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兰坐上出租车,司机问去哪儿,她就让司机往小林一郎住的饭店开。到了饭店,司机停下了;她又没下车,让接着往前开。又开了一段路,她这才下了车。她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往小林一郎的房间打了个投币电话。房间里无人接听,小林一郎不在。白如兰心里一阵阵发紧。深更半夜的,小林一郎到哪儿去了?想着,她下意识地朝四下里看去。这才发现电话亭正处在一栋高楼的阴影里,四周黑洞洞的,仿佛掉在深井里。
突然,眼角余光让她感到左侧有个黑影在向她走来。不,不是走来,而是不吭声地逼近。再朝右侧一看,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人来。同样不吭声地逼近。悄无声息中,夹击已经形成,空气中蕴含着夺命的杀气……没有退路,没有声音,没有灯光。杀手已逼近白如兰,夜黑如死,风凉如刀。真正的刀藏在杀手袖口中,很薄很快,冷光像死人眼睛。白如兰一动不动,呼吸也停止了。她在等待对方。她必须等待对方。在这样瞬间决定生死的关头,谁先动作,谁先露短。两个杀手终于沉不住气,同时发出凄厉的长啸,一左一右,划着弧形的刀光起身扑来。他们同时起身,却又先来后到。先近身的手起刀扬,直取白如兰前心。但听“叮”的一声,刺出的刀飞向半空,蜻蜓翅膀似的一抖,击打在公用电话亭上。那是被白如兰一脚踢飞的。没有人能形容这一脚的速度,因为没有人能看清这一脚。但接着追来的另一刀,却不再给白如兰机会。白如兰也没有了机会。她踢出一脚,还来不及收身,刀尖已吐着白亮直指她的咽喉。就在这命悬千钧的一刻,那握刀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紧跟着,“璞”的一声闷响,杀手的腮帮子体验了很有质量的一拳。听不见他的叫喊声,只有骨头碎了的声音。一切如雷霆闪电般迅猛异常。
不等白如兰看清眼前的骤变,突袭而至的影子已经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抓紧了她,顺势一夹,钻进守候在一旁的车里,旋风似疾驶而去。白如兰这才看清,救了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林一郎!白如兰说:“想不到是你。”小林一郎也说:“想不到是你。”白如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小林一郎也问:“你怎么会在这儿?”也别再问了,想问的都一样。
正如陈友正分析的那样,小林一郎决定不再住那个弹奏着肖邦琴曲的饭店了。他与美髯翁接头之后,叫了一辆车往饭店开。到了饭店门口,他连车都没下,就借助人民币的帮忙,十分巧妙地取出了房间里的行李,挥挥手跟动人的肖邦琴曲拜拜了。当然,他没有办退房手续。因为那个杨路的名字和住房押金对他来说都是身外之物,正好可以留在前台,给有兴趣继续蹲守他的人一个喝雀巢咖啡的理由。
果然,小林一郎前脚走,田壮后脚就奉陈友正之命赶到了。他聪明地去前台查了登记,房没退;又聪明地让前台挂了一个电话到房间,说如有人接听就说打错了。但是很遗憾,没人接听。夜猫子!田壮安排助手去跟饭店保卫科取得联系,嘱咐他守在监控室里监控九楼楼道,一旦有人进出九一七房间就立刻向他报告。安排妥当之后,田壮满怀豪情地步入大堂咖啡厅。喝咖啡,听肖邦琴曲。
这时候,小林乘坐的出租车已经离开饭店。在经过那个公用电话亭时,远远的,他发现正在打电话的竟然是白如兰。于是,一切就发生了。“小林,幸亏你来了……”白如兰紧紧依偎着小林一郎。
“你伤着了吗?”
“没有。”
“想不到云江的社会治安这么差!”
“我也没想到。”
“你刚才是给我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
“电话没人接。对吗?”
“对。”
“我已经决定不住这个饭店了。”
“为什么?”
“隔壁做爱的声音太惊心动魄了。”
“哈哈哈,你快赶上郭德纲了。”
“什么缸?”
“司马光砸缸。”
“噢,你说我是司马光,砸缸救了你。我刚才……砸缸了吗?”
“哈哈哈,你别逗我笑了。说吧,你现在要去哪儿?”
“咱们明天不是去爬莽山吗,就到山脚下找一家酒店吧。”白如兰突然盯住小林问:“还用杨路的名字?”小林一郎愣了一下,又看着白如兰笑了:“也许不会那么弱智。”于是,出租车开到了莽山脚下。
夜宿山脚,徘恻缠绵;情话如丝,良宵苦短。清晨,鸡叫亮了天。白如兰和小林一郎用过早餐,就手牵手投人了大山的怀抱。云遮雾绕,重峦叠嶂,飞瀑如练,古木参天。人在山间走,山在云中移。飞鸟不择路,没人绿荫里。两个人一路攀登一路说笑,如鱼得水、似鸟投林。时而小林一郎在前,拉白如兰爬上陡坡;时而小林一郎断后,说自己是青帝派来的护花使者。
他们对着大山呼喊,大山的回答重重叠叠。细听,怎么口音有点儿变啦?不是大山变口音,而是那边山里也有人在喊。此刻,在另一条进山小路上,方明就带着妹妹、妹夫踏着晨露,快乐地融入无边绿野。他们边走边喊,也奇怪大山的回音怎么有点儿变调?
走在落叶覆盖的山路上,小林一郎笑着对白如兰说:“我知道,我不解释清楚此次来云江的目的,你是不会放过我的。”白如兰说:“哎,你真聪明。你看见那边的悬崖了吗?我会抱着你从那儿跳下去,跟你同归于尽。”小林一郎说:“万一你跳下去了,我挂树上了呢?”白如兰说:“那我就爬上来再把你拽下去。”小林一郎叫起来:“真够狠的!”白如兰笑道:“更狠的还在后边呢。你知道十九层地狱吗?”小林一郎说:“地狱不是只有十八层吗?”白如兰说:“特别给你多加一层。”小林一郎又叫起来:“那我还是早点儿坦白吧。”白如兰笑了:“八路军优待俘虏。”于是,小林一郎向白如兰讲述了此次来云江的目的。
原来,小林一郎因为中日混血身份,既熟悉中国国情,又讲得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又是出色的野生植物学专业,特别是对野生兰花的研究颇有建树,所以在他所供职的帝国野生植物研究所里被当成夜明珠般的宝贝。也正因为如此,具有日本警视厅背景的神光私家侦探社聘请小林一郎秘密出任特别业务高级顾问。不幸的是,“香之秀”国际香水株式会社也同时看中了小林一郎的特长。女董事长川琦幸子高薪聘请他为会社秘密专务。小林一郎知道川琦家有黑社会背景,拒绝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他为川琦幸子工作后,发现了“香之秀”从中国云江大量走私兰花的内幕。在得知赵宇将要夹带贵妇兰人境的情报后,小林一郎通过神光侦探社将情报给了日本警视厅,致使赵宇在机场落网。赵宇的落网让川琦幸子很着急,更让她着急的是基地将与法国香蜜儿公司合作。她急于要赶在法国人之前得到贵妇红,秘制“东方神秘之贵妇红香水”,占领日本及国际市场,打破法国香水的垄断。为此,她派小林一郎来云江秘密接头。与此同时,日本警视厅为起诉“香之秀”违反《华盛顿公约》从中国走私保护植物,委托神光侦探社派小林一郎到云江收集更多证据。于是,小林一郎此次来云江,便成为名副其实的“双面间谍”。
“你接上头啦?”白如兰盯着小林一郎问。“接上啦。”小林一郎说。
“神速啊。”
“您夸奖。”
“跟谁啊?”
“跟你啊。”
“打你!”
“咱俩没接上头吗?”
“我真打啦!”
“你还是把我送进十九层地狱吧,加一层就加一层。”
“为什么?”
“因为我还要回日本。”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突然间,阴云密布,雷电交加,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天瞬间黑了下来,塌了下去。莽山全线崩溃,暴雨引发了山洪。这里那里,横流竖泻:天上地下,浑浊一片。轰隆隆,如擂鼓震耳欲聋;哗啦啦,似千军万马奔腾。
小林一郎拉着白如兰在风雨中挣扎着前行,寻找一处能避雨的地方。眼看来到一处悬崖前,崖下的山洞正好可以躲避风雨。就在这时,白如兰哎呀叫了一声,跌入水中。小林一郎奋力把她拉了出来。白如兰已经呛了几口水。小林一郎把她背起来,吃力地趟着泥水,爬到山洞前。洞口有点儿高,小林一郎双手把白如兰托举进洞,自己正要跟着翻爬进去,突然,从崖上滚落下一段枯树枝,“澎”的一声,正打在他的头上。
小林眼前一黑,摔倒在泥水里。“小林——”白如兰叫着,泪水一下子糊住了双眼。她不顾一切从洞中爬出来,把小林抱在怀里。“小林——小林!”白如兰大声叫着。小林一郎不回答。小林一郎进了“十九层”地狱。“小林,小林——”白如兰大声哭着。只有风、只有雨、只有电闪雷鸣。白如兰试了几次,想把小林拽进山洞。她拽了几次,摔了几次。两个人滚成了泥葫芦,白如兰绝望了。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泥手伸了过来,巨大的、有力的。一个泥人,用山似的肩头,先是扛起小林一郎,把他送进山洞。然后,又抱起白如兰,把她也送进山洞。
“方明!”白如兰叫起来。不错,泥人正是方明。白如兰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紧紧地抱着方明。方明也紧紧地抱着她……突然袭来的暴雨和山洪,把方明与妹妹、妹夫冲散。他远远地看到山洞,也赶过来避雨,想不到当了一回活雷锋。“方明,你真好!”躺在方明怀里,白如兰柔弱无骨。
“评价得太晚啦……”
“怪谁?”
“怪我……”
山里的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跟抽风一样。雨停了,方明背着小林一郎,一步一滑地走下山。到了山脚,又见到了妹妹、妹夫。方芳说是采药老人杨在山救助了他们。救护车闻讯赶来。医生告诉白如兰,小林一郎无生命危险。当救护车把小林一郎送进医院时,陈友正刚好从这家医院里带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被小林一拳击中了下巴的杀手。
陆铭得知白如兰遇袭后,立即通知刑侦队在全城搜寻这两名犯罪人。陈友正满脸疑惑地看着陆铭:“他们干吗袭击白如兰呀?”陆铭一瞪眼:“干吗袭击?瞧你这话问的!”陈友正抓抓脑壳:“我……我是想问白如兰到底是干什么的呀?”陆铭说:“干什么的,北京来的兰花专家狈。这要紧吗?你傻看着我干吗?还不赶快去安排警力!”说着冲陈友正挤挤眼。陈友正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许多,神气活现地打个立正:“是!”
陆铭叮嘱陈友正特别留意全市大小医院、诊所,因为有一名刺客的下巴很可能被打伤。陈友正立刻在全市大小医院、诊所布了阵。他也参与其中。果然,被小林一郎打伤下巴的家伙痛得实在受不住了,就偷偷地跑进一家医院。也巧了,陈友正刚好就在这家医院里蹲守。他穿着白大褂正在走廊里边走边观察,就被捂着脸进来的这家伙拦住,问外科在哪儿。陈友正说我就是外科大夫,你跟我走吧。走了几步,这家伙突然发觉不对劲儿,刚要溜,被陈友正一个擒拿铐住。
陈友正把他带到了刑侦队。一看,他的脸已肿成歪瓜。
“都快流汤了,够能忍啊。叫什么?”
“侯三。”
“瞧这名字起的。说说吧,脸怎么啦?”
“走路撞电杆了。”
“跟我玩幽默是吧?”
“真是撞电杆了。”
“撞了几根啊?”
“就一根。”
“一根就撞成这样?明明是让人打的,还跟我这儿装糊涂。”陈友正说着,冲着田壮使了个眼色。“来,给他放监控录像!”田壮站起身就去摆弄录像机。真事儿似的。啊,怎么还有监控录像啊?侯三有点儿慌。陈友正说:“放出来的要不是撞电杆,你就给我去补撞!”
“现在说,算你坦白。录像放出来,你再说什么也没戏了。”
“别放了,我说,我说……”
“好,就给你一次机会。”陈友正冲田壮一摆手,“先别放了。”
本来就没的可放。录像机里装的那张碟是陈友正和退罗猫共享的益智教材,迪斯尼大片《猫和老鼠》。
“我……”这家伙一看不放录像了,又吞吐起来。陈友正趁热打铁:“我看你还有救儿,就给你提个警。事情是你们两个人办的,他一进来就全说清楚了,也全推你身上了!”说着,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卷宗,打开在这小子眼前一晃,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没等这小子看清,陈友正又收回去了:“我们当然不会偏听偏信,冤枉了你。好啊,现在你也进来了,正好听听你的。你就别瞎琢磨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照实说。也别瞎咬他,是谁的事谁担着,总得讲点儿义气吧。不就那么屁大点儿事嘛,你们俩想对一个女的下手……结果什么都没干成,对吧?”
陈友正这蒸笼里冒的全是白烟,听上去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了,其实整个一心理战术。他不过是利用了手里掌握的仅有的一点儿材料,装神弄鬼的,给这小子挖了个坑。侯三一听,陈友正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还扛什么呀,人家全门儿清了。他郁闷的是同伙还瞎咬。
“我们就是想劫俩儿钱花……”侯三没说实话,还想试一把。
“劫俩儿钱花?”
“对,对。”
“打住!”陈友正突然呵斥道,“你这点灯不亮、炒菜不香的像伙!我看你伤得不轻,想让你赶快把事说清了,放你去医院。你倒跟我拧起麻花了。”说着,他又拉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一台录音机摆在桌面上,“我让你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别,别!我说,我说……”
“你想好了再说。”
“我们没想劫她,就是要杀了她……”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叫我们杀了她。”
“谁叫的?”
“谁啊?!”
“等我说呢,是吧?”
“不,不……”
“那你说,是谁?”
“苗爷。”
苗九鹤?陈友正一愣。田壮也一愣。陈友正沉下脸:“耍我?”侯三忙说:“耍你是你孙子。”
“我有那么老吗?”
“所以说我没耍你。”
“谁让你们杀人的?”
“苗爷。”
“是他亲自找的你?”
“不,拐了八道弯。”
“那你怎么知道的?”
“巧了,这事儿能写成书。”
“噢,有这么生动?我倒要听听。”
这时,有人进来报告,说陈队你叫的外科大夫来了。“好,快让大夫进来。”陈友正答应着,又对侯三说,“瞧瞧,脸都肿到天上去了,咱们先看病。看完了,请你好好吃一顿,再听你跟我细说苗爷这一段。行不?”
“哎,”侯三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没得说,没得说……”
陆铭坐在在办公室,通过监视器一直在观看陈友正讯问侯三。看到这儿,像电视剧演完了一集,就等下集了。这时,穿着白大褂的外科大夫走进了画面……陈友正通过隐蔽的摄像头向陆铭做了个鬼脸。陆铭笑笑,好你个逞罗猫。跟着,他又拧紧眉头,“锤子、剪子、布——”
难道侯三所为真是苗九鹤指使?如果真是,那就说明白如兰遇上了麻烦!对苗九鹤应该立即收网。苗九鹤为什么突然要杀白如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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