所以取了出来,让我和王丁帮忙抬到他的屋中,并吩咐说不要和别人提起,若传到大姑奶奶耳朵里,这点子私房钱都保不住。”

    史正安听到此,已经是汗水涔涔,脸色发白,僵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木雕泥塑一般。

    张问陶继续道:“武大人,那日出殡前你看到的箱子已经是个空箱子,里面的东西早就让史正安找机会扔到了井里,要想找到,真是难上加难啊。我在乔府转了好久,想了三天,方才想到可能是让这个混帐扔到井里去了。”

    “那大木箱子呢?为何后来也不见了?”武北文问道。

    “最外面那只木箱嘛,已经被劈成木柴烧掉了。万幸,我还是在厨房找到了几块未被烧掉的木箱碎块。这个木箱子不过二三十斤重,处理起来就方便多了。出殡那日人来人往,纷杂混乱,史正安声称找柴填灶,从乔吉士院中抱出一摞劈柴来,并不会引人注目。不过,史正安将大木箱子处理了,却将斧头落在了屋中。起先,我在乔吉士的屋中看到这把斧头时并未在意,但当我在厨房拾到黄梨木的劈柴时,我便不由得将两件东西联系到一起。谁家会用这么贵重的木材当作烧火之物呢?这几块黄梨碎木很可能就是用乔吉士屋中那把斧头劈掉的大木箱的碎木。史正安,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此时的史正安,已经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地抽泣。张问陶看他狼狈不堪的可怜相,叹口气道:“盖人心之善恶,皆起于一念之微,旋由一念而成为恶业,祸福之报应,即由此而定!所谓谨小慎微,并不是虚言!”说罢,又转脸对武北文道:“武大人,现在是您打开箱子揭开遗嘱秘密的时候了。”

    武北文点点头,和两个证人将四把钥匙拿出来,挑出玉箱、铁盒和锦盒的钥匙,分别将三道锁打开。那箱子和盒子做工十分精巧,严丝合缝。特别是铁盒,合上之后,看不出有一点缝隙,所以竟然没有浸入井水,遗嘱完好无损。武北文慢慢展开遗嘱,看了一会儿,突然身子一晃,几欲跌倒。旁边的一位证人、乔吉士的挚友李成思急忙将他扶住,问道:“武大人,怎么了?”

    武北文语气低沉地说道:“李兄,你来念吧。”

    李成思疑惑地看了武北文一眼,接过遗嘱,大声念道:“物有生死,人有轮回。吉士知命之年,忝活人世,竟不能为乔家留一子嗣,传乔家之业。不肖子孙,死而有愧!今大限将至,无常迫命,虽衔恨无涯,但身后之事仍需安排妥定,方能安心离去,特立此嘱书……”其后,便将家产遗赠、生意分割之事一一吩咐明白。新遗嘱中的大部分内容众人早已知道,当念到乔吉士收藏品的赠与时,大家全屏了气,都迫切想知道那神秘的受赠人到底是何人。只听李成思念道:“妹丈史正安,乃礼信之士,忠义之友,相处廿余年,情同手足,忠心可鉴。现将所有收藏传于史公,以慰其劳……”

    遗嘱刚念到此,只听人声哄哄,议论纷纷,一片嗟叹之声。这份新遗嘱竟与旧遗嘱一模一样!实在让人不解!再看史正安,已经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竟软作一团烂泥,晕死过去。

    只有张问陶镇定自若,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遗嘱之案已经解决,还有一枝梅被杀的案子没有明白。一枝梅,就是那个架着双拐的神秘人物,我已查明,他至少有四次来拜访过乔吉士,其中三次是在半夜里单独会面,或许当时还有一人在场。因为一枝梅的到来,导致乔吉士不得不重立了遗嘱。新遗嘱别无变动,只是把收藏品的继承人更换了。至于新继承人是谁,乔吉士却讳莫如深,大家只知道新遗嘱中收藏品继承人的名字是空白。乔吉士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出奇而不符常理的举动呢?本县查明,一枝梅曾是珠宝古玩大盗,乔吉士过去一直做的是这类生意,两人有过交易来往。乔吉士一定有什么把柄被一枝梅抓在手里了,所以遭到一枝梅的敲诈。

    “乔吉士被一枝梅敲诈,又一时拿不出巨额现银,不得已只得将原来遗嘱中给史正安的收藏品改由一枝梅继承。那份遗嘱并不是大家今天看到的这份,其空白处原准备填上一枝梅的名字。然而,乔吉士只是一时缓兵之举,并非心甘情愿。在八月十四日晚,他将一枝梅骗至家中,杀死了一枝梅。”

    “仲冶老弟,成瑞那时已经双目失明,那晚家中只他一人,你是知道的。他一个盲人如何能杀死一枝梅?”

    “看来武大人也被乔吉士瞒过了,乔吉士的确曾经双目失明,但至少在他杀死一枝梅的几天前,就已经复明了。因消渴症而失明的病人,如果得到药物治疗并受到重大刺激,是可能复明的。”

    “成瑞兄盲而复明,是他生前的事。我们朝夕相处的人尚不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管家布常告诉我,八月十五早上,乔吉士神色轻松,说他的鞋子旧了,让石头街的王记鞋铺再做一双马褂缎子鞋,要紫色的。他为什么要紫色的鞋?布常说乔吉士当天穿的是石青色琵琵襟马褂,驼色开衩袍,这身打扮正应当配紫色的马褂缎子鞋。”

    “可能衣服的样式颜色是布常告诉乔吉士的吧,所以他知道要换紫色的鞋。”

    张问陶道:“我那时也这样怀疑,可是布常说,乔吉士只叫他把八月十五前新做的两身衣服取一身过来,并未指明该取哪身,后来也不曾问过。况且乔吉士的眼睛早就瞎了,中秋前做衣服时,只指定了式样,并未吩咐衣服的颜色。所以我推断,乔吉士那时已经不盲了。”

    此时,众人都已噤声,静静地听张问陶讲这个近乎天方夜谭的故事。

    “乔吉士突然恢复了视力却不告诉家里人,惟一的理由就是他要让人继续以为他是个瞎子,这样他将一枝梅杀死后才不会被人怀疑。虽然他得了消渴症,但身体并没有垮下去,出其不意地从背后将一枝梅这个废人勒死,并非难事。杀死一枝梅后,他又将遗嘱改了回去,仍指定乔家的上门女婿史正安为那笔收藏品的继承人,这便是今天大家看到的第三份遗嘱。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天晚上,正当乔吉士准备实施他的计划时,史正安却为分家产的事来向他求情,被他隔门骂了出去。史正安不依不饶,第二天早晨又来找他,并且由于极度失望与忿恨,与乔吉士争吵起来,大概还骂了许多恶毒的话。乔吉士本来已将一枝梅之事处理得天衣无缝,心情大好,却被史正安这个蠢材一顿臭骂。乔吉士看着这个自己千方百计加以维护的继承人,所谓的礼信之士、忠义之友,突然撕破了恭顺的外表,翻脸无情,露出本来面目,大喜之后又勃然大怒,乔吉士立时心衰病发作而亡。史正安却以为是天赐良机,然后便将那份指定他为乔家最大的财产继承人的遗嘱偷了出来,扔到了井里。

    “此案到此,一枝梅的案子仍然没有了结,一枝梅的尸体是如何跑到乔吉士的棺材中去的?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史正安做的,乔吉士将尸体藏在极隐秘之处,而史正安当时一心一意只想着偷遗嘱,遗嘱的位置他也知道,根本不用细细搜遍全屋,所以他不可能发现尸体。有机会发现尸体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武大人,另一个便是管家布常。”

    武北文哭笑不得:“怎么又疑到我头上了?”

    “大人莫慌。管家布常已经承认,是他先发现了尸体。因为每次一枝梅来到乔府,都是布常引领的,并且乔吉士吩咐过,不让乔府中的其他人看见一枝梅,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此事。所以当布常发现尸体时,立刻就猜到是乔吉士杀了一枝梅。为了保全乔吉士的名声——不仅仅是杀人的恶名,还有乔吉士与一枝梅之间可能会有的更见不得人的事情,布常寻找机会偷偷将尸体藏在了棺材中。”

    李成思已经听得入了迷,突然问道:“张大老爷,一枝梅与乔吉士频频接触,必有所谋。所谓乔吉士与一枝梅之间可能会有的更见不得人的事情,又会是什么事情呢?”

    武北文狠狠地瞪了李成思一眼,又转头紧张地看着张问陶,欲言又止。只见张问陶轻轻一笑道:“武大人请我来乔府,是追查遗嘱的;一枝梅之死,又是发生在本县辖境内。两件案子,一件是情内之事,一件是分内之事。如今两案皆破,两事皆了,其余事情,我就管不得了。众位肃静,且听本官判词如下:史正安愚昧,将遗嘱偷出,扔入水井意图毁迹。因新旧遗嘱相同,并未有人受损,可以不究;但其污辱主家,致其病亡,是为不忠不孝之徒,罚其受杖三十,明日自己去县衙领杖。乔吉士遗嘱中最后有一句话:‘但其生子必须以乔为姓,传吾家香火,续乔家祖业。’史正安需写成条幅挂于书房,若违背此条,没收所受家产归公。一枝梅之案,业已查明为乔吉士所杀,因乔吉士已死,例不追究。如有一枝梅家中苦主来告,乔家需酌情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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