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巨大的骨架让人惊愕得哑口,那么八脚骨架下面悬挂的巨大棺材就彻底让人震撼得无言。
虽然这棺材也描花涂漆,但外饰斑驳脱落后露出的底色一眼就可看出其真实质地,那是副铅棺!
朱瑱命看得很清楚,的确是铅棺,而且是无缝铅棺。棺盖和棺身浇铸为合,沿合缝处铸印了连续的符咒花纹。
《理余百葬法·恶葬》中有:“遇凶尸恶魄,可铅铸为棺,红蜡定封。极凶者,尸入铅棺后,盖棺再铸,盖、身铸合为定。”
四根红晶珊瑚铁打制的暗红色锁链,将无缝铅棺悬挂在骨架上。这红晶珊瑚铁是海底火山喷发,熔岩与珊瑚聚合熔炼而成。茅山法术中就有用红晶珊瑚铁空悬尸身,不沾百气,以绝尸变的做法。
晦骨为架,铅铸为棺,盖、身铸合,晶铁悬空,这是灭绝魂魄的葬法。朱瑱命又暗自盘算了下自己走过的台阶数,总共有三十三节。而悬棺离土在三尺三的样子,台顶平面三丈三左右,难道这是传说中可以锁灭三魂的“锢魂绝气台”?
如果真是“锢魂绝气台”,那此铅棺中的尸骨生前定是杀千人万人不眨眼的恶魔,厉气能冲凌霄,凶心骇镇地府。这会是谁?朱瑱命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葬有这样一个凶魂的墓穴中,绝不可能藏有天宝!
朱瑱命额头青筋的跳动突然一停,定定的眼珠也突然间一动,然后他缓慢地转过身。
“锢魂绝气台”禁锢尸骨,断绝魂灵,不入土,无再世,可达到永不超生的目的。为防止借附生灵活气而出,这“锢魂绝气台”以外还该有吸魂、散魂、锢魂、定魂这一类的局相布置。
转身的短暂过程中,朱瑱命恢复了他应有的气相。
火光离他真的很近了,但没有危险。这是有人点燃了断开点另一边的沟槽,而那沟槽一直延伸到了土阶上。朱瑱命看了下,这沟槽还会继续往上延伸。如果不是其中的乌山洞薪油已经干涸,引燃较慢,此时火焰肯定已经遍布高台的顶面了。
乌山洞心油很耐烧,所以不管先点的还是后点的,火光已经遍布了整个如云的白墙迷宫。连成线的火苗,将沿白墙沟槽的走势路线全勾勒出来,形成一个明亮跳耀的阵势图。
朱瑱命站在高台的土阶上,背手而立。他在验证自己的判断,他也在打击自己的心理。面前火光勾勒的不是九转迷魂宫,也未曾外置遁甲八门。图形中的九转少了五转,也就是九星中少了五星。缺太一、天一、招摇、轩辕、天符,只有咸池、青龙、太阴、摄提,这相当于人体无首、无心、无肝、无胆、无根。白胖侍卫说得没错,所余四星组成的局势只剩骨架,而且是断裂叠置的骨架。这种布置应该是天罡道府[12]独创绝技“碎骨迷巷”。
而八门也只有四门:杜门、惊门、景门、死门。也就是说此处其实只有四个通道,四个通道也就相当于人体的四肢。从奇门方位上来说,这四个通道非凶即死,估计道口全被“大夫棺”型地室压着。
最靠近高台的那面墙其实是按传说中阴府入口的“散魂诏”所造,成百上千的死人脸都是无魂颅,要有极具凶力的魂魄过去的话,先要被这许多的无魂颅吸取了大半。
眼前这一切将朱瑱命心中原来预想的概念完全颠覆了。“锢魂绝气台”加上“碎骨迷巷”“棺压肢”“死四门”“散魂诏”,完全是为锁困凶魂而设。此处地室没有坎面,精巧奇妙的布置都是用来对付所葬的凶尸恶魂。防止外人盗入的只有最外层的“流沙填石”。所以不管哪个方面,不管哪条线索,都表明了这里没有天宝。
自己本是诱着鲁一弃而来,难不成被他反落了扣?或者确实是鲁一弃判断错了?
白墙之间的通道中,鲁一弃和胖子还在缓慢地倒退着走。看样子沟槽中的乌山洞薪油是他们点燃的,面对那么多的毒蛇毒虫,火光也许是阻碍攻击的最好办法。
鲁一弃感觉背后有双利如刀矢的目光盯视着自己,于是他带着满脸的微笑转身了,与同样在微笑的朱瑱命四目相对。
“锁灭三魂,不见来世,永不超生,尸骨无变。尽是破魂之法。”朱瑱命微笑着说。
“缺相九宫八门,炼火骨灰迷道,大夫棺形压门,散魂诏墙为障。都是对付阴恶的招数。”鲁一弃微笑着朝朱瑱命迈出两步。
“你早就来过?”
“没有,但知道。”
“鲁门长,佩服!可是你我之间的绳扣系得太牢,甩不脱的。”
“事情还没了,又何必在乎牢不牢、脱不脱。”鲁一弃继续微笑。
“你认为自己闯得过那些毒扣子?而且还要挡住我们的夹击。”朱瑱命刚说完这话,红眼睛在通道里闪现。
“不能,不过我也没想过要闯出逃走。”从出现毒蛇毒虫起,鲁一弃就已经知道自己所处何种境地。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意图是骗取我家屠龙宝器。”朱瑱命语气更加平静,能在愤怒中还将自己控制得如此平静的人非常可怕。
“你错了,不是骗。你家祖辈偷骗天宝,又炼宝毁宝,我只是索取些补偿。用这屠龙器镇西北凶穴,我估摸总会有改善。再说了,你不用屠龙器诱我替你寻宝,我也行不了这险招。”
“步步都在你算筹中,看来我门中有你帮手。”这话连朱瑱命自己都不相信。
“没帮手,是你自己聪明过头了。”
“此话怎讲?”朱瑱命不相信自己哪里出了错。
“有个关键的人,我想你知道是谁。至宝屠龙器可替代火宝镇凶穴是我故意说给他听的,我知道他一定会告诉你。所以接下来你持屠龙器来诱我,其实都是在按我最初的意向发展。你设之局,我正好再反压上一个坎。”这番话一说,朱瑱命彻底明白了,不是环节上岔位,而是从筹划这个局开始,自己就已经错了。
知道自己错了的朱瑱命此时反更加平静,面色静若丹画,周身气相如凝。
“你是如何辨出他身份的?”朱瑱命很想知道,自己几月之前就安排好的暗钉到底什么点上暴露了。
“在我逃离通州之后,你没有继续追赶,而且我西行一路也无惊无扰。这是因为你知道我最终会来咸阳十八里营,而你也早在几月之前就已经在十八里营埋下暗钉等我。这个约定的会合地是如何泄漏的?细想一下并不难得出结果,当时龙门涧道观中听到我安排的人,要么已经西逃,要么随我而行,但还剩了一个,就是道观的老主持。”鲁一弃脚下朝前又迈出两小步。
“这点其实是我疏忽了,龙门涧遭遇后,老道长肯定会被你家控制住。在你们的厉害手段下,他肯定会供出我们临时决定的这个会合点。幸好这个疏忽我在西行路中想到了,所以一到十八里营,我首先做的就是辨出你家暗钉。”
“他说是从龙门涧老道那里打听到你的消息,才来到咸阳十八里营等候,你便从此话中看出问题。”朱瑱命果然聪明,他已经估计出错误所在。
“的确,且不说你派的暗钉来得蹊跷,从时间上推断,他所说见到老道的时间是在我离开龙门涧后一个多月。我想,那老道在我逃离当夜,要么已经被你朱家囚困,要么机警远逃,绝不可能还在观中见到。他就算见到也是在你朱家巢驻中见到。”
朱瑱命微叹一口气,看了看脚边倪老七的头颅,心中真的感到很惋惜。自己好不容易收罗到身边的一个暗影子,竟然被一句错话给断送了。
“你这布局还有个意外,北平院中院你家所布的‘云掩身过’,记录其七种基本针法的白色锦帘是由倪家人从百钺山墓穴中挖出,但在回来的路上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这事让我怀疑倪家有朱门插入的钉子。到达十八里营后,有了解底细的人告知我,那趟盗墓的人中就有倪老七。”
“他在进入流沙填石坎面时,不但不小心通过,反而加快速度挖掘,是因为他发现到了解他底细的人?”朱瑱命又明白了一件事情。
“不是发现,而是我让那人下招儿诱的他。不过他加速掘进,被埋沙中不知踪影却是得你暗中准许的吧?让他先入地室,既可以为你探路寻宝,又可暗藏为伏。”鲁一弃知道自己说的不会错。
朱瑱命傲然之气收敛了也躁动了。对于他这样自信的人来说,过多了解自己失败的过程是件痛苦的事情。
“好了,现在不管谁诱谁、谁套谁,我们的交易还没结束。你是将我家宝物还我,还是重新带我寻到移位的土宝。”朱瑱命没有将鲁一弃逼死。
这句话让鲁一弃知道,主动权还在自己的手中,他要利用这个优势拖延时间。虽然形势超出预料,对自己非常不利,但只要拖到计划中最后一手,让机栝启动,那么这场博弈的胜方还是自己。
地惊变
“先等下,我也想知道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让你早有防范绝了我退走路径。”鲁一弃又迈出两步,傲然而立,气势绝不输于朱瑱命。
“你的破绽太多。”朱瑱命嘴角轻蔑地一撇,“刚入顶面那间地室,你那个凭指力挖透流沙填石的高手就不见了,下面又没有打斗挣扎痕迹,虽说打扫的痕迹可来掩盖线索,可我看了,扫痕深不过针尾,那是掩不住打斗痕迹的。后来我看到窍填口子上有小洞眼,那应该是指插之痕。也就是说,这填口子是有人用手指插入拿起,反抽回窍口的,有这种指力的只有你那手下,所以这人是自己躲起来了。”
“可惜当时你并不能肯定。”鲁一弃也是一针见血。
朱瑱命没有理会鲁一弃,进行往下说道:“入到地室中以后,只见骨架不见头颅。开始也未觉得特别怪异,待见到骨骼上的崭新折痕后便明白这是针对我朱家所为。因为你们知道我手下人会驱动尸骨的蝾娑术,而这蝾娑术的缺陷是无法驱动无颅之骨和无骨之颅,所以你提前安排人将尸骨分体了。”
“这倒没错,虽然你也只下来三人,但要让你那手下驱动了尸骨,那我们间的力量就太悬殊了。不过这事情你也是见到头颅才发觉,进来时仍是疏忽了。”
“下甬道口时,你与那胖子装模作样,其实是要搞掉圆木,把我甩下。”
“那是我失算了,早想到你有这样的挖土高手在,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还有那胖子,一会儿说不敢走,一会儿又主动要求领路,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我们带入坎面,然后一个一个撇掉。”朱瑱命已经快走下了高台了。
“朱门长,你让我失望了。这些在过程中只是推断,不到现在这地步无法确定我在骗你。”
“不,你还犯了个极大的错误。从那一刻起,我确定你这趟是在算计我。继续跟你走只是要控制住你,让你带我到真正的藏宝暗构。”
“还有一个大错?”鲁一弃有些不甘心。
“是的,刚入到‘碎骨迷巷’中时,你不该和我说一番宝、凶同存的道理。土宝是移位而来,这里不是镇凶穴的准地儿。如果真的藏有天宝,又有何极凶能与它的宝同存?”
“是,那是我一时言语疏忽,把这里当镇凶穴的准地儿来讲了。”鲁一弃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不过你的反应也极快,马上改口说不知道是否真有宝,也不知凶至何极,把判断之事推搡给我了。”
“我知道这错犯得不该,但终究还是逃不过你的思网。”鲁一弃完全收敛了微笑。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也没有想到,这一路下来,我至少摸到你半个底儿。”
“什么底儿?”
“你的身手也许和我原来的判断相去甚远,你真不该长时间和我在一起,无意间的呼吸、经脉流转以及肌骨的收放会暴露很多东西。”朱瑱命此时已经有些得意了,饵和钩子都在自己手中,那么这鱼也就跑不掉了。
“所以你现在才如此肆无忌惮。”鲁一弃的语气像在叹息。
“哼,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还是把正事办了吧。”朱瑱命已经从高台台阶上下来了。
鲁一弃知道朱瑱命是什么意思,所以一口回绝了:“这屠龙器我不会还给你了。”
“为什么?”朱瑱命很惊讶,他没想到这种形势下鲁一弃还会如此坚持。
“屠龙器,实为屠龙匕,也叫五音匕,不但匕出天地变色、神鬼俱惊,而且挥动之下可发宫、商、角、羽、徵天成五音,龙、蛟之类闻音即俯首待戮,天下至宝,出其右者无几。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主上掖藏‘火’宝,又持有屠龙匕,必定将此二宝存于一处,此器已吸收许多‘火’宝宝气,‘火’宝已碎,要想定西北凶穴,非此宝不可。”
这屠龙器的非凡朱瑱命当然清楚。自己要是依旧将其藏于姑苏城的园子里,那么花费多年心血经营的“囚龙局”也不会尽陷,自己的老娘和几个老婆也不会丧生。
“你真的两者都不舍?”朱瑱命的眼角抖落出些煞气。
“我只是不舍屠龙器。”鲁一弃语气平静。
“你的意思,这土宝……”煞气被疑云替代。
“土宝已经没了。”
“怎么会没了?谁告诉你的?”朱瑱命血气涌面。
“你告诉我的。”
“我?”
“对,你告诉我炼祭火宝,火宝尽散不复收,只能成就一方福泽。而我此前获知,东方地宝未藏之时也遇险散落,数千年后成就通州一方福地。由这两宝现象可知,此地藏宝暗构被黄土堆垒推移,不复存在,那土宝之气也已经成为一方之灵。”
“关中一地无灾无害风调雨顺,是蒙土宝灵气福泽?”朱瑱命思维和他身手一样敏捷。
“也许吧,所以说天命还需人为,你还是绝了对土宝的欲念吧。至于这屠龙器,算是补偿火宝之失也好,算你买个见识也好,我且收了。交易未成,人情却是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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