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国关真的出了很多著名的校友,往上攀包括现任外交部发言人、新闻司司长秦刚,清华大学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阎学通。往文艺界上攀,最著名的莫过于刘欢,他毕业于国关法语系,法语、英语,都杠杠的。后来奥运会开幕式上,他与“月光女神”莎拉·布莱曼合唱《我和你》,纯正的发音让人叫绝。我在学校时,有幸上过他的大课“西方音乐史”,刘欢当时还没太发福,他拎着从自家带来的老式四个喇叭录音机,放到讲台上,开始讲解……内容我真的全忘了,当时没把他当名人,上了一学期课,也没有留下一张合影。记得他和太太及小孩住在我们学校家属区的筒子楼里,一层,房间采光不足,每天与其他老师一样生火做饭。每逢校庆或是重大节日,学校的演出都有刘欢请来的大腕,那英、解晓东,特别重量级。
文化圈里的,出名的更多了,比如张晓舟(作家,资深媒体人,足球评论员,乐评人,音乐策划人),沈丹扬(音乐制作人,现任环球唱片国际部总监,一直致力于音乐文化的推广和跨界音乐的合作),当然,还有这篇文章的主角祝勇。
祝勇是我们学校86级中文系的大哥大,出名甚早。据说他在学校时就崭露头角,毕业后第二年就出书,属“年少得志”。
1990年毕业,他进入出版社,一待就是12年。
选择出版社是因为他喜欢写作,也喜欢编书,这是跟写作最接近的职业。“那样的体制内单位,业余时间可以用来喝酒吹牛拍马屁,但如果用来读书写作,就会被视为另类。王小波写过一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我看过以后觉得,我与那只猪心心相印,所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落荒而逃。”然后,他开始大面积的四下游走,先是浙南山地、楠溪江流域,然后山西、江苏、四川、云南,一路跑下去,跑的都是“老少边穷”。在这种散兵游勇的状态下,他似乎进入了一个不可阻挡的创作期,从行走散文开始进入历史散文的写作,“行走的祝勇”系列、《双城记》(紫禁城记、长城记)、《纸天堂:西方人与中国的历史纠缠》,到知识分子访谈录《提问者祝勇》,还有《1405:郑和下西洋六百年祭》《反阅读:革命时期的身体史》喷薄而出……他甚至当起了学术主持人、纪录片总撰稿,并写起了小说《旧宫殿》《血朝廷》。
一下子,祝勇太有名了,不单是他的作品系列,还有他俊朗的相貌。有一天,海豚出版社老板俞晓群社长率旗下重点作家毛尖、黄昱宁、祝勇等来深圳做讲座,我把现场的照片放到微信上的朋友圈,远在江苏的出版社朋友、诗人梁雪波不禁感慨,祝勇太帅了。天呵,梁诗人可是性别男,怎么不看美女专看帅哥呢。也对,祝勇不管是什么场景下拍出的照片,都那么有型有款还眼带忧郁。在故宫出版社的茶室里,我见他神情专注,便用手机随手拍了一张,过后他索要,说搁新书封面上。照片翻出来,一看,还真的360度无死角,没得说,上相。
不过,我还真的不大敢到处标榜祝勇是俺校友。人和人的差距明显太大,同一个学校毕业的,人家在同一起跑线上早已跑出老远,我却还吭哧吭哧原地踏步,心满意足。后来祝勇读了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又供职于故宫博物院故宫学研究所,并成为深圳大学的客座教授,在深圳文化基金的支持下,成立了“深圳大学祝勇文化创意中心”。
一个原籍山东,生于沈阳,久居北京,往返于深圳的人,一路走来,故事颇多,不过人生的游历并没有在他身上或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还是淡淡的,和风细雨的,有条不紊的,有时甚至是游离地,捣鼓着他想捣鼓的东西。那晚,在深圳中心书城大阶梯的活动上,人来人往,演讲场地并不是最佳,轮到祝勇开口,讲他的古建筑笔记《故宫记》,讲宫里的三大殿、三宫六院、上书房、军机处……“就拿军机处来说,这是乾清门西侧一排不起眼的小平房。自雍正设立军机处,到晚清,李鸿章、张之洞、袁世凯任军机大臣,戊戌变法中谭嗣同等任军机处章京,都是在这排小房子里办公,军机处的历史,几乎是整部清朝史。”现场变得安静了许多,台阶上的读者屏气凝神地听了进去,有的甚至着了迷。我姐和她小孩也是当晚的听众,事后她说,讲得最好的当算祝勇了。她回家后连忙把书架上祝勇的书抽出来,集中看了一遍,“写得真好,散文不矫情,却有历史情怀”。
这些年,祝勇出书的频率很高,不知不觉就一本。单看海豚出版社的作品:《大师的伤口》《禁欲时期的爱情》《江山美人》《凤凰:草鞋下的故乡》《皇城北京》《他乡笔记》《故宫记:祝勇建筑笔记》……你会有时空错乱的感觉,咦,这本不是刚出的么,怎么又有新的?海豚老板俞晓群有次到深圳,吃椰子鸡的宴席上,在座认识不认识的十多人,祝勇置身其间。俞老板酒酣之时,拍着身边的祝勇说,看好你这小子,继续写,以后不得了……当时以为是酒桌场面话,后来才发现,俞老板是真正的“半仙”,看人一两眼,就基本能八九不离十。
祝勇曾经在不同场合说过,他喜欢两个城市,一个是北京,一个是深圳。北京是他求学成长的地方,也是他居住、工作和研究的地方,是家,当然没的说。深圳呢?祝勇来深圳上百次了,多得他自己都记不得。有时太勤,以至于别人以为他上一次还没走。他在深圳的朋友很多,如姜威、大侠、张清、郭红飞、邓康延、王婷……连他自己都讲“长久以来,我都怀藏着来深圳的冲动,就是因为有姜威、大侠这一班狐朋狗友、亲兄热弟,有彼此间海阔天空、痛快淋漓的畅谈,这座城市才变得生动。”深圳的文化圈不大,祝勇算是小字辈,竟与大家混得相当和谐。其中,他念念不忘的当数姜威了。
这是深圳文化圈难忘的伤心往事。姜威去世一周年时,祝勇在《晶报》上发表文章《姜威,我来了,你走了》,“没有姜威的酒宴,还叫酒宴吗?没有姜威的深圳,还叫深圳吗?……至少对我而言,没有了姜威的深圳,绝对是一个不完整的深圳。这是因为你的收藏、你的文字、你的学识,还有你的性情,在这座城市里绝难找出第二人,在全中国也屈指可数。只是你藏而不述,述而不作,作而不印,所以上面的话,有点像说大话,只有了解你的人知道,这不是大话,而是常识,是多余的话。”“你有爱憎分明的立场,在生活中,在文字里,都是如此。我最敬重你的,就是这一点。我的性格里少了你的这点鲜明,所以就喜欢狐假虎威,这个威,就是姜威的威。你收藏古今性文物,是因为你真,不装孙子,也不装圣人,装孙子和装圣人是一回事,都是装,都是大尾巴狼,所以你才是上流,不是下流。你把性当作学问,也当作情趣,所以你有性情。你谈‘猥语’,即古代的黄话,从经史子集里找线索,兴之所至,旁若无人,还堂而皇之写进书里,那是《一枕书声》里最好的一篇——《猥语疏语》。”在姜威生病期间,祝勇前来探视,他坐姜威书房看梁众异《爰居阁脞谈》等日伪时期伪珍贵史料,是姜威自编自印的线装书,带藏蓝色函套,比公开出版的多了十倍的精致。当时姜威送了他一套。后回京因为瞎忙,没有顾得上翻看。姜威过世后,祝勇打开这套书,顿时大惊——每本书的扉页上,都有姜威手写的题记,繁体竖写,一丝不苟,其中一卷还写了这样的话:“辛卯四月,老友祝勇兄自京飞深,探视余病。时余患肺腺癌晚期,正化疗期间,药石有效,日渐康复,诸友皆喜。余拟认真疗病,愈后去京,与勇兄饮冰冻啤酒也。色香味居主人记于第五园寓居。”如今再看祝勇的文章,泪洒纸面,不禁唏嘘。
到北京,不到故宫走一走,煞是可惜。这一遗憾在我们是最大限度避免了,缘于“宫里有人”。每次约好,我们在西华门前集合,祝勇从宫里迎出来,领着我们施施然穿过门洞直入紫禁城。与故宫其他入口熙熙攘攘的人流相比,我顿然春风十里,足下生风,威得很。然后,微信朋友圈里开始得瑟各种图——宫里小巷、红墙黄瓦、十字屋脊、三重殿檐、明廊楼阁、亭榭碑石、宫灯联对、绣榻几床、苍松翠柏、秀石迭砌……亮点在最后:空无人烟!
牛吧,就为了这个,俺们必须让祝勇在故宫坚守到永远,永远的永远,因为宫里怎么看也看不够。记得上一次进宫,是九月底暖秋时节,满树金黄,枣树坠着果子,有绿的有黄的还有红的,祝勇领前,一个箭步拽了一把,我们擦了擦一咬,清香满嘴。于是,个个争着打枣,遍地多的是,吃也吃不完。那天,我们顺着高墙往北走,探访了不对外开放的几个“禁区”宫殿,如寿康宫、春华宫、寿安宫修缮中的“雨花阁”。据说目前故宫只向游客开放了全部的45%。寿康宫是太后、太妃们的养老之地,道光朝的孝和睿太后、咸丰朝康慈皇太后等都曾在此颐养天年,慈禧晚年也曾在此小住。雨花阁,依照西藏阿里古格的托林寺,建成了一座藏传佛教的密宗佛堂。阁顶上飞舞着4条巨大的蟠龙。祝勇说,“第一次进入雨花阁的时候,看见里面的佛像、法器、唐卡等,还按照乾隆时的原样陈列着,上面落满了灰尘,就说,那些灰尘都是文物。”慈宁宫马上就要开放,它为前代皇贵妃的居所,清朝的前期和中期是慈宁宫的兴盛时期,当时的孝庄文皇后、孝圣宪皇后都先后在这里居住过,顺治、康熙、乾隆三帝以孝出名,此后慈宁宫经常举行为太后庆寿的大典。后到隆宗门,祝勇边导游边讲解,此处为清代京机大臣值房,又称禁门,即有紧急奏事,奉旨晋见的官员才可从此门入内。那次同行中有台湾《印刻》的初安民大哥,他是第一次到故宫,于是我们等故宫人潮退去之后,特地赶到文渊阁,清宫中最大的皇家藏书楼参观,当年第一部四库全书即藏于此……
去过故宫多次,也在北京读书生活多年,但我对北京中轴线的方位还是搞不清楚。2015年插画家于大武在蒲蒲兰绘本馆策划下出版了《北京中轴线》绘本,以图带文,以中轴线为轴线,把清代的北京整座都城左右对称的布局交代清楚。绘本注明是五岁上的亲子共读。我远超年龄,却觉得时机合适。对照学习并上网搜资料,发现祝勇早在2006年就写了《北京:中轴线上的都城》,由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当时他还四处游荡呢,压根没有想到5年后会来到中轴线上的紫禁城里上班。宫里上班后祝勇又写了一本《故宫的风花月雪》,以充满个人化的表达,结合史学与艺术修养,弥合故宫与现代之间的鸿沟,使其不再是刻板讲解中的历史遗产,作家宁肯评价其“让人感到故宫的再生”。
与故宫的缘分,于祝勇来讲,可能才刚刚开始。有天晚上,我们在尚书吧等着深圳电视台做节目,闲聊中,谈起了2014年比较火的一本书——张新颖的《沈从文的后半生》。祝勇说他翻阅了故宫的典藏,发现还有很多张新颖没有涉及的关于沈从文的资料,太丰富了。许多名人与故宫的关系,都可以单独写成一本书,比如沈从文、老舍、汪曾祺、范曾、郭沫若、郑振铎……很多很多,“故宫就是一个与历史相遇的地方”。感觉祝勇想写的东西特别多,他整天沉浸在宫里,翻阅研究着大量档案资料,这方面的资源是外边的学者难以企及的,于他,只是时间太少,该写的太多了。
刘梦溪是祝勇尊敬的导师,他的一句话让祝勇难忘。“‘历史之同情’,这句话对我影响非常大,可以说主导了我这些年的写作。简单说,我们不能完全用今天的眼光与标准去要求古人,那样的话,我们只有‘马后炮’的批评。在他们的时空里,未来的一切路径都是不清晰的,我们要对他们在那种情境下的选择进行分析,而不仅仅是‘后来者’的批判。”
祝勇身上,与生俱来着一股淡淡的忧郁或是忧伤,说悲天悯人也好,说面对浅显的既得利益或是诱惑勇于抽身而退也好,说始终清醒地坚持自己的坚持也好……总之,他温和着,却绝不妥协。
祝勇,我的大学校友,学长,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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