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飞苦恼的是,他发现刘清源实在称得上是一名好官。身为特派员,在以前就是绝对的钦差大人,可是他却没有一点架子。有几次,凌云飞甚至发现上房的灯一直亮到天亮。像这样勤政的官员,在如今的官场,实在是不多见了,这样的人难道会是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吗?
原来这凌云飞就是凌志雄的儿子。当年,他父亲凌志雄死时,他才五岁。之后他被李三省收养。李三省将他送到外地求学,学成之日,他已是个十七八岁的壮小伙子了。在凌云飞看来,李三省不仅救了他凌云飞的命,而且还抚养其长大成人,这种恩情比天高、比地厚。而刘清源,则是昔日主审他父亲一案的法院副院长——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早已恨根深植,他认为正是因为法院,才害死了他的父亲!也就是说,刘清源是直接杀害他父亲的凶手;他父亲一死,他母亲也自杀了,这些账,都应该由刘清源来还才行!
但现在,这深植于心的仇恨,开始动摇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为此苦恼,而往往此时,一个俏丽的身影便在他的脑海里款款走来,一笑一颦足以牵动他的心,那就是芸娘。
转眼便到了刘清源五十三岁的生日。刘清源素来反对官员以过生日为由,迎来送往,所以他并没有准备大肆铺张,但在寓所内搞个小型的家宴还是必须的。一清早,凌云飞便开始忙活,却发现少了两味调料,得赶紧去买,而自己又抽不开身,芸娘一见,便主动请缨。凌云飞想了想,大天白日的,想来没有什么事,便点头同意了。但这两味调料,其实又是两副中药,一般的药店没有,得到处去找。
一盏茶过后,不见芸娘回来,凌云飞有些坐不住了。他借故溜了出来,可大街小巷哪里还有芸娘的踪影!凌云飞的头立刻炸开了,他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逢人便问,在一个算命摊子前,总算有了点消息。据摊主说,在一刻钟前,有一个俏丽的姑娘走进了同济药铺,可一直未见出来。
同济药铺?凌云飞悔得简直连肠子都青了,那家药铺名义上的老板是薛大麻子,实际的后台却是李三省。自己与李三省的联系方式便是通过这家药铺。前些日子,他便是通过这里,把刘清源要擒拿聂大海的消息转到了李三省那里的!
芸娘既然进了那里,不用说,一定是薛大麻子见色起意而将姑娘劫持了。想到此,凌云飞恨不能狠狠地抡自己两个耳刮子。
凌云飞回到特派员公寓,里面已是乱成一锅粥。
这些日子来,刘清源一直是以一个父亲的眼光来看待芸娘的,这份亲情,使得他在繁重的公务之余,有了一丝天伦之乐;可如今,竟然有人将他心爱的“女儿”给劫走了,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岂不是明目张胆地挑衅?身为特派员,他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高顺,打听出什么消息了么?”高顺是凌云飞潜入刘府临时起的假名。
“回,回特派员,都怪小的不好……”
“我问你的是,可打探出什么消息了?”刘清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凌云飞的话。
“没,没有。”凌云飞低眉顺眼,不敢再看刘清源,他只听到刘清源长长地叹了口气。
傍晚,凌云飞随便扒拉了一口饭,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天完全黑透了,他换上一身夜行衣,轻轻打开房门,朝外看了看,只见院内一片寂静,他随手关上房门,然后纵身一跃,上了房顶,消失在了夜幕里……
离江淮城外十里地,有一处紫云山庄,外表看,门面不大,可是里面却别有洞天,不仅曲径通幽,而且装饰奢华,这里便是李三省私下所建的一处别墅。此时,别墅里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看样子,今儿个是有人要办喜事了。
但屋里却只有一桌客人,只见几个泼皮无赖正你一杯我一杯地劝着身着吉服的薛大麻子。
薛大麻子满脸放光,显然酒已喝得差不多了。
“弟兄们,行了,今儿就到这儿吧,我要……要进洞房了。”说着站起来,脚下却绕了个圈。一帮喽啰赶忙站起,将他扶住。
“大哥走好。”
“大哥洞房花烛,一定要玩得尽兴。”
薛大麻子连连摆手,朝后院奔来。
此时芸娘被倒绑双手,两腿也被捆在一起,被人像扔麻袋一样扔在床上,嘴里塞着毛巾,只能发出阵阵含混不清的“呜呜”声。尽管她在拼命挣扎,可显然那是徒劳的。正感到身疲力乏之时,门“哗啦”一声被撞开,薛大麻子满脸酒气地冲进来。
“美人,我……我来了。乖乖,咱们又见面了。”薛大麻子说着,反手将门关上,“美人,还记得上次在书场吗?我……我可是一直没忘记你。”
说着话,薛大麻子脚下一个趔趄,一头栽在床上。芸娘身上的一股淡淡幽香,许是刺激了他,他立刻像只狗一样一激灵,精神为之一振。此时芸娘虽怒目而视,可依然掩盖不住她那惊人的美丽。薛大麻子凑上前,用嘴叼出了塞在芸娘嘴里的毛巾,接着就要上前亲吻,却被芸娘避开了。
“滚,你这个畜牲。”
“好,骂得好。等我们成就了好事,看你还骂得出口。”薛大麻子说着,面露凶光,上前凶狠地撕扯芸娘的衣服。芸娘虽左右躲闪,可手脚被缚,活动终究不便,眼看就要被薛大麻子得手,却见芸娘嫣然一笑。
“大爷,着什么急嘛,把小女子的绳索解开,小女子不是更好服侍大爷吗?”
“这……不行,万一你要跑了呢?这样虽味道差点,大爷我也就将就了。”薛大麻子倒不傻,说着,又要上前。
“哎,大爷,这深宅大院的,又让小女子往哪逃呢?”
“这倒也是。”薛大麻子说着便开始给芸娘解绳。正解着,忽然感到不对劲,“不成,万一到时你寻死觅活的,我岂不鸡飞蛋打?”
薛大麻子停下手,正欲再次扑向芸娘,突然一枚金镖破窗而入,正打在他的后心窝上。薛大麻子“啊”的一声扑倒在地,跟着一个蒙面大汉破窗而入。
垂死的薛大麻子回头一看,他认出了来人,不由惊恐万状。
“你,你……”薛大麻子未及说出下面的话,已是气绝身亡。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凌云飞。凌云飞上前拔出金镖,在床单上擦去血迹,放入怀中收好,方才冲芸娘说道,“小姐,别怕,我是来救你的。”说着,上前解开芸娘身上的绳索,带着芸娘,三拐两拐就到了后花园。
后花园有个小角门,平日从来不开,凌云飞上前,运足气力,一下将铜锁扭断,两人急忙奔出。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两人已进了城,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往前走不出百步,便是刘清源的寓所了。
凌云飞收住脚步,冲芸娘一拱手,“小姐保重,在下告辞。”他并不想露出庐山真面目,否则自己的行踪必然暴露。为了芸娘,他此次已然是冒险行动,虽说是万不得已,可他还是不想横出事端。
“你……”芸娘欲言又止,而凌云飞转身已经离去。突然,从街的四角冲出一队官兵,为首之人,一身戎装,正是警卫副官张全。
“这位兄弟,做了好事何不到刘府一会,特派员可是对壮士仰慕已久啊!”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在下告辞。”
“喂,高顺兄弟,这不就见外了么?”张全的语气阴冷,而芸娘则睁大了惊异的双眼,“什么?!他是……”
凌云飞则微微叹了口气,“张兄,我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你,我跟你去见特派员。”说着,拉下面罩,冲芸娘惨然一笑,“今日能够将小姐救出,云飞死而无憾了。对了,我叫凌云飞,高顺只是我的一个……假名。”凌云飞说完,头也不回地跟着张全朝刘清源的寓所走去。
芸娘愣在当街,恍如梦里一般。
刘清源听说潜伏在自己府中的内奸竟然会是厨子高顺,先是惊讶,之后便是后怕。幸亏此人没在饭菜里做手脚,否则我刘清源岂不早就……这么想着,刘清源决定连夜开审凌云飞。
书房里,一盏昏黄的灯忽明忽暗,使得屋里显得有些朦胧,也有些温馨。刘清源有意营造出这种氛围,他不想把审问的气氛搞得过于凝重。
凌云飞进门后,惨然一笑。
“特派员,您什么也不用问了,问我也不会说的。我只是提醒特派员,特派员应该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桩血案吧?”
刘清源这下终于释然,这个凌云飞应该就是前独立旅旅长凌志雄的少公子,为报父仇,而误被奸人所驱使,那这个“奸人”又会是谁呢?难道真的是李三省?想到此,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凌壮士,有些话我刘某今天说了,你也可能不信。这样吧,现在我就带你去见一个人,由他向你说说二十年前事情的真相。刘诚,备车。”刘清源说着,站起身,这时,门被撞开,芸娘从外闯了进来。
“老爷,您一定要饶了高……不,凌云飞,他只是一时糊涂。”芸娘因为着急,脸有些娇红,刘清源不由笑了。
“芸儿,我说过要难为凌壮士了么?”
说完示意刘诚,几个人相继走出屋外。来到寓所外,一辆轿车便消失在子夜时分的暗夜里。
半夜时分,姚进孝在睡梦中被叫醒过来。见了刘清源,人还懵懂一片。直到刘清源向他介绍了身后的凌云飞,他才一下子清醒了。
“你是……少爷!”姚进孝的声音有些发颤,“少爷,我是进孝呀!”
“你是……姚叔叔!”凌云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姚进孝则迟疑地望着刘清源,他不明白,凌云飞怎么会和刘清源在一起?待知道事情原委后,姚进孝顿足长叹。
“糊涂呀,少爷,真是糊涂呀。昔日特派员虽然只是法院副院长,但主持复审老旅长一案时,特派员却秉公执法,从中发现不少疑点,要求法院重审,可当时的法院院长受了李三省的贿赂,硬是定了老旅长的死罪。那时的特派员位卑言轻,根本左右不了大局,他又如何去陷害老旅长呢?少爷这么做,真是冤枉了好人,老爷和夫人地下有知,又怎么会瞑目呢!”说着,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凌云飞听着,虽然表面上不露声色,其实内心的震颤可想而知,副官姚进孝的话他不能不信,可是义父对自己毕竟有天高地厚之恩,谁能想像,一个人会将仇人的孩子抚养成人,并且使其学有所成,这于情于理根本解释不通嘛。那么,二十年前的真相又是什么呢?凌云飞不禁有些茫然了。
凌云飞这些细微变化,刘清源一一看在眼里。他知道,让凌云飞彻底醒悟,现在时机尚早,只有在铁的事实面前,伪善者才会撕去美丽的外壳。那么,一切就让事实说话吧。
“凌壮士,今天我也不难为你,现在你就可以走了。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见面的。”
“你……你真的肯放我走?”
“当然。”看到张全和刘诚想要上前劝阻,刘清源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了他们。
眼睁睁看着凌云飞孤独的身影消失在暗夜里,张全实在忍不住了,“特派员,放走他,不是助纣为虐吗?”
“不,他不会再来行刺了,我要让他亲眼看到李三省的真面目。另外,被窃国宝的藏身之处,我们还不得而知,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说着,刘清源意味深长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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