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着在一起搭地铁回家的路上,他能给我一些学术上的启发。现在,我只能下载一篇论文读一读了。更为严峻的是,英奇提前离开了办公室,要为在一家高档餐厅的晚餐做准备。我检测到了某种模式。
“你今晚要和英奇一起吃饭?”
“真有洞察力。和她在一起让人很高兴。”
“我已经在家里准备了你的晚餐。”
“我保证罗茜一定不会想念我。”
“英奇太年轻了。尤其对你来说,她的年龄不合适。”
“她已经过了21岁,可以喝酒,可以投票,也可以和单身男人在一起。你可是有点年龄偏见啊,唐。”
“你应该想想克劳迪娅,改改你滥交的毛病。”
“我没有滥交,我只和一个女人约会。”吉恩一脸微笑,“还是担心你自己的问题吧。”
吉恩是对的,罗茜欣喜于他的缺席。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曾以为生活中相当一部分时间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让我感到非常不适。然而实际上,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各过各的,因为我要工作,她要学习。而我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除了在床上的时候,我们中至少有一个——通常是我——处在睡着的状态)里都还有吉恩在旁边。与罗茜单独接触的时长已跌落至最佳水平以下。
《孕期完全指导》里还有一条鼓励性建议,我选择拿出来和罗茜在吉恩缺席的时候讨论。
“你有性欲增强的现象吗?”我问。
“你呢?”
“性欲增强在怀孕前期并非什么特殊现象。我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因此受到影响。”
“你真有意思,我要是没有吐个没完或者感觉像屎一样……”
我很诧异,完全没有想到我们选择早上,而非晚上做爱会导致这样的问题。
晚餐过后,罗茜回到书房继续写论文。平均来说,她会在睡前安排95分钟的论文时段,但时长差异很大。80分钟后,我帮她泡了一杯果粒茶,配上新鲜蓝莓。
“感觉怎么样了?”我问。
“还可以,除了那些数据以外。”
“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丑陋的东西,我真希望能让它们都离你远远的。”我说。格里高利·派克扮演的阿蒂克斯·芬奇,调至支持模式。这可能是我最好用的一句台词。由于吉恩的存在,模仿格里高利·派克的机会大大降低了。
罗茜站了起来:“真是好时机,我今晚已经见够了丑陋的东西。”她抱住我,亲吻着我——是那种热切模式的吻,而不是问候模式。
我们被一阵熟悉的响声打断了,声音的来源却有些不同——有人在Skype上联系吉恩。我不知道接听他人的网络电话是否符合规定,但来电者也许是克劳迪娅,也许她遇上了紧急事件。或者,发出了复合要求。
我进到吉恩的卧室,屏幕上出现的是尤金的脸。吉恩和克劳迪娅的女儿今年九岁了,自从我搬到纽约之后,还没有和她说过话。我点开了视频接听按钮。
“爸爸?”尤金的声音又大又清脆。
“向你致敬!我是唐。”
尤金高兴地笑了起来:“我能看到你的脸。就算不能,只要听你说‘向你致敬’我就能知道是你。”
“你爸爸出去了。”
“你在他的房子里干吗?”
“这是我的房子。我们住在一起,就像学生一样。”
“那太棒了。你和爸爸在学校也是朋友吗?”
“不是。”吉恩比我大16岁,但即便我们同龄,他也不会是我社交圈的成员。吉恩一定会是那种和姑娘约会,擅长运动,给自己拉票当校队队长的学生。
“嘿,唐。”
“嘿,尤金。”
“你觉得爸爸什么时候会回家?”
“他的学术休假有六个月。所以严格说来会是12月24日,但这个学期到12月20日就结束了。”
“还有很长时间。”
“4个月零15天。”
“嘿,把你的头挪开一点,唐。”
屏幕角落的小窗口里显示着我的脸,还有罗茜,她走了进来站到我的身后。我向一侧挪了挪,给她腾出空间。罗茜穿着一件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睡裙,这条裙子等同于她的蓝莓麦芬,不过是黑色的,而非白色点缀着蓝色的小点。她跳了一小段舞,尤金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嘿,罗茜,你好。”
“她能看见我?”罗茜问。
“对的,”尤金回答道,“你穿着一件——”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罗茜笑着打断她,离开了房间,在门口向我挥了挥手。尤金还在继续与我对话,而我却有点心神不宁。
“爸爸想回家吗?”
“当然想!他想念你们每个人。”
“也想妈妈吗?他是这么说的吗?”
“当然。不过我得去睡了,已经很晚了。”
“妈妈说他需要把事情理清楚。是这样吗?”
“他理得很有成效。我们组成了一个男士小组,就像我那本孕期指南里推荐的那样。小组里有一个冰箱工程师,你爸爸,一个摇滚明星,还有我。过两天我会发给你一份进展报告。”
“你太好玩了。你们不是真的认识个摇滚明星吧……嘿,你为什么要看孕期指南?”
“帮助罗茜让我们的孩子顺利生下来。”
“你要有孩子啦?妈妈都没告诉我。”
“可能她还不知道。”
“这是个秘密吗?”
“不是,但我觉得没必要告诉她这条信息,因为不需要她做什么。”
“妈妈!妈妈!唐和罗茜要有孩子啦!”
克劳迪娅把尤金挤到一边,这样的举动多少有些粗鲁,但很显然,我们的对话还得继续一会儿。我很想和克劳迪娅聊聊天,但不是现在,更不是有尤金在场的时候。
“唐,这真是太好了。你感觉怎么样?”
“兴奋,句号。”我说。这一答案结合了吉恩的建议与罗茜想要结束谈话时使用的技巧。
克劳迪娅完全忽略了我的信号。“真是太好了,”她重复道,“罗茜呢?”
“在床上。可能还没睡,因为还在等我。现在实在是太晚了。”
“噢,对不起。那就请替我恭喜她吧。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在经历了一长串有关怀孕问题的盘问后,克劳迪娅说道:“吉恩出去了,对吧?他答应要跟尤金联系的。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关掉了摄像头。
“我看不见你了,唐。”
“可能是技术故障。”
“我知道了。还是看不见你。但不管他在干吗,都没办法解决尤金科学课的问题。”
“我是解决科学问题的专家。”
“也是个体贴的人。你确定有时间帮忙?”
“什么时候完成?”
“今天晚上,她有点焦虑会做不完。但如果你还有别的事的话……”
我宁可花点时间回答一个小学生的科学问题,也不愿告诉克劳迪娅有什么别的事在等着我,毕竟答题占用的时间会少些。
“说吧。”
尤金回到电脑前,我重新打开了摄像头。尤金却关上了。
“有什么科学问题?”我问。
“没有问题。我只是这么告诉妈妈的。我怎么会有问题。捂脸。”
“捂脸?”
“就像是哎。我可是班里科学课成绩最好的学生。数学也是。”
“你会做微积分吗?”
“还不会。”
“那看来你应该不是个天才。很好。”
“有什么好?我觉得聪明才好吧。”
“我建议你做个聪明的孩子,但别当个天才。除非你除了数字什么都不在意。专业的数学家通常都社交无能。”
“或许就因为这样大家才会在我的Facebook页面上写那么多讨厌的话。”
“所有人?”
她笑了:“不是,只是有很多小孩子。”
“你可以屏蔽掉他们吗?”
“我可以拉黑他们。但我不太想那么做,我想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他们也算是我的朋友吧。我听起来特别傻,是不是?”
“不是。想要得到信息是很正常的,想要别人喜欢你也是很正常的。他们有没有威胁要使用暴力?”
“没。就是说些蠢话。”
“这可能就是低智商的结果。高智商的人总会遭受霸凌。”我意识到自己的话听起来并非出自高智商的人之口。
“你被霸凌过吗?我猜你经历过。”
“你猜对了。一开始他们还对我动手,直到我学了武术。接着就暗地里欺负我。但幸运的是,我对这些背后的小动作也不太敏感。所以只要肢体上的暴力行为不再发生,日子就好过多了。”
我们谈了58分钟,包括一开始和尤金的对话,克劳迪娅的介入,以及分享被霸凌的经历。对于她的问题,我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但如果她的压力值达至我年幼时的水平,我就有责任为她提供更多可能对她有帮助的知识。
对话即将结束,她说:“我要去骑马了。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就智商水平来看,她说得可能没错。但就实用心理学知识储备水平来看,她可能说错了。
“我是不会依赖于我自己的建议的。”
“你没给我任何建议。我就是喜欢和你聊天。我们可以改天继续吗?”
“当然可以。”我也很享受我们的对话,除了脑子里还得想着即将在隔壁房间发生的其他活动之外。
我断开连接。在我离开吉恩房间的当儿,屏幕上弹出了一条信息:晚安。我〈3你,唐。
我爬上床,罗茜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
“你们好像聊得挺不错。”她说。
“首先,这个案子就不应该提交法庭审判。”我回应道。阿蒂克斯·芬奇在为无辜的汤姆·罗宾逊辩护,他因为细微的遗传差异而背了黑锅。
罗茜笑了笑:“对不起了,派克先生。我太饱了。晚安。”
尽管我把那群最近和我一起看棒球、吃汉堡的家伙描述成一个“男士小组”,但当我提议正式建立起这么一个小组的时候,乔治反倒不太感冒。
“我已经有这么个小组了,”他说,“毁了我的生活。”
“显然,你应该离开那个小组。加入一个更为适合的小组。”
“啊,但它也成就了我的生活,全托了它的福。”我意识到他是在说死国王乐队。
“你不想和我们一起看比赛吗?在每局之间还能谈点跟棒球无关的事情?”
“我没问题,只要不谈打鼓就行,我演出时已经打够了。卡萨诺瓦和那个大块头也来吗?”
我在脑子里飞速扫描了符合这两条描述的人,应该是指吉恩和戴夫。短暂的停顿后,我答道:“没错。”
“等我换上喝酒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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