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寄春风:愿得柳七心-天教深盟在,但愿有初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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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贤宾

    小楼深巷狂游遍,罗绮成丛。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

    近来云雨忽西东,诮恼损情悰。纵然偷期暗会,长是匆匆。争似和鸣偕老,免教敛翠啼红。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在、更莫忡忡。待作真个宅院,方信有初终。

    大概是受到柳永《传花枝》“平生自负”一词的启发,关汉卿也写过一段自述《一枝花·不伏老》:

    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攧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

    这几句若被柳永见了,定当满心舒坦,引为同道。但关汉卿自号“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痛快至极却不免失于轻佻,对柳永,更恰当的称号是“风流领袖,辞章班头”。虽说柳永与关汉卿皆以狷狂自居,但关汉卿的“狂”,是为“狂夫之狂”;而柳永之狂,却是“狂士之狂”。柳永虽是读书人中的另类,但终究是生于“衣冠簪缨”之族的另类,在其另类的生涯中,始终未能忘情于科举仕进。而关汉卿是生活于元代的汉人,被当朝者视作贱民之列,其思想行为较之柳永,自然更为“激进”。

    且社会背景也截然不同。在北宋的都城,按照孟元老《东京梦华录》的记载:

    大抵都城左近,皆是园圃,百里之内,并无阒地。次第春容满野,暖律暄晴,万花争出,粉墙细柳,斜笼绮陌,香轮暖辗,芳草如茵,骏骑骄嘶,杏花如绣,莺啼芳树,燕舞晴空,红妆按乐于宝榭层楼,白面行歌近画桥流水,举目则秋千巧笑,触处则蹴踘踈狂,寻芳选胜,花絮时坠,金樽折翠簪红,蜂蝶暗随归骑,于是相继清明节矣。

    元代的大都,岂能有此风流鼎盛气象?在青年柳永的眼中,帝都东京绝对是个一等一的令人着迷的地方,盛世美颜,怎不令人乐不思归?其《长寿乐》云:

    繁红嫩翠。艳阳景,妆点神州明媚。是处楼台,朱门院落,弦管新声腾沸。恣游人、无限驰骤,娇马车如水。竞寻芳选胜,归来向晚,起通衢近远,香尘细细。

    太平世,少年时,忍把韶光轻弃。况有红妆,楚腰越艳,一笑千金何啻。向尊前、舞袖飘雪,歌响行云止。愿长绳、且把飞乌系住,任好从容痛饮,谁能惜醉?

    在这里,他度过了生命中最难忘的时光。在这里,他找到了最能展现才华的舞台,而这个舞台也慷慨地回报了他,“柳陌花衢,歌姬舞女凡吟咏讴唱,莫不以柳七官人为美谈”。也是在这里,他遇到了一生中最为心动的一个恋人、风尘中的第一知己——虫虫。

    在《乐章集》中,有一组《木兰花》,分别写了四名歌姬舞女:

    其一

    心娘自小能歌舞,举意动容皆济楚。解教天上念奴羞,不怕掌中飞燕妒。

    玲珑绣扇花藏语,宛转香茵云衬步。王孙若拟赠千金,只在画楼东畔住。

    其二

    佳娘捧板花钿簇,唱出新声群艳伏。金鹅扇掩调累累,文杏梁高尘簌簌。

    鸾吟凤啸清相续,管裂弦焦争可逐。何当夜召入连昌,飞上九天歌一曲。

    其三

    虫娘举措皆温润,每到婆娑偏恃俊。香檀敲缓玉纤迟,画鼓声催莲步紧。

    贪为顾盼夸风韵,往往曲终情未尽。坐中年少暗消魂,争问青鸾家远近。

    其四

    酥娘一搦腰肢袅,回雪萦尘皆尽妙。几多狎客看无厌,一辈舞童功不到。

    星眸顾指精神峭,罗袖迎风身段小。而今长大懒婆娑,只要千金酬一笑。

    写心娘的那篇,看起来是不是有些眼熟?“不怕掌中飞燕妒”“王孙若拟赠千金”,这与《柳腰轻》中的“章台柳、昭阳燕”“是处千金争选”相差有几呢?

    写佳娘的那篇,“文杏梁高尘簌簌”“鸾吟凤啸清相续”,则与《凤栖梧》中的“梁尘暗落琉璃盏”“桐树花深孤凤怨”语意相若。

    而虫娘篇,“画鼓声催莲步紧”,分明是有《柳腰轻》中“急趋莲步”的痕迹,“坐中年少暗消魂”,则又有似《凤栖梧》曲终之时“坐上少年听不惯,玉山未倒肠先断”的滋味了。

    酥娘篇则更无新意可言。“而今长大懒婆娑,只要千金酬一笑。”很容易会令人想起《迷仙引》中的“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

    发现柳永特别爱使用“千金”一词。“是处千金争选”“美韶容、何啻值千金”“楚腰越艳,一笑千金何啻”“王孙若拟赠千金”“只要千金酬一笑”“佳人巧笑值千金”“又争似、却返瑶京,重买千金笑”“算赠笑千金,酬歌百琲,尽成轻负”……但也不能就此断定,柳永是一个拜金主义者。不过事实就摆在那儿,帝京行乐,朝欢暮宴,动辄便是千金散尽的高消费。柳永是一个高产的词人,他的高产究竟是自觉自发所成就,还是因为必须以此谋生而成就?

    我们可以设想这样一种情形。心娘、佳娘、虫娘、酥娘、英英……都对柳永赠以重金,而柳永,则对她们心领意会、有求必应。他依据各人的特点,为她们制作新词,让她们成为流行歌中所传唱的主角,这就大大增添了她们一举成名的希望。然而,她们的特点时相重叠,他的词意亦不免时有重复。“文案体”的广告语写得多了,从这组《木兰花》中所流露出的,则更多的是技巧之美,而不是情感之美。

    虫娘只是《木兰花》中的四美图之一。柳永予以四美均等的赞叹,难道四美给了柳永一个团购价吗,价格公道、费用分摊?请原谅笔者“邪恶”的想象力。总之,在《木兰花》中,柳永毫无厚此薄彼的倾向,虫娘的形象在《木兰花》中未见特殊。

    这个时候的柳永应当没有爱上虫娘。“贪为顾盼夸风韵”,在他眼中,虫娘只是那许多自负技艺的歌姬舞女中的一个,“坐中年少暗消魂,争问青鸾家远近”,这里的“坐中年少”也不是柳永的自画像,柳永用轻快的、戏谑的语气写道:一曲歌舞之后,那在座的多情少年无不暗自消魂,争相打听这位人间仙子家住何处。

    一个热恋中的人是不会这样打趣自己的爱人的。热恋之人往往有种孩子气的自私,又极易产生嫉妒之心,唯恐他人横刀夺爱。倘使真有人打探起所爱者的住处,哪里还会安坐如故?

    假如我们非要从《木兰花》中找出端倪,找到柳永倾心于虫娘的“蛛丝马迹”,或许,这端倪便在于“虫娘举措皆温润”。在柳永的词作中,“温润”是个独一无二的形容词,它只在写到虫娘时出现过一次。温润之美,不是初见时的“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温润之美乃在于“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须得相处日久后方能感受到。

    好了,我们来看这首《集贤宾》吧。“小楼深巷狂游遍,罗绮成丛。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词之开篇,柳永坦诚相告,他对虫娘的感情,并非一见钟情式的,如我们现代人所唱“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柳永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爱上虫娘,而这种爱,是在访遍青楼、阅尽群芳后才确认的爱,真正是来之不易。

    在那个年代,别说有自由恋爱的理念,即使是自由恋爱的说法,也已骇人听闻。而作为一名从不甘于规行矩步的叛逆青年,柳永想要寻找自己的爱情,其唯一可能的地方便是风月场合。只有那种场合,才能给青年男女的自由交往提供便利。可那种场合不会上演我们今天的《非诚勿扰》节目,其“主营业务”从来都是欲望而不是爱情。它所标榜的情义是以女子的声容、男子的钱帛作为交换条件的,不是才子佳人的结合而是“财子佳人”的结合。佳人所佳者,未必德馨,只以声容为上。柳永恐怕经历了不止一次的失望,罗绮满目、曾迷歌笑,但在梦醒之时,身边却并无一个知心解意之人。纵然侥幸得遇可心之人,又有命运作梗,有的人芳年早逝,有的人琵琶别嫁,俱已成为往事堪哀的过往。对虫娘来说,又何尝不是?“坐中少年暗消魂”,但那些人为之消魂的,只是她的容貌、她的歌喉舞姿罢了。“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虫娘的手中,握不住锦绣流年。

    冒辟疆说董小宛“在风尘虽有艳名,非其本色”。董小宛的本色,需要冒辟疆来发现,而虫娘的本色,却是为柳永所发现。“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本色是一个人的质地,珠玉之质,置之泥垢之中亦不改清辉。不知是从哪一天起,他把她与百千佳丽区别了开来,他改变了对她的称呼,“虫娘”成了“虫虫”,而心娘仍是心娘,佳娘仍是佳娘,酥娘仍是酥娘……

    “看来,柳七官人对虫娘的情分真是非同一般呢!”从姐妹们羡慕的目光中,她第一次懂得了自己的价值。要在一个行走于花街柳巷的男子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而这个男子,还是天下知名的柳七,这真是既令人惊异,又令人感动。

    惊异之余,她亦曾问过他:“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呢?”

    “你觉得自己好在哪里呢?”他反问道,双目灼灼。

    “我怎么知道?”在他的注视下,她不觉羞涩起来。

    “我的虫虫这么没自信啊?”他越发侧过身去看她。

    “七郎,你坏!你这是取笑于我!”她以袖遮面,嗔道。

    “让我告诉你,虫虫,”拉下了她遮面的那只手,他怡然一笑,“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清姿雅态难描难画,你的芳容玉颜胜过世间所有怒放的鲜花。我赠你一句词吧,只为你一人而作——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

    “这算什么理由?”她摇了摇头,“比我美的人多了去。院里的姐妹,谁人不是‘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只有你,能当此形容。”

    “不,这不是理由。”她坚称,“你可不许敷衍我。”

    “好吧,”他略一沉思,又道,“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这是不是个理由?”

    她的脸忽地红透了:“浓词艳赋,没一点儿正经的。我懒得再理你!”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嘛,我很感激你对我的照顾。我每次心绪不佳,喝醉了酒,都是你替我掖好被子,一枕香梦,烦愁全消。当然我的心情也不是每天都很糟糕,还记得那些花好月圆的夜晚吗?你我二人,对饮月下、私语花间,鸳鸯同宿、衾暖情浓,难道这也不是理由?”

    “不是。”她转过头,低声道,“你说的这些,在你遇见我之前,已经有人为你做过;而我,在遇见你之前,也曾为别人做过。七郎,你我为何不在彼此最初的时光相知相遇呢?”

    “我不在乎。相知相遇何必恨晚?无论是在什么时间相知相遇,总要胜于未曾相知相遇,尤其是那些一生相守的人。”他慰藉道。

    “可我……我在乎。想起以前,我总觉得对不起你。命运对我开了多大的玩笑!我是你的什么人呢?从前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是。我只想抓住现在,我怕去想,有朝一日,我终究还是会失去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对不起你。也许这是命,但命也是会改变的。你想啊,既有女娲补天、精卫填海,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是在哪一年的哪一天?”她强笑道,“或许我已所求过奢了。不敢对着将来许愿,只想让当前的时光过得慢些,再慢一些。七郎,你是真心喜欢我?请给我一个理由,一个真切的理由。”

    “好的,这理由就是——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这样说,你该相信了吧?”他手指着心口道,“你也许不是最美的,我也许不是最好的。然而无论人间还是天上,没有谁比你更懂我、更怜惜我,也没谁比我更懂你、更怜惜你。虫虫,虫虫,愿生生世世,你都是柳七的虫虫;更愿生生世世,柳七都只是虫虫的柳七。”他一脸郑重。

    “七郎!”她动容地唤道。

    然而,他们之间不总是有着温情脉脉的一幕。柳永对虫虫的依恋虽日胜一日,两人见面的次数反倒日渐稀少起来。他们之间,亦增长着烦恼与不睦。柳永不敢去见虫虫,是因为自己以填词为生,并无固定收入,每当陷入囊空如洗的窘境时,则不再成为青楼的贵客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就只能提心吊胆,与虫虫偷期暗会,而这种事情一旦被人察觉,虫虫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玉堂春落难逢夫》,这是冯梦龙的一篇话本小说。尚书之子王景隆黄金买笑,与一个名唤玉堂春的青楼女子情好绸缪。而一旦金尽,老鸨张口即骂:“有钱便是本司院,无钱便是养济院。王公子没钱了,还留在此作甚?哪曾见本司院举了节妇,你却呆守那穷鬼作甚!”见玉堂春不肯赶走王公子,按着玉堂春便是一顿乱打,把一个“雅淡梳妆偏有韵,不施脂粉自多姿”的俏佳人直打得“髻偏发乱,血泪交流”。

    而在另一篇小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同为富贵公子的李甲与杜十娘也是恩爱非常。当李甲囊箧空虚、手不应心之时,鸨母也变了脸色,痛骂杜十娘:“自从那李甲在此,混账一年有余,莫说新客,连旧主顾都断了。分明接了个钟馗老,连小鬼也没得上门。弄得老娘一家人家,有气无烟,成什么模样!”

    为将王景隆、李甲这样财源断尽的过气买主逐出娼门,玉堂春与杜十娘的鸨母是各出狠招。王景隆流落到孤老院中讨饭,而李甲虽在杜十娘的庇护下得以保全,但杜十娘却是秃髻旧衫、狼狈不堪地被“清理出户”。

    虫虫是否亦面临过相似的压力呢?心力交瘁地周全于柳永与鸨母之间,岂能不愁损了雅态,消瘦了芳容?看到虫虫眉黛敛翠、罗袖啼红,柳永大为心痛。

    “你为我受苦了,虫虫。我只想与你鸾凤和鸣,只想与你偕老白首,无奈事与愿违。为今之计,为了避人眼目,我们只好暂不相见。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离开那些聚会游宴。”他长叹一声道。

    “不,我不能失去你!七郎,你答应过我,生生世世都不离开我!”她已泣不成声。

    “别难过,我会回来的,回来兑现我对你许下的那些诺言。而我如果不走,你我就只能日坐愁城,纵使日坐愁城还是会被人拆散。与其如此,不如忍一时之苦,为长远之策。这么娟丽的一双蛾眉愁得变了样实在太可惜了,虫虫,我喜欢看你展眉欢笑的模样,你肯为我笑一下吗?”他又拿出了屡试不爽的黏人的伎俩。

    明知是故技重施,到底拗不过他,她终于破涕为笑,纤指戳向他的额头道:“冤家!”

    “我会回来娶你的,虫虫。待作真个宅院,方信有初终。”他重申盟言,而她,这才真正地笑逐颜开、容光焕发。

    在宋人的口头语中,宅院即“妾室”之意。能将虫虫娶回家中做妾,这是柳永与虫虫所能期待的最好的结局了,正如王景隆与玉堂春的那段爱情传奇。可天下有多少如愿以偿的王景隆与玉堂春呢?世家公子与烟花女子的传奇,更多的是以始乱终弃收场。而柳永竟想与虫虫和鸣偕老、有始有终,这是不是一个“傻白甜”的梦想呢?

    柳永还为虫虫写过一首《征部乐》:

    雅欢幽会,良辰可惜虚抛掷。每追念、狂踪旧迹。长只恁、愁闷朝夕。凭谁去、花衢觅。细说此中端的。道向我、转觉厌厌,役梦劳魂苦相忆。

    须知最有,风前月下,心事始终难得。但愿我、虫虫心下,把人看待,长似初相识。况渐逢春色,便是有、举场消息。待这回、好好怜伊,更不轻离拆。

    这不是“傻白甜”的梦想,而是一段“役梦劳魂苦相忆”的相思。柳永暂别虫虫,很可能是去科场应试了。他认为,只要登第有望,他与虫虫就有了出路。然而,真是这样吗?一第遮“百丑”,社会与他的家人会因为他的科名而接纳虫虫的出身,从而默许抑或祝福他与虫虫的结合?且别说这一想法太过天真,即使能够成立,柳永的登第难道可以手到擒来吗?范进中举已年过五旬,而这一年龄,在科考取士的年代并非异数,连唐人都说“五十少进士”,这个“少”,是“少年”的“少”而不是“少数”的“少”,意思是五十岁中了进士,还算是年轻有为呢。虫虫身在风尘,即使她本人愿意有始有终地等待柳永登第,“便等他三年,便等他十年,便等他一百年”,她的愿望会得到尊重与许可吗?在封建礼法的天罗地网之下,柳永与虫虫难有栖身之所。

    也许有读者会问,他们还有后来吗,虫虫后来到哪里去了?哦,别再问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后来。尽管笔者对此也是一片茫然,但我相信,写这首词时,柳永是带着一种“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的心情。虽说他的心灵深处仍萌动着希望的光焰,可这光焰毕竟越来越弱,直至被幽暗湮没。关于柳永与虫虫的结局,还是用一句柳词来加以推测吧——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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