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忘了，”她说，“我今天预约了超声波检查。”
问题越积越多，我列出了八条重要事项。
1.吉恩搬家问题。很显然，这也需要吉恩共同参与讨论。
2.禁食物品清单。我已经把单子放到了罗茜桌上，但她尚未给出正式认可。
3.罗茜暂停医学院学习问题。毫无疑问，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越快越好。
4.罗茜的锻炼计划。罗茜拒绝游泳使这个问题重新被提上日程。
5.罗茜的论文。论文写作已经严重落后于计划时间，还有可能与其他活动冲突。
6.吉恩与克劳迪娅的婚姻问题。目前我尚未取得任何进展，还需要罗茜的帮助。
7.卡尔和吉恩的问题。吉恩得和卡尔谈谈。
8.针对罗茜压力问题的直接行动。瑜伽和冥想是广泛推荐的放松方式。
列好清单让我有了一种大步向前迈进的感觉。晚餐时，我把打印版给了吉恩和罗茜每人一份。晚饭准备了野味大虾，还有低汞烤鱼配沙拉，沙拉里的苜蓿芽都被我挑了出去。
罗茜的反应不如我预想的那般积极。
“×，唐。我得在两周之内写完论文，根本没时间搞这些。”
接着就是一阵约为20秒的沉默。
“这些项目里头，”吉恩开了腔，“我认为可能是我导致了第八条问题。我可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小卡尔身上了，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不知道你写论文时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
“你以为我每天花这么长时间在书房里是在干吗？你觉得我为什么没有生活的时间？唐没告诉你我写不完吗？”她的言辞咄咄逼人，但我还是听出了些安抚意味。
“实际上，我真的不知道。看来你和唐之间还有很多事情要谈，像是休学啊，锻炼啊，还有不能吃什么东西。我出去买个汉堡，明天就开始找房子。”
罗茜终于得偿所愿，但她莫名其妙地拒绝了。
“别，千万别，对不起。留下跟我们一起吃吧。我们另外找个时间谈锻炼和吃东西的事。”
“我们现在就得讨论清楚。”我说。
“我可以等，”罗茜打断我，“吉恩，跟我们说说卡尔吧。”
“他认为我是离婚的始作俑者。”
“如果你们能重新来过的话？”罗茜问。
“我不会为了克劳迪娅而改变自己，但如果我能知道这会对卡尔造成什么影响……”
“很遗憾，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我说。我希望把对话带回能实际解决问题的轨道上。
“向他承认你后悔了，或许能好些。”罗茜建议。
“我觉得对卡尔来说，这样可能不够。”吉恩说。
至少我们已经开始讨论清单上的一条问题了，尽管解决它还显得遥遥无期。我建议他们两个在各自的复印件上把这一条勾掉。
除此之外，我们在其他清单事项上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罗茜从包里掏出一个很大的信封，递给吉恩，“这就是我今天下午的成果。”
吉恩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单子，他看了一眼就直接递给了我。那是一张超声波检测照片，上面的小东西应该就是嫩芽儿。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这张图和《孕期完全指导》里的图片几乎一模一样，那本书里的内容我已经烂熟于心。和我五天前给嫩芽儿画的12周速写比起来，照片的清晰度稍差。我把它还给罗茜。
“你应该已经看过了吧？”吉恩问我。
“没，他还没看过。”罗茜回答。她转身看着我，“你今天下午两点时去哪儿了？”
“在办公室，帮西蒙·勒菲弗尔评估一个研究方案。有什么问题吗？”
“你忘了我要去做超声波检测？”
“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没来？”
“你希望我也参加？”这个检测很有意思，但我实在想不出我去了能做什么。此前，罗茜从未陪我去看过医生，我也没有陪她去过。实际上，她是从上一周开始才和产科医生第一次见面。在这种初次会诊上，一般都是医生向产妇讲解孕期注意事项。如果我被要求同去参加会诊，最有可能是为了确保我们二人能收到一致的信息。然而，我并未受到邀请。而超声波检测是一个独立性的过程，需要技师操作，也需要先进技术。经验告诉我，专业人士更喜欢在没有旁观者的环境下工作，因为旁观者总会提出令人分心的各种问题。
罗茜缓缓点了点头：“我给你打了电话，但你关机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但是我事后回想，我只是跟你说了两遍时间和地点，并没有明确告诉你‘利用这些信息，自己想办法过来’。”
罗茜能够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导致了误会，真是大度的做法。
“有什么缺陷吗？”我接着问道。嫩芽儿差不多13周大了，如果它的神经管有任何缺陷，超声波应该可以检测出来了。但我转念一想，按照正常的规程，如果真的检测出什么缺陷，罗茜一定会告知我的，就好像她在地铁上丢了手机，也一定会告诉我一样。《孕期完全指导》中提到，从数据上看，神经管异常的发生概率极低。但无论如何，除非检测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根本就没有我的用武之地。
“没有，没有任何缺陷。要是有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要根据这一缺陷的性质而定，显然如此。”
“显然如此。”
“这是个好消息啊，”吉恩插进来，“有些人总是未雨绸缪，而有些人则愿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唐就是这样。”
“我还有件事，”罗茜说道，“忘了告诉你，明天晚上我有一个学习小组的活动。就在这儿。”
“新学期还没开始，”我说，“你还是应该专心写论文。”
“论文算是完了。我根本没办法在10天之内写完。”
“没关系，”吉恩说，“我去安排延期。”
罗茜摇摇头：“这儿可是哥伦比亚，他们有自己的规定。”
“那都是给普通人的规定。放轻松。”
罗茜看起来可不怎么轻松：“我已经跟行政人员谈过了，她基本帮不上任何忙。”
吉恩微微一笑：“我已经跟博伦斯坦谈过了。只要你在临床学年开始前交上来就行。”
学习小组会议严重扰乱了我的日程，而罗茜已经濒临信息过载。根据《孕期完全指导》的建议，在这个对我俩来说都颇具挑战的时刻，我必须提供足够的支持，“我会多准备一些晚餐。有多少人过来？”
“别担心，我们点比萨吃。偶尔吃一顿不要紧的。”
“我不担心。多做点好吃的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或者你明天可以叫上他们一块儿出去玩玩。”
“这会严重影响我的日程安排，比多做点晚饭的影响大多了。”
“只是……你是老师，他们是第一次过来。之前也没见过你。”
“这肯定是他们第一次过来。我可以一次性见到他们所有人。”
“这些人你一个都不认识，你又不喜欢见陌生人。”
“医学生，即将出师的科学家，伪科学家。我肯定能和他们擦出激烈的火花。”
“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出去。求你了。”
“你觉得我会招人烦？”
“我可能只是想有点自己的空间。”
“没问题，”吉恩说，“我会替你照顾唐。”
罗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不起，突然提出这种事。谢谢你的理解。”她对吉恩说。
第二天晚上，我和吉恩准备出发去酒吧，乔治打了电话过来：“唐，要不要上来坐坐？我们可以叫点比萨。我有点事情想跟吉恩小精灵[28]聊聊。”
我打给戴夫。如果乔治请客，我们又能看棒球，在哪儿看当然就不那么重要了。
第七局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乔治坐到吉恩旁边，“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遗传的事，还真有那么点道理。但这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我的三个儿子里，出了一个瘾君子，其他两个就不是。”
“两个词就能说清。基因不同。我虽然不能保证，但我猜他的身体里是有用药过量的基因的，这驱使他一直去做让身体觉得舒服的事。如果处在一个没有药物的环境里，也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乔治倚到靠背上，吉恩继续说道：“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都像是有一套编好的程序——基因程序——让我们做感觉好的事情，避开感觉不好的事情。”
“死藤水[29]，”乔治说，“试过一次，一次管够。”
“大多数时候，我们的所作所为就足以满足自身需求。所以大多数心理学家都认同这一条由基因直接驱动的原则：人们总在重复自己。”
我提了一个极为浅显的问题：“那他们一开始怎么知道要做什么？”
“模仿他们的父母。在我们祖先生活的环境里，人们显然会模仿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就是那些成功繁衍的人。如果你想要理解人类行为，那个神奇的关键词就是重复构型。”
“这我同意，”乔治说，“我是个鼓手。重复构型。一样的歌，一样的船，一样的行程。”
“那你怎么还继续？”我问。
“好问题，”乔治答道，“我买下这套公寓的时候，想过要搬到这里，找一个每周演一次的个人演出工作。我也会弹点吉他。我想自己写写歌。每一年我都许诺自己，今年一定要实现这一切，但每一年，我还是会回到那条破船上。”
他放下啤酒杯：“先生们想换点红酒喝吗？我刚买了一箱基安蒂。”
乔治取出了一瓶2000年的西施佳雅[30]。确切来说这不能算是基安蒂，但倒是出自同一产区。
“上帝啊，”吉恩惊叹，“拿这个配比萨有点暴殄天物啊。”
“世界上最棒的比萨。”我纠正他，每个人却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什么重大时刻，却显然是让人高兴的放松时刻，真遗憾罗茜不能和我一起分享。
乔治一直在找螺旋开瓶器，却没找到。解决方案很简单。
“我去拿我的。”我的开瓶器是提拉式的，是经过大量研究后精心选择的。我相信，它一定能与乔治所有的开瓶器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
我下楼，打开门，本以为会看见满屋子的医学生。然而，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罗茜在卧室里，已经睡着了。灯还开着，床边有一本打开的小说。地板上扔着一个小小的比萨盒，只能装下单独一片比萨。盒盖上贴着收据：$14.5，肉食特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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