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工球”疑案-财迷心窍官贼勾结共销赃 作茧自缚一枕黄梁原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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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成伟听说十五年前惊动朝野的大案赃物就在自己家中,吓得几乎昏了过去,急忙亲自颠颠地跑去密室中将“鬼工球”寻了出来,嘴里还解释着:“大老爷,我可不知道这东西是赃物啊,乔吉士这个老混蛋可害苦我了。”

    张问陶无心再听他说,急忙让傅林将“鬼工球”递上来,拿在手中端详了一番,笑道:“好啊,武大人,这可是大功一件!没想到十五年前一件京城大案,竟让你我在浙江小县给破了。这事报上去,还不官升一级、赏金三千?前番兄弟对您的态度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大案已破,咱们都是查破重案的功臣了,武大人不要见怪啊。兄弟这里打包票,我在叙功保举的折子上,头一个便要添上武大人的名字。”

    “我看看。”武北文轻轻地接过“鬼工球”,吸了一口冷气道,“这是假的。”

    “假的?不会吧,难道乔吉士的账目有假?绝不可能!武大人莫要开玩笑,我还要将你我的功劳上报省里呢。”

    “恐怕你将这东西交上去,不但不会升官发财,还会把你我的脑袋丢了。”

    “何以见得?武大人莫要发晕,把偌大一件功劳给推了,让本县担上失职的罪责。走走走,你我立刻回去,结案报功。”

    “张老弟如此聪明一个人,怎么今天却发了晕偏要往死路上赶?这‘鬼工球’的确是假的,我见过的‘鬼工球’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么,你在哪里见到的?”

    “啊?”武北文张口结舌,干瞪着眼竟说不出话来。

    “武大人,原来‘鬼工球’就在你那里啊。不是我张某演这么一出戏,你还不知道要瞒到何时!来人,给我将这钦犯绑了。”

    沐清一答应一声,一把将武北文揪下来,顺手一扯,摔到地上。几个衙役过来,眨眼间就把武北文绑得如粽子一般。武北文涨红了脸大叫道:“冤枉,冤枉!‘鬼工球’不在我这里。”

    “不在你那里在哪里?”

    “在江丽镇一个盐商那里,那盐商唤作程亚捷。他在五年前花了四十二万两白银将‘鬼工球’从乔吉士的手中买下。”

    “你如何知道此事?你又是怎样见到那宝物的?”

    “一枝梅敲诈乔吉士的时候,乔吉士让我拿了一幅《韩熙载夜宴图》、一件黄远治的书法木雕母板、一幅唐寅的《秋山高隐图》、一幅米友仁的《潇湘奇观》,还有一件陆子冈的透水白独山玉,又添了一万两的银票,去程亚捷那里换回‘鬼工球’,但程亚捷不愿意换。不过,他十分喜欢《韩熙载夜宴图》和陆子冈的透水白独山玉,便留了我两日,好好欣赏了一番,并让画工将《韩熙载夜宴图》描摹下来。我也提出要见识一下‘鬼工球’,程亚捷不好拒绝,让我把玩了两日,所以见过。”

    “且看你这回讲的是不是真话,来人,押着武北文赶去江丽镇程亚捷府上。”

    张问陶带人迅速赶到程府,将程亚捷拿下。刚一讯问,程亚捷便招了,将“鬼工球”献了出来。张问陶命将武北文与程亚捷一并押入县衙牢中,将此事经衢州府上报到浙江按察使司。总督福康安在福州听说此事,惊道:“十五年前京师大案,竟在一小县得破,该县县令真乃奇才也。”一方面立刻上报朝廷,另一方面竟要浙江方面将此案移交到福州审理,由福建按察使司接案复审,福康安亲自问案,同时命张问陶也来福州。由于福康安执掌两省军权,名义上节制浙江,又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这样做虽不符规矩,浙江巡抚也不得不卖他一个人情,命张问陶押着人犯及一干人证到福州会审。

    到了抚院大堂,不需刑讯,两人便如竹筒倒豆般都招了。原来,乔吉士知道盐商程亚捷不仅有收藏珍宝的癖好,而且所藏之物轻易不让外人观赏,如果是稀世珍品,更是深藏不露,绝不示人的。因此,乔吉士便在五年前放心地将“鬼工球”卖给了程亚捷。程亚捷当时已经七十八了,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做盐商了,仗着以前积了不少财产,在江丽镇过着清闲自在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竟然不知道京城的这件大盗案,所以便高高兴兴买下,藏入库中。

    武北文所讲的与张问陶在县衙讯问的差不多。据武北文供认,因为他得了乔吉士不少好处,便甘受驱使,不顾国法,不要脸面,堂堂前任五品命官,竟然在奸商乔吉士和盗贼一枝梅、盐商程亚捷之间奔波说和,为乔吉士免灾消难。

    但有一件事,两人所供却恰恰相反。武北文说他在程亚捷府上见过“鬼工球”,而程亚捷却说他的许多珍品是从来不让外人看的,甚至至交朋友和妻子父母也不例外。这件“鬼工球”自从收藏之后,更是未曾让其他任何人看过,根本没有让武北文赏玩两天的事。两人口供矛盾,福康安一时不知谁是谁非,虽经详细拷问,两人各执一词,仍难断明。因为这类微末情节并不影响该案审结,福康安便命结案上报三法司。

    张问陶听说了,立刻觉出其中必有隐情,急忙牒呈福康安道:武北文是否在程家见过“鬼工球”,对程亚捷来说并无利害关系,但对于武北文来说,就有很大的不同了。“鬼工球”失盗之后,只经过三个人的手,依次是一枝梅、乔吉士和程亚捷。如果武北文没有在程亚捷那里看到过“鬼工球”,那一定就是在一枝梅或者乔吉士那里见到的。若是在一枝梅那里见到的,武北文就有同盗的嫌疑;如果是在乔吉士那里见到的,武北文就有共同窝赃的可能。武北文一定是此案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并非他自己所招认的只是包庇乔吉士的轻罪。

    福康安见了牒呈,对张问陶的分析很是满意,便给武北文用上了大刑。武北文大刑之下虽哀号不止,可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说是在哪里见到“鬼工球”的。一连五天刑讯之后,他终于熬不住了,只得供认了实情。

    原来十五年前,一枝梅将“鬼工球”交于正在北京做生意、曾经多次收赃的乔吉士保管,乔吉士虽然贪婪胆大,但由于朝廷对此案追得甚紧,他仍然有些担心。于是就找到了同县同镇的乡亲、未出五服的远亲并且参与该案审理的武北文,托他隐藏,并随时通报消息,答应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一枝梅本来打算等老母被放出之后,自己也趁机逃出,想办法将母亲安置,再回过头来找乔吉士商量宝物出手的价格。哪知京城的天牢防范严密,自己又连日深受重刑,一时难以逃出。后来武北文怕一枝梅招供,把乔吉士咬出来,便将一枝梅母亲病逝的消息悄悄透露给他。一枝梅又悲又愤,咬定了口不说“鬼工球”的下落,最终被弄成了个废人,用一辆囚车打发到边疆去了。

    一枝梅成了废人并被判处终身流放边域,使乔吉士平白得了一件宝贝,一分银子也未出,自然十分高兴,于是送了武北文十万两银子。这么一大笔银子,当时让武北文乐得合不拢嘴,此事遂告平息。但十年之后,乔吉士将此宝卖了出去,武北文多方刺探,得知这一笔买卖让乔吉士得了四十二万两白银,心里便极不平衡。他认为当年他的功劳比乔吉士还要大,特别是他将一枝梅母亲病逝的消息告诉给一枝梅,使一枝梅没有咬出他们来,才有今日这笔横财。武北文便要乔吉士分他一半,再补二十一万两银子。乔吉士舍不得给武北文这么多银子,而且他卖掉“鬼工球”,是为了还自己的巨额债务,还债之后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银来。至于乔吉士的收藏品,却是一件也舍不得送给武北文,所以根本就不承认武北文出了大力,只答应再给他两万两银子。二人没有谈拢,此事也未能了结。

    武北文表面上虽然仍是笑眯眯的,并未与乔吉士翻脸,但心里却恨他恨得要死。后来,恰遇父亡丁忧,武北文便想到了一个阴毒的主意,秘派了心腹家人去新疆将一枝梅接回了开化县,利用一枝梅来敲诈勒索乔吉士。自己则住进乔府,假意照应乔吉士,实为内应。乔吉士果然对一枝梅的突然到来十分恐惧,几次威胁之后,乔吉士先向程亚捷赎买“鬼工球”不成,又付不起一枝梅狮子大张口索要的八十万两白银,只好被迫更改了遗嘱,将收藏品改由一枝梅继承。武北文早就与一枝梅商量好,等一枝梅得到财产之后,两个人平分。事情到此,武北文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就在武北文开始制定下一步计划,如何让乔吉士早点归天的时候,乔吉士竟然很快就病故了,这让武北文又惊又喜,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当他胸有成竹地准备宣布遗嘱,让一枝梅继承财产时,遗嘱竟然丢失了。武北文虽然怀疑是史正安做了手脚,但搜遍了全府也未找出一点踪迹,只得报了官,希望史正安迫于官府侦缉的压力,能将遗嘱偷偷送回来。没想到遗嘱案尚未告破,又牵出来一枝梅被害案。

    武北文当时在乔吉士的棺材中看到一枝梅的尸体后大吃一惊,连退数步,跌坐地上。张问陶以为是武北文故意做作,演戏给别人看的,实际上是武北文实实在在地被搞懵了。他没想到一枝梅会死,而且竟然同他的冤家对头乔吉士躺在一口棺材里。既然一枝梅已死,那么在新的遗嘱中,乔吉士的收藏品便失去了继承人,需要重新分配。武北文忙碌了一年多,花去了不少银子,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个子儿都没有捞到,心情之沮丧可想而知。

    武北文到此已经不想再查那遗嘱的事了,所以先是对张问陶说遗嘱被人从棺中取走,很难追回了;后来又对张问陶说,此事涉及乔吉士隐私,遗嘱不找也罢。但张问陶却偏要寻根究底,何况在他所治县内出了人命大案,他也不能就此罢手。一步一步追下来,竟将十五年前的“鬼工球”案也查了出来。一件一案牵三案的连环大案,便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被张问陶侦破了。

    遗嘱一案和一枝梅的命案已由张问陶在县审明判决,交由浙江省按察使司备案即可。“鬼工球”一案,关系重大,需由福建按察使司整理案卷,上报刑部审明,又送都察院参核,再送大理寺平允。在这期间,乾隆已经得到了报喜的消息,龙颜大悦,下旨赏福康安双眼花翎;赏张问陶染蓝翎,并官加一品,行文咨部再行议叙,授之职任,以示砥砺。议叙的意思是通过吏部再行奖赏,结果张问陶再升一品,以五品衔改任直隶省宣化府同知(宣化府治在今张家口宣化区)。

    〔本刊责任编辑 君早〕

    〔原载《中国故事》总2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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