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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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尝和辄止相视一眼,同时点头。

    莫离又亲了亲辄止,抱了抱浅尝,缓缓站起身,伸手轻轻握了握洛邈的手,笑着说:“那么,拜拜。”

    洛邈皱着眉头看着莫离,直觉告诉他,今天的莫离大有问题。

    莫离对上洛邈疑窦丛生的眸子,下意识的移开视线,但马上又转回来,并且对他绽开招牌式笑容,然后鼓着腮帮子嘟囔一句:“怪不好意思的。”

    看她表情再听她的话,洛邈放下心来,宠溺的笑笑,挥手跟莫离告别,然后带着浅尝和辄止下楼了。

    莫离一直站在楼梯口,直到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才转身,一抬眼就看见抱臂环胸倚门而立的沈夜,他目光中透着审度,将她默默打量。

    她勉力维持的笑容瞬间凝滞,低下头不看他,颤着声说:“麻烦你稍等我一会儿。”然后一把拉开虚掩的房门钻回屋里去。

    预报还真准呢,眼瞅着窗外雨势见涨,要从大雨过度到暴雨,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家里只剩她和米夏还有陶甯,也是巧,她刚进屋陶甯就说有点事要出趟门,这正和她心意,不过她还是随口说了几句什么外面天不好,让陶甯早去早回,然后,微笑着目送陶甯出门。

    米夏正在厨房里刷碗,莫离回到卧室,从床头柜夹层里翻出一盒药,打开药盒,里面是不算精致的软包装,掏出里面仅剩下的那一小包,撕开软包装,把里面的药面倒进米夏的水杯里,然后把药盒和包装袋揉卷成一团,拽一段卫生纸包一包丢进垃圾袋,晃晃水杯摇匀药面,接着把水杯端给在厨房里忙碌的米夏。

    微笑的说:“夏夏,你喝杯水歇一会儿,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米夏一手接过水杯,抬起另外那只湿乎乎的手轻佻的在莫离脸上摸了一把,挤眉弄眼戏谑她:“还没结婚就开始讨好小姑子,不错不错,很有前途,我看好你呦!”

    莫离用手背擦拭掉脸上的水迹:“你少来,油腻腻的咸猪爪子,讨厌死了。”眼角余光却注视着米夏的一举一动,看她端起水杯就喝了两口,莫离明显松了口气。

    米夏喝了两口,突然想方便一下,这家伙表面看来十分正常,可再看她干的那些事,明显缺心少肺,竟端着水杯走进洗手间,要脱裤子,才发现手上的水杯,懒得送出去,往洗手台上随便一放,就去脱裤子,水杯没放平,滑进洗手池,莫离给她倒的水全洒了。

    米夏释放完内存,看见洗手池里的杯子,皱了皱眉,先把杯子拿出来,冲了冲手之后,顺便还洗了洗杯子,出来后又去倒了半杯水,端着杯子边喝边晃到厨房,看莫离擦拭操作台。

    莫离看她还在喝,笑着调侃:“你是誓将埋汰玩到底,去洗手间都杯不离手,我算是败给你了。”

    米夏也不解释,大大的喝了一口后,对莫离举了举杯,戏谑:“难得表嫂这么有‘孝心’,感动的我泪盈眶,哪舍得离手啊,你都没看见我上面喝着,下面漏着,典型的人肉漏斗。”

    莫离露出“嫌恶”表情:“去,离我远点,我嫌你臭。”

    米夏笑哈哈的出去了,等莫离随后再出去,就看见米夏无精打采的歪在沙发上,莫离一愣:“怎么了?”

    米夏夸张的打个哈欠:“有点困,反正天不好,我去睡个回笼觉好了。”

    莫离暗自合计:那个药的效果没这么快啊,难道夏夏是特异体质?

    “要睡就去床上睡,你这么大一坨,睡死在沙发上,比猪还沉,我搬不动。”

    米夏白了莫离一眼:“你家猪养这么瘦?赔死丫的。”

    莫离冲着米夏直点头:“对对,我家猪就养得这么瘦,丫个赔钱货。”

    米夏翻着白眼:“我懒得跟你说。”站起身,晃荡回卧室,爬上床老实躺着去了。

    莫离低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空水杯,咬了咬牙,转身走进洗手间,掬水认真洗了把脸,将半长的头发束成马尾辫,拿出米夏丢在一边的化妆品,薄薄的上了层粉,又涂了点唇彩,把齐眉的厚刘海疏整齐,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真的很年轻。

    蹑手蹑脚走回卧室,看看床上的米夏貌似睡着了,打开衣柜,拎出那件陶甯送她的裙子,出了卧室,换好裙子,又对着穿衣镜检查了检查——陶甯说,沈夜或许会喜欢这样子的她。

    正要出门,米夏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揉着眼睛,含糊不清的说:“喂,这大雨的天,你居然穿裙子。”又眯着眼看了看莫离的脸:“还打扮得这么嫩,想干什么去?”

    莫离的心砰砰跳,不过仍能拿捏出像平日里开玩笑那样的轻佻口吻:“我出去勾引男人。”

    听她这话,米夏不以为然:“切,勾引男人,好歹打扮的性感一点么,你这搞得比萝莉还萝莉,怪蜀黍都不忍心下手。”

    莫离貌似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好了,你赶紧去‘回笼’,我走了。”

    米夏挥手:“快去快回。”又玩笑的补充一句:“别给我表哥戴绿帽子,不然我揍死你!”

    莫离逃也似的出了门,却站在沈夜门外很久,深呼吸再深呼吸,结果抬了几次手都没敢敲门,终于鼓足勇气,再次抬手,还没挨到门板,门却突然敞开。

    门里的沈夜,看到呆掉的莫离,也怔了怔——齐眉的厚刘海,雪纺的公主裙,七年时光,一朝回流,眼前的她,恍若初见……过了很久,他精致的眉目间突然漾出温软笑意,这么好看,却叫她无措的低下头。

    “进来啊!”语调照比平日里也缓和许多,看来小姑姑说的不错,他确实喜欢这个样子的她。

    莫离低着头迈进来,听见他关门的声音,胸膛里那颗不大的心,跳得像擂鼓般响亮。

    他说:“坐。”

    她听话的搭着长沙发的边坐了。

    他递给她一杯水,她拘谨的双手握住水杯,点头道谢,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沈夜静静打量着莫离,七年来她几乎没什么变化,特别是这样的打扮,更是让他一时间将现实和记忆混淆在一起。

    只不过,七年前,她眼里心底全是他;而现在,她的眼里心底全是别人……

    窗外暴雨倾盆,这个天和七年前她坠海那时多像,突然生出种莫名的不安来,沈夜靠过来些坐下,出声询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么近,他的气息将她包围,怎能不紧张,握住杯子的双手往一起靠了靠,在杯子靠自己这侧,偷偷用一只手的大拇指甲去抠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以缓解紧张:“我知道你很有本事。”

    沈夜淡淡的:“嗯?”

    莫离迟疑片刻才问:“你可以让人把网站的帖子都删除了吧?”

    沈夜蹙眉:“怎么?”

    莫离咬咬牙:“是潘良良,他跟别人结婚了,又不想放弃夏夏,可夏夏不回去他就找了推手,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把夏夏和他的那些私密照片还有视频传播开来,如果让夏夏看到那些照片,她会活不下去的。”声音有点哽咽:“统统删掉,你可以做到吧?”

    沈夜漫不经心的问:“可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如此冷漠。

    莫离的眼圈有点涩:“六年半之前,如果没有夏夏,早就没我了,夏夏那些年没多少钱,又得还房贷,还要养活潘良良,还得三不五时接济我,生浅尝和辄止那年,我营养不良很严重,辄止出生后一度停止呼吸,抢救的钱,保温箱的钱,后续治疗的钱,都是米夏给垫付的,没有母乳,奶粉钱也全都是米夏借我的,遇到我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有几个敢大把大把拿钱帮助我?”

    沈夜垂眼沉默了会儿,坐直身体:“这个,应该不难。”又看向她:“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莫离印象中的沈夜就是这样,原本是个检察长,却有着商人的市侩,凡事讲究个利害关系,你不予他些好处,他又怎么会为你办事?是以,早在过来之前,已料到他会这么问,做好心理准备才敢来找他……

    慢慢的把水杯放到茶几上。

    沈夜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看清她的大拇指上有丝血色,眯眼——那是被指甲盖掐出来的,心一紧,眼底泄出不舍。

    她却伸手去解腋下的拉链,再一鼓作气,直接脱掉裙子,闭着眼扭身抱住他,声音颤抖:“我只有这个可以回报你。”更低声:“这也是你想要的,不是么?”暗暗用力,拉着他双双倒在沙发上。

    沈夜半压在她身上,没有挣扎,贴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却只是伸手撩开她前额的发,露出那疤痕明显的额头:“离离,睁开眼看着我。”

    她的睫毛扑扇了再扑扇,到底还是缓缓睁开眼,这么近,可以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存在。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要的不止是这个。”

    她的眼里有水汽氤氲:“可除了这个,我还能有什么呢?”

    他凝视她很久,突然俯身,吻上她的唇,火辣的纠缠,她只能被动的接受,等她不能呼吸,他才拉开彼此距离,却没有放开她,而是伸手贴上她心口处:“离离,这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莫离眼神迷离的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对视半晌,沈夜涩然一笑,离开她的身体,抓过被她丢在一边的公主裙遮住她裸在外面的细白肌肤:“我去打电话。”

    起身,走开,隐约听见他低磁的嗓音,“昨天疯传”,“传播淫秽信息罪”……

    莫离莫名的笑了,传播淫秽信息罪——能判他蹲几年牢房呢?

    莫离并没有立刻穿回裙子,只是抬手盖住眼睛,听见走过来的脚步声,没有移开盖住眼睛的手,声音有点飘忽:“沈夜,你很喜欢浅尝和辄止吧?”

    沈夜僵住脚步,没有回答。

    没等到回答,莫离笑了笑,还是没有移开遮眼的手:“我想过了,让他们跟着你,那才是最好的安排。”

    沈夜冷冷的:“你什么意思?”

    她却答非所问:“你还这么年轻,早晚有一天是要结婚的,如果娶了新妻子,又有了更喜欢的孩子,实在不喜欢他们了,就再把他们送回来。”那一双孩子,一旦见到,哪个不是越来越爱,何况他还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会有不喜欢的那一天呢?

    沈夜的声音可以冻死人:“这算是交易,把他们当偿还人情的报酬了?”

    再怎么盖,还是没盖住倾泻而出的泪水:“我只是觉得,让他们跟在你身边,一定比跟在我身边要好得多。”

    看见那弥漫开来的水泽,沈夜竟不知该怎么处理:“我该上班了。”把房门钥匙丢在茶几上,匆匆出了门。

    哈,谁能想象,他沈夜居然会被一个小女人逼得手足无措,落荒而逃——这个女人,果然厉害!

    一墙之隔,莫离在这边慢慢穿衣,而那边,被莫离错以为喝下药睡着的米夏却愣愣的坐在电脑前。

    米夏只是感觉困,却睡不着,起来开电脑,一联网,点开浏览器就跳出来非正常关机恢复页面,想也没想,直接点恢复,却没想到,会跳出来这些东西。

    痛到极点,已经麻木,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些曾经被她当做值得回忆的画面,而今,却是这样的不堪入目。

    被那么多人看见,叫她以后怎么出去见人,上面那个机械运动的男人,真的是她曾经深爱过的潘良良么,怎么这么陌生,是他背叛她,到头来,他却要活活逼死她,这一刻的感觉,就叫万念俱灰吧!

    画面静止了,无意识的按F5,却跳出提示:抱歉,您访问的页面不存在!

    再看另一个页面,也不存在了。

    但潘良良到底还是把事情做绝了,不是么?

    米夏站起身的时候,莫离正好离开沈夜家,那串钥匙她也没拿,从今往后,那种东西,估计对她用处不大了。

    下了楼,冒雨跑出去,打了辆车去最近的五金商店,买了把开刃的杀猪刀,随便拽了几张堆在一边的广告宣传单包裹好,走出来,往米夏和潘良良曾经的“家”打电话,响了几声后,有人接起,莫离也不说话,直接挂了。

    再打车,直接来到米夏家小区外,付了车费,夹着宣传单包裹的杀猪刀,冒雨走进小区。

    米夏时常带莫离过来,所以莫离走进小区没人拦着。

    乘电梯直接来到米夏家所在的楼层,不理会刘海上滴下的水珠,步调沉稳的走向米夏家门外,按铃,再按铃,终于有人过来开门。

    门一开,莫离看见了潘良良的新婚妻子——叶小宛。

    这张脸,惊心的美丽,叫人过目难忘,她终于想起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时何晓佐带她去气的就是这个女人,可她就算嫁不成何晓佐,也犯不着破罐子破摔的嫁给潘良良啊!

    叶小宛见到莫离,愣了一下,但也不觉得意外,她已经知道米夏最好的朋友就是莫离,是林钧婷告诉她的,事情闹开了,莫离来找潘良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却还要明知故问:“你找谁?”

    莫离没回答,一把推开叶小宛,大步走进来,先踹开主卧室的门,这屋有台电脑,不过潘良良不在这。

    书房还有台电脑,莫离调头往书房走,坐在电脑前的潘良良闻声站起来,莫离冲进书房的时候,潘良良正好迎过来。

    潘良良的状态看上去也没比米夏好多少,红红的眼睛,青青的胡茬,凌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衬衣,声音沙哑无力:“离离,夏夏她……”

    莫离一声不吭,大步走过来,近在咫尺时,突然抽出包在宣传单里杀猪刀,瞄着左肾的位置,快、准、狠的刺入。

    趁着潘良良没反应过来之前,又用力抽出,血喷溅在她雪纺的公主裙上——这件据陶甯说,沈夜会喜欢的,洁白的裙子。

    再瞄向右肾的位置,刺入。

    随后追来的叶小宛看见这一幕,吓得一声尖叫,想跑却软了腿,跌跌撞撞冲出去。

    莫离想抽出来再刺,却被潘良良一把抓住手腕,他咬牙忍痛,艰难的开口:“离离,你看见那些照片了。”

    莫离不想说话,她只想杀了他,却听见他急喘着解释:“我原本只是想发两条微博吓吓她,没想到居然传播的这么快。”

    莫离目眦欲裂:“潘良良,你个狗娘养的,这些鬼话你去找阎王爷说吧!”

    僵持间,莫离的手机响起来,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接电话,只是又一阵拉扯,刚好摩擦到应接键,又好巧不巧的触开免提,打电话的人急切的喊声炸进耳朵里:“离离,你跑哪儿去了,夏夏爬到了楼顶,要跳楼,你快点回来。”是陶赫瑄打来的。

    莫离一颤,松开了手,转身就往外跑,身后是潘良良嘶哑的痛呼:“夏——我的夏……”

    裙子上手上全是血,出去拦车都没人敢停,脱掉高跟鞋,跑着去坐公交,上了车,差点被轰下去,好在已经开车,只是所有人都距她远远的。

    好不容易回到自家小区,下雨天,出来看跳楼的人很少,但也不是没有,穿雨衣的,打雨伞的,三三五五挤在一起观望。

    楼下铺开大大的救生垫,莫离走过来的时候,隐约听见有附近的业主小心嘀咕:“不知道有没有的救,可千万别跳下来。”

    另一个压低嗓音接茬:“可不是,这要是跳下来,摔不死还好,万一死了,别说这栋楼,就是整个小区的楼价都得受影响,真是太坑人了,要死走远点啊!”

    两个人吐槽得正起劲,听见一声轻咳,不约而同的回头,看见被雨淋湿,表情阴森,浑身是血的莫离,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匆匆离开。

    莫离住的是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全靠两条腿爬楼梯,米夏就在上面,她不敢耽搁,一口气冲到楼顶。

    陶甯也回来了,和陶赫瑄站在一起,都知道米夏对莫离的重要性,全都守在这里,不敢离开半步。

    两人看见莫离,同时一惊,陶甯迎过来,紧张的将她上下打量:“怎么搞成这样了?”

    瞿让的分局接到报警电话,这个事本来是不会传到他那里的,也是巧,他正闲,逛到话务员那边。

    幸福家园小区,这很熟;再听几号楼,更是熟,别人出警,他忙着打电话给沈夜,询问莫离这边的情况,沈夜自从出门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听瞿让说接到报警电话,这边有个女人要跳楼更是担心。

    两个人,一个从公安局,一个从检察院同时出发,也就在莫离的后脚攀上顶楼。

    一出门就听见陶甯紧张的追问,沈夜抬眼看过去,真被震骇住了。

    莫离不知道身后来了人,视线全放在米夏方向,云淡风轻的说:“我把潘良良捅了。”

    陶甯一惊。

    沈夜却想到:“快去看看那个姓潘的情况,要是有人报警,把消息压住,如果伤势严重,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保住他的小命。”

    人命关天,这个事瞿让可不敢怠慢。

    瞿让走后,沈夜看着莫离,终于明白,早晨她把浅尝和辄止托付给他,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这是豁出命去了。

    如果换做从前,他一定会警觉到她的异常情绪,可这次,他却完全没往那方面想,是因为不够冷静,才不复缜密。

    为什么?

    因为,对象是她……

    雨势很大,米夏坐着的窄平台又湿又滑,没人敢靠近,就怕一个闪失,米夏就掉下去了。

    米夏很警觉,一旦有人靠近,她就会转过头来:“都别过来!”

    可看见来人是莫离后,她噤声了,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莫离欣慰的笑,不管到什么时候,米夏最信任的都是她。

    一步步走过去,眼看和米夏就差几步,沈夜到底忍不住,轻声喊她:“离离!”

    莫离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浅尝和辄止,就拜托你了。”

    再走,加快脚步,直接攀到平台上,和米夏并肩坐下。

    “夏夏,我把潘良良捅了,大约不久就会有人过来抓我,反正就算不死刑,下半辈子也得在牢里过了,浅尝和辄止的亲生父亲很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他,跟着他比跟着我应该好太多了,如果你真觉得难受,就跳吧,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给捡回来的,没有你,早就没有我了,不管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已经分不清米夏脸上到底是雨水多一些,还是泪水多一些,她伸出手,擦着莫离眼角混合着雨水的泪痕:“有时候我会庆幸,那年捡到了你,有些时候,我又会十分懊恼,怎么偶尔一次好心,居然捡到个这么笨的女人。”

    莫离伸手扣住米夏停在她脸颊的手,用自己的脸轻噌她手心,就像曾经开过的许多玩笑一般轻松的口吻:“你又比我聪明多少,五十步笑百步,都不嫌丢人!”

    米夏长叹一声:“好多年没时间看看风景,不过是心血来潮,想跑上来看看风景,居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让大家跟着担心了,实在是太对不住大家了!”

    这样的天,能看到什么风景?莫离却点头附和她:“是啊,我也好些年没看过风景了,你应该喊我和你一起出来看的,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们两个人坐一起,看看,不是好多了,看来你还是太笨了。”

    米夏抬眼望向混沌的天际,似在自言自语:“这些年,潘良良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夏夏,该缴房贷了;夏夏,水费电费物业费你准备好了么;夏夏,我最近要接待个很重要的朋友,距发工钱还有几天,我兜里没钱了,你那还有多少钱,拿出来我看看够不够……为了这些,我忙的像个陀螺,有时候一连几天,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真羡慕那些可以尽情睡到饱的人,累得想哭啊,可是,突然之间想不明白,那样的生活究竟是为了些什么?”

    莫离轻柔的:“夏夏,都过去了。”

    米夏看着莫离身上的血,十分不忍心:“说你笨还不承认,要捅他也该是我去。”

    莫离却笑了:“你看到他,会下不去手。”

    米夏酸涩一笑:“你觉得,在他做了那种事之后,我还会下不了手么?”

    “你是看到了那些东西才上来的?”

    米夏点了点头:“后来都删了,是你找人删的吧,如果我再晚一会儿打开,估计就不会看到了。”

    莫离懊恼的说:“如果我再早点找人删掉,你也就不会看到了。”

    米夏摇头:“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的。”眼睛又飘向遥远的一点:“其实,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在上学,兜里只揣着家里给的几个零花钱,或者再加上午饭钱,潘良良知道我喜欢吃学校附近一家小吃铺的炒菜,他每天中午就少吃一点,节省了钱,周五带我去点两盘,痛痛快快的吃,也可以在寒假去酒店站在门外迎宾,领了工钱,在情人节那天给我买九朵玫瑰,然后陪我玩一整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变了,这些年,我也时常问自己,这个男人,还是当年那个为了我,少吃甚至不吃午饭,一个月瘦十来斤的那个潘良良么?在他跟女人鬼混后,我又对自己说,那个全心全意爱我的潘良良被我搞丢了,我要去哪里才能把他找回来?然后,在他跟我又下跪又发誓的时候,我又想,或许,我还可以把他找回来……”

    仰头对天,雨水落在脸上,老半天才总结道:“事实证明,我永远也不可能找回住在我心底的那个潘良良了。”

    “错失你是他的损失,走出去一个潘良良,会有更好的走进来。”

    “可是离离,我实在太累了,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好的年华,统统给了他,整整十年,人这辈子一共能有几个十年?”米夏的声音现出哭腔,泣不成声,终至崩溃。

    莫离更靠近她,伸手揽住她肩膀,轻轻的:“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米夏搂住莫离的腰,看她腰腹间被雨水晕开的血色——这些血,都是潘良良的,不知是哭还是笑,贴着莫离,清晰而坚定的:“离离,我知道沈夜有那个能力,就算潘良良真死了,他也不会让你出事的,让他想想办法,就说是我因爱生恨,才去捅了潘良良。”

    莫离摇头:“不好办的,我去买的刀,有五金店老板看见;我打车去的,有出租车师傅看见;我捅潘良良的时候,叶小宛在场;我出了小区,坐公交,全车的人都看见……这么多张嘴,怎么堵?”

    米夏更抱紧了她:“离离,都是我害了你。”

    莫离回抱住她:“夏夏,我说过的,为了你我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这原本就是我欠你的。”又微笑着问:“那你现在是想回去,还是想下去?”

    不等米夏回答,就听见陶甯特特拔高嗓子的一声喊:“洛邈!”

    莫离和米夏同时回过头来,就看见洛邈踉踉跄跄跑过来,一脸的惊慌失措,在看见莫离和米夏时,定住脚步。

    没人告诉他事情的经过,等他爬上来,一眼看见她们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再一眼,就看见莫离满是血迹的白裙子。

    脑子里全都是她说过的话:

    “如果你不嫌我有两个孩子,不嫌我市侩、啰嗦、偶尔神经质,那我就嫁给你。”

    “只要你开口,亲口跟我求婚,我们立刻就去领结婚证。”

    “你亲口说了,就表示走出那段阴影了,你从里面走出来,才能开始新生活嘛!”

    “我只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你不说,我就不嫁……”

    惨白的脸上,憋出浅浅的血色,雨水氤氲了视线,伸手扫开,紧紧的盯着莫离,艰涩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离—离,嫁—给—我!”

    心病终需心药医!

    你不知道,我爱你爱了整整十二年。

    因你而病;

    因你而解。

    十二年前,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夭夭,为什么不喜欢我?”

    十二年后,我重新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离—离,嫁—给—我!”

    寻寻觅觅,遇见了你;

    兜兜转转,走过死亡,回过头来,我的选择还是你。

    爱的刻骨铭心,痛的锥心刺骨,怎么办呢,就是放不开你。

    如果六道轮回当真存在,那么在前世,我一定负你良多,才会在这辈子,爱得这样辛苦,还是非你不可。

    洛邈的泪水落下来,站在莫离不远的地方,比着手语,吃力的开口,一字一顿:“我—爱—你——嫁—给—我!”

    隔着倾盆的雨水织就的帘幕,他的表情却清晰而深刻,印入她脑海。

    那样的执着而认真,你在他眼里,就是整个世界,怎么忍心拒绝,她的眼角涌出新的湿热,嘴角却绽开灿烂笑意,就像是个认真的手语学徒,动作标准到位的复制老师的手势,一字一顿:“我—也—爱—你——嫁—给—你!”

    站在洛邈身侧的沈夜,静静的看着她,看她那么久,可她的眼里,只有距他一步之遥的洛邈。

    陶家上上下下,不约而同的告诉他,她爱他,爱了整整十年。

    只叹当时不识情滋味,而今终于动了心,可她早已忘记他。

    现在,更是当着他的面说她爱上了洛邈,甚至还要嫁给他!

    那站在这里的他,算什么?

    见莫离同意了自己的求婚,洛邈的欣喜在眉目间铺展开来,忍不住朝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而她隔着一层雨帘,也朝他伸出了手,只要他再往前几步,就能抓住她。

    就在这时,米夏往前一滑,身形跟着晃了几晃,眼见就要倒下去,莫离想也不想,把伸向洛邈的手改为去抓米夏。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离离!”、“夭夭!”、“夏夏。”

    她们双双滑出平台,又被同时抓住。

    米夏抬头看着陶赫瑄,笑容虚弱:“多谢你,松手吧,告诉沈夜,潘良良是我捅的。”

    陶赫瑄紧抓不放:“就算要顶罪,也得上来再说。”

    她却摇头:“我害怕。”

    陶赫瑄眼角余光瞥见洛邈死死抓住的莫离,脑子迅速反应,他说:“你真想让离离陪着你跳下去?”

    米夏愣了片刻,突然回握住陶赫瑄的手腕,一瞬间,黯淡的目光亮了起来,她说:“那个笨女人真能干出来,求你不要放手!”

    陶赫瑄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看得她一愣,他的声音很温柔,就好像抓着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他说:“放心,不会放的。”

    被雨水打湿的手臂,实在滑溜,好在大家一拥而上,加上米夏的求生意志,很快脱险。

    莫离是被原本就想拉住他的洛邈抓住的,洛邈不同于陶赫瑄的好身手,来抓莫离更是全凭本能,在抓住她的一瞬,手肘重重磕在平台边沿,他却好像不知痛一样,整个心思全在她身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她掉下去了,那我就随她去。

    莫离仰起头,什么时候,雨水也有了颜色,落在她唇边,侵入她嘴里,还带着腥咸的味道。

    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再次冒出来,一个男人沧桑而绝望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夭夭,我坚持不住了,这样,大家都解脱了。”

    还有女子伤心而执拗的坚持:“爸爸,欠沈夜的我替你还,求求你别这样。”

    “爸爸,如果你认为这是解脱,那么就带我一起走。”

    “……”

    这些凭空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画面究竟是什么?被填鸭一般瞬间充满的脑袋疼得好像要炸裂开似的,好难过!

    因痛苦而挣扎,单薄的洛邈拼尽全力,额头青筋暴起,尽管如此还是感觉她一点点滑下去,醒过神的沈夜及时冲过来,俯身伸手,死死抓住莫离抚着额角的手腕——为此,沈夜大半个身子全悬在半空中,这绝对是个高难度的姿势。

    不同于洛邈跟着她去的念头,沈夜想到的却是:我在这里,那么你就必须留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别想去!

    莫离的眼神迷离,她先看了看洛邈,艰难地说:“音乐可以止痛,转移病人的注意力,减少肌肉张力和恐惧,因而纾缓疼痛——洛洛,你弹琴的样子真好看。”

    洛邈一愣,莫离已移开目光,转向沈夜,含糊不清的说:“我攒了这么多好看的贝壳,你怎么还不回来?”

    完全无意识的:“爸爸,欠沈夜的,我替你还,求求你别这样。”

    最后低低的:“爸爸,如果你认为这是解脱,那么,带我一起走。”

    沈夜颤抖的:“夭夭?”

    她却慢慢的闭上眼睛,洛邈因为先前的一失神,彻底抓不住她,救下米夏转而来救莫离的众人,因为角度原因没办法靠前搭把手。

    而仅凭腕力支撑的沈夜,尽管后面有人扶住他,但他实在太靠外,在洛邈手滑之后,因为死抓着莫离不松手,终于也跟着下去了。

    洛邈惊恐的:“离——离!”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想也不想,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也跟着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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