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九鹤约好,做掉白如兰后在这家粤菜馆里付银子。当然,他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去办。他也不想知道。因为这里头按规矩拐了八道弯,把他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可他想不到,这一回不知哪个环节上出了岔子,让杀手成了他的粉丝。应了那句话,百密一疏。来人按点儿来了,带给苗九鹤的消息却不好。事情没办成,这会儿白如兰照样活蹦乱跳的。苗九鹤问出毛病没有?他指的当然是杀手。回答没有。这个回答不准确,其实毛病出大了。苗九鹤点点头:“继续!”说完,还是把银子付了,显出大度和决绝。
苗九鹤想不到,不但杀手出了毛病,朱大海那头也出了毛病。朱大海虽然被安排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休养。可是,他心神不定,他铺下藏刀。这天傍黑,他正依窗眺望,忽然,一个情景让他大吃一惊——许凤和几个男人说说笑笑地从路边走过。这几个男人,正是把他劫到水泥厂里折磨他的那帮家伙。特别是那个生动的光头,就是砸成片儿,朱大海也能认出他来。这是怎么回事?许凤怎么会和这帮孙子在一起?难道他们是一伙的?不找许凤问个明白,朱大海会憋得活不到明天。
人夜,朱大海偷偷跑出休养地,潜行至凤羽茶艺馆。想不到摸进去后,在一个闪着昏黄灯亮的小窗下,他偷听到了两个人的密谈。谁?苗九鹤跟许凤。
谈话的主题——白如兰很危险,必须做掉。许凤不明白为什么。苗九鹤的解释,声音模模糊糊的。朱大海还是听出了一些关键词。而这些关键词字字都是血:偷拍、古兰书、朱文伯……
夜深人静。苗九鹤从后门离开凤羽茶艺馆回家。行至一片树林,忽觉异响。不容犹疑,林中已闪出一个黑影。“什么人?”苗九鹤呵道。黑影不出声。苗九鹤向前走两步,看清了拦路虎。
“噢,是大海呀。你在这干什么?”
“等你!”
“等我?”
“没错。跟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老爸的书!”
“什么书?”
“你少跟我装疯卖傻!你还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杀了我老爸,是你派光头来害我。算我以前瞎了眼。”说着,抢上一步,一把揪住苗九鹤的衣领,“说,是不是你杀了我老爸?”苗九鹤目光如锥,厉声喝道:“反了你了,给我放手!你不想要命了?是我杀的怎么着,我看你敢动我一指头?我,我……”没了下文。不是没了下文,而是说不出声了。一把手术刀已经从他的两肋间捅了进去。这一刀太狠太准。苗九鹤大口往外吐着粗气,眼里不再有光。朱大海正要再捅,忽听黑暗中传来一声喊:“住手!”紧跟是腾腾的跑步声。有人追了过来。朱大海揪住苗九鹤衣领的手一松,苗九鹤便软软地瘫了下去,像一只倒空的口袋。朱大海顾不得拔刀,转身而逃。
跑来的是田壮和一名刑侦队员。从苗九鹤走进凤羽茶艺馆他们就一直在外监控。发现苗九鹤从后门出来,立刻悄悄地跟了上来,与苗九鹤保持一段不远的距离。走着走着,突然看到有人冲出树林拦住了苗九鹤,队员刚要喊,被田壮一把拦住说注意观察。刚说完就看见苗九鹤瘫倒在地上。田壮这才急了,大喊一声“住手!”带着队员冲了过来。
朱大海慌不择路,跑出树影,暴露在月光下,被田壮一眼认了出来:“朱大海,你站住!”朱大海一听,更收不住了,脚下像安了车轮子。田壮掏出枪来:“朱大海,你再跑我就开枪了!”朱大海一愣,远远地站住了。田壮对跟上来的队员说,你先去稳住朱大海,我叫救护车赶快救人。于是分兵两路,一个去追朱大海,一个去救苗九鹤……正在陆铭办公室领受任务的陈友正,突然接到田壮的电话:“朱大海把苗爷杀了!”
“啊?”
“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已经来了。”
“人还有救吗?”
“没救了。”
“你胡说!”手机里传来陈友正的炸雷声。几乎是在一分钟之前,陆铭刚刚向他下达了抓捕苗九鹤的命令。他正要离开陆铭的办公室,他正要安排警力,他正要通知负责监控苗九鹤的田壮,他甚至盘算好苗九鹤归案后如何突击讯问——那个受苗九鹤指派刺杀白如兰的家伙向他提供的多条线索,让他对在讯问中拿下苗九鹤信心满满。而这一切,都让田壮这倒霉蛋给泡了汤。“大海,你真蠢!”陈友正又冲着空气吼起来。“难道我们不蠢吗?”陆铭说,“朱文伯被害三年了,我们却一直破不了案。我们早该被人指着鼻子骂了。朱大海很可能知道了苗九鹤就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所以为报仇杀人。真要是如此,那我们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首先是我!”几句话,说得陈友正脸成苦瓜:“陆局,我……唉唉,我就是觉得太冤了。我们刚要抓人,大海就先下了手。我们又晚了一步……”陆铭说:“为什么我们总晚一步?今晚上就算朱大海不下手,苗九鹤恐怕也难逃噩运。侯三落网让他彻底暴露了,射向赵宇的毒箭很可能也会瞄准他。我们所作的部署,好像对手都了如指掌。”陈友正瞪圆双眼:“这是为什么?”
“嘘——”陆铭打手势让陈友正收声,“其中定有文章……”这时,刑侦队打来电话——朱大海来找陈队投案。
陆铭对陈友正说:“好啊,到底你们是老同学、老朋友。我也希望朱大海能这样做。你去吧。我来安祠随查苗宅。刚才的问题,咱们俩回头再谈。”
陈友正急忙赶到队里。一看,陪同朱大海来投案的还有朱宁远和刘丹霞。紧跟着,宋和平也赶来了。“友正,对不住,给你添乱了。”朱大海两眼看着陈友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杀了苗爷,为老爸报了仇。”陈友正叹了口气:“大海,让我说什么好呢?案子三年没破,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现在破了,就是他杀了我老爸!”朱大海叫着。“唉,唉,”陈友正哭笑不得,“要是你再给我们一点儿时间多好。唉,没用的不说了。你跟我来吧,把情况详细说一下。”朱大海对朱宁远说:“哥,我走了。”朱宁远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他知道弟弟这一走意味着什么。他上前抱住大海,哭出了声。朱大海忍住泪,说:“哥,你别哭了。给老爸上坟的时候,你多磕几个头。告诉老爸,我为他报了仇……就是杀人偿命,我也认了!”这说得朱宁远更难过了。刘丹霞在一旁劝着,自己也掉下了泪。
朱大海对她说:“丹霞,我哥是好人,有你跟他在一起,我不牵挂。”他又转脸对宋和平说:“宋伯伯,对不起,让您受惊了。您千万多保重……”宋和平很难过,拉住朱大海的手,摇晃着,说不出话来。场面悲壮,让陈友正受不住。他说:“大海到了我这儿,就请大家都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朱大海投案,苗九鹤杀害朱文伯的案情浮出水面。搜查苗宅,让陆铭收获不小——不但找到了那本珍贵的《兰典》(上卷),还发现了秘密安装的监控系统,原始录像资料、音影俱全。朱大海提供的情况和苗宅的监控录像,都反映了许凤与苗爷暗中有勾结。“她不是你的白雪公主啊,我的逞罗猫。”陆铭对陈友正说,“在录像中,许凤跟苗爷的几次对话都谈到赵宇,可以断定她参与了赵宇的走私。”陈友正爆发了:“要不要现在就去抓她?”陆铭说:“急什么,她会来找你的。”话音未落,陈友正的手机就响了,正是许凤。
“友正,救救我……”听起来楚楚可怜。“凤,你在哪儿,你怎么了?”听起来怜香惜玉。“苗爷被人杀了,我……我好怕……”美人娇滴滴。别跟我老黄瓜刷绿漆了——装嫩。我一脚踩死你!陈友正的潜台词再雷人,也只能在肚子里乱窜。他跟陆铭碰了一下眼神,英雄救美之标准用语铿锵而出:“别怕,有我呢。你在哪儿,我马上就来!”
“我……,…我,我在机场宾馆……”好么,机场宾馆。这是要逃跑啊!事不宜迟,立即出发。
“别忘带上一员女将。”陆铭急忙吩咐,“就带李娟去吧。”这真是,陆铭点鸳鸯,陈友正吃黄连。果然,李娟张口就来:“啊?陈队,要去抓你的大美人儿?”许凤落网了。她终于没胆量逃跑。陆铭让陈友正主持讯问。陈友正抓抓脑壳:“我是不是该回避?”陆铭说:“回避什么,我不怕你徇私枉法。”陈友正说:“好,那我争取戴罪立功。”陆铭说:“不知者无罪。让田壮也参加。还有……李娟。”陈友正一听又抓抓脑壳:“不能换换?”陆铭一瞪眼:“换什么,李娟怎么啦?你戴罪立功还挑肥拣瘦。李娟不配你吗?”陈友正支吾道:“配,配……”才说完忽听背后有人“扑味”笑了,回头一看,正是刚走进来的李娟。陈友正脖子一歪:“进来怎么不喊报告?”李娟马上打了个立正:“报告队长,我什么也没听见。”陈友正一毗牙:“猫鸣!”
对许凤的讯问,没露面的陆铭是唯一的观众。他通过监控,观察着现场每个人的表情,一个眼神儿也不错过——陈友正面对许凤恼羞兼备,心里如打翻五味瓶;许凤吞吞吐吐,犹抱琵琶半遮面;李娟手上记录,心里乱乱,把坦白写成“旦白”;田壮不问则已,一问就冒傻气,驴唇直对马嘴……许凤当然不是对手,最终交代了与苗九鹤勾结的始末。
原来,是苗九鹤一掷千金让高考落榜赴闲在家的许凤拥有了凤羽茶艺馆和小洋楼的,而他也就拥有了许凤。当许凤发现苗九鹤走的是黑道,而且为盗兰花杀了朱文伯时,已收不住手也收不住心了,进而成为苗九鹤团伙的重要成员。许凤发展了赵宇,业务上由她负责单线联系。她把杜青青介绍给赵宇,一来可以控制赵宇,二来也可以把杜青青拖下水。苗九鹤经过多次考察,认可了赵宇,把送贵妇兰出境的任务通过许凤交给了他。不料,接收方出了问题使赵宇落网。苗九鹤随即接到秘密指令,说赵宇潜回云江务必灭口,同时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一批数量相当的贵妇兰。于是,就发生了刘应君案及朱大海检兰卖兰的系列事件,直至苗九鹤被杀。
陈友正问:“是谁布置苗九鹤杀赵宇灭口的?”许凤答:“不知道。”陈友正问:“是谁安排苗九鹤走私贵妇兰的?”许凤答:“不知道。”
“苗九鹤走私的这批贵妇兰是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
“苗九鹤如果找到数量相当的贵妇兰交给谁?”
“不知道。”
“赵宇是谁杀的?”
“不知道。”
“都有谁跟苗九鹤是一伙的?”
“不知道。”
“你还会说别的吗?”
“知道的都说了,就剩下不知道的了。”
“你都说了吗?”
“都说了。”
“好,那我问你,那个光头是谁?”
“哪个光头?”
“你问我?谁跟他们在一起又说又笑的?”
“噢,他呀,他叫葛二优。”
“葛二优?”
“有点儿搞笑吧?他还说葛大爷要是拍床戏怕害羞,他愿意当裸替。”
“没听说过!他是干吗的?”
“不知道。”
“你们怎么联系?”
“不知道。”
“怎么又不知道啦?”
“都是他们到茶馆来找我的,吃吃喝喝,完了谁也不联系谁。”
“他们跟苗九鹤是一伙的?”
“不知道。”
“还有谁跟苗九鹤是一伙的?”
“还有……”许凤眼珠儿转悠着。陈友正一看有戏,忙追问:“还有准?”许凤说:“还有……你呀!”一句话把陈友正说成个关公脸。虽然眼清余光扫不到李娟和田壮,但他仍能感到这两位在那儿挤鼻子弄眼。啪!田壮一拍桌子:“不许胡说!”许凤叫起来:“打人啦!”田壮也叫起来:“谁打你啦?”陈友正拦住田壮,问:“许凤,你说说,我怎么是苗九鹤一伙的?”许凤说:“苗爷让我拉你入伙,我怎么拉得了啊?你多贼啊!”
“我贼?”陈友正弄个烧鸡大窝脖儿。“你说什么呢!”田壮再次发作,又被陈友正制止。陈友正问许凤:“我到底是不是苗九鹤一伙的?”
“不是。”
“苗九鹤还让你拉谁入伙?”
“还有……白如兰。”
“谁?”
“北京来的兰花专家,叫白如兰。”
“苗九鹤为什么要拉她?”
“苗爷说她是兰花基地方总的老同学、老情人,拉她有大用。”
“有什么大用?”
“不知道。”
“今天就说到这儿。”
“那我先回茶馆了。”
“回茶馆?嘿,你没病吧?”讯问暂告一段落。许凤到底也没说出陈友正最想知道的。陆铭关上监视器,半闭起眼睛,“锤子、剪子、布”!
真难为逞罗猫了。李娟这丫头,她心里乱什么呢?田壮两次发作……-两次……应该说,许凤讲的是实话,苗九鹤不会把核心机密告诉她。如果判断不错的话,跟小林一郎接头的神秘人物,很可能就是隐身幕后指挥苗九鹤的人。这个人是谁呢?小林一郎会说出来吗?此时此刻,与陆铭思考同一问题的是白如兰。
白如兰手捧鲜花急匆匆地赶往医院。她迫切想见到小林一郎。她祈祷小林一郎转危为安。她希望小林一郎能说出接头人是谁。护士引她来到病房,轻叩房门,无人回应。白如兰怕小林一郎在睡觉,示意护士放轻手脚。护士吐舌尖笑笑,轻手推开房门。哎哟,她叫了一声——哪里有什么小林一郎,早已人去床空。什么时候走的,到哪儿去了?问谁,谁也不知道。小林一郎就这样不辞而别,如同他来时悄然无声。到底,他也没透露来云江是跟什么人接头。鲜花从手中撒落,泪水从眼里淌出,望着空空的病房,白如兰的心像病房一样空空。这时候,天下起了小雨。远处近处,都是天上掉下的泪……白如兰软绵绵地回到住地。刚一推开楼门,值班室的老王头就说小白,有你的东西。白如兰接过来一看,是个鼓鼓的大信封。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白如兰疑惑地看了老王头一眼。老王头忙说来人让我亲手交给你。白如兰用手摸摸,里面好像装着一本书。
老王头赶紧形容起送东西人的模样。白如兰心里一热,是小林!她急忙打开信封,里面装的果然是一本书,用报纸严严实实包裹着。打开报纸,露出庐山真貌——一本《西游记》。白如兰还以为书里夹着什么。急切地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本干干净净的书。小林,难道你要我提高文学修养吗?《西游记》……
封面图上,师徒四人,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突然,白如兰的眼里涌出了泪。她险些叫出声来:唐僧西天取经——唐、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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