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人依旧-美与爱美的女子徐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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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爱花,出差回来,会带上几枝夜来香,水养,生根之后扦插,因是她小时候最爱的花。“夏秋夜晚,开花时候,香气浓郁。”她又把地瓜当作花材。细长的地瓜,寒冬里被她置放于温暖的厨房里,几天后就会发芽,“自然有一种枯山水的味道”。长春花,也是她最喜欢的花,从入冬直到次年三月,冬尽春来,陆陆续续,花开连绵。“真的是花开百日红”。

    她爱音乐,“下午5时。拉开办公室窗子,拍下12月的彩霞。太美。搜索法国小号大师J.C.Borelly那支《晚霞的剪影》来听。”“苍白的十二月,孤单,夜行,听很久很久以前的小哥(齐秦)唱歌。画面泛蓝,声线纯净,缥缈,是不可复制的岁月。”

    她更爱美食,隔三岔五地尝试着下厨,热情不减:超市买回来的泡菜,加一只西红柿,加切片年糕,厚底锅炖煮。嗯,味道还好,搭配一片全麦面包,也算是一餐晚饭吧。还有,超市买到新鲜腌制的雪菜,清水泡过,漂洗干净,细切,剁碎;五花肉丁加生抽橄榄油等调料搅拌均匀,放置十几分钟,之后放入切碎的雪菜单向搅匀;麦芯粉和面,备用;美食正在酝酿……

    她对食材兴趣多多:“辣椒,衡水人叫它‘秦椒’,我一直以为是‘青椒’方言发音的讹误。有次去西安,听朋友解释,因为原产自陕西,古地称‘秦’,椒属,所以名‘秦椒’。”“朋友说,君子慎独,就是讲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慎独解于此处,闻者也醉了)。山东煎饼,衡水肥肉丁香肠(一定要厚切),也是绝配。”还有,“南瓜和苹果是我最喜欢的两种果实,耐久藏,我用它们装饰冬天。南瓜有富足踏实感,苹果温暖幸福。”

    她爱茶,蛮砖古树,记不清是什么时间买的,应该在五六年前,好像当时和朋友一起订的,茶砖切开也没有印签身份证明。第四次冲泡汤色浅褐色,味厚重,过喉滑润,回甘缓,有干花香气。

    她本质上极具浪漫情怀。时不时的,突然吟出“我的喜悦亦如同老砖墙开出的花,陈旧,灿烂”。这难免吓人一跳。只听她悠悠道来:“我只想和他们一样,生活从容。在没有雾霾的好天气,看海,晒阳光。”她真的文艺范儿十足,到旷野里,看到一棵孤独的树,感慨:不惊,不惧,不畏,落拓自如。于是,模仿树的姿态,拍下影子。这于“雾霾”的感慨,比柴姑娘早了N年,她也是一介女子,更从容淡泊,夜深了,和朋友在历山剧院听戏,结束之后驱车山大北路,为的是吃一碗热气蒸腾的把子肉白米饭。摊主是老两口儿,多年经营,把子肉、酥锅儿、搭配白米饭和热面条,夜里来的吃客大多数是山大学生和出租车司机。过后她频频回望,“和朋友来这儿,一半是致青春,一半也真是因为好吃。此刻,很想念。”到了岁末迎新,她忽有小姑娘心性:“小时候,每到年末换新的月份牌,最着急的就是翻到除夕这一页,折角,重点标识,眼巴巴盼着这一天。岁除。辞旧。迎新。”

    当然,她爱书。感冒、雾霾、塞车,所有的不适都可以用发呆读书看碟来取代。“岁末,我们一起读好书。《姑苏食话》《天注定》也是我特别推荐的两种书。”“如果周游世界,请带好蔡澜先生的书。”贾樟科、蔡澜、王稼句都是她的朋友,这些书也是经她的手做出来的,只要一翻,便能嗅出她的气息。她像守株待兔的老农,为了种子发芽,可以一等再等。静守,于她是一种美德。她读蔡志忠漫画《唐诗说》,“李白,孤高、寂寞、狂放。月徘徊,影凌乱,主角其实只有一个,我是歌者,我是舞者,我是天地间得大自在者,月和影其实都是第三人。”她看陈老莲几幅画儿,“原来,明代文艺青年和现代文艺青年一样的范儿啊,插花,品茶,读书,发呆,和好基友闲扯。”她博古通今,既上得云端,又可接地气,别以为只能一味端着无趣,时尚网络装逼词汇一整一溜儿,谁不会呵。

    她免不了写书,从2004年的《中国古代物质文化经典图说丛书·景德镇陶录图说》,到2005年《消逝的风景——新文学版本录》,2008年的《沧浪影藏——光影荟萃》……她的文章,散落各大媒体报章,笔下所接触的人与事,精彩的细节和片段于她便像是裁缝刀下的布料,满坑满谷,丰富又从容,转眼间可摘其需要,装扮一新。

    她更爱做书。这是工作,也是她的兴趣所在。她做过的书,数不胜数,有人评点她的趣味——热情蕴藏于平静,婉约蛰伏于气势。陈子善、刘柠、贾樟柯、薛冰、王稼句、孟晖、谢其章、蔡澜……这些都是她的作者,她的作者还有很多很多。甚至不必搜索,随手就可以写下若干书名,孟晖的《唇间的美色》,谷林、止庵编的《书简三叠》,蔡氏三姐弟的《蔡澜家族》,李福眠的《疏林陈叶》,陈子善的《签名本物语》和《素描》,贾樟柯的《天注定》《贾樟柯故乡三部曲》,刘柠的《藤田嗣治:巴黎画派中的黄皮肤》,由国庆的《民国广告与民国名人》,谢其章的《玲珑文抄》,师永刚的《三毛台北地图》……她此时颇尽编者本分,对作者尽心呵护,对书稿倍加珍惜,对出书不余遗力,上市后她撰写书评,以自己温婉的方式四下宣传,难怪很多作者对她“从一而终”,以至于外人不得不重新估量她的能力——绵里当然不为藏针,取退当然不必伺进,可是,那是什么呢?

    她聊书友。引用了其老友贾樟柯说过的一段话,“我愿意直面真实,尽管真实中包含着我们人性深处的弱点甚至龌龊。我愿意静静凝视,我们甚至不像侯孝贤那样,在凝视过后将摄影机摇起,让远处的青山绿水化解内心的悲哀。我们有力量看下去,因为——我不回避。”她看人看物,有其温暖的视角,欣赏并包容。她聊诗人西川,有一天,在异乡,遇见西川老师在逗一只貌似英短的猫咪,神情好有爱。“他告诉我,贾导的《站台》,他客串了文工团长,也姓徐。”她聊王稼句,“一直喜欢他的文章,江南故实,钩沉文章,写得地道;《姑苏食话》写美食,也是原本的写作路数,不用时下流行的通感式文风来乱写舌尖快感。十年前,王先生出版过这本书,这一次增补了十四万字,内容沉实丰厚,是了解江南美食绕不过的必读书。”对止庵,她熟之又熟,止庵母亲去世后,她曾到家里跟他聊起过往,止庵悲极言及要写一本书。她鼓励他写出来。书后来在世纪文景出版了,她很高兴,读之,又写了书评发表在《光明日报》上。她回忆,“有天和止庵在他的书房谈完事情,我们过一条马路,去了另一处房子,伯母的家,干净、明亮、整洁、温暖,阳光晒着满露台的花木,有绿萝、蝴蝶兰,蓬蓬勃勃。伯母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整理邮册。我们笑着打招呼,她说在学止庵,同时做两件事情,不浪费时间。她用剪刀剪开整齐的封口,看上去有一种干干净净的优雅。我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觉得自己生得太粗糙。”她聊谢其章,“我去过谢先生家,是多年前了,一个很热很热的夏天,午后,记得是和止庵一起去的。记得一进门谢先生就嘘寒问暖(关键词是‘问暖’),端给我们一早儿煮好凉透的绿豆汤,还告诉我煮绿豆汤的诀窍是要把绿豆煮开花儿,这样才会有绿豆沙。”她跟蔡澜更是老友了,蔡澜的很多美食书都是经她手出版的,以至于蔡澜出差到北京,短短时间内还出席了她办的新书发布会。“她和我通信已久,建立良好关系。她叫到了,我欣然赴约。”看出蔡澜对她的无条件服从。师永刚编《三毛台北地图》时,历时长久。他以三毛在台湾一生中的十几处生命的重要路标与生活过的纪念地为经,画出了一条独特的三毛一生的地图,并力促来台旅行的大陆文艺青年,能够“用三天时间走遍三毛48年人生”。这本书经她的手出版,师永刚说,她为这本地理传记找到了合适的气质……

    她是妈妈,她是女儿,她也是姐姐,她还曾经是老师的学生。

    她不时会晒出一张与妹妹小时候的照片。一个两岁,一个五岁。“小时候我们最爱吃一种北京虾酥糖,方方的黄色蜡纸印着一只红红的线描虾,里面包一层糯米纸,然后包裹一颗斑马纹样的酥糖。咬开,酥香,蜜甜,还有淡淡奶香。我俩的快乐就是这罐儿酥糖,一颗,一颗,吃掉,吃掉。”她眼里的老爸更有《背影》的味道。“天秤座老爹的背影。那一年大雪,我们雪地散步,我走在他身后,拍了这张照片。每有机会,我喜欢拍他的背影。七十岁,他身板笔直。生日快乐!”山东大学是她的母校,她毕了业,却没直接留校,而是回到家乡当了老师,后来因了先生的工作缘故,又考了研究生回到这个可能更应该属于她的地方。“八十岁的钱老师依然当我们是小孩子,每人一块凤梨酥,她亲手摘的柿子。恍惚二十年前,走在校园,她穿碎花旗袍,远远招我:‘快来!我留着巧克力给你。’那是最好的时光。”

    在我眼里,她是一个温婉的女子。与她的花一样,有淡淡的香气,不惊动,她也一直在那儿,清丽绽放;与她的音乐一样,舒缓而流动,适合夜深人静或是孤独一人倾听;与她的茶道一样,入口颇轻淡,回味则无穷;也与她的书一样,书卷气袭面而来,浪漫气掩映相适。

    那一年,在上海,我们从陈子善教授家出来,去往餐厅的路上,我听到后边母女俩的对话,女儿谈论一句,母亲平和地回应一句。对话不像是两代人,倒似朋友间的侃侃而谈。我不禁回头,咦,是她。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大家不熟,印象只停留在我推荐的她做的书上。饭后又回到教授家,女儿弹起了钢琴,流畅美妙,教授家的猫也骑在琴板上听得心醉神迷。

    2014年我们又在贵阳书市上见面。她与她家的“领导”一起,请吃了一顿上海菜,才发现,平日里甚婉约的女子,竟也是酒桌上的海量“女汉子”。她才情四溢,语出惊人。河北老乡见老乡,两眼只能泪汪汪。怪不得,“沧州行。身未动,心已远。”

    她,徐峙立,山东画报出版社副社长,这只是她的公衔,私衔呢,哈哈,一枚爱美的女子。“贝尔格莱德的图书馆。阳光照过玻璃,洒满铺了厚厚地毯的走廊,落脚无声,满大厅都是安静的读书人。坐在台阶上读书的女子,美极了!”这是她在微博上写的,却像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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