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住,抓柄!”任火狂见丛得金重新冲上来,便喝喊一声,然后钢钎在雪地中一挑,一个和钢钎散发同样光泽的物件往丛得金那里飞去。
丛得金对这种形状的东西非常熟悉,于是他稳稳地抓住了那东西的长柄。
器更利
那是一把斧子,一把任火狂刚刚打制出来的红料。这把铁斧和丛得金原来用的那把尺寸差不多,所不同的是这斧子的柄也是铁的。斧柄不烫,拿在手中温温的,而斧子头和任火狂手中钢钎一样,暗金色中流溢着一抹血红,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一个刀手扑出,本来是试图将空中飞过来的斧子拦下的,但是慢了。于是顺手就将伸到空中拦截的刀子往丛得金头顶砍去,丛得金只能手忙脚乱地将手中斧子往上一撩。刀与斧子的撞击声很响亮,落下地的刀手差点没站住,手中的刀子也差点脱手。斧子丝毫未损,这样硬碰硬的交手,丛得金巨大的力量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往上撩起的斧子没有停顿,在丛得金头顶上方绕了小圈便往刀手身上砍去。刀手好不容易站稳脚步,这斧子便到了,再要退步往后已经来不及了,何况这坡面地形,往上退步是很难的。刀手只能下意识地抬左臂一挡,一条小臂就落在雪地上。断臂没流多少血,伤口被斧子头的高温烧灼固化了。斧子头沾上的鲜血也被高温瞬间蒸发了,冒起一阵白烟,弥漫起冲鼻的血腥气味。
断臂的切口让刀手们都惊骇了,他们心中清楚,那斧子刃口的锋利程度超过了他们手中的刀。如果这是其他什么兵刃,他们还不觉得奇怪,但现在这还是一把只经过打制,在雪地中淬火,未曾开刃的斧头!
“攻袭围”的坎面退了,退走时依旧没有乱了招法,他们边退边将脚下积雪踢起,扬起一道雪墙,遮掩他们白色的身形。临走时也没忘了朝那个腹部中弹,倒在坡上未曾断气的同伴甩出一枚“梅瓣碟形镖”。
山坡一侧的狼群和枪手不知什么时候也悄然撤走了,除了地上好几只体型高大的死狼外,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辨别身份的线索。但从隐伏的痕迹看,这里的枪手肯定只有一个人。这就让鲁一弃在感激之情中又多了些佩服,因枪手的两枪连发,说明他的速度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另外一点根本就更难解释了,就是枪手是如何填装子弹的。因为整个过程中,枪手射出了十发子弹,其中没有一点时间空隙可以填装子弹。要么就是备了两支枪,要么就是枪上有什么特殊装置。
弩手倒在地上,大弩的一侧弓臂已经断裂,钢制的弓弦深深嵌进死者的脖子里。
任火狂从死去的刀手身边捡起了一把刀,递给盲爷。盲爷知道什么意思,手指在刀身上轻轻一拂便肯定地说道:“不是这刀!这刀的刀形尖窄了些,刺你老姘头的刀比这要宽出两指,而且要更短些。”
“这种是泼风刀[26],比这宽两指再短些的话,一般只有无护环的击歌刀[27]和狼牙刀两种。刀不对,说明还有尾儿没有露面呢。”任火狂得出的结论让大家都有点紧张。对家的坎面才开始,正尾儿还没出现,他们就已经搏得如此心惊肉跳了。
傅利开有些惋惜地从雪地中找到自己被削断的弯刀,仔细查看了一下断裂处的切口,然后自言自语说道:“这些杀胚的泼风刀真是好,金家寨栅栏的铁卡是不是他们切的?”
鲁一弃听到这话没感到意外,那栅栏口子正如自己所料是对家豁开的,豁那么个大口子就是要把自己这些人往他们希望的路子上引!
任火狂从雪地里捡出他刚才打制的几个红料,给了傅利开一把内刃弯刀,也给了鬼眼三一把梨形铲。这两样东西和丛得金手中的斧子一样,通体铁制,散发着暗金色泽,中间还夹带些血红色彩。
“刚才照你们手中的家伙打的。想着这倪家子弟怎么能少了铲子,顺手也给打了一把。我这可是用‘天石’熔形渗料,成料是无法开磨刃口的,所以我将火温控在三层蓝,直接打出刃口,然后又利用积雪低温慢淬火,这样打出的东西不但坚硬锋利,而且还极具韧性。挑子我也不想再背了,所以这个给你,兴许什么时候能派到用场。”任火狂表情平静地将那块“金罡天石”递给了鲁一弃,这让鲁一弃有些受宠若惊。宝贝托在手中,鲁一弃能够感觉出它腾跃出的层层乌金色的气相,围着手心转绕成漩涡一般。
鲁一弃也不客套推却,用铁匠一同递来的鹿皮囊将它装好,收到自己的怀里:“谢谢!任老,我先收着,你哪会儿要用,我再给你送过来。”
任火狂笑了笑,轻轻地摇了下头便回身收拾他的家什。他没再将铁匠挑子拾捣起来,只是将铁锤、火钳还有对家留下的泼风刀放在筐子里,用钢钎单挑个筐子往坡下走去。
长时间的对峙和拼杀,大家身心俱疲,但是没有人提出休息,他们都清楚这地界的凶险程度了。
走到红杉林子的旁边,那三堆火已经差不多都灭了。那儿应该还有个被击伤的弩手的,但这种高手,只要没死,就不可能还在原处等着被锁。
“这些人能前后堵截我们,说明对家已经赶到前面了。”水大娘说的这理儿大家都能想到。
“要能寻着跑掉那主儿的痕迹,我们跟在他后面,倒是可以一下子找到正地,少了不少麻烦。”傅利开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大小眼一直向周围打量着。
鬼眼三拿起梨形铲,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铲削积雪,一层一层薄薄地铲,他想在积雪下面找到什么线索。
任火狂的视线在往更远的林子那里找寻,只一会儿,他就肯定地说:“跟着我走吧,那受伤的主儿摆定是打这儿溜的。”
这次丛得金提着斧子走在第二个,紧跟着铁匠。现在对家已经现形,也就没必要再将身后雪地里的脚印扫除了。
鬼眼三这次坠在最后面,他前面是鲁一弃和盲爷,这两个人边走边嘀咕着。
“夏叔,这任老真是非比寻常。”鲁一弃说。
“那当然,想当年他一夜之间打三根麻钢百环链,封古马港刺身四鳍怪兽;熔道家秘藏红铜汁,破玲珑封魂锁;巧做金叶倒钩锥启直柱骨架经幢……硬是凭着一把好手艺在江湖上博得个‘铁手奇工’的名号。”盲爷的语气中充满了佩服。
“瞧着他普普通通一个铁匠样,没想到原来这么厉害啊。”鲁一弃暗自思量着。
“这铁匠原是关内人,江湖传闻他生下来就是个怪胎,手心脚心长了层角质,自小就能手拈火炭脚踩红料。就因为这特长后来被个高人带着学做铁匠活,成为个铁工奇匠。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忽然跑到关东地界,混迹在山林之中,将那江湖上的大好名头也给糟蹋没了。”
“啊,手心脚心生有角质,我怎么没瞧着!”鲁一弃心中一颤。
“没了,据说铁工活做久了以后都磨掉了,但是他的手心脚心还是不怕烫。也不知道是练出来了还是娘胎里带来的根底儿还在。”
“红铁都不怕,那他不是跟个神掌差不多了。”鲁一弃越听越觉得好奇。
“没那么奇,江湖上的传闻都带些吹嘘。他和你爹是朋友,有趟我托你家请他打制一件异形兵刃,你大伯倒是告诉我些实话,他不怕烫是真的,但也有温度的限制,只是比正常人强出数倍而已。但是他的铁工技艺奇高,能在一件红料不同的部位同时烧出不同的温度,他拿捏的部位,温度都控制在他能承受的范围里。”
“夏叔你以前也见过他吗?”鲁一弃突然问。
“怎么说呢,见到他那会儿我已经瞎了,而且当时只是我将打制要求说了一遍,他一声没吭,拿了料就走了,所以我这见与没见都一样。”
“那他至少应该认识你,夏叔,你们这趟见面后,他有没有和你招呼。”
“没有,也许以前找他打制东西的人太多,他忘记我了。可也真怪了啊,我找他做的那活儿天底下恐怕没第二份,应该记得的呀。”盲爷也觉得有些奇怪,但盲爷的话让鲁一弃更加感到奇怪,且不说盲爷打制的东西如何奇特,就盲爷这样的形貌特征再加上个西北贼王的名头,就算过去个几十年都不应该忘记呀。这其中恐怕有名堂。
“大少,你是怀疑这铁匠不是正份儿?他可连天石都送你了。”盲爷的表情看得出,他是极不愿意相信这事。
跟在背后的鬼眼三插了话:“是可疑!连‘天石’都给,关外奇工把这也不值当?悬!想想,这样做的好处,是消除别人对他的怀疑。”
是悬,鬼眼三的话让鲁一弃和盲爷都觉出是这么个理儿。
又走了有一个时辰,天色有些放白了,天边的月牙却也依旧淡淡地挂在西天。
傅利开一直都紧跟在女人的背后,此时他的走姿变得和他的脸一样不自然,老是弯着身子往前面女人软腰凸臀那里凑,时不时还用手扶一下女人的腰胯,那样子好像是在关心女人,怕他摔倒,其实背后的人都知道他是在吃豆腐。女人却似乎已经习惯被男人这样摸来碰去,对这样的动作没什么反应。
但有人觉得傅利开是别有用意的,因为他的动作可以将女人的屁股和他的脸之间距离拉得很近。女人的屁股,那里有一块皮子,一块鬼眼三早就注意到的皮子,所以鬼眼三理所当然地想到,柴头也是对那块皮子产生了兴趣。
“红杉古道!”任火狂冷不丁叫了一声。的确,当再次翻越过一道小岭子后,一条铺满厚厚积雪的林中小道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小道很窄,只有一人一马宽。这是拉货去北面和老毛子交易的马帮踏出的捷径小路。
“那损了壳的人扣是往这边来的,看来对家的确走到我们前头了。”任火狂的话语中不无担心。
“任铁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丛得金个愣头青全不知什么江湖顾忌,直接就问出口。
铁匠没有答理丛得金,就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得领头往那道上走去,他的态度让其他人心中都存上了一份疑惑。
红杉古道不是笔直的一条道,它顺着山坡林子有许多的起伏和转折。在又走过一道急弯之后,视野一下子变得非常广阔。因为前面是一大片低矮的地势,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岭和茂密的树林。
眼前的景象让鲁一弃猛然止住脚步,眼神朦胧松散地看着红杉古道蜿蜒伸向远方,嘴里还在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傅利开是看到前面水大娘的惊异眼神,才回身注意到鲁一弃的样子。于是往回走了两步,凑到鲁一弃的身边。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仔细在听鲁一弃说的什么。
“妈妈地,妈妈地。”傅利开没有想到鲁一弃嘴里竟然是说的这样一个不雅的口头语。
突然间,鲁一弃眼神一凝,精芒四射,这让傅利开很是吓了一跳。
“是这里了,我感觉差不多就要到准地儿了!”鲁一弃不止眼神是兴奋的,他的语气也是少有的兴奋。他的感觉告诉他,玉牌符号解释出的“母性”就在不远处的山峦起伏间。
推断是正确的,作出的抉择也是明智的。当从水大娘口中得知,那个有地图的参客临死时嘴里一直都嘟囔着“妈妈的”,他就觉出其中另有蹊跷。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参客决不会在临死之前还在骂娘,他只会是在念叨让他最难忘和最不忍舍弃的东西。“妈妈的”会不会是“妈妈地”?“妈妈地”不也就是“母性之地”吗?!
“再往前应该有和母亲有关的地名。”鲁一弃这话是对任火狂说的,既然铁匠在前面带路,当然应该对这里非常熟悉。
铁匠是一脸的茫然。鬼眼三看出来了,铁匠不是对这里熟悉才在前面带路的,他是在沿着什么标志在走,或许是前面有人在指引着他。
“这里有个传说,说是一个美丽女子到江中洗浴,却不曾想莫名其妙地怀孕了,等到十月期满后,生出了一条黑龙。女子生时难产,生出龙子后便死去,化作了一段连绵的山岭。而黑龙生出后无母管教,便兴风作浪逞凶作恶。直到有一天,已化作山岭的母亲复活了,这才让那龙子驯服,隐伏在江中数千年。”水大娘在金家寨搜罗了许多传说、故事,所以对兴安岭的了解极丰富也很偏门。鲁一弃才提个话头,她便能侃侃道来。“据我所知,传说中母亲化作的山岭就在附近,但具体什么地方我却不知道。”
傅利开的表情突然被笑容扭曲得有些淫荡,口角处泛着些白沫说:“这附近有座山岭叫双膝山,这双膝山其实是两座山,分左膝山和右膝山。从双膝山再往前,还能见到座双乳山,这是一山双岭,真跟女人的奶子一模一样。打远处看,这几座山就像是个光身子女人曲双膝躺在那里,像是在生孩子,也像是在等着做那事。”话没说完,柴头自己便嘿嘿地笑起来。
不但有“母性”,而且还有“黑龙”,鲁一弃兴奋了,他用迫切的眼光看着水大娘。的确,现在是按着水大娘提供的路径在走,女人该指引正确的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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