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热爱,让我们勇往直前-路远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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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并快乐着

    1.

    英杰身体的康健是我人生最大的愿望。而现在,只要一想到那纠缠了他十年的顽疾终于被治好时,我心头所有的阴霾就都能一扫而光,哪怕因此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可欠债的生活依然令人备受煎熬。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任何东西,何况是钱。虽然别人不好意思催我,但我自己从没掉以轻心。每天醒来,只要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债没有还,我就心急如焚。

    离开南京后,我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中,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还清欠款。

    机缘巧合之下,我接了一部戏,演一个配角。拍了大半年后,忽然有一天,导演通知我说,几个月前的几场戏需要我重新拍一下。

    重新拍?我纳闷,这都快拍完了,怎么又纠结到几个月前的戏啦?我拿到新的剧本,看完才发现,修改过后的剧情里,我的戏份被删减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一。

    再三追问之下,我才得知,原来这是同组的一个女演员的要求。她比我名气大,我们搭戏的时候,她就经常现场改剧本,她会跟导演说:“于月仙不行,把她的戏删了,把那句多出来的词儿让我来说。”有时候,她甚至还越过导演,直接“教育”我应该怎么演戏:“于月仙,你不许这么演,你这样动作太大了,镜头就都在你身上了。”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我收起剧本,跟导演说:“行吧,您说删减就删减,您说补拍就补拍,你们只给我留一句词儿也行,完全不留也行,戏怎么改都成,只要你们自己觉得故事能接上。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你们按照合同流程正规结账。”

    我又说:“你哪怕留一句话,我也认真演,留一个镜头,我都认真对待。我拍戏对得起我的良心,对得起我的职业。至于谁火谁不火的,爱谁谁,我真的不在乎。”

    后来,那部戏播映了,朋友找来给我看,我们抱着“大家来找茬儿”的心态边看边乐。一有我的镜头,我朋友就指给我看,说:“月仙你看,这个镜头还有你,这个场景你还在。”

    我就笑着答道:“看来这个地方他删不掉了,哈哈哈。”

    2.

    我是1992年入学中戏的,到了2002年,我在外面欠的钱也还得差不多了。那时,同学们打算举办一个十周年聚会,大家都在商量说要办一个隆重的庆典,我就问学松说:“咱们能不能做点儿什么事情,让同学们记住这个日子啊?”

    学松鬼点子多,就说:“那咱们结婚吧!”

    “结婚?”我这才想起那个为了帮弟弟治病而延误的婚礼。

    “咱们一结婚,那他们肯定能记住!”学松说,“正好我小舅子英杰也康复了,咱们现在不结,还等啥时候呢?”

    我说好呀好呀,于是,就真的开始张罗起了结婚的事。可临到了要拍婚纱照的日子,学松却因为拍戏而摔断了腿。我一看这腿打着石膏呢,就问摄影师说这能拍吗。“咋不能?”学松抢先说道。他找了根细的腰带,把裤子别在腰上,用打着石膏的腿顶着裤子,笑着说:“媳妇你瞅瞅,这样是不是就看不出来了?跟正常人啊,一样!”

    摄影师一看,笑了,说:“我拍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看到你们这样穿着靴子打着石膏拍婚纱照的。”

    “那可不!”学松牛气了起来,“你没见过的事儿还多着呢!”

    结果他一语成谶,结婚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3.

    结婚那天,我精心打扮,为了好看,还特意做了假指甲,上面雕着一层厚厚的图案。出门时,我小外甥刘贺压车。那时候他还小,三四岁的样子,非常调皮。婚车开得很快,拐弯时,我忽然看到他站在车门口,头顶着门框,小手一扣,竟然把车门给打开了。

    我心里一惊,知道不妙,担心他从车里甩出去,就从后座站了起来,冲上去,一把就将他拉了回来。

    拽回来的那一瞬间,我手上的指甲就磕掉了。那层雕花太厚了,假指甲连带着真指甲一起从手指头上掀开,疼得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可毕竟今天是我结婚的大日子,为了不让亲朋好友们担心,我就捏着手,装作不疼的样子,说:“没事没事。”

    我告诉学松说:“别声张,给我弄个创可贴来就行。”

    他赶紧找朋友弄来个创可贴。我贴好后,一路就按着那个指头,一声不吭。

    到酒店后,我淡定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显得特别优雅。几个从北京来的老同学看见我这样子,笑着调侃我说:“哎,我说于月仙啊,你跟学松俩人都恋爱十年了,怎么现在还羞涩着呢?坐得这么端庄!”

    我说:“是啊,我脸皮薄,羞涩!”

    其实是疼,疼得我受不了,疼到身子起不来,疼到我这个新娘子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我们天津人艺的单位领导也喝嗨了,一高兴,就非要到舞台上给我们表演节目。他是说快板的,没拿板子,就用嘴打拍子:“瓜得呱,瓜得呱,这对新人笑的欢……”他边笑着闹着,边即兴作打油诗,中间想不起词时,就一直“瓜得呱,瓜得呱,瓜得瓜得瓜得呱……”的拖节奏。

    他越想越久,越想越漫长。我听着舞台上他的“瓜得呱,瓜得呱,瓜得瓜得瓜得呱”,心里想说领导啊,您到底啥时候“瓜得”完啊,我这手都快疼死了!

    一直到晚上时,我的手已经肿得老高了,还开始流脓水。我一看这不行啊,就找来一个指甲剪,把那些没断掉的指甲全剪干净。学松在一旁看我剪指甲时,吓得捂住了眼,说:“哎呀,十指连心,你是怎么下的去手的?我看着都钻心地疼!”

    同学们本来还计划着闹洞房,结果一看我这样子,就只好作罢,接二连三地劝我说:“于月仙,你得去医院!”

    “去医院?不可能!”我拒绝道,“姐们儿我现在结婚呢,上医院干吗?搞不好一会儿再吓到我公公婆婆。”为了宽大家的心,我跟一旁的学松开玩笑说:“老公你看,来之前,你说我们用这场婚礼给中央戏剧学院表九二做一个纪念。你瞅瞅现在,咱俩人你瘸着腿,我伤着手,这多有纪念意义啊!我估计往后,他们想忘都忘不掉了。”

    “那是!”我同学说,“你俩这事我能记一辈子,太刺激了!”

    4.

    婚后,我们在天津过着平凡又忙碌的生活,直到终于还清了因为给英杰治病而欠下的债务后,考虑到我们在北京上的学,有共同的朋友、校友、同事,工作的重心也都在北京,我也实在过够了每天从天津到北京的长途跋涉……总之,我和学松决定搬回北京。

    当时英杰也彻底康复了,在北京的一所语言学校里学阿拉伯语。想到留在北京也可以多照顾照顾他,又赶巧朋友介绍说五环边上有个小房子,虽然地理位置比较偏,但很便宜,首付只需要6万,我俩一听,丝毫没犹豫地就买了。

    但人生总有出人意料的事件出现。房子刚到手,就赶上了2003年的北京非典。那房子当时正在装修,我回家一看,工人全都跑了,从家里出来,发现就连街上都没人了,我才发觉到事情严重了,就赶紧跟英杰打电话。还没等我开口,英杰却先说话了,他说:“姐,我刚走在街上呢,就看到几个穿着防化服的人,忽然就把一个人拽到车里,说是要做隔离检查,就跟抓逃犯一样,看着特别吓人。”

    我说:“是啊英杰,你听我说,北京非典的状况确实越来越严重了,你身体不好,抵抗力差,我给你买票,你先回赤峰待一阵子。”

    英杰走后,我就和学松暂住在学松的同学家。他的同学迷信养生,每天都逼着我们喝中药,说能消毒,能防非典。

    我纳闷地说:“你哪来的药,这么神奇?”

    “找大师求来的,老灵了。”他同学说。

    我一看锅里的东西,虽说是中药,其实就是一锅乱炖,味道也乱七八糟、苦不堪言。我心里打鼓说,靠谱吗?学松捅了我一下,低声说:“媳妇,还犹豫啥啊?咱现在寄人篱下,人说让喝就喝吧,喝不死。”

    说罢,他就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他哥们儿也把药一口干了,他喝完后,他媳妇也喝了,然后三个人就用大眼睛瞅着我,鼓动我说:“月仙快喝。”

    我一看大家都喝了,确定这玩意儿喝不死人,就捏着鼻子也喝了下去。

    就这样,我们每天喝三次中药,跟吃饭一样。

    每天,学松哥们儿的媳妇从满是药味的厨房里端出来一盆中药,朝我大喊一声说:“老嫂,来了,喝药吧!”

    然后四个人龇牙咧嘴地端起碗,互相碰一下,桃园结义似的一饮而尽。

    5.

    喝完药后,我们就开始用八四消毒液往屋子里喷。他同学还是个配音演员,虽说正是非典最严重的时期,但那哥们儿要钱不要命,每天还得去单位配音赚钱。

    每天他回到家后,他老婆用八四消毒液兑上水稀释一点儿,灌到喷壶里,往他身上喷。他出门前原地转一圈喷喷喷,回来后转一圈喷喷喷。学松看见了,就问:“哥们儿,这可是八四消毒液啊,这玩意儿多呛嗓子啊,你喷完还能说出话吗?”

    “没事!”他哥们儿拍拍胸膛,“这算啥?哥们儿可是中戏金话筒!”

    消毒液用得多了,我的手上渐渐起了很多的小泡。我看着手越来越严重了,就打算去药店买药。那时候,街上的药店都关着门,窗户上只留一个小口。我就趴到门口,大喊:“师傅,我来买点儿药!”

    过了一会儿,窗口上迎来一个人,戴着口罩,捂着鼻子,远远地问:“你买什么药啊?”

    “手起泡了。”我说,然后就把手从小窗口里伸进去。

    他一看我的手,忙把脖子往后一仰,问:“这么多泡,怎么弄的?”

    “消毒液喷多了,烧的。”我解释说。

    “哦,知道了。”他从药柜里拿出一盒药,嗖的一下就朝我扔了出来。

    我从地上捡起那盒药,问:“师傅,那钱我怎么给您哪?”

    “你找个小石头,把钱包起来,扔进来给我。”

    “对了!”他又说:“你扔的时候别太用力啊,别砸到我了!”

    6.

    在北京,我还会隔三岔五地给家里打电话,问他们家里现在环境怎么样,病毒扩散得严重吗,有没有疑似的案例,叮嘱他们吃的东西注意安全卫生,尽量就别串门了,少出门,还告诉他们要多囤点日用货。

    又过了一阵子,竟然连我们家里的粮食也用完了。我和朋友们就打算去超市买东西,可那时候,大部分的超市都关门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营业的,我们就一拥而上地冲进去。朋友看着货架,说:“人啊,要存活,就得买矿泉水,哪怕没饭吃了,至少我们还有水喝。”

    “万一水里也有那病毒呢?”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就多买点儿饼!”学松说,“饼比馒头放的时间长。”说完,想了下,他又说,“对了,我们再多买点儿盐,咱们人的身体得需要盐分。”

    我们一听,有道理啊!就连忙朝着卖盐的货架跑去,结果去了一看,盐早卖光了,如同被抢劫过一样,货架上一片狼藉,只有一丝白白的盐末。

    朋友用手一擦那些盐末,忽然就往嘴里塞,边舔,边哭了起来,好像世界末日真的快来了。

    7.

    非典之后,北京的生活终于恢复正常了,工人也陆续开工了。我又忙工作,又忙装修。每天,我拍戏时都背着两个包,一个是装修公司的单据,一个是剧本和拍戏的衣服道具。哪怕有些剧只有一两天的戏,我都要做足准备,因为无论演什么,我每个角色都全身心投入,从不在角色上出岔子。

    这是我喜欢的职业,也是我认定了、选好的,所以我不能让自己在这上面偷懒。

    等到装修全部完工后,我终于搬进了新房里。我在北京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个落脚点,这是一栋完全属于我的房子。我很深情地看着我的小屋,感觉这里一砖一瓦都是我的。

    从1992年到2003年,十年了,我在北京终于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落脚点了。

    从此以后,凡是外地的朋友来北京,我都特别热情地说:“我有地方住,上我家去。”然后就带着朋友浩浩荡荡地从火车站回我的家。

    “怎么还没到啊?”朋友说。

    “别急,马上就到我家了。”我说。

    现在想想,其实那路途挺远的。可就算再远,我也觉得那是我的家,它属于我。

    陆续地,我也把家人接到北京。我妈带着英杰来我家里玩儿,可那时候的英杰不知道怎么了,就跟倒时差一样,一到我家就蒙头大睡。我说:“弟弟啊,这是姐的新家,不是旅馆,你不用睡够房费。”

    这时,他就从被子里伸出头来,说:“姐,你这房子太好了,太舒服了。”

    “那可不。”我说,“等姐姐混好了,以后也给你买栋新房子!”

    那房子是我人生第一次为自己花的最值当的一笔钱,因为能在北京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一直是我最大的梦想和最向往的事情。我可以在那里面舒服地休息,养精蓄锐后再去更好地闯荡,追求梦想。

    我坐在我的家里,看着我的家人们,想到过去所经历的一切磨难和历练,忽然,心里出现了一个声音,告诉我说:于月仙,你这前三十年,没白活。

    属于姐姐的幸福

    于英杰

    1.

    大姐经常对别人说:英杰的健康是她人生最大的愿望。

    而我的愿望,是希望她能够幸福。

    2000年7月中旬,我从鼓楼医院出院,上半身和左腿上打满石膏,又在南京亲戚家休养了半月。之后,我就坐着轮椅,与父母、三姐夫离开南京回赤峰休养。而同时,大姐立马到黄山去拍电视剧《策马啸西风》,她说要尽快赚钱,还给那些好心的朋友。

    之后,三姐和三姐夫在赤峰开了一个拉面馆,正好缺人手,我就过去给他们帮忙,负责进货和配方的管理。

    2001年春节后,爸妈又催着大姐和姐夫办婚礼。大姐找我姐夫商量,但被我姐夫拒绝了。“反正已经推迟了,还是再等等吧。”我姐夫说,“等我小舅子彻底恢复后再办,咋也得和我小舅子喝两杯,再灌灌这个臭小子!”

    2001年6月,手术满一年后,大姐和父母陪我到南京鼓楼医院复查。医护人员为我拆除了我身上固定了八个月的石膏后,我终于能重新站起来了。邱主任带着我做了各项检查。检查完后,他用温暖的眼神对我说:“小伙子,你恢复得很好,祝贺你!没事多游游泳,你会恢复得更好!”他又看向大姐,说:“带他去看看更精彩的世界吧!让他活出一个无悔的人生。”

    大姐拥抱着我,要跟我比身高。“太好了!”她反复地自言自语着,“手术前你才到我的下巴,现在都到我的脑门儿了!”

    说着,她又流出了眼泪。我替她擦了擦,说:“姐,这是好事,你哭啥啊?”

    “你不懂,”她说,“这是幸福的泪水!”

    擦了擦眼泪,她又说:“英杰,你现在变帅了,有什么愿望没?要不姐姐给你找个女朋友吧?”

    “我不要女朋友!”我使劲地摇摇头,“姐,我现在最大愿望就是洗个澡。”我抬起我的胳膊闻了闻,“这都快一年没洗澡了!感觉身上都臭了!”

    2.

    2002年,恰逢我大姐和我姐夫到中戏上学十周年。大姐和姐夫的同班同学们说要折腾一次难忘的聚会,想一个好点儿的聚会主题,而我姐夫是班长,自然该由他牵头来弄这个聚会。

    没想到,我姐夫跟同学们说:“既然你们希望印象深刻,那我就和于月仙同学办个婚礼吧!”同学们一听,当时就乐了,都认为这个馊主意相当不错:“这可是个好主题!于月仙同学也老大不小了,你再不娶她就该没人要了!”

    9月,大姐和姐夫终于在天津的一个小饭馆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我和父母及家人们浩浩荡荡地从赤峰来到天津,大姐和姐夫在中戏的同学们和影视圈的好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可没想到的是,姐夫在婚礼的前几天因为工作原因而腿骨折了。

    他腿上打着石膏,远看像脚上穿着一只白靴子,走路一瘸一拐的。

    我知道他很难受,但面对客人,他脸上绽放着要娶媳妇的笑容,好像没受过伤一样。

    为了参加姐姐的婚礼,我专门穿上了新买的红上衣,希望为当天多添一份喜气。

    见到姐夫后,我双手抱拳:“恭喜!恭喜!姐夫你娶媳妇了,当新郎官了!”然后,我又跟姐夫开起了玩笑,“你知道今天谁最大不?”

    姐夫想了想,说不知道。

    “笨死了!”我说,“当然是新郎官最大啊!”

    “臭小子!”姐夫故作生气地说,“我的腿要是没受伤,就一脚把你踢回赤峰!”

    “好啊,好啊!”我调侃地说,“这可是好事。我还省了车票钱!”

    3.

    婚礼过后,我才知道大姐的指甲断了,她怕家人担心,不让说这些。

    “疼吗?”我问,“肯定很疼。”

    “疼啥啊,不疼。”她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晃了晃那根流着血的手指头,“跟你之前受的苦比起来,这点儿小伤算啥呀!”

    她就是这样,一直默默地把所有的苦恼一肩挑下,不希望家人为她操心。只要家人们都能平平安安,那就是姐姐最大的心愿。

    婚后,大姐和姐夫商量着搬到北京定居。4月初,她到北京去看房子,就把我也叫上了。看房的过程很顺利,当年10月,他们就从天津搬到了北京的新家,正式定居北京了。

    之后,我就经常听到妈妈给大姐打电话,说:“你们婚也结了,房子也定了,还不赶紧生孩子?”甚至连我也受我妈蛊惑,时不时地就旁敲侧击,问她有啥打算啊,啥时候给生小外甥啊。

    “不急。”她总是认真地说,“姐在北京买房刚花了一大笔钱,现在手头紧,工作又忙,等几年再生也不迟!”

    4.

    2004年下半年,姐夫赵本山开始拍《马大帅2》。

    有一天,他主动打电话给大姐:“小仙,你这几年忙什么呢?到底会不会演戏呀?在影视圈混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大姐说:“我一直都在忙着创作,没闲着。”

    赵本山姐夫说:“那咋没看到你演的作品哪?难道你拍的都是珍藏版?”

    大姐笑着回答:“我拍的个个都是精品。”

    “那你到我的《马大帅2》剧组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表演水平。”

    于是,赵本山姐夫给了大姐一个“哑女”的角色,一共才十一场戏。大姐做足了功课演给他看,得到全剧组的认可,赵本山姐夫也给予了大姐充分的肯定。

    5.

    2005年春节期间,我听大姐对我妈说准备要小孩儿了。她说,她上半年要演一个话剧,演完后就不准备再接戏了,生完小孩儿再说。

    我们全家人都为这个消息而欢呼雀跃。

    2005年上半年,大姐在北京参演了爱尔兰话剧《圣井》,在其中主演盲人“玛丽”。这个人物是一个每天风餐露宿、沿街乞讨、长相丑陋不堪、一副破锣嗓子的盲人。

    她花了很大功夫扮演这个人物,从人物造型和声音的处理上完全突破了自我。话剧在北京公演多场,好评如潮。

    有一天赵本山姐夫到北京出差,要抽空到演出现场去观看,大姐就让学松姐夫陪同。

    赵本山姐夫进场时观众都炸了,有好多观众围着他拍照签名的,还有喊他名字的。几个主演在后台嘀咕:“赵老师人气这么高,会不会影响今天的演出效果?你们说,到时候观众是看他还是看我们?”

    好在大姐他们的话剧演得非常好,开场不到十分钟,观众的注意力就全部被剧情吸引住了。演出到一半的时候,赵本山姐夫竟然问学松姐夫:“你们家仙儿怎么还不出场?”

    “啊?”学松姐夫说,“从开场到现在的女主演就是小仙哪!”

    赵本山姐夫满脸惊讶地说:“不可能!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么会认不出来?”

    学松姐夫解释说:“她根据人物的需要,在形象和声音上做了大胆的尝试,化着奇丑的妆容,用着嘶哑的声音,您确实没看出来!”

    这时,赵本山姐夫终于不再说话了,聚精会神地看完了整场演出。

    6.

    演员谢幕时,没想到赵本山姐夫主动走上了舞台。大姐和所有演员高兴地对他鼓掌,观众们也全体起立掌声不断。赵本山姐夫拿起话筒对观众说:“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位演员,她叫于月仙,是我的小姨子!没想到她的表演这么精彩,表演能力非常棒!我以前以为她在表演上不开窍,从今天开始我对她刮目相看了,好演员!”

    他对观众说完以后,又转过身来对我大姐和全体演员说:“这个话剧太棒了!今晚我请你们所有的演职人员吃饭!”

    那天晚上赵本山姐夫请了五桌。吃饭的时候大家谈笑风生,而这时,他才发现,剧组的大部分演职人员竟然都不知道大姐是赵本山的小姨子。

    “小仙,你竟然没和别人说过我是你姐夫?”赵本山姐夫感到很惊讶,“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姐夫,我不能随便拿你显摆!”她说,“我妈说过,指亲不富,看嘴不饱!我也想自己打出一片天地!”

    那晚,赵本山姐夫高兴地频频举杯,放下杯子,他说:“我以前演过盲人,演盲人一般人干不过我!但是,我没想到你把盲人也演得这么好,还是个外国盲人!”

    “我今天陪姐夫看戏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姐夫是演盲人的高手,不知道月仙演的盲人能否过姐夫这一关。”学松姐夫说,“现在我算松了口气,仙儿属于演戏不要命那一伙的,有股子拼劲!”

    大概是本山姐夫看完话剧《圣井》后的三四天,大姐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我马上要开拍一部戏,叫《乡村爱情》,里面有个人物叫谢大脚,你能演吗?”

    大姐玩笑地说:“姐夫,你敢用,我就敢演!”

    “行,那你就抓紧时间到我们剧组来报到吧!”

    这时,大姐忽然又犹豫了起来,“我需要三天时间考虑考虑,跟学松商量下。”

    “那还考虑啥?”赵本山姐夫有点儿不高兴地说,“学松能不支持?”

    那天晚上,大姐和姐夫商量了一晚上,是生小孩儿还是演《乡村爱情》。大姐的意见还是给本山姐夫解释解释,按计划生小孩儿,可学松姐夫跟大姐说:“外面的戏你都接了,自己家人找你拍戏,你还能推托不成?”

    考虑再三,大姐还是接受了学松姐夫的意见。三天后,她到本山姐夫的老家,辽宁铁岭开原的《乡村爱情》剧组报到了。

    做个真正的“户口本”

    1.

    2005年,我收到本山传媒的邀约,参演《乡村爱情》。这部电视剧在第二年的国庆档播出后,忽然就感觉很多人认识我了,走在大街上,也会有人跟我打招呼,说“你是个演员,我见过你演的谢大脚”。

    可是大多数人,都只知道我戏里的名字,知道我叫谢大脚,却不知道我叫于月仙。慢慢地,“谢大脚”这个名字为更多人所熟知,甚至就连我的两个妹妹,在别人口中都变成了“谢二脚”和“谢三脚”。

    演完谢大脚后,竟然开始有人找我拍广告了。靠这个广告赚了点钱后,我想,我得存着这些钱,将来用这笔钱给弟弟买个房子,留着给他娶媳妇用。

    可那时候,我父亲住的房子已经很旧了。我们几个姐妹就商量说一起注资给父亲先买个新房,改善下他的居住环境。我说:“爸,我们现在有钱了,给你买房子吧!”

    “我不要。”没想到,老头子一口就拒绝了,他说,“我有地儿住。”

    “不行,您那房子太老了。”我拽着我三妹,说,“走,老三,咱们一起,带着咱爸看房子去!”

    中介领着我们去看了第一套房。老头子刚走进去没两步,转了一圈,忽然拍着手说:“就是它了!”

    中介一惊,说:“您……要不再看看?毕竟这买一栋房可不是小事。”

    “不看了不看了。”老头子摇着手说,“就这房子了,我看着就挺顺心。就它了!”

    “可是,这房子人家定出去了……”中介有点难做,说,“我就是想让您看看。”

    “谁定的?”老爷子问。

    中介指指天花板,说:“二楼定的。”

    老爷子一听,生气了,吼道:“你说你,你都卖出去了,你还让我看啥啊!”然后又跟我们嘟囔,“你们也是!说给我买房,让我看,看完又告诉我说买不成,这算什么事!”说着就要走,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就开始噘嘴。无论我们怎么说,老头子就是不去看别的房了,大有非那房子不可的架势。

    没办法,我们只好说去市场上打听打听,看那房子是谁买的。几番问询,得知竟是我的一个朋友买了。我便找到他谈判,说:“我们家老爷子啊,看上了你一楼的房子,非买不可。你看看,咱能不能通融一下,让给他?”

    朋友本不答应,但后来一看我爸这么喜欢,就大手一挥,说:“行,让给你们了,谁叫咱老爷子喜欢呢!让他住吧!但是,记住啊,你们谢大脚家,欠我一人情!”

    于是,每年楼上的那哥们儿大年初一出门拜年,走的第一站肯定是我们家。每次他一进门,就拍拍门框,说:“老爷子,过年好啊!这房子您住得还开心吗?”

    “开心啊!”我爸说,“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老开心了!”

    2.

    我爸住进新房之后,我们商量着再给我爸换个冰箱。第二天,家电公司的人来到小区里,绕了一圈,愣是没找到我爸家。那时我爸正在院子里遛弯儿呢,人家就拿着地址问他说:“大爷,打扰您一下,请问这一单元老谢家怎么走啊?”

    我爸接过地址一看,说:“这不就是我们家吗?”又一确认,“是啊,这地址门牌号都对啊!你找的就是我们家。”

    家电公司的人担心我爸昧他的冰箱,再三确认起来:“那大爷,您是姓谢吗?”

    “姓什么谢?我姓于!我们家的人都姓于!都姓大半辈子了!”

    “那就不对了。”家电公司的人说,“我找谢大脚家!”

    这时,旁边一个老头儿站了出来,对家电公司的人说:“放心吧!这老头儿就是谢大脚她爹,我们都管他叫老谢头儿,错不了!”

    “什么老谢头儿!我姓于!”我爸气呼呼地嘟囔着,“这丫头,演个谢大脚,怎么把我姓都给改了?”

    3.

    我一直认为,虽然亲情是联结着我们的一条纽带,但不同年龄段的人在一起生活,还是避免不了有代沟。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老人有老人的生活方式,这种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往后,愿意往一块凑就凑,不愿意凑,也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这对双方都是个保障。

    于是,给父亲买完房子后,正巧又赶上英杰恋爱。我一看,就觉得也需要给弟弟张罗一下了,便擅自决定要给英杰买房,想着等他有了自己的房,将来也好娶媳妇,有个属于他自己的家。

    我和学松就分头行动,我张罗着给弟弟买房,他张罗着给弟弟办婚礼、找场地、找司仪、找团队。当时,内蒙古有个民族特色的演出队,正巧在赤峰有活动。学松一看,就跟我说:“媳妇,这个演出队的节目不错,很有特色。你想啊,等我小舅子结婚那天,肯定会有很多外地来的朋友,咱们让人家感受感受草原文化,马头琴、蒙古长调,载歌载舞的,得多热闹!”

    可演出团的人一听学松的来意,当时就拒绝了,解释说他们不是当地的演出团,只是路过这里演出而已。

    “外地的?”学松一听,不高兴了,说,“外地咋了,你们留下来,哥们儿我管吃管住,给车费,演出费给双倍,来我们家加场!”又说,“这可是我小舅子结婚!是他们老于家的“户口本”!我得给他办得漂漂亮亮的!”

    4.

    2010年,英杰二十八岁。康复十年之后的他,终于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结婚了。那是一场轰动了全赤峰市的盛大又光荣的婚礼。可他婚礼那天,我反而成了最忙的人。我和学松忙前忙后地跑。有人说,你这弟弟结婚,你作为姐姐,咋不哭呢?

    “哪有空哭啊?”我说,“这简直比我自己结婚还忙。”

    婚礼现场,我还借用工作之便,录了很多VCR,有赵本山、小沈阳、宋小宝、刘能、赵四,以及《乡村爱情》剧组其他的亲戚朋友,还有郭德纲老师、于谦老师……他们录了很棒的祝福VCR,在婚礼中心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谢广坤”“长贵”和“刘大脑袋”也亲临现场助阵,还有我很多中央台的朋友,大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说是婚礼,更像是一场隆重的晚会。

    我老家有个爷爷,已经九十多岁了,坐在舞台下看着精彩纷呈的节目,一个劲儿地鼓掌。我担心他身体不好,就说:“爷爷,您进里面坐吧?”

    爷爷说:“不,我就在外面坐着。多热闹!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阵势,太体面了,光宗耀祖!”

    婚礼中,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新郎致辞”这一环节。英杰人生的前十八年,都是在被人嘲笑的自卑中度过,后面那十年,又被我们保护得太紧,我们担心他会怯场,会吓得语无伦次,乃至当众出糗,就提前找了一些演艺圈的朋友,打算随时准备上去帮英杰暖场。

    结果,他上台后,很淡定地妙语连珠,逗得台下的众人哈哈大笑,惊得我身边的朋友都说:“妹子,你弟弟太牛了!就这你还要我们来暖场?用不着,你弟弟的表现啊,完全没问题。”

    5.

    弟弟结婚后,我又回到了北京。有一天,我正在家里拖地,我妈忽然给我打电话聊天,一张嘴,就是大串的问题,说:“你最近怎样啊?忙着什么?拍什么戏呢?”

    “没呢,我这两天收拾屋子,正拖地呢。”我答道。

    “那你啥时候回来啊?”她问。

    “我有空就回去。”挂了电话,我握着拖把,想说那我啥时候有空儿呢?我琢磨了下,唉,不对!我现在不就有空吗?这不就大把的时间吗?然后我赶紧买票,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一路从北京回到了家。

    一敲门,我妈说谁啊,刚把门打开,老太太就吓了一跳,惊呼:“你怎么回来啦?”

    “你昨天不是电话说想我了吗?”我说,“那我就回来看看!”

    “你不是没时间吗?”她问。

    “现在有了!”我说。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老太太又埋怨,“怎么搞得跟突然袭击一样!”

    “我要是告诉你了,你肯定又是一晚上不睡觉地等着我了。”

    问候完我妈后,我又打开英杰的房门。他虽然结婚了,但还是和老婆一起搬回到了我妈的家里。

    我跟他打招呼,他没有理我。我走过去,发现他在专心地玩电脑游戏。之后在家里待了几天,我发现英杰每天都是这样,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

    我就问我妈说:“英杰他每天都是这样吗?”

    “是啊,有时候会去你三妹的店里坐坐,其他时间就都在家了。”我妈说,“我让他找同学去,他说都没来往了,我让他找朋友去,结果他说,他没朋友。”看着英杰的样子,我妈又自言自语,“他每天回家后就这样坐在电脑前,跟谁都不想交流。我有时候都担心,你说英杰现在身体好了,但是不是又得了自闭症啊?我感觉他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6.

    康复之后,英杰在北京学了两年的阿拉伯语言。因为非典,他就回到了家里。后来,我三妹在赤峰开了个拉面馆,英杰就在里面帮她打下手,工作不忙,只上半天班。其他的时间,他就在家里玩游戏、上网、看书,生活既简单又乏味。

    他从来没考虑过以后,每天就过着懒散的生活:早晨,在三妹家的店里一坐就是半天;下午就回到家玩游戏,在电脑前一坐,就又是半天。

    我想到,在英杰还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年,他说要买个步步高学习机,能学习,也能打游戏。我们一听,觉得英杰多掌握点儿计算机技能,对以后有帮助,就买了一台给他。

    几个月后,我和学松再次回家,我爸妈拿着那台学习机,找到学松说:“这机器坏了,怎么操作都不行,不能学语文也不能学数学了,就只能玩游戏了。”

    学松试了一下,果真只能进到游戏的界面。“这是怎么回事?”他纳起了闷。

    “这个我们也不懂。”我爸妈指指英杰,说,“家里也只有英杰懂这个。”

    于是,学松便趁英杰午休的时候,拿起了那个学习机的键盘,发现后面的螺丝贴纸已经开了封。学松找到一把螺丝刀,拆开后,看到凡是能进学习界面的按键弹片都被英杰掰断了,导致键按下去了没反应。

    学松很生气,直接把那机器砸了,对英杰吼道:“于英杰,我明天给你买台新的,买一台只能学习,不能玩游戏的机器!我看你以后还怎么玩!”

    因为这事,我还跟学松吵过一次架。我觉得他训我弟弟训得太严厉,而他觉得,我们对英杰过于溺爱,保护得太厉害。

    英杰是2010年结的婚。在那之前,我爸在2009年被查出来肺部硬化,并且不可以再生。我们了解过很多得这种病的人,他们相继在三年间全走了,我们也找了北京肺部研究所,都说只能活三年。但我们没有放弃,把我爸的生命延长到了2017年,让他多活了很多年。

    在这些年里,我爸见证了他儿子的康复,见证了他娶妻生子……在去世之前,他能亲眼看到这些愿望的实现,这对我爸来讲,非常重要。可接下来的问题是:

    我们还能照顾英杰多久?

    有一次,学松问我说:“媳妇,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希望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和和美美。”我说完,又问他:“你呢?”

    “我曾经有一个愿望……”学松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媳妇,我既然娶了你,那你的优点、你的缺点、你的家庭、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弟弟,我都要接受。所以,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他犹豫了下,说:“我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英杰的身体能够早日康复。”

    “这个愿望在2000年实现了。”学松继续说,“可是下一步,我希望英杰能够死在你我之后……毕竟我们比英杰大一轮,我们有很大的概率比英杰先离开这个世界。可是媳妇,你有想过吗?英杰现在在家里还能受到你父母和你妹妹的照顾,但等到某一天,我们不在了,留下英杰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界上,那时候,他应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是啊,我们比他大很多,我们现在还可以照顾他,但这样的照顾不可能持续一辈子的。英杰他是一个男人,应该活得顶天立地,而不是三十岁了还像个孩子一样闷在家里。

    我希望他能把他人生的路走得更好更远,我希望我的弟弟于英杰在没有我们的日子里,能够活得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7.

    我看着三十岁的英杰专心玩游戏的背影,想到学松的话,心里感慨万千。

    想到此刻的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我忽然发觉到我错了。

    在家里,我们不能提英杰残疾,甚至凡是一看到电视里有关于残疾人的画面,都要赶紧换台。虽然英杰现在治好了,但行动时,仍然能够看出一些有异于正常人的地方。我们担心他的自尊再次受到影响。

    我们担心外面的风风雨雨对他造成伤害,担心他受到刺激,却从没想过这样下去,他会成为一个怎样的男人。

    因为他的病,这些年,英杰养成了被人照顾的习惯,他的自发力不够,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在推着他走,甚至包括他的婚姻和家庭。对于他来讲,已经习惯了我们这样的安排。但此刻,他已经三十岁了,不能再这样闷在家里。

    他现在是我父母的儿子,是我于月仙的弟弟,更是他爱人的丈夫,还是他孩子的父亲。

    渐渐地,我开始担心英杰的未来,我担心他不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作为一个男人,身在这世上,要先自立,再自强。

    但到底能不能自强,那是英杰他自己的事情,我们谁也帮不上什么忙。

    想到这里,我一把将英杰从椅子上拽起来。

    “于英杰。”我说,“你给我出来。”

    “去哪儿?”他问。

    “去看世界。”我说,“你已经老大不小了,你得去外面闯一闯。”

    “我不敢。”英杰说,“我在家里太久了,我不能面对面地跟人沟通,我不希望别人看到我真实的样子。”他指指身前的电脑,说,“我从小到大,因为身体的原因,被同学们鄙视,被朋友们欺负,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不与人打交道的生活了。在网络上,我会活跃一点儿,我可以放纵自己,但在现实生活里,我已经不敢跟人打招呼了……姐,你就让我在家里闷着吧。”

    “不可能!”我说,“即便我们给了你这么多的保护,你也不能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得去挑战一下,不然以后你会废掉的!作为姐姐,我可以照顾你,但我不能帮你去照顾你的孩子,你孩子要由你自己去承担!于英杰,你有想过吗?你要是继续现在这样子,直到将来你孩子懂事了以后,他们会纳闷,为什么我们的父亲整天都待在家里?为什么我们的父亲和别人不一样?如果将来他们理解你的难处还好,可如果不理解,那你怎么面对他们?”

    见英杰没有说话,我继续问他:“作为一个男人,难道你要一直靠家里养着吗?难道你不想有一番你自己的事业吗?还是甘心这样像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你已经三十岁了,随着年纪一天天增长,你要去审视这些问题!”

    英杰一直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我说:“你要做一个真正的‘户口本’,做我们老于家的顶梁柱,你要找到你的人生价值,树立你的自信,找到你一生为之执着的东西。”

    想了一会儿,他关掉了电脑,忽然问:“姐,我能做到吗?”

    “为什么不能?我们老于家就没有□货!”我说,“于英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从现在去闯给你的老婆看,告诉她你是一个很棒的男人,去闯给你的孩子们看,让他们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厉害的父亲!于英杰,大风大浪的生死你都经历过了,这些历练算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英杰的眼泪闪烁着泪光,他点了点头,说:“姐,我行吗?”

    “你行。”我说,“我弟弟于英杰,你一定行。”

    我的姐姐“谢大脚”

    于英杰

    1.

    2005年下半年,大姐在《乡村爱情》中饰演“谢大脚”,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走进本山传媒的电视剧组。

    《乡村爱情》是一部典型的农村剧,剧中的人物很多,每个人物都很鲜活,人物的特点和造型都是由姐夫赵本山亲自确定的。大姐饰演的“谢大脚”经营着“大脚超市”,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敢恨敢爱。

    剧中的人物还有“刘能”“赵四”“广坤”“长贵”等,分别由姐夫赵本山的几个二人转弟子扮演,他们在电视剧《刘老根》《马大帅》中都扮演过重要角色,在姐夫赵本山“生活流”的导演套路中如鱼得水,非常出彩。

    而大姐的任务,就是把年轻人衬托好。

    跟上次进《马大帅》剧组客串相比,大姐这次正式进入《乡村爱情》剧组的压力更大了。“谢大脚”是个长线人物,跟姐夫赵本山手下的这帮二人转弟子们几乎都有对手戏。这帮二人转演员对农村生活非常熟悉,有的就是本色出演,穿上服装就进入人物了。他们表演的随意性很强,即兴的东西很多,经常不按套路出牌,搞得跟他们搭戏的演员措手不及。

    但姐夫赵本山对他们这种表演方式又很认同,这对我姐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2.

    她要演好“谢大脚”这个人物,第一步就是要适应他们的表演节奏,融入这个特殊的团队,让他们接受她。但同时,她也要保留自己内心的戏剧节奏,按照自己对人物的理解来刻画“谢大脚”,让人物鲜活而又富有灵魂。

    如果挑战成功,我相信,她会在表演的生涯上探索出一条新的道路。

    而挑战的第一步是要打破自己的形象。“谢大脚”是一个性格泼辣的中年农村妇女,与大姐的年龄和形象反差很大,她必须要把自己晒黑,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增肥。

    晒黑我姐还能接受,但快速增肥实在让她有些纠结。

    有一天大姐哭着给姐夫张学松打电话,说要自毁形象了,内心很挣扎。

    没想到,姐夫张学松很支持大姐:“你再胖我也不嫌弃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演好!”他对大姐叮嘱道:“想当一个好演员不能只顾漂亮的脸蛋!”

    人物造型敲定后,拍戏磨合的过程更加痛苦。

    姐夫赵本山经常当着二人转演员的面批评大姐表演不到位,有表演痕迹。他批评人时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大姐好多次关起门来自己哭,好几次都想打退堂鼓。可是,她又咽不下这口气。冷静思考后,大姐下定决心要一拼到底。

    一定要用自己的演技征服他们。

    3.“谢大脚”这个人物是大姐第一次饰演东北农村妇女的形象。为了让这个人物从外表上就能让人感到真实,她故意增肥了十多斤,然后每天穿着萝卜裤和40码的鞋出去晒太阳,把自己晒黑,还和村民们唠嗑儿。

    说起这双40码的布鞋,给大姐留下的印象就太深了。她平时都穿37码的鞋,所以只能在布鞋里塞上棉花,一穿就是三个月。由于大布鞋难找,坏了也没得换,连鞋底都掉了也不能扔,只好贴上胶带继续拍戏。

    现在大家都习惯了叫她“大脚”,但其实,她的脚并没有那么大。

    大姐每天起早贪黑琢磨人物特点和表演方式,光“谢大脚”走路的姿势,就在房间里练过无数遍,反复推敲哪种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语调更有乡土味。

    “谢大脚”戴的红手套是大姐自己设计的,常用的小红包和穿的大鞋子都是我姐自己从地摊上淘来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姐夫赵本山也看到了大姐的刻苦和进步,开始在拍摄现场表扬大姐了:“小仙科班出身,有股子拼劲!相当不错!”

    而与大姐演对手戏最多的是“长贵”,他也多次感叹说:“‘大脚’这个人物演得太棒了!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甚至,有一次我还听到姐夫赵本山嘀咕说:“咋演来演去,感觉‘谢大脚’成了女一号呢?”

    4.

    2006年国庆节后,《乡村爱情》在央视一套黄金时段播出,大姐因“谢大脚”而火遍全国,被全国观众所熟识。

    之后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比如老家赤峰的人见到我爸爸不喊“老于”了,改喊“老谢”。我爸郁闷地说:“怎么她拍个戏,还拍得把我的姓都改了?”

    我另外两个姐姐也被老家的朋友亲热地叫着“谢二脚”和“谢三脚”。

    尤其是我三姐,和大姐太像了,有时上街被人握着手不放,非要她签名,还说:“握着你的手就和握着你姐姐的手一样。”

    那年春节期间,有天下午老爸让我叫大姐出去一会儿。那时我正在玩电脑,十分不情愿地去叫大姐:“姐,爸让我叫你出去一下,说有几个老邻居要和你照个相。”

    大姐跟我出门一看,呵,这哪里是几个人呀?足足四五十人哪!

    他们自发从家里拿来小板凳,有序地排好了队形,还请来专业的摄影师拍照,照完大合影后又分别单独合影,让他们照了个够。我姐十分调皮地对老爸说:“爸,不是说几个人吗?怎么给我组了个粉丝团?”

    我老爸认真地对我姐说:“都是好邻居,人家喜欢你才会和你照相。小仙哪!以后不管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不能忘了这些好邻居!”

    有颗星星在闪耀

    1.

    在这之前,赤峰以外的城市,英杰最远也就只去过南京和北京。去南京是为了治病,去北京是为了看我——似乎,他人生前三十年的生活就只是围绕着治病和姐姐来展开。而现在,我计划要终结他这种碌碌无为的生活,要彻底改变他懦弱又内敛的个性。

    可是,应该怎么做呢?

    “这简单。”学松听了我的困惑,告诉我说,“既然英杰他怕见人,那么你就专门带他见人,哪里人多,你就带他去哪儿,他怕什么,你就带他挑战什么。”

    我想了想他的话,没错,身体的疾病可以由医生去整治,但精神上的弱点,需要他自己去克服。往后,英杰他怕什么,我就要带他去挑战什么。

    2013年,由农业部主办的中国“美丽乡村快乐行”活动在黑龙江正式启动。我姐夫赵本山作为形象大使,带着刘老根大舞台的演员们,开始了一场盛大的全国巡回演出。

    我虽然并不是本山传媒的职工,但也因为《乡村爱情》与这些可爱的演员们结缘,作为志愿者受邀参加,同他们一起做活动。演了一两场后,我发现这个活动的观众们都特别热情:我们一般早上九点开始演出,但很多乡亲半夜三点就来了,他们自己带着菜饭和铺盖,早早地在舞台下等着,甚至,还有人提前几天就从隔壁村子携家带口地赶来,就为了看一场几个小时的演出。

    每次我们演完之后,他们还不散场,一路小跑地跟着我们大巴车送我们走。

    有一天,我们演出结束后,本山传媒的艺术总监刘双平老师忽然感慨地说:“来之前真的是想不到啊,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这个活动太有意义了!”他看向我,说:“月仙,你知道吗?我们前两天算了下,一场活动大概得有两万多名观众,真是史无前例!”

    两万多!我睁大了眼睛,这个数字让我惊讶。我之前只顾着在台上表演节目,从来没有意识到,下面竟然坐着这么多的人!

    我忽然发现,这个活动十分适合于英杰。

    他不是怕见人吗?我们这公益活动一次就两万多的观众,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他还能躲到哪里去。

    于是,我连忙回家,连拖带拽地把他带了出来。

    2.

    在去公益活动的路上,为了给他鼓气,我先带英杰见了四个不同的人。

    第一个是个盲人。虽然看不见,但他眼盲心不盲,自己研究了一套盲人按摩的手艺,就靠着这一双灵巧的手,接连开了二十多家盲人按摩店。英杰看到了他,刚开始不敢说话,他就主动走过来,用手摸着英杰的脸,说:“于英杰,你要去闯。你比我好,因为你有一双看得见的眼睛,你可以感受到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而我没有,我是看不到的,我只能用这双手在黑夜里盲目地摸索——我多么渴望拥有一双像你一样明亮的眼睛啊,可惜我没有。”

    “英杰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大的理想是能有一辆属于我自己的车,于是我疯狂地赚钱、攒钱。当我现在买到了我理想的车后,我才发现我开不了,因为我看不见啊!”他叮嘱道,“英杰,你比我强,快用你的眼睛去看这个美丽多彩的世界吧!”

    第二个是个村主任。他从小残疾,失去了两只胳膊,可他没有放弃奋斗,反而带着全村的人一起奔小康。他看见英杰,感慨道:“于英杰,你比我好,你虽然个头不高,但你有一双宽大的臂膀,你可以去拥抱任何人,但是我不行。”他用头指指自己两侧空荡荡的衣袖管,“你看,我吃饭喝水都得要人喂,就连上厕所都得有人把我抱到马桶上。你比我强,你的生活可以自理,你可以活得相当有尊严。”

    “喂,于英杰。”他交代道,“你替我去拥抱这个世界吧!”

    第三个是福建一位有名的木雕大师黄老师。他年轻时就得了喉癌,年纪轻轻就失去了声音。当时的医生说他只能活五年,可到现在,他已经活了快二十年了。他送了英杰一件木雕作品,连比带画地用手语鼓励英杰:“于英杰,你可以表达,你可以赞美……但我不行,你得去拼,你得让全世界听到你发出的声音……”

    他边比画,边用喉咙“呜呜呃呃”地发着声音,另一个人在旁边给英杰翻译。翻译到一半,英杰打断了他,冲上去,拥抱了那位老师,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四个是我天津西双塘的一位老朋友。我年轻时曾在那里拍过戏,其间认识了他。他跟英杰一样,也是个脊椎侧弯的病人,但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他的病上,反而考上了村官,成了一名村干部。他见到英杰,驼着背跟他说:“于英杰,你看看我,我六十多岁了,也没治病,但现在不依然活得好好的吗?我是这个村的村主任,现在带着全村人奋斗,一年收入好几个亿。”他指指远方的一栋高楼,骄傲地说,“你看,我还给村里建了一个‘待嫁楼’,谁家的女儿要是结婚了,就住这里,一结婚就分房。这都是我的成绩!”

    “于英杰,你现在康复了,能挺直腰杆做人了,这很难得。”他催促道,“你比我健康,比我高大,更比我年轻,你有大把的青春可以去拼搏,你不能□!快去闯荡吧!”

    回来的路上,英杰一言不发,我也没有主动跟他搭话。直到几天后的夜里,英杰吃完晚饭,忽然自顾自地开口:“姐,我比他们好。”

    “好?好什么?”我不解。

    “我说,我比他们身体好,比他们年轻,比他们有活力。”

    我知道他讲的是什么了,我点点头,没说话。

    “他们如今的成就也是一点一滴拼搏出来的。我相信,我于英杰也可以的!”

    我依然没说话,但表面上默不作声,内心却备感欣慰。我抬头仰望深邃的夜空,发觉有颗星星在闪耀。

    人生的这条路,他要自己走,这份闯荡的勇气,他要自己拾起来。

    3.

    2013年11月,“美丽乡村快乐行”到福建漳州一个县城里演出,我便把英杰也带了过去了。刚下车,一个演员朋友看见英杰,就好奇地问:“这小伙子是谁?”

    我以前也跟朋友们多少讲过一些英杰的故事,但大家都只是听说,却没真的见过。“这就是我那个跟病魔搏斗了十年的弟弟。”我按着英杰的肩膀,说,“咱们这不是公益活动嘛,我就带他一起当志愿者,做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刚开始,英杰只是作为一个观众,在舞台下面和乡亲们一起欣赏演出。看了一两场之后,忽然有一天,他主动找到我,说:“姐,我发现某个节目不错,但要是你们能改进一下,我觉得效果会更好。”

    没等我接话,他就自说自话地演了起来,边演边跟我讲,这段应该怎么改,那段需要如何优化。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想到了二十年前,我偷考中戏时,他也是这样在一旁给我这个姐姐出谋划策。

    时间过得真快,那时,我还担心他活不过十八岁,而现在,他已经三十岁了,正走在成为一个男子汉的路上。

    因为我们做的是公益,提倡的就是正能量,所以,大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次活动后,都要把自己的心得体会写成一段话发到群里,与朋友们分享,互相鼓励。

    有一天,我看到英杰也在朋友圈里写了一段话,大意是他参加活动的感悟,满当当地写了一千多字。我看完,跟他说,“哎,写得挺棒啊!没看出来,我这个弟弟文笔还不错。”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吭声。

    “你别光自己写,也发出来给大家看看!”说着,我就把他也拉到了活动的分享群里,怂恿他把他的心得体会也粘贴进来。一来二去之后,刘双平老师看到了,就直夸他的文笔好。

    刘双平老师在本山传媒担任艺术总监,也在新闻办和艺术监督创作委员会就职,负责舞台节目的创新、监管和审核,是一位很有经验的文字工作者。能够得到他的认可,我衷心地为英杰感到自豪。

    4.

    或许是从小被人当作怪物而孤立了太久的原因,来到组里之后,英杰给大家留下的第一印象,是谦让。

    有一次,大家一起坐大巴车回宾馆,英杰第一个上车,但他一看见后面的人也要上车,他就站在了车前,让后面的先坐,遇到年龄大的,他就扶一把;遇到东西多的,就跟着搬行李。有些人不知道,以为英杰是大巴车里的服务人员,也欣然接受了他的礼让。

    可是,等到最后大家都坐下了,英杰这第一个上车的人,反而没了地方坐。

    我看他一路站着,就想把位置让给他。他百般推托拒绝。我急了,就责怪英杰说:“你以后先上车了就坐,别老让着,多吃亏呀!”

    “没事,姐。”他说,“吃亏是福。”

    “吃亏是福没错,但不能老让人欺负你呀!”

    “没人欺负我。”英杰解释,“我身体不好,就当锻炼了。”

    下车后,英杰还积极地忙前忙后、熟悉环境,甚至贴心地自费给其他工作人员买水,叮嘱大家别中暑了。因为我们是户外演出,演员们上厕所向来都是一个大问题。于是,英杰每次到一个新的村子,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卫生间在哪儿。有一次,刘双平老师去厕所,向英杰打听位置,他把刘老师领过去后,也没离开。等刘老师从厕所出来时,发现英杰还站在门口守着他。

    刘老师吓了一跳,说:“你站这儿干什么?”

    “这村里的路不好走,七拐八绕的,我怕您一会儿找不到路,就在这等您。”说着,英杰还从兜里掏出了一包湿巾给他。

    “不错啊,小伙子很有眼色。”刘老师接过后,擦了擦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于英杰,是演出的志愿者。”在组里,他只说自己叫于英杰,从来不跟别人多介绍和我之间的关系。

    刘老师听了后,觉得这名字耳熟,回忆了半天后,才想起来:“你不就是总在群里分享感悟的那个人吗?没想到你不但文笔好,人还这么机灵。”

    5.

    但英杰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太怯懦了,尤其是人一多的时候,他就总往我身后躲。每次他一躲,我就把他从我身后拽出来。我说:“弟弟,你要跟姐姐并肩作战,你不要躲,要敢于用眼睛看他们,要敢于直视他们。”

    “我害怕我说错话……”

    “说错又怎么了?大不了得罪个人!”我说,“有姐姐我罩着你,怕什么?”

    “我担心……”

    “你担心的东西太多了,不需要!”

    为了克服他怯懦的性格,有一天,我在后台看到一个二人转演员正在热场,我们俩挺熟的,我就找到他说:“喂,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啥事?”他说。

    “一会儿你是不是需要工作人员跟你搭戏?”

    他点点头。

    我指指台下的英杰,“好,那搭戏时,你就喊他上台,他叫于英杰,你喊他上,记住了,他要是不上,你就拼命喊,直到他上台为止。你能帮我吗?”

    “放心吧!”他拍拍胸脯,“这事包我身上。”

    等到了那个翻跟头的环节时,英杰正在舞台下看得起劲儿,那位演员忽然对着话筒说:“现在,我们需要几个工作人员来跟我配合一下。”装模作样地观望了一会儿,他说:“咋还差个人呢?那么……有请我们的于英杰上台!”

    于英杰——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英杰摇头晃脑地四下观望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他慌得不行,又想往我身后躲。

    “躲啥呀?”我说,“人家这是在叫你上台呢。”

    观众们不理解,以为这是安排好的情节,就跟着演员们一块儿起哄,喊着于英杰的名字。

    那个演员一看英杰不动,就跳下舞台,把英杰拽了上去。上台后,英杰紧张得六神无主,满脸通红,他不敢正眼看前面的观众,就把头深深地低着,用两只手捂着脸。

    “于英杰,你看前面啊!”那演员说着,就开始领掌,对台下大喊,“他要是不看前面,你们就使劲儿鼓掌啊!”

    台下的两万多名观众一听,就齐刷刷地鼓起了掌,掌声雷动。

    渐渐地,英杰迎着那巨大的声浪,终于抬起了头。

    6.

    下了舞台后,英杰找到我,问:“姐,这肯定都是你安排的吧!”

    “是啊!”我说,“刺激不?”

    “你太过分!”他生气地说,“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这么好的一个演出,我别上去给人整砸了。”

    “关键这也没整砸啊,”我说,“你表现得不错嘛,比我想象的还好哪!”我哈哈大笑,又问他:“你除了害怕以外,还有什么感觉?”

    “还……还有点小兴奋。”他答道,“我站在舞台上,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脑袋,心情可复杂了,既紧张又高兴,其实啊,”他补充说,“我直到下了台之后,才反而感觉到蒙了。”

    “一开始有点儿紧张是正常的。”我安慰道,“毕竟这是你人生第一次上舞台。”我拿起相机,给他看他在舞台上的照片,“你看,你表现得多好。”

    自那以后,英杰找到了上台的乐趣,忽然就有了表演的欲望。每次演员搭戏,他都主动要求上台,久而久之,甚至发展到根本就不用人叫,一听说台上缺人,他自己就主动蹿上去了。

    再后来的有一天,我路过后台,听到英杰小声地跟人讨论说:“喂,你说啊,我现在老给别人配戏,要是将来有一天,也有人给我配戏就更好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在心里说,一定会的。

    7.

    我们一路演出,到了江西的时候,英杰已经彻底跟剧组的人混熟了。他和别的演员同吃同住同演出,再也不缠着我了,而大家也很喜欢英杰身上的谦让和礼貌,更觉得他能吃苦,不娇气,也喜欢同他在一块儿。

    有一天,公司安排我们在一个饭店里吃饭。那天队伍有三十多号人,但主要是汉族,只有我跟英杰两个回民。因为我们毕竟饮食上有区别,我就带着英杰单独开了一个小包间,点了两三个回民菜,刚吃了一会儿,刘双平老师便推门而入。

    他一进来,就给我赔罪,说:“哎呀,谢大脚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是回民,没给你们预备,还得让你们自己花钱开小灶,多不好啊!”

    “没事。”我说,“我们本来就是志愿者,理应食宿自理。”

    “这样多不好!毕竟你们也是无偿演出的,怎么还能让你们贴钱呢?这顿饭我请了!”说着,刘老师就坐了下来,又添了一两个菜。放下菜单后,他才注意到我旁边坐着的英杰,想到这就是那天在厕所门口给他递纸巾的小伙子,便问:“哎,你怎么在这儿?”

    “他叫于英杰,是我弟弟。”我介绍道,“也是来这里做志愿者的。”

    “啊?”他一拍桌子,“你怎么不早说你是谢大脚的弟弟啊?”说着,他便问英杰现在做什么工作,在哪里上班,为什么文字功底这么好。

    我一看问题这么多,就替英杰解释说,我弟弟以前得过一场大病,痊愈后,因为身体不好,就一直在家里闷着,没事就看看书、上上网,是个宅男。

    得知英杰赋闲在家,刘老师不高兴了,斥责道:“这么优秀的小伙子,一天到晚地待在赤峰老家干吗?太屈才了!”说着,又看向英杰,问他:“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英杰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喜欢……喜欢看看书,写点儿东西。”

    “那太好了!”刘总一听,又高兴地拍了拍桌子,“我身边正好缺人呢!”可能是多喝了点儿,他就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了起来。他说:“你们不知道,我现在主管本山传媒新闻口的工作,每天有一堆的稿子要写,忙得不行。前阵子,我一直想给公司找一个合适的人……实不相瞒,公司里的这些演员,表演底子都很好,嘴皮子也很溜,但文字功底太弱了。人的文学修养是厚积薄发的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成的。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人。”

    我没太明白刘老师的话,握着筷子,没敢接茬儿。

    见我没反应,他更着急了:“在遇见英杰之前,我其实已经培养几个人了。有些试了半年多,发现确实不行,悟性太差;有些觉得还不错的人呢,可人家一结婚生了小孩儿,就不来了。你也知道咱们这工作的特殊性,总得全国四面八方地跑,有很多人不愿意干这个。”

    “所以……”还没等我回话,他就自顾自地问起了英杰的态度,“于英杰,你愿意来我们本山传媒工作吗?”

    这话让我有点儿蒙。在这之前,我只是想带英杰走出家门锻炼一下,挑战自己,从没想过让他来本山传媒工作。虽然赵本山老师是我的姐夫,但这些年,我从来没考虑过安排任何一个亲属到这里工作。

    我看向英杰,发觉他的眼里闪烁出无限的热情。我知道,他对这个事情有兴趣。

    “这事我也经过深思熟虑,想了很多天了,也是一直在观察,我只是不知道……他竟然是你的弟弟。”刘老师说,“你要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我特别看好英杰,他真的很适合这个工作,他曾经罹患过那么严重的疾病,经历过生死,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力,平时也不多言不多语,很有涵养,而这么好的文字功底更是难能可贵。”

    最后,他说:“你不能让他一直就在家闲着,他真的是个人才!”

    我能看出英杰向往这份工作,但我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这样吧,”我说,“我们家毕竟跟本山传媒沾亲带故,我得避嫌,所以,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不光你们公司的流程,我家里的人我也得挨个跟他们说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

    回来后,我挨个跟家里人聊,先找到我妈,又找到我大姨、我姐夫、我表哥……经过了层层汇报和层层批准,确认他们都不反对时,我才把电话打给了我姐。她当时在新加坡,一听这事,就兴奋地说:“这不挺好的事情吗?你还犹豫啥?赶紧带着英杰去报到吧!”

    2013年12月25号,我在铁岭拍我老公导演的电视剧《男人四十要出嫁》,忽然得知赵本山姐夫当天在本山传媒的办公室里,但晚上还要外出,我便问了他是几点的飞机,一算好时间,就迅速从铁岭赶到办公室,找到他,把情况说一说。

    “没问题!赶紧报到吧!”他说。

    有了这句话,我才彻底安心了,把英杰交到了刘老师的手上。走之前,我对他说:“英杰,你就在这里工作吧,以后就靠你一个人奋斗了。”

    8.

    自那之后,我就又投入到《乡村爱情》和其他影视剧的拍摄中了。再次跟英杰见面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2015年元旦,本山传媒要在刘老根大舞台举办一台跨年晚会,邀请我参加。我一想到今年这么忙,难得聚一次,就把家里的人都叫来了,一起放松放松。

    在进演播厅前,有一个用来暖场的外场演出。我带着我妈和两个妹妹一起看得津津有味时,忽然发现其中一个演员,正是英杰,他正在台上说相声!我一惊,心想这小子进步这么快,都能登台演出啦?

    那天,英杰反而比我们还要忙。外场演出完后,他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又马不停蹄地带着演员们奔赴另一个场子。两个小时后,他演完了,才顾得上跟我们打招呼,一边道歉,一边安排我们吃饭。他问我们想吃什么喝什么,还给我们安排住处,照顾到每一位宾客的感受。

    虽然多少受到了英杰的“冷落”,但今天看到的这一切,都是我们以前在家里见不到的场景。想到英杰以前躲起来不愿与人交流的样子,再看看现在他独当一面、跑前跑后、迎来送往的状态,仅仅一年的时间,他从一个不愿意跟外面接触的宅男,到现在闪闪发光的样子……想着想着,我妈就眼含热泪,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鼓掌问我,“这是我儿子吗?”

    她一哭,我的两个妹妹也绷不住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劝我妈说:“老太太哭啥?儿子出息了,这不挺好的吗?”又瞅瞅两个妹妹,边笑话她们,边自己也擦起了眼泪。

    雨果在经典著作《海上劳工》里写道:命运有它神秘的大权,它可以使用它的武器,打击我们的精神生活,而失望是心灵上的贫困,只有最伟大最坚强的意志,才能抵抗。

    打开通往世界的门

    于英杰

    1.

    手术出院后,虽然我的身体已渐渐好转,但因为长年累月被罗锅挤压,康复后,我的外形看起来仍和常人有明显的区别。走在路上,我经常能够感觉到别人对我的指指点点:

    “你看那个人长得好奇怪。”

    “是啊——像个猩猩。”

    每当听到这种话,突如其来的自卑就像瘟疫,能够瞬间将我吞噬掉。我讨厌这种异样的眼光,它会让我联想到儿时那些不怀好意的玩伴,我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全是他们捉弄我的模样。

    我是个懦弱的人,我想要逃离那样的回忆。

    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互联网。我的第一台电脑是大姐送给我的。她希望我通过网络接触更大更广阔的世界,交到更多的朋友。当我点开浏览器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理想中的生活。

    在网上,我可以和朋友们肆意玩笑,谈天说地;我和他们在游戏里冒险厮杀,闯关打怪;我在论坛和文学网站里看最新的小说,让思想天马行空;偶尔,我也会在网上贴一些我写的文章跟网友们分享,有些人看完后,会在网上给我留言,夸奖我写得还不错。

    我知道,互联网中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我也是,我们戴着面具沟通、交流,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互联网给了我自尊,给了我知音,给了我一个避风港。

    当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后,我就舍不得摘下我的面具了。渐渐地,我的心已经拒绝了同现实社会和解。

    是我自己关上了那扇和真实世界沟通的门。

    2.

    可大姐她没有放弃。2013年11月,她忽然回到家,看着我一言不发,几天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找到我。“于英杰,难道你想这样在虚拟世界里生活一辈子吗?”

    在虚拟世界里生活一辈子?我想了想,那样不也挺好吗?在现实生活中,他们歧视我,嘲笑我,欺负我,不理解我,觉得我于英杰是个怪胎;可是在虚拟世界里,我能够跟正常人一样肆意地活着。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当然不好。”大姐她表情严肃地看着我,我很多年没见过她那样庄重的神情,“你不可能在网上躲一辈子。”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辩解道:“可是我想以我舒服的方式去生活。”

    “你舒服的方式?”她指指电脑,“就是成天坐在这一米见方的小角落里吗?如果你喜欢这样的生活,那我又何必花那么多精力去治好你的病?难道你忘了医生对我们说过的话吗?”

    大姐说的是我手术满一年后,邱主任对我姐说的那句话:“带他去看看更精彩的世界吧!让他活出一个无悔的人生。”

    “姐……”我祈求她,“我不想去看世界,你就让我活在网络上吧,这样挺好的……”

    “这样不好!”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于英杰,作为姐姐,我终有一天会老,会死,我和爸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作为家人,我们只能治好你身体上的伤痛,但你精神上的困顿,你需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你说你可以活在网上,你说那样的生活令你舒服,可是你有没想过吗,你已经有孩子了,难道你要他们和你一起活在网上,永远不跟外面的世界接触吗?难道你想做一个没用的父亲吗?你希望以后别人问起来你家孩子时,他们告诉别人说‘我的父亲不敢出门,每天只活在网上’吗?”

    她拿出一张儿时的全家福,那年的我还没有罹患恶疾,我骄傲地站在姐姐的旁边,调皮地对着镜头做着鬼脸。她指着照片说:“于英杰,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你要做我们老于家的顶梁柱,要做老于家的‘户口本’。你要说话算数,你不能骗我!”

    我看着那张照片,想到这些年家人对我的付出,久久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跟姐去看世界吧,于英杰。”她说,“下个月我要去参加‘美丽乡村快乐行’,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我知道那个活动,那是由赵本山姐夫作为形象大使,由农业部主办的全国巡回演出,那么重要的一个活动,我能去吗?我去了万一给人家添乱,万一把事情办砸了怎么办?我脑海里闪现出一万个拒绝的理由,但最终都只汇聚成了一句话:“我……我行吗?”

    “行!”她斩钉截铁地说,语气一如既往地强烈,给人动力,“一定行的,因为我们老于家的人没有□货。”

    我说:“好,那我努力,不给你于月仙丢脸。”

    3.

    为了给我勇气,鼓励我更好地出发,在去“美丽乡村快乐行”之前,大姐先带我见了四个人,四个残疾人,但他们不像我一样自怨自艾感叹命运的不公,他们身残志坚,都活出了自己了不起的人生!

    印象最深的是天津西双塘的一位老者。他患了跟我一样的病,见我的时候只能弓着腰,他说他不觉得这样就低人一等,这反而给了他更多前进的动力。他就这样佝偻着背,带着全村人奋斗,一年收入好几个亿。

    我到现在都记得他对我说的那句话:“于英杰,你比我健康,比我高大,更比我年轻,你有大把的青春可以去拼搏,快去闯荡吧!”

    几十年了,他都没有治好他的脊梁,可在我的眼中,他却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高大。

    姐,我想像他一样,顶天立地,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4.

    在“美丽乡村快乐行”里,因为姐姐的一次恶作剧,我“被迫”登上了舞台。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上台,镁光灯照着我的眼睛发昏、腿发麻,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说了些什么,甚至连怎么下来的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那天我忐忑地下了台后,全场掌声雷动。

    渐渐地,我上台帮人搭戏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我明白,在舞台上,我不是鲜花,而是衬托主角的绿叶。可是,谁不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朵灿烂绽放的花呢?

    我忽然就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机缘巧合之下,姐姐把我介绍给了本山传媒的艺术总监刘双平老师。刘总和我一见如故,他希望我留在本山传媒,配合他做宣传工作,写写文章、拍拍照片。我对这份工作挺有兴趣,但又考虑到家里跟本山传媒沾亲带故的原因,得避嫌,所以我便有点儿犹豫。

    后来,还是赵本山姐夫发话了。他说:“这不是挺好的事情吗?还犹豫啥?”

    于是,姐姐就“隆重”地把我交给了刘总。她离开的时候,对刘总说:“我这个弟弟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以后就麻烦刘总多照顾了。”

    “照顾?”刘总说,“不用人照顾的,我相信英杰的能力!”

    我真的可以吗?我又想到那天站在镁光灯下的场景,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炽烈而热情。我想,我应该是可以的吧,毕竟谁的勇气都是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谁的人生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

    我想到大姐的奋斗史。这几十年来,她也是靠她自己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而现在,我有这么好的平台,有这么多贵人扶持,我更没有不努力的借口了。

    我如果做不好,那能对得起谁呢?

    我发誓,我要拿出我对生活和工作最大的热情和动力,去回报那些爱我的人。

    我可以的,我相信。

    传承

    1.

    我第一次见到百惠时,已经是她出生的第五十五天了。当时我从外地拍戏回来,得知他们还在医院坐月子时,便直奔医院。我刚进门,百惠就用肉乎乎的小手指着我,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du, du。”

    英杰一听,乐了,说:“姐你看,这小丫头一生下来,就知道喊你姑姑呢。”

    我明白这只是一种牙牙学语的巧合,但这种巧合让我觉得很暖心——du、du、du,姑、姑、姑。我满心都在想:这是我弟弟的孩子,这是我们于家生命的一次延续。可这是个女孩儿……我想到当年我和两个妹妹出生时,我的爷爷奶奶看都不看我们一眼,甚至还责怪我妈说:“这媳妇只能生女孩,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我不由得担心我那个重男轻女的父亲——他是否可以接受百惠?

    “没事!姐!”英杰好像看出了我的忧愁,他说,“你知道吗?咱爸当时看见百惠出生,高兴得不得了,直接冲到门口超市,买了两斤喜糖,逢人就发!有人接到糖后,就问咱爸说,‘你这么开心,是不是家里生儿子了?’咱爸说,‘不,是女儿。’‘女儿?’人家不理解,笑话咱爸说,‘生女儿还这么高兴,缺心眼啊?’”

    我一听这话,紧张道:“那咱爸咋说?”

    “‘别看不起人!生女儿怎么了啦?’咱爸对他们吼道,‘我们老于家的女儿跟儿子一样棒!’”

    2.

    百惠还不会说话时,就很护着英杰。她虽然听不懂我们说的什么,但特别会观察我们的语气和说话的状态。有时候,我们不小心对英杰说话的语气重了一点儿,她就哇哇地大哭,边哭边找英杰抱。等到再大一点儿,会说话了,她就小嘴一撇,对我们说:“我爸爸,这是我爸爸,你们不能吼!”

    我说:“好好好,我们不吼,我们对百惠的爸爸客客气气的。”

    有一次,英杰去外面出了几天差,忙完还没到家时,百惠就问说:“姑姑、姑姑,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当时在做饭,就说:“晚上你爸爸就回来了。”

    她说:“好,那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我跟她说了几个菜,她听了,鼓起胸膛说:“那我也要给爸爸做菜。”

    我老公就说:“那让百惠给我们手撕白菜吧。”

    于是,百惠就找了个小盆,搬了个板凳,接过白菜,一片一片认真地撕了起来。

    我老公拿起一片菜叶子逗她,说:“百惠,你这个菜撕得不行,不整齐,你得每一片都撕得大小一样才行,不然你爸爸不爱吃的。”

    她一听,连忙找了把尺子比着,把每一片菜叶子都撕得整整齐齐。最后我们一看,全部的菜叶子都一样大。

    她撕完菜叶,又说:“我还能给爸爸做点什么?”

    我便问:“那你除了择菜外,还会做什么呢?”

    她想了想,就撸上袖子,说:“我会擦桌子!”

    我说:“行啊,那把桌子抹一下吧。”

    那天她把桌子擦得特别的干净,连桌子缝里的灰都没放过。

    等到晚上天黑了,英杰还没回来,她就问:“怎么等了一天了,我爸爸还不回来呢?”

    我说:“还没到点儿呢,你再等等。”

    “我爸爸万一丢了呢?”她担心道。

    我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不可能,你爸爸那么大个人,怎么可能会丢?”

    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站起来,说:“不行,我要去接爸爸!”

    我只好给英杰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英杰说快到地铁站了,我就对百惠说:“走吧,我带你去地铁站接爸爸。”

    我们到了地铁站,百惠伸着小脑袋四处地望,一会儿说“爸爸是不是走丢了啊”,一会儿说“爸爸是不是不认路啊”,一会儿说“人多,爸爸会不会看不见咱们啊”。

    直到英杰回到家,她还是不放心地攥着英杰的手指头,好像一松手爸爸就会不见了一样。

    晚上吃饭时,我的几个朋友也来了,和学松一起喝酒。百惠看着他们推杯换盏,忽然站了起来,拿起杯子,让学松也给她倒了一杯,然后,她把酒拿给英杰说:“爸爸喝酒,这个好喝。”

    “爸爸不会喝酒。”英杰说着,又问,“你喝过啊?不然,你怎么知道这个好喝?”

    “我没喝过呀!”她挠了挠小脑袋,“我是看他们都在喝,就觉得这个一定很好喝,就想让我爸爸也喝一点儿。”

    3.

    2016年,我开始筹备我个人导演的第一部电影《我的无色世界》,是个儿童片。那时候,我爸还没有过世,他知道了,就给我打电话,问这片子是讲什么的啊,都是谁演的啊。我就说,这电影是讲一群小孩子在大草原上奋斗的故事,演员是几个少年宫推荐的孩子,都很不错。

    我爸说:“那我们家于百惠演什么啊?”

    “百惠?她不演啊。”

    我爸当时就不高兴了:“怎么别人家的孩子能演,我孙女就不能演了?”

    “哎?你现在怎么让女孩儿演电影了!”我气不过,“你以前不是不让我演吗?”

    “那是以前!”我爸也理直气壮地说,“现在我让了!”

    “好嘞,爹!”我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便带着小侄女于百惠一起草原去拍戏。一开始,她还有点儿害羞,常常一个人在小角落里坐着不吭声。忽然有一天,我正在跟几个演员讲戏,她跳出来说:“大姑,你这个不行,语气不对!”说着,就自己演了起来。我看着她的样子,恍惚中就入了神,想到了我二十二岁那年,英杰佝偻着腰,给我搭戏的时光。

    拍电影很苦,常常需要辗转多个场景拍摄地,尤其是内蒙古的草原,都是土路,有时候一走就是一天,而剧组的服装又大小各异,不一定完全合身,有一天晚上,我二妹于月宏在给百惠洗澡时,忽然发现她的脚上起了一个巨大的脓包。医生看了后,说这是因为鞋子长期不合脚,而导致的化脓感染,现在时间太长了,要治疗的话,得把脚指甲连根拔掉才行。

    我一听,心想那得多疼啊。我就问百惠说:“你脚上的泡泡长了那么久,怎么不跟大人说呢?”

    她噘着小嘴,不吭声。

    我担心她疼迷糊了,就问:“你到底疼不疼?”

    “你说呢?”她低着头,小声地答道。

    我说:“我认为特别疼,疼到冒汗,疼到钻心,疼到人浑身都在打哆嗦。”

    她说:“是的,就是这个感受。”

    “那你为什么不说?”我责怪道,“多让人担心哪!”

    “我不想说。”她抬起头,却又不敢看我,“我怕说了……你们就不要我了。”她咬了咬牙,“大姑,你们别让我回家,别让我回赤峰,我能坚持。”

    我看着她坚定的样子,想到弟弟曾经在病床上默默承受的苦痛,我说是,百惠能坚持,百惠像爸爸一样能坚持。我们的百惠和她的爸爸一样勇敢,不惧任何伤痛的折磨。

    4.

    因为剧组的演员大多都是小孩子,我们为了鼓励他们,就经常组织他们在一起表演。百惠看到了,就找到我说:“大姑,我也想上去和小朋友们一起表演节目。”

    “好啊!”我说,“你想演什么,朗诵还是唱歌?”

    她说都有。

    我说:“那你回去准备准备,五天以后,下一次表演,我也让你参加。”

    回到房间后,百惠偷偷问我妹妹于月宏说:“二姑,我该怎么练啊?”

    月宏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大姑。”

    “可总得有人教我呀,”百惠说,“不然我一个人怎么练哪?”

    “一个人怎么不能练?”月宏说,“你大姑当年考大学也是自己练的。”

    百惠听了后,想了一会儿,说:“既然大姑可以,那我一定也可以!”

    然后,她就找月宏借了个手机,自己练自己录。五天之后,她第一次上台,居然演得很不错,先是唱歌,又是诗朗诵,台下一百多个观众都夸她表现得好。

    她听到有人夸她,得意扬扬地对我说:“大姑,这些是我自己一个人练的,我将来也想像你一样厉害!”

    我说:“好的好的,你将来一定会比大姑还优秀。”

    5.

    百惠会唱一首歌,歌词是:“我有一个家,幸福的家,爸爸妈妈还有我从来不吵架,爸爸去挣钱,妈妈管着家,三人相爱一样深,我最最听话。”因为歌词里有爸爸,所以我们管它叫“爸爸歌”。

    她特别喜欢这首歌,逢人就唱。于是,我建议她下次和小朋友们一起表演时,也唱这首歌。她听了以后摇摇头,说:“我爸爸不在,不能唱。”

    那天,电影拍完了,我们举行了盛大的杀青仪式。在仪式后台,百惠忽然找到我说:“大姑,我特别想上去唱首歌。”

    我说:“对不起啊百惠,今天的杀青仪式是大人们的活动,你也是观众,得在下面看着。”

    “可是,我今天想唱‘爸爸歌’。”

    “怎么忽然想唱啦?”

    “因为……因为今天我爸爸从北京赶回来了,他就在下面看演出,我想把这首歌唱给他听。”

    我老公听了,便对我说:“媳妇,让孩子上吧,这是你自己电影的杀青仪式,今天你说了算。”

    我说:“好,大姑给你机会,你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就上台!”

    于是,在活动快结束时,百惠作为压轴上台,唱了那首“爸爸歌”,英杰没有想到她给自己准备了这么一个巨大的惊喜,在台下边听边鼓掌,边鼓掌边抹眼泪。

    6.

    春节时,中央电视台《综艺盛典》节目的导演找到我,说要做一个新春特别活动,希望我能带着孩子一起参加。我说我也没生过孩子啊,身边只有个小侄女。

    “那她都会什么啊?”导演问。

    我说:“会唱歌,会诗朗诵,我弟弟从小就教她《弟子规》,她还会背诗人王怀让的《我骄傲,我是中国人》,这个她特熟。”

    导演一听,大喜说,那太合适了。于是,我就让英杰专门回老家接百惠,还带着蒙古袍的演出服,进到了中央电视台的演播大厅。上台前,导演组的人还担心说:“那么大一段台词,她能记得下来吗,要不要我给她准备提词器啊?”

    我说:“不用,她没问题,我小侄女于百惠跟她父亲于英杰一样棒。”

    我按着百惠的肩膀,叮嘱道:“上去之后,你要面对观众,当灯光一亮,音乐响起来时,你就在心里默默数十个数,然后再起词,语速不要快,内心要有感情,能做到吗?”

    她说:“能。”

    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别害怕”,也压根儿不问她紧不紧张,因为我知道,我们老于家的孩子向来什么都不怕。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又遇见了当时的那个导演,他跟我说,那一期节目是他们2017年的收视率总冠军,而百惠出现的那个时段,收视率最高。

    7.

    英杰的工作越来越忙,出差越来越频繁。家里常常只有我和妹妹在陪着百惠。

    有一天,月宏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个鱼罐头。她打开,刚准备吃的时候,百惠却忽然跑过来说:“二姑,我过敏,我不能吃鱼。”

    月宏纳闷说:“是啊,我知道,本来也没打算给你呀!”

    “那……鱼罐头好吃吗?”百惠有点儿好奇。

    “好吃!”月宏夹起一块,塞进嘴里。

    “很好吃吗?”

    “是啊,很好吃!”

    “那……那你也留一点儿给我爸爸吧,他还没吃过呢!”

    月宏逗她说:“不行,我都要吃掉。”

    百惠不高兴了,说:“于英杰是你弟弟,是你亲弟弟,你都不说给你弟弟留点!”见她还在吃,就气呼呼地提高了嗓门儿,“二姑,你就吃吧!你都这么胖了!你会更胖的!哼!”

    等我回来了,她就向我告状,我说:“没事,回头我们买一箱好吃的鱼罐头给爸爸。”

    她就又喋喋不休地问:“那我爸爸到底啥时候回来呀?”

    我说:“你爸爸忙,他出差去做公益了。”

    “做公益啊?那我爸爸都会干什么呢?”

    “你爸爸于英杰可厉害了,”我说,“他会写文章,会摄影,会很多很多的本事。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了你就知道,你有一个多么伟大的爸爸。”

    她听完后点点头,又问:“那大姑,你说爸爸会想我吗?”

    我说:“当然想啊!百惠这么可爱,爸爸一定想死你了!”

    她一听,忽然搬过来一个大大的纸箱子,跳了进去,然后从箱子里翻出一张纸条。“大姑,你给我写个字吧,”她把纸条递给我,说:“我想把我寄给我爸爸。”

    8.

    我常常担心,将来百惠长大了,认识了更多小朋友后,会慢慢开始审视自己的父亲和别人的不同之处。我害怕英杰会让她感到难堪,担心她那个时候的心理成长,怕她会承受不了别人对自己的嘲笑和苛责。

    可后来我想通了,谁不是这样长大的呢?在漫漫的人生路上,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辛苦地活着,我妈妈那隐忍的一生,我这坎坷的一生,我弟弟苦难的一生,我们每个人都经历着不同的风吹雨打。而幸运的是,每次在最艰难的关头,都有亲人在陪伴着我们。

    那天下午,我抱着百惠在睡觉。时近黄昏,天色将晚,微风徐徐吹来。这时,百惠忽然坐了起来,她问我说:“大姑,你怎么不要孩子呀?”

    我也坐起来,抱着她说:“因为我有百惠呀,有你们这些家人就够了。”

    “那你们为什么都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我是你大姑呀,你是我弟弟于英杰的孩子。而于英杰是你爸爸,我们要对他好,也要对你好。”

    她想了想,似懂非懂地说:“那我长大了以后,也要像你们一样对爸爸好。”

    我说:“好,百惠要对爸爸好,我们也对爸爸好。”

    我们一家子,以后都要好好的。

    来自未来的光

    于英杰

    1.

    2014年7月21日,我和姐姐去南京鼓楼医院见邱勇医生。当时脊柱整形外科的门口,站满了和我一样的患者,他现在已经成了全国知名的专家教授,每天忙个不停。见到我们一行人,他欣慰地说:“我行医几十年了,治好了无数的病人,但你们是唯一康复后还来看我的人。”他又对我进行了详细的检查,说:“英杰,你恢复得不错,可惜,受当时的医疗条件所限,我们只能治疗到那个程度,如果当时有现在的技术的话,相信手术的效果一定能比现在还要好。”

    说着,他拿出手机,直接就找出了我当年住院的照片。“你看,以前是这样的,现在……”他拍拍我的肩膀,“长得真高!”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手机里竟然还留着我的照片。

    如果说,我的爸妈给了我第一次生命,那么,邱勇医生无疑就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

    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他。

    我感谢生命里遇到的每个温暖而炙热的人,他们让我相信这个世界有爱,让我不曾孤单。我希望我也能把这份爱传递下去,让每个和我一样罹患恶疾的人,都能燃起对生命的热爱,都能再度鼓起走下去的勇气。

    那些和我一样的人,我希望这本书成为你们的小小光芒,陪伴你们走过每一个难熬的日子。

    也请你们不要放弃对生活的希望。

    2.

    《乡村爱情》成了中国历史上最长的电视连续剧,大姐扮演的“谢大脚”又是其中的长线人物。之后,大姐和姐夫张学松成立了“于月仙影视工作室”。姐夫张学松为本山传媒导演的电视剧《男人四十要出嫁》取得了全国收视率第三的好成绩,此剧表达了农民工在城市打拼、实现自我价值、树立正确的人生观等主题,草根人物正能量,事业爱情双丰收。

    可惜,因为工作越来越忙,大姐至今还没有小孩儿,我还没有抱到外甥。有一次,我又跟他们聊到这个话题,可姐夫却不以为然地看看大姐,说:“我们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有小舅子你就够了。”

    每当想起姐夫说的话,我就又惭愧又自豪。

    我惭愧的是,这些年来,我也没做出什么太大的成绩,有一阵子还消沉度日,辜负了他们曾经对我的期望。

    而我自豪的是,这些年来,无论我遭遇到什么事情,他们都没有放弃过对我的鼓励和鞭策,生命里总有那么几个人在陪伴着你,让你感受到家的力量和爱的温暖。

    我从不孤单。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出一番成就来,让我的姐姐和姐夫感到自豪和欣慰。

    我也想成为他们的光。

    谢谢你们。

    3.

    2011年4月29日,我的大女儿于百惠出生了。

    2013年4月,我的小女儿于百哲出生。

    她们出生的时候,我特别忐忑,因为重男轻女这种老思想已经在我父亲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他们把传宗接代这事看得太重,他们盼望了一辈子,期待了一辈子,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可在我的眼中,这两个女孩儿跟男孩儿一样可爱。

    我从来没有觉得生女孩儿和生男孩儿有什么区别,只要她们努力、上进,她们一样可以有精彩的人生——就像大姐那样。

    百哲出生后,我偷偷找到父亲,跟他道歉。我说:“爸,对不起,我生了俩孩子,都没给你生出个胖小子来。”

    “嗨,这有啥?”想不到,老头子却看得挺开,“咱们老于家的女孩子,跟男孩子一样棒!”

    4.

    八岁的时候,我的身体开始佝偻。我妈带我见过一个庸医,庸医煞有其事地装神弄鬼一番,最后得出结论:我命犯天煞孤星,注定活不过十八岁。

    后来,这话不知道被谁听到了,便在我的小伙伴们中传开了,人人都说于英杰是个灾星,跟他在一起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还说我成年的那天就会死。

    那时候的我最怕过生日,不但是因为缺少朋友们的祝福,更是担心那个十八岁的诅咒。

    当时我看了一本书,书上说,每个人的人生都像是一场没有目标的长跑,没有人知道终点线在哪里。

    是啊,别人的终点线,在遥不可及的那头,可我的人生也许就是一场短跑,终点线,就在那触手可及的十八岁。

    随着我的腰越来越弯,我的朋友也越来越少。我曾经一度对那些日子感到绝望。这种绝望是重复的噩梦,让我在每个夜里惊醒,我偷偷地擦干眼泪,再让眼泪偷偷地流。

    我常常问我自己:既然我的生命那么短暂,那这样苟且又窝囊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就像一个众人唾弃的笑话。

    后来,十八岁那年,我的姐姐带我直面那个诅咒。在南京的鼓楼医院里,我看到那么多和我一样佝偻着腰的人,我才发现,他们都跟我一样,在和这样的命运做着艰难又不屈不挠的抗争。

    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姐姐常常会趴在床前,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她眼神复杂,充满着旁人读不懂的情绪,可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想失去这个弟弟。

    直到现在,我闭上眼睛,还能回想起我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下午,医生用刀剖开我的身体,把一根根缠绕在一起的血管剪开,将我的内脏小心地拿起来,重新归位,摆放整齐,将我已经挤压变形的身体打碎再组合,最后用线一针一针地缝好。

    以前我会被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吓醒,但现在,我只觉得命运真是如此神奇。

    毕竟,最黑暗的日子,只要熬过去了,人生里的其他挑战就不会让你感到害怕。

    所以,我连生死的挑战都渡过了,那之后的日子里,还会有什么事情让我于英杰感觉到恐惧呢?

    5.

    回首我三十多年的人生,我曾经常常抱怨着命运的不公,也常常对生活感觉到失望。我被病痛折磨,被旁人歧视,但最终也一次又一次地燃起了活下去的斗志和希望。

    有一天,演出结束后,观众们带着孩子在后台和演员们合影。忽然,有个小男孩儿,指着我说:“叔叔,为什么你长的与他们不一样啊?”

    “不一样吗?”我笑笑,我说,“没觉得啊。”

    走出剧场的那天,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暖的。我看我身边忙碌的同事们,想到我和他们一样在台上表演,在台下生活,我没觉得有什么区别;我和你们一样,在夜里睡去,在白天醒来,我没觉得有什么区别;我和所有人一样,对生命充满敬畏,对生活充满热爱,对家人充满感恩,我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父亲死前曾嘱托我说:“英杰,虽然你个子不高,身体也不好,但你有强大的精神。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把你的故事写下来,把你和你姐姐的经历写下来,拿给我们的亲戚和朋友们看,拿给你的孩子们看,拿给那些和你患了一样疾病的人们看。我相信,这会给他们一点儿鼓励的。”

    是啊,在读这本书的人,我希望能将这份热情和动力传达给你。它虽然写的是我和姐姐的故事,但也是每一个在人生中遇到波折和挑战的人的故事。

    我感谢这一路陪伴我走过来的人,你们让我变得更好,也感谢那些曾经欺负和歧视过我的人,你们让我变得更强。因为有这些爱和恨,我才能更充分地体会人间的情感和历练。

    我更要感谢我的姐姐,如果还有来生,我还想做你的弟弟,我还想做老于家的儿子。

    而对我这曾经苦难的一生,我也要表示感谢,我想对老天爷说,这样的人生就算让我再来一个轮回,我也不怕。

    因为我知道,我的家人们,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因为这样有爱的人生,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孤单。

    愿你我都不负这一世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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