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轮胎里的少年-噬魂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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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苏禅

    1

    “沙沙沙……”

    深夜,迟达又被客厅里那只古旧沙漏的声音吵醒了,他烦躁地用被子蒙住头,那声音却似穿透进了他的脑海,不可阻绝,令他几近抓狂。

    而燕小琅却睡得沉静香甜。

    燕小琅是迟达的新婚妻子,那只沙漏正是燕小琅去云南旅游带回来的。初见到沙漏时,迟达就很不喜欢。沙漏很脏,造型古怪,锈迹斑驳,繁复古怪的花纹残缺不全,还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迟达不解一向喜欢干净的燕小琅怎么会带回来这样一个东西,他曾劝燕小琅扔掉它,但燕小琅当时的反应异常而激烈,竟然和他吵了起来,严令他再不许有那样的想法。迟达猜想那沙漏的来历也许有什么故事,但他问,燕小琅却从来不说。

    如果只是这样,迟达还不至于对那沙漏特别反感,但他发现那沙漏仿佛觉察到了他的不友善,竟好像有意识地一样,专门和他做起对来。素常,迟达凑近它旁边刻意去听,它都寂静无声,但一旦到了夜晚,它就会针对迟达发出巨大的流沙声,一次次把迟达从梦中惊醒。而之所以说它是针对迟达,是因为它从不曾惊扰燕小琅,所以燕小琅更是站到了它一边,不但作证它根本没有发出过声音,甚至指责迟达故意找茬,说因为它里面根本没有流沙。

    没有流沙怎么可能发出沙子流动的声音?迟达当然不信,但他检查之后,发现燕小琅说的竟然是真的。瞬间,恐惧像被浸湿的草纸一样裹住了迟达的心。他更加排斥那只沙漏了,而燕小琅却因为他的态度,更把那只沙漏像孩子一样保护了起来。

    于是迟达只能忍,但这样的日子久了,迟达几乎有些神经衰弱了。他试着宽慰自己一切只是自己心理作祟,试着睡前饮酒,试着吃安定药物,但都无济于事,沙漏夜夜高歌,他便夜夜辗转反侧。

    2

    迟达已经开始有了一些注意力不集中,和记忆力减退的现象,长此下去,他觉得自己甚至可能会疯。

    这时,一件恐怖的事情发生,使迟达终于完全忍不了了。

    这晚,迟达又一次被沙漏的流沙声惊醒了,他喘着粗气躺在床上,觉得卧室里的黑暗像漩涡一样旋转起来。

    沙漏的声音近似轰鸣,让他无法忍受,他想起身,但身体却动不了了。模糊的黑暗中,他忽然看到一个个影子似乎坐在自己身上一样,并躺了下来。他没有感觉到被压住,那影子躺下来之后,消失在了他的身体里。

    迟达好像掉进了寒冷的深渊,他想喊,但无能。这时,第二个影子出现,同样是坐在他身上,然后躺向他,以与他重合的方式消失了。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迟达拼命挣扎,就在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也几乎要被那些影子挤出自己的身体,并被黑暗的漩涡卷入的一瞬,他终于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所有的影子瞬间消失,之前活跃的黑暗,像被按下去的闹钟,陡然静止下来。

    冷汗涔涔,呼吸如吐,迟达的心拼命地撞击着他的肋骨,使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刚刚只是经历了一个真实的噩梦。

    沙漏依旧在客厅里骄傲地响着。是它,是它使自己的脚开始滑向疯癫之渊的边缘!迟达对沙漏生出了刻骨的仇恨。

    他爱燕小琅,特别爱,爱到放纵,爱到惧怕,所以这么久了,都不敢真正打沙漏的主意,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有所行动了。

    迟达想到的第一个自我解救的方法,就是扔掉那个沙漏,并仿制一个替代品。

    趁燕小琅上班,迟达带着那只沙漏跑到了城市里的古玩市场,他知道那里有很多做赝品的高手,他希望他们能帮到自己。

    小心地在市场转了很久,迟达选定了一家店,那店面里坐着的是一个穿着灰色唐装的瘦老头,看起来似乎有些本事。

    听了迟达的意图,看了那只沙漏,老头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对迟达说,那只沙漏可不是什么好货,虽然有些年份了,但真的可说是一文不值,给它制作赝品实在有些多余。

    迟达当然不能说出自己之所以提出这样要求的真实原因,只谎称沙漏有些纪念意义,好说歹说,说动了并不对他这种生意感兴趣的老头。

    让老头拍了很多照片留下,迟达便匆匆离开,三天后,他拿到了沙漏的复制品。

    不得不说,那个老头真的非常有本事,经他手制作出来的复制品,看不出和原本的沙漏有任何不同,甚至连锈迹和残缺的花纹都复制的一模一样。

    迟达满意了,立刻拿着复制品回了家,并顺路找了个地方埋掉了原本的那只沙漏。

    之后,迟达并没有放下心来,他惴惴地想,会不会燕小琅已经对这那诡异的沙漏有了某种感应?万一被她发现,她会有怎么样激动的反应?

    一切都要燕小琅回家来之后才知道答案。迟达忐忑地等着,傍晚,燕小琅回来了。

    迟达早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他要用各种手段消弭燕小琅对假沙漏的注意力,这只是手段其中之一。

    拉着燕小琅慢慢悠悠地吃完了饭,迟达多少安心了,因为看起来燕小琅完全没有发现沙漏不对了。

    现在,迟达相对比较担心的只剩最后一关了——现在还没到深夜,他不知道按照原样复制的假沙漏,会不会在继承了原物的样子之后也继承了它的功能。

    时间在沙漏之外流逝着,夜沉沉而降,燕小琅风平浪静地睡着了,迟达带着和以往不同的心情失眠着。

    “沙沙沙……”

    突然,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3

    听到沙漏发出声音的一瞬,迟达差一点从床上蹦起来。

    他的人没有蹦起来,心却开始狂跳。他小心地下地,小心地走到卧室门口侧耳倾听,没错,客厅里真真切切地在响着流沙的声音。

    真的是见鬼了!

    迟达的眼睛都红了,愤怒喷涌而出。他小心地走进客厅,快步走到假沙漏前,把它拿起来,塞进了一只垃圾袋。

    “我必须扔了你,扔了你!”心里咒骂着,迟达终于下定了决心。

    从衣架上随便找了件外衣套上,穿着拖鞋,迟达就要拎着垃圾袋出门,这时,燕小琅却飘飘地从卧室走了出来。

    是的,她出来时的样子,在迟达看来真的就是飘。迟达瞬间血往上涌,但下一秒,他猛然发现,燕小琅竟然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

    就算迟达没有开灯,但客厅里本来就有夜灯,他这么直挺挺地站着,燕小琅怎么可能看不到他?但她的目光分明完全没有看向他,甚至根本没有焦点,就像一个茫然的瞎子。

    难道……她是梦游了?迟达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即使现在不是在十分心慌意乱的情况下,迟达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从未梦游过的燕小琅的第一次梦游,更何况他在。

    于是,迟达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小琅在客厅里没有目的地飘,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出声。

    但是他虽然不出声,有人却会出声——正在他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后背的时候,卧室门口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琅,你在干什么?

    迟达大吃一惊,目光立刻看向卧室门口,然后就更惊骇了——他看到,卧室门口站着一个穿睡衣的男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他自己!尽管那个自己浑身鲜血淋漓,脑袋上还有个碎裂的坑,但他还是看得出,那确确实实就是他自己!

    迟达几乎已经被吓丢了魂,使劲咬着牙才使自己没有叫出来。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看着,看到那个恐怖的“自己”走到燕小琅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把她领回了卧室里,严严实实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4

    迟达逃出了家,在小区里,他疯子一样砸碎了那只沙漏,把碎片扔进了下水道里。

    因为没带钱包,他只能在恐怖的街上游荡了一夜,天亮后,他已经冻的喷嚏连天。

    该不该回家,对迟达来说,这是一个问题。

    迟达没有选择回家,他怕按响门铃后,开门的是“自己”。他去了公司,对于他如此狼狈地出现在公司,同事们只能理解为是小两口吵架,他被赶了出来。迟达也没心思解释,灰头土脸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闹鬼了,闹鬼了……”猫在办公室里,迟达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就是这反复无休的三个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想对策,最后他所有的思路还是集中到了那只沙漏上,他意识到自己必须搞清沙漏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和同事借了一身衣服,迟达请假离开了公司,他首先去找回了那只真沙漏。此刻,他深深地为自己因为怕沙漏再害到别人而没有随便抛弃,而是埋在了某处这个小善意感到庆幸。

    沙漏重新占据了他的手,上面的花纹仿佛都露出了胜利的冷笑。迟达找了些袋子一层层套住它,再一次来到了古玩市场找到了那个瘦老头。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回想起上一次老头的眼神,他强烈地感觉到老头似乎从沙漏上看出了什么。

    “怎么,还想做一个仿制品?”看到迟达二次拿着那沙漏出现在自己面前,老头阴笑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早知如此。

    “不是。”迟达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语气客气到近乎讨好“我是……想请您帮我看看,这个沙漏到底是什么来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功用,或者……它背后有没有什么故事。”

    “一只普通的老沙漏而已,能有什么故事?”老头笑着说,却立刻接过了那沙漏翻来覆去地看起来。

    “老先生,您仔细看看,这沙漏肯定不普通的,我真的……特别需要知道它的来历。”看老头的态度,迟达更觉得有门儿了,于是他拿出了来的路上顺便取出的五千块钱。

    看到钱,老头的笑意和善了许多:“东西在你手里,你居然不知道它的来历?”

    “我只知道它是怎么来到我手里的,我想请问您的,是它的历史。”

    “好吧,那我就帮你好好看看,其实上次我就看出这玩意有点意思,只是那意思可不是价值上的意思。”老头放下沙漏,把钱收起来,“来吧,咱们到里面聊聊。”

    5

    一个小时后,迟达从瘦老头的店面走了出来,此刻的他的脸色在阳光里显得特别苍白。

    从老头的嘴里,他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一些事。

    老头说,那沙漏引起他注意的,是它上面残缺不全的花纹,那花纹虽然已经残缺,他却依稀觉得,那竟是他偶然见过的,民国时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短暂出现的一个巫教独创的一种咒符。本来他是不会接制作仿制品的生意的,但正因为那花纹,他接下了迟达的业务。之后,他凭借拍摄的那几张照片和自己记忆里的印象,完整地在复制品上还原了那种咒符,他的目的是,他想实验一下那咒符传说里的功效。

    以前他偶然见到那咒符时,给他看的人曾说那咒符有吸人魂魄的能力,不懂得防范方法的人长期和画有咒符的物件在一起,魂魄就会渐渐被吞噬。当时他并不相信,但当他从迟达沙漏的花纹里回想起往事,他忽然觉得迟达的状态就有些失魂落魄。但他不解,既然迟达已经有了失魂的样子,为什么还要复制一个假沙漏而不不直接抛弃它,他因而决定要在沙漏的复制品上完整地藏好符咒,他想那样迟达早晚还会来找自己。现在迟达果然来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沙漏在伤害你?你为什么不肯扔掉沙漏?”老头说完他所了解的,问迟达。

    迟达的心颤抖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完全没有想过,是不是燕小琅根本就知道沙漏上咒符的功效,所以才特意从云南把它带回来。

    思虑很久,迟达终于对老头说出了沙漏的来历和自己之所以无法抛弃的原因,并请教老头是否知道破解那花纹咒符的方法。

    老头不知,但老头给迟达指了一条路。老头认为,迟达要想自救和救自己的妻子,必须从她那次旅游入手,查到沙漏为什么会落到他妻子的手中,他的妻子不肯说,那就找她当时同游的人去了解。

    一语惊醒梦中人,迟达这才意识到早该想到这一点的自己陷在局中竟然变得愚蠢了。

    6

    回到公司,迟达偷上了燕小琅的QQ账号,在“驴友”分组里,他看到了燕小琅和很多人的聊天记录,最后他选择了一个看起来应该是和燕小琅关系特别近并在线的人,深思熟虑后给对方发了消息。

    过了很久,对方也没有回复,迟达心情忐忑地等着,却见对方居然下线了。

    心头生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迟达又选了另外一个人发去了消息,这个人倒是很快回复了消息,但却是颇有距离感的三个字“你是谁?”

    迟达是看了燕小琅和这个人的聊天记录的,聊天记录尽管终止了有些日子,但看得出两个人绝对是很熟识的,他怎么竟然会这么问?

    “废话,我当然是燕小琅啊。”设计了半天,迟达小心地这样回复。

    “别想骗我,我不管你是谁,我希望你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逗我,没意思!”

    没想到,对方言辞激烈地发来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居然拉黑了燕小琅的号码。

    迟达的心更不安了。

    接下来,迟达又试了几个人,得到的回应大同小异,要么根本不理他,要么就指明他根本不是燕小琅。迟达不敢试了,他不得不认为,燕小琅和她的网友之间,可能有什么自己根本不了解的暗号。

    “暗号”代表着不可告人,燕小琅和她的驴友们有不可告迟达的秘密,这说明她的那次旅游确实有问题。

    迟达颓然靠在了椅背上,肚子里好像多了一只手,抓着他的心,不断地向下拉着。突然,他觉得后背一凉,猛回头,他看到了不知已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表情忧伤而清冷的燕小琅。

    “小琅,你……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慌张地询问着,迟达手忙脚乱地关闭了电脑显示器。

    燕小琅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轻轻地问:“沙漏呢?你把我的沙漏弄到哪儿去了?迟达,我说过,它对我很重要,真的,真的很重要,请你把它还给我。”

    沙漏现在就在迟达办公桌的抽屉里,但迟达不可能还给燕小琅。

    “小琅,那沙漏真的有诡异,总放在家里,对你对我都不好。我……我把它砸碎了,扔了。”迟达避开了燕小琅的眼睛。

    燕小琅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浑身猛然一震,眼泪涌满眼窝,浸泡了布满血丝的双眼,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悲伤。“不,不能砸碎,不能扔,不能扔!”她喃喃地开口了,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出迟达的办公室,突然激动地发足狂奔,冲出了迟达公司的大门。

    迟达担心燕小琅,他本想要追出去,但莫名的恐惧感滞住了他的脚步,他终于没有。

    迟达在办公室里陷入不安的沙坑。不知不觉,又到了下班时间,该回家了。想到回家,就想到了以前因为自己提出扔掉沙漏是燕小琅的激动,想到了昨晚那恐怖的一幕,想到了刚刚燕小琅那清冷的表情。迟达犹豫起来。

    忍不住,迟达又一次登陆了燕小琅的QQ,他一个个仔细检视燕小琅的QQ好友,终于,一个同城好友被他找了出来。

    7

    迟达没有直接给那个人发消息,而是利用燕小琅的会员特权隐身进了那个人的空间,一点点窥探,一点点综合,基本确定了那个人的工作单位和身份,然后,他决定去堵那个人。

    半小时后,迟达到了那个人的公司楼下,幸运的是,那个人正从大楼里走出来。

    迟达小心跟踪,当那人拐过一个僻静的街角,迟达追上去叫住了他。

    听到迟达的声音,那人似乎吓了一跳,停下来脚步。

    迟达快速走过去,那人回过头来,看到迟达的一瞬,他突然惊叫一声,转身撒腿就跑。迟达大喊着去追,但终究没有追上。

    怎么回事?迟达不知道。他感觉那个人看到自己,就像看到了鬼一样。他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难道,自己变成了昨晚那另一个“自己”的模样?

    迟达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他没有摸到两手鲜红的血,只是摸到了黏糊糊的汗水。

    汗水有点黑,显得很脏,而且还有一股难闻的臭味,迟达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有洗脸了。

    刚刚那个人的奔逃,让迟达意识到,想走通通过燕小琅的驴友查出沙漏的诡异的路似乎不能了。

    既然自己已经对燕小琅说了沙漏被自己扔了,那么会不会产生以毒攻毒的效用,把燕小琅从沙漏对她的迷魂中解救出来呢?

    现在,迟达才去想燕小琅从自己的公司跑走之后去了哪里,她回家了吗?她没有出什么事吧?迟达想到这些自己早就应该去想的问题居然被自己的恐惧掩盖了。他生出深深的愧疚,决定立刻赶回家去。

    还好,燕小琅在家。

    燕小琅没有梳头,也没有化妆,甚至还穿着睡衣,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眼神涣散地盯着地板,就像已经盯了一天。

    那样子,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家去过迟达的公司,那样子,就像她原本一整天都一直坐在这里。

    是不是公司里那个她,就像昨晚多出来的那个自己,只是虚无的鬼魂?迟达忍不住想。想到这一点,他惊慌地四下看看,好在,并没有另一个“自己”在他的视线里出现。

    尽管对燕小琅已经心生怀疑,但看到她那个样子,迟达的第一感觉还是心疼。

    “小琅,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吗?”迟达赶紧走过去。

    燕小琅抬起头,失神地打量了一下穿着别人衣服的迟达,鼻翼一颤,落下泪来。

    “迟达,你不要抛弃我,永远守着我,好吗?”她拢住了迟达的腰,伏在他怀里哭着说。

    “小琅,我怎么会抛弃你呢?你别胡思乱想。”迟达心乱如麻,但只是本能般地抚摸着燕小琅的头这样说。

    “你对我说实话,”燕小琅抽泣着,“沙漏是不是并没有被你毁掉,只是藏起来了?去帮我找回来吧,求求你。”

    迟达打了个寒颤,咬咬牙,他说:“小琅,那个沙漏真的有古怪,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它放到家里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其实知道,它上面的花纹是可以让人离魂的咒符,我愿意相信你不知道,但你就不能告诉我实话,告诉我为什么它对你那么重要吗?”

    燕小琅的肩膀颤抖着,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好吧,既然你终究知道了,那我就把实情告诉你吧。”

    一半让迟达意想不到,一半又是他已有感觉,燕小琅终于说出了她一直不肯说的话。

    燕小琅竟然说,其实她在去云南旅游的时候就死了。她失足掉下了悬崖,她的驴友们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但天不亡她,她死后竟然又活了,因为她掉到了一只老旧的沙漏边,那个沙漏竟然有聚魂的能力,使她活过来,并终于找到了爬上山崖的路,才回到了迟达的身边。

    怪不得QQ上那些人一个个会在收到燕小琅的消息后做出那样的反应,怪不得那个人见到自己会惊慌逃走,他一定从什么渠道知道了自己是燕小琅的丈夫,迟达终于懂了。

    可是迟达不懂,老头明明说那沙漏上的符咒是噬魂的,怎么会成了聚魂?

    好在燕小琅还在接着说——那只沙漏上确实画着一种诡异的符咒,但不仅仅是离魂咒。在活人身边,它会噬魂,在死人身边,它就会聚魂,这也是为什么它会侵扰到你的原因。迟达,原谅我,我知道它在伤害你,但是我实在舍不得离开你,所以希望它能慢慢把我们的魂魄融合在一起,让我们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就像追求我的时候,你承诺的那样……

    燕小琅哭成了一个泪人,迟达被她的眼泪冻僵了。

    这是爱吗?似乎是的,但是这种以占有为最终目的的爱,却让迟达只感到无比的寒冷。

    “迟达,答应我,不要抛弃我,帮我把沙漏找回来吧,即使你不愿跟我一起死,至少让我在你身边多活几天。”

    “好的,小琅,我答应你。”

    8

    迟达离开了家,他对燕小琅说,他是要去找回那只沙漏,但是离开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

    他并非不爱燕小琅,也并非不敢陪她一起去死,但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理由说,他痛恨的是燕小琅对自己的欺骗,那欺骗,不可原谅。

    迟达躲了起来,为了不被燕小琅找到,他没去上班,甚至换了手机号码。

    而那只藏在他办公桌抽屉里的沙漏,被他拿出来,真的砸成了粉碎。

    也许是已经被沙漏吸了太多魂气,砸碎沙漏的时候,迟达感觉有什么东西也在同时捶打自己,让他的心脏和身体剧烈震颤,大脑中一阵阵空落晕眩。

    迟达猜想,自己这样做,大概就算是重新把燕小琅推向了死亡。有几次,他偷偷到家的附近去看,想看看燕小琅是不是死了,却看到燕小琅神经兮兮地四处游走,像是毫无目的,又像是在寻找自己,他于是又赶紧逃开了。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迟达干脆不再回家去看,他决定干脆留给燕小琅一个月甚至两个月的时间走向死亡。

    身边没有了沙漏,也没有了燕小琅,迟达终于睡得香了,似乎是为了补回以前损失的睡眠,他睡的开始越来越沉,越来时间越长。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醒不过来了。

    像是魇住了,又不是魇住了,迟达有清醒的意识,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灵魂,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于是,再一次,迟达看到了类似以前经历过的那异像。他看到一个个影子从自己的身体里坐起来,然后它们重合到一起,变成一个透明的自己的模样,站到了自己的身体睡着的床边。

    他的视觉转到了站在床边的“自己”身上,以那个视角,他看到床上躺着的自己的身体里重叠着好像还有好几个自己,而且那些自己都是那夜卧室里走出来的另一个“自己”那副模样,浑身鲜血淋漓,脑袋上有个摔裂的坑。而且与此同时,床上那个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腐烂了,有大片大片的伤口在流着血水和脓水,一股莫名熟悉的腐败的恶臭让他感到阵阵眩晕。

    这是怎么回事?迟达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好像有什么遗忘的意识潮水般涌了进去。最后,迟达哀嚎着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床上腐烂的身体流下来的脓水浸湿了他灵魂的脚,他终于想起了事情全部的真相。

    ——当初,用“燕小琅”这个中性的名字作为昵称联系驴友一起去云南旅游的,其实是迟达,失足坠崖的也是他,被驴友们抛弃的也是他。迟达死后,燕小琅伤心欲绝,发疯般寻找让他活过来的方法,居然真的就意外知道了噬魂咒符的事情,并找到了一只画着那符咒的沙漏。借用那沙漏噬魂聚魂的力量,燕小琅消耗自己的灵魂为养料,终于让迟达“复活”了。

    为了爱,燕小琅就这么守着一个灵魂随时可能会出窍的活尸,迟达以为她夜夜安枕,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熟了。一次次,燕小琅看到终于睡着的迟达深夜离魂,露出惨不忍睹的样子,她的恐惧是无人知晓的。而因为她是用自己的灵魂为养料,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也开始离魂了。

    但燕小琅坚持着,她不知道这种方法能不能真的彻底还给她一个活的迟达,但即使只是让迟达在她身边多停留一天,对她来说,也是值得的。

    当然,她也看得出迟达的怀疑,但她当然无法告诉迟达真相。直到她实在瞒不住了,她也只是编了一个是她死了的谎言来安抚迟达。原本她还希望迟达能因为爱她而找回沙漏,继续和她过短暂安稳的生活,只可惜,她爱的迟达并没有如她一般爱她,所以迟达的负心让她所有的苦心都化作了流水,现在,谁也留不住迟达了。

    “小琅……”迟达后悔莫及,哀哀哭泣。他知道自己也是深爱燕小琅的,否则自己就不会不知情地忍耐沙漏那么久,否则那夜自己就不会看到离魂的自己拢住离魂的燕小琅的肩……

    可是,现在即使他看到了自己的爱也没用了,他已经连声音都没有了,他变成了一团气,混合进了他腐烂身体的恶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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