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宝藏三部曲-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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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是阿桑。

    外面又吹起了山风,虽然强度不如前天,但吹在身上同样寒冷彻骨。这么晚了,阿桑会到什么地方去?方济舟想起白天对他说起的那句话,心里有些后悔,如果他知道那句话会对阿桑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当时是绝对不会说的。这样想着,方济舟打算找到阿桑,向他解释清楚。当然,他不会把拉提姆老人告诉自己的那些事说出来,所谓的解释也会是些模糊不清的谎言,但总好过像现在这样,让他对自己耿耿于怀。

    方济舟拿上手电筒,摸索着朝采玉场的方向走去,果然在一处崖壁下找到了阿桑,他正在不停地抽烟,烟头不时忽闪一下,映照出他眉头深锁的脸。他显然也发现了方济舟,只是假装没看见。

    “这么晚了,外面挺冷的,回去吧!”说完,方济舟尴尬地轻咳两声,算是开了个头。

    “不用你这么好心。”阿桑的声音就像山风一样冰冷:“去找你的宝藏吧。如果想发善心,就早点儿回来帮我妹子收尸。”

    “她得的什么病?”方济舟赶忙问。

    “喀什的医生说,她得了白血病。”阿桑深深叹了口气:“治病需要很多钱,就是把我卖了,也交不起。”

    “阿桑,”方济舟挠了挠头发:“白天我说的那些,都是玩笑话,你别当真。你想啊,你爸怎么会把藏宝的地方告诉我一个外人?”

    “别解释了,”阿桑猛吸了一口烟:“我爸如果什么都没说过,你怎么知道有宝藏这回事?”

    “我白天去采玉场,听见了你们父子俩的对话,所以……”方济舟欲言又止,虽然自己的话中也有部分实情,但关键部分,方济舟不得不骗他。

    “真是这样吗?”阿桑又吸了一口烟:“既然你听到了白天我和父亲的对话,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不是个贪财的人,但如果钱能救命,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方济舟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这趟过来是越描越黑,不但没有解释清楚,反而让阿桑对自己的怀疑又深了一层,尤其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回到洞穴,方济舟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忐忑。但究竟是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让方济舟觉得忐忑不安的原因太多了,多到让他理不清头绪。

    方济舟蜷在火堆旁,一边发呆,一边朝火堆里扔柴火。红色的火焰不断闪烁,看得方济舟眼睛发胀。他突然有些后悔白天做出的选择,如果自己不是一时冲动说什么要去找通体之塔,也许阿桑就不会误解他了。

    后半夜,方济舟再也睡不着了,索性主动把添柴火的工作全揽了下来,让包子和买买提好好睡觉。天快亮的时候,阿桑回来了,他两眼通红,显然一宿没合眼。

    拉提姆老人一大早就去采玉场了,阿桑很快跟了出去。不一会儿,阿桑一个人回来了,他走到方济舟面前,神秘地对他说:“跟我走,我爸要单独见你。”

    “哦,”方济舟糊里糊涂的站起来,心里还纳闷儿,会不会拉提姆已经把昨天和自己的谈话内容告诉儿子了?他们毕竟是父子,上阵还不离父子兵呢,更何况老人的女儿得了重病,急需钱医治,父子俩统一思想很重要。

    心里有了这么个解释,方济舟也就不去多想,索性跟着阿桑往外走,离开山洞的时候还故意垫着脚尖,包子和买买提还在睡觉,方济舟不想把他俩吵醒了。

    走出山洞,阿桑没有去采玉场,而是带着方济舟往山的深处走去,那是一条陌生的山路,自从上了慕士塔格山,方济舟对路有了新的理解,凡是有石头坑可以落脚,有突兀山岩可供攀爬的地方,都算是路。路当然不好走,阿桑却已经习以为常,他在前面健步如飞地走,方济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中途还摔倒了好几次。但方济舟不想被他看不起,所以一直没叫他停下等他。

    感觉走了很久,他们来到一处山崖前,阿桑终于停住了脚步,四周出现了皑皑白雪,到处都是奇峰险石,就连他们脚下所谓的山崖也只是一小块覆盖了白雪的岩石,这里的海拔应该接近六千米,方济舟大口喘着粗气,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出奇的沉重,高海拔带来的强烈负荷又一次考验着他的身体。

    “到了,”阿桑也开始喘息起来,看得出,这个地方,即便是他也不常来。阿桑指着山下一片白雪覆盖的山岩说:“就是那儿了,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过去。”

    方济舟探头一看,顿时傻了眼,阿桑手指的地方虽然就在山崖下方,直线距离并不远,但从这里根本就没办法下去,因为悬崖不光陡峭,崖壁上还凝结了一层冰,异常湿滑,根本无法着力。他看了看四周,方圆四、五百米的地方,都没有可以下去的路。

    “这可怎么下去?”方济舟面露难色。

    就在这时,阿桑在他身后冷冷一笑说:“走不下去,滚下去也行。”

    方济舟心头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后背传来一股推力,力道不大不小,正好够让他失去重心,从山崖上摔下去。方济舟暗叫一声不好,下意识蜷起双腿,尽可能的埋下头,避开要害部位,让自己的背膝部位着地,就这样沿着岩壁滚落下去。这是美国空军在应付紧急坠落时采取的方法,方济舟也在父亲留下的资料上读到过:用这种方法,人可以从三到四米高的地方跳下而基本不受伤。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轻易尝试。因为这种方法并不能完全避免摔伤,只能尽可能的将摔伤程度降到最低。

    方济舟知道这种落地方法很危险,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一时间,他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滚落,背和膝盖多次撞击到冰冷的硬物上,阵阵生疼。高速旋转使他感到强烈的晕眩,方济舟紧紧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绷紧身体,尽量保持自己的球形姿势。很快,他在一块地势稍平的空地上停了下来,极度眩晕带来的连锁反应立即起了作用,方济舟还没看清四周的状况,肠胃极度的不适使他又一次缩成了一团,胃开始剧烈翻滚,他趴在地上一阵呕吐,几乎把昨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直到再没有东西可吐,他还干呕了很久。

    当方济舟的胃和大脑终于平静下来后,阿桑已经消失在山崖之上。方济舟抬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从高七八米的陡坡上滚落下来,陡坡的坡度不下五十度,上面覆盖了一层薄冰,没有任何可供踩踏的着力点,但也多亏了这层冰,虽然他的背和膝一路磕磕碰碰的下来,但并没有撞上太尖利的东西,所以没受什么伤。

    陡坡下的地面还算平整,四周白雪皑皑,没有突兀陡峭的山岩,似乎冰山上的所有棱角都被白雪给磨平了,变得平顺温和。方济舟站起来,试着在雪地上走了几步,白雪非常松软,踩下去就是一个坑,对常年生活在南方的他来说,这样的雪地非常罕见,更何况现在是初夏季节,能见到皑皑白雪就更是难得。

    方济舟一步步朝前走去,心中充满疑惑:拉提姆老人不会约他在这种地方见面,阿桑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想杀自己,一定不会选择一个只有七八米高的山崖,慕士塔格山上比这更陡峭的地方遍地都是。难道他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又或者,这地方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方济舟又想起之前在冰洞里遇见的雪豹和黑熊,神经下意识紧绷起来。

    既然来了,躲是不可能的,方济舟只能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雪地越来越松软,他想,这下面也许是一层干枯的野草或树枝,所以没有放在心上。就在这时,前方的雪地上出现了一条裂缝,缝隙很窄,但足有四五米长,方济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突然,脚下的白雪大片陷落,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方济舟心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双脚踏空,不由自主地跌落下去。

    和被阿桑推下来时不同,这次方济舟根本就没有蜷成一团的空间,因为下落后不久,空间就迅速变窄,他无数次和寒冷的岩壁接触,到最后甚至是擦着冰壁往下滑,但因为岩壁上的冰层太过光滑而无法着力,身体继续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大约落了七八米,他终于被卡在一处缝隙里。这是一条狭长的缝隙,身前身后全是冰,他就像三明治当中的夹心馅儿,只不过面包是用冰做成的。

    脚下蹿上阵阵寒气,不用想,那下面一定也是冰层,再往上看,头顶的出口其实挺宽,直径足有两三米,只不过上面覆盖了一层白雪,将裂缝缩小了许多,而方济舟刚才在地面上看到的缝隙,其实就是这条裂缝的一部分,大自然利用白雪制作出了一个绝佳的陷阱,阿桑也显然知道这一点。方济舟不得不佩服他的聪明,如果只是把自己推下悬崖摔死,包子他们还能找到尸体,但如果落进这样的山间裂缝中,他们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他。

    被卡在冰缝中的感觉非常难受,也许还不如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人家至少还可以露个头在外面,不时接受善人的接济。而方济舟所在的高山裂缝属于远离采玉场的深山地带,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即便喊破喉咙也没用,而且冰壁正在迅速夺走他不多的体温,尤其现在冰面几乎紧贴他的心脏,在这种情况下,他恐怕等不到心脏因为长时间受压,出现供血问题而休克,就会因为被寒冰夺走核心体温而被冻死。他取出包里的匕首,奋力刺向冰壁,希望能将冰壁凿开,可是他凿了很久,也只凿开很小的一块。

    很快,方济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是冻伤初级阶段出现的机能亢奋,皮肤血管收缩,肝脏代谢功能增强,使他的身体出现轻微的痉挛;但没过多久,皮肤血管就再度松弛,暂时缓和了肢端的血液循环,但这绝不是好兆头,因为在寒冷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的情况下,皮肤血管松弛只能证明循环系统无法保持长时间的收缩,不得不以增加散热为代价来保持血液循环。

    如此一来,他的体温散失更快。不得不高举起双手,将脸颊侧到一旁,避免裸露的皮肤接触冰层,但这个姿势非常累人,没多久他就支持不住了。落入大自然的天然陷阱,人很容易感到绝望。此刻的方济舟就是这样,但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不甘,为了揭开心中的谜团,他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眼看已经能触碰到答案的边缘,却被卡在这个死亡陷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等死,他完全没有别的办法。这样想着,他的心中就像窝了一团火,这团火在胸口左突右蹿,急切的想要找到出口,终于,他拼命仰起头,对着头顶的天空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怒吼,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山间,竟让方济舟凭空生出了些许希望,也许,只是也许,包子或买买提能听到自己的喊声,赶来这里救他?就算希望渺茫,但也聊胜于无。

    这样想着,方济舟更加卖力地大声喊叫,体温因为能量的消耗越来越低,他几乎将全部力气集中到了自己的喉咙口,声音逐渐沙哑,音量也越来越小,直到他再也没有喊出声的力气,才不得不停了下来,身体好困,这是大脑为了维持身体最后的能量而发出的指令,眼皮变得越来越重,但他知道,一旦自己睡过去,就再也不能醒过来。喉咙已经嘶哑,继续喊叫是不可能了,随着希望的破灭,深深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他好害怕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好害怕包子和高飞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就这样死去,好不甘心。

    这样想着,方济舟将双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身前的冰壁上,手肘无意中碰到了腰包,他突然想起包子给他的那包兔子油脂,顿时心头一动,将腰包扯到身侧,打开来,取出油脂,匕首和镁金属打火石,他先取出一小块油脂,固定在匕首的尖端,然后将刀把衔在嘴上,摩擦打火石,火星落在油脂上,很快燃烧起来,形成了一个小火团,刀把上包裹了一层塑料,可以避免金属散热烫到他的手,他握着刀把,借着火团的微弱光芒看了看四周,找到刚才凿过的那块冰壁,然后把火团凑过去,有了火的帮助,冰壁加快融化,他可以用手抠下部分冰层,冰层后居然露出一小片早已冻死的苔藓,这个发现令方济舟感到一阵惊喜,他马上用火团烤热这些湿苔藓,苔藓受热后将热度很好的保存下来,湿热的气体从苔藓中冒出,他把手放在上面,居然很暖和。他赶忙如发炮制,用手抠加火烤的方式,又拓宽了一片长满苔藓的岩壁,将自己身前烘烤得很暖和。紧接着,他将油脂烧尽后的残渣吃进嘴里,这些方法非常有效,有了取暖的苔藓,吃了提供能量的脂肪,方济舟感觉好了许多,但后背依旧非常寒冷,因为他无法转身,所以也无法烘烤身后的冰壁,不过,因为身前的冰壁融化了一块,他终于可以稍稍移动下身体,别看只是稍微的移动,这对他抵御寒冷非常重要,身上厚重的防寒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寒冷,但背面皮肤经过长时间压迫后会变得麻木。如果可以稍微移动,就能保证背部皮肤的感知能力。

    就这样,凭借包子送的一小包油脂,方济舟居然又撑了三个小时。一个人求生的欲望是很强的,即便只依靠很少的一点东西,也会很努力的活下去。想要往上爬依旧是不可能的,要融化更多的冰壁,凭自己身上的这点儿油脂根本不够,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延长自己的生存时间,等待救援,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但他必须拼尽全力。

    油脂终于被充分利用完了,虽然寒冷依旧,但方济舟又有了新的食物,那就是石壁上这些苔藓,经过刚才的火烤,苔藓干燥了许多,等到苔藓的温度完全散尽,就成了他的食物,苔藓的味道并不好,干燥乏味,毫无营养,但能暂时解决他的饥饿问题。他甚至打了个长长的饱嗝,也不知道吃这些东西会不会拉肚子,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在这时,新的问题出现了,由于身体的持续散热,他四周的冰壁开始融化,偏偏防寒服用了劣质的防水材料,已经开始渗水,尤其是他的后背一直紧贴在岩壁上。虽然冰壁融化增加了活动空间,但湿透的防寒服也在无情的告诉他,一旦到了晚上,他的衣服就会冻成冰块,到时候,他将穿着冰衣度过夜晚,而这对他来说,绝对是致命的。

    黑夜并没有因为方济舟的窘境而推迟来临,两个小时后,他眼睁睁看着夕阳的余光从头顶闪过,心中的恐惧也一点点升起来。阿桑一定会极力隐瞒自己做过的事吧,包子和买买提也一定在焦急的找他,还有拉提姆老人,他昨天才告诉自己藏宝图的地点,虽然他料到方济舟会因此惹上麻烦,但绝对想不到会这么快。

    方济舟凭借一小包油脂,硬是在这寒冷的裂缝里从中午撑到了晚上,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如果想要让这个奇迹继续下去,凭他一人之力,恐怕是不可能了。气温开始逐渐降低,彻骨的寒冷再次袭来,他慢慢闭上眼睛,聆听大自然的声音。不远处有细碎的草动声,也许是一只雪兔,更远的地方传来几声可怜的啼叫,不知道是哪知雪鸡遭了殃,落进了敌人的嘴里。

    就在这时,方济舟的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天啊,你真的在这儿!”

    方济舟以为又是幻觉,慢慢睁开眼睛,立即被头顶的火光刺痛了眼。

    “年轻人,还有气儿吗?有就吭一声!”这是拉提姆老人的声音。

    方济舟嗯了一声,大脑依旧无法正常运转。只是呆呆望着头顶,在那里,拉提姆老人探出头来,脸上混杂着愧疚和懊恼。他显然听到了我的声音,赶忙扔下一条绳子,让他想法捆在腰上,方济舟机械地抓住绳子,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将绳子绑在胳膊窝的下方。老人见他捆好,立即使劲往上拖,可他拉了很久,方济舟的身体却一点儿也没动。被卡得太久,方济舟根本使不出力,加上老人年老体衰,凭一人之力想把他拉上去,根本就不可能。

    “去,去找包子和买买提。”方济舟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分头找的,他们去了另一边,我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啊!”老人急得团团转,这个地方非常偏僻,包子和买买提又不熟悉地形,就算他俩知道方济舟被困在这里,要赶过来恐怕也很难。

    就在这时,方济舟的头顶传来响亮的鸣叫,叫声非常熟悉,他心头一动,使劲眨眨眼睛,与此同时,一只小雕从他头顶掠过,在裂缝上方盘旋。

    这是包子的宝贝雏雕,方济舟的心情异常激动,他知道雏雕肯定发现了自己,它一定能替包子和买买提带路,把他俩领到这里来。老人也发现了雏雕,冲它挥舞着双手说:“塔孜,去,去把我们的朋友带过来!”

    雏雕像是听懂了老人的话,它又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飞走了。

    雏雕飞走后,老人继续努力拖绳子,想要把方济舟拉起来,但方济舟的身体已经开始麻木,别说使力,想动一动都困难。老人急得直跺脚,就在这时,方济舟的耳边传来另一个声音。

    “爸,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说话的人是阿桑,他想看看方济舟死了没有,所以趁着天黑赶来,没想到会碰上自己的父亲。

    “我怎么会在这儿?看看你干的好事!”拉提姆老人指着夹在缝隙里的方济舟,激动地说:“我看你昨晚上情绪不对劲,今天白天又没见着你人,就知道你肯定心里有鬼。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把方济舟推进去的?”

    “我,我……”阿桑一时不确定方济舟是不是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了老人,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别吞吞吐吐的,做了就要敢认!”由于太过激动,拉提姆狠狠跺了一下脚。

    “好吧,我承认,是我把方济舟带到这里来的,但这都是您害的,父亲!”阿桑犹豫片刻,终于吐露真言:“如果您不把阿尔泰山的宝藏地点告诉他,我也不会这么做,这可是您守了一辈子的秘密,那些人威逼利诱都没能打动您,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一个外人?”

    “就因为这个,你要杀了他?”老人气得咬牙切齿:“我早就说过,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你小子要还算是个人,就帮我把他拉上来,跟人家好好道歉!”

    “我不救他,您要有本事,自己去救吧!”阿桑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他知道父亲一个人无法把我拉上来:“不过,如果您告诉我藏宝地点,也许我会改主意。”

    “你,你!”老人简直说不出话来,他原地转了几圈,嘴里反复咒骂着:“混蛋,趁人之危,混蛋!”

    “我说过,这都是您害的。”阿桑丝毫不去理会父亲的愤怒。

    老人又在原地转了几圈,突然抬手指着儿子,愤愤地说:“你不救,不救,好,好……”话音刚落,老人突然扔下火把,纵身跳进裂缝,很快就卡在方济舟旁边的冰缝里。

    “您,您这是干什么?”方济舟惊呆了。

    另一边,阿桑快速奔过来,趴在缝隙口,带着哭腔吼道:“爸,您干嘛要这么做?”

    “我救不了方济舟,只能和他一起死。”拉提姆老泪纵横:“我要用自己的生命,向他赎罪。”

    “爸,你别这样,”阿桑吓傻了:“我救,我救他,也救您。”

    “先救他!”老人大声说:“我在下面抬,你在上面拉。”

    “好,好!”阿桑慌忙答应。

    老人的身体比方济舟瘦小,所以卡住的位置比他稍低,由于无法转身,他只能艰难地伸出一只手,从下面拼命把他往上托。阿桑则在上面拽着绳子,想把他拉上去,可他们父子俩同时用力,却依旧无法让方济舟移动,因为方济舟的防寒服已经部分结冰,和冰壁凝固在了一起。加上老人只能单手施力,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阿桑又踩在冰面上,很容易滑倒。

    “爸,我拉不动他,还是先拉您吧!”阿桑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不行,先救他,再救我!”老人的体重比方济舟轻,被卡住的时间又不长,四肢还算灵活,但他的语气非常坚决,根本容不得商量。

    阿桑急得六神无主,虽然还在继续用力,力道却明显变得散乱。拉提姆老人依旧在下面用力把方济舟往上托,夜晚的温度比白天低了很多,老人又卡在冰层里,方济舟非常担心他的身体,可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苦,反而一个劲儿的叫方济舟不要放弃。

    受了老人的鼓励,方济舟用力伸出双手,解开防寒服的扣子,又将绳子取下,套在里面一层衣服里,这样一来,一旦上面的人能拉动他,他就可以借助外力脱掉冰冻的外套。

    突然,前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方济舟听见包子和买买提急切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还能听见雏雕响亮的鸣叫。他们终于来了,方济舟下意识松了口气,包子是他的好兄弟,买买提虽然贪财,不是个好向导,但关键时候,也是个靠得住的人。

    他二人当然不知道方济舟卡在这里全拜阿桑所赐,一赶过来,就加入了救援之中,三人合力,一起把他往上拉,也不知是他们各自的施力方向有问题,还是冰面太滑,方济舟突然听见包子哎哟一声,紧接着就是买买提惊慌失措地大叫:“包子也掉缝里了!”

    方济舟心头一紧,才知道这地方不止一条裂缝,由于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原本险恶的地下裂缝被完美的遮掩起来,加上现在黑灯瞎火,更容易踩虚脚。方济舟想到了自己的困境,忍不住替包子捏着一把汗。还好,包子很快爬了上来,看来他跌落的那条缝隙不算很宽。没过多久,他们三人又开始一起用力,拉提姆老人也在下面把方济舟往上托,方济舟赶忙放下双臂,随着身体一点点上移,他也逐渐从冰冻的外套中脱离出来,没有了这层阻力,自然减轻了救援的难度,方济舟能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匀速上升,当他的头终于露出裂缝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桑那双哭到通红的眼睛,紧接着,包子脱下外套,一把把方济舟裹住,也不管自己只穿着单薄的夹衣,买买提在一旁抹眼睛,一边抹一边说:“太好了!太好了!”

    就在这时,阿桑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山,他冲方济舟磕了两个响头,用嘶哑的声音说:“救救我爸吧!”

    方济舟的身体基本上不能动弹,只能费力地点点头。包子和买买提当然义不容辞,两人利索地解下他身上的绳子,扔到缝隙里,包子大声说:“老爷子,把绳子套上,我们拉你上来。”

    出乎意料,漆黑的缝隙深处没有任何反应。

    阿桑趴在地上,对着裂缝深处大声喊:“爸,方济舟已经得救了,我这就救您,您老说句话啊!”

    依旧没有反应,阿桑急了,正想往下跳,包子一把拉住他说:“别冲动,还是我来吧!”说完,他把带来的冰镐插在腰间,纵身跳下裂缝。很快,缝隙深处传来了剧烈的敲凿声,不用想,包子一定正在用冰镐敲碎岩壁上的冰层,根据方济舟的经验,裂缝里的冰层其实并不是很厚,要不然他也不可能靠一小包油脂融掉一片冰壁。冰壁一旦被敲掉,就有了着力点,即便没有绳子,包子也能顺着狭窄的岩壁爬上来。

    没多久,包子在下面拉了拉绳子,大声说:“往上拉!”

    买买提和阿桑赶忙用力,将绳子一点点往上提,终于,拉提姆老人被拉了上来,老人脸色苍白,已经昏迷过去。阿桑三步并两步地冲过去,抱住父亲大声的哭喊。老人勉强睁开眼睛,抬手摸摸儿子的脸,然后转过身来,指了指方济舟,阿桑明白父亲的意思,和买买提一起,把老人抬到方济舟的面前,老人颤抖着拉起方济舟的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只是用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划出四个数字——1908。

    这四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和老人昨天没说完的另一条线索有关吗?方济舟慢慢睁大眼睛,老人的双眼却慢慢阖上,就在他完全闭上眼的霎那,方济舟看到他的眼角留下了一行清泪。

    拉提姆明明掉进裂缝的时间不长,为什么会这样?方济舟简直难以置信,阿桑一把抱住父亲,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哭声穿透黑暗,响彻云霄。山间吹过一阵冷风,风依旧寒冷,却并不觉得刺骨,几片枯叶被刮起来,在半空中忧伤地打着卷儿,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也被这哭声打动,借着树叶表达深沉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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