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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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惊醒梦中人,突如其来的甜蜜,相思入怀的悸动,难以言表的感动……瞬间凝淀,此时此刻,让女人陪他一起在大雨中犯傻,算什么男人?

    冷静下来,沉着凝思:这么特殊的日子,她逃出来找他,如果他还有点担当,那么接下来就该由他想办法,没有为她挡风遮雨的能力,就不要抱有任何妄念。

    前一段时间,何晓佐坐镇何氏,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存放了不少衣物和生活用品,虽把实权交还给何以恒,可属于他的那些东西还没清理。

    言休在顶层,回到何氏挺冒险,但话又说回来,那套“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的理论,不是被各位作奸犯科的前辈们一遍又一遍的亲身实践并验证了么!

    于是何晓佐征询过莫离意见,把刚刚从里面逃出来的她转身又给带了回去。

    其实,他之前喝了酒,本想借酒浇愁,可他酒量好,结果越浇越愁,幸而她出现了,再经雨一淋,酒醒得差不多,只是身上还有些酒气。

    他们两个几乎全都淋透,不过莫离紧紧护着的包裹却还干爽,走进来之后,她环顾一圈,径直走到小吧台前,吧台边的装饰格子里还摆着一套瑞士军刀外加几件零散刀具,莫离把包裹放在刀具架旁。

    何晓佐自然不会在办公室里存放女性衣物,好在跟班在侧,交待常荣轩想办法给莫离搞一套干爽衣服来,常荣轩很无语的想办法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何晓佐进门之后,脱掉外套,转进浴室去放洗澡水,莫离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放好后,何晓佐让莫离先泡泡。

    莫离只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盯着何晓佐,见他转身出门,她也跟着走出来。

    何晓佐察觉到她跟出来,停下脚步,边转身边问:“怎么了?”

    不等他完全转过来,莫离伸手自他背后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到他后心处,轻轻的:“晓佑,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敢不敢带我走?”

    听到这话,何晓佐蓦地绷紧身体。

    莫离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僵硬,略略松开手,却还是坚持追问:“你敢还是不敢?”

    何晓佐抓住她还戴着何家祖传手链的手,停滞片刻,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正对她:“离离,我……”

    她目光干净,看着他笑:“我给言休下了药,还敲破了他的脑袋,即便如此,最多也只能拖延到明天早晨,算一下,我时间不多。”云淡风轻的讲述完她胡作非为的过程后,歪歪脑袋,就好像天真无邪的小学生一样提问题:“你从前跟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你说过就算我被全世界抛弃了,你也不会抛弃我,现在我只想问问你,那些话还算不算数?”

    何晓佐叹息一声:“当然算数。”笑容酸涩。

    莫离有点局促的低下头:“我现在不好了,你会不会嫌我脏?”

    他看着她的不安,十分心疼:“怎么可能呢,你在我心里和初见时没有任何区别——还是一样美好。”

    她豁然抬头,晶亮的眼睛灼灼的盯着他:“你从前都才不会这样面不改色的说肉麻话。”眼睛渐渐笑弯成一双月牙:“可是怎么办呢,尽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我就是喜欢听。”

    她不是真正的莫离,他也不可能变成晓佑,再是伪装也有不同,是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讨人喜欢的就是晓佐,刚进幼儿园就被一众小萝莉追捧,一模一样的脸,待遇却不同,为什么?因他一张嘴天生抹蜜!

    他笑了:“还能怎么办呢,既然你喜欢听,那从今往后,我就天天说给你听啊!”

    她的双眼维持月牙样,慢慢举起左手,当他的面翻转,将手背送到他眼前:“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何晓佐敛了笑容,目光沉沉浮浮;“婚戒。”

    她表情不变:“不,这是追踪器,只要戴着它,我就逃不出言休的手心,所以我问你,你敢不敢带我走?”

    何晓佐蹙起眉头,还没完全理解她这话的意思,一手抓住她手掌,另一手来摘她无名指上戒指,却拔不下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戒指中间有个横条,贯穿她的指骨,这枚戒指,或者该称为追踪器,是被死死的钉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他看着都觉得疼,惊呼出声:“这个?”

    她的笑容里透出一丝痛楚:“你害怕,对不对?”

    他眼圈微热:“哪怕是豁出命来,我也不会把你留给那个变态。”

    她的眼底瞬间生出万般华彩,满脸欣慰的笑,泪水跟着涌出来:“只要你不怕,我就跟你走。”话落,推开他,快步走向小吧台。

    这出其不意的举动,叫何晓佐呆愣当场——不是说要跟他走么,又突然转身离去?

    身手快于脑子,拔腿就追,刚跑两步就停下,原来,她的目标是门边的小吧台。

    就在他刚松了口气时,却见她将无名指单独卡在吧台边沿,另一只手从刀具架上抽出一把铲刀,对着卡住的无名指一刀下去,快、狠、准——指断,血流。

    何晓佐冲过来,一把抓住她攥着铲刀的手腕,痛心疾首:“离离,你干什么?”

    她脸色苍白,松开手中的铲刀,当啷一声,刀落在他们脚边,没人理会,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的断指上。

    她对他绽开灿烂笑容,声音很轻,却坚定:“我这个人,自私自利,最不喜欢说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呵,人这种生物是很脆弱的,说不定转个身的功夫就灰飞烟灭了,命都没了,何谈‘长久’,所以啊,既然我们互相钟情,那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既然想要在一起,为什么不想着‘朝朝暮暮’,你同意带我走,以我们眼前的境况来说,这枚戒指就是祸端,只要言休醒来,很快就能顺着它找过来,去医院什么的太耽误时间了,不都说快刀斩乱麻?”明明疼得直冒冷汗,可她却笑起来。

    看着莫离的笑容,何晓佐五味杂陈,但常人在遇上这种情况,首先想到的会是把断指接回去,何晓佐也这么想,却被莫离拒绝:“身上再痛,也比心痛好捱,如果现在紧张这断指,我刚刚的痛就白受了,还是你觉得,要个残废女人,会让你颜面无光?”

    因为明白莫离说得对,所以何晓佐妥协了,可不管莫离再怎么拿爱慕的眼神盯着他看,也没让他翩翩然的忘乎所以,他心里有数,自己只是她幻梦中的恋人替代品,直白点说,就是个冒牌货,既然不是真的,早晚会被拆穿,有朝一日她醒过来,发现他趁人之危,会不会恨他?

    “离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象的……”

    似乎害怕他继续说下去,她急急打断他:“你爱我么?”

    他能肯定:“爱。”

    她挣开他的钳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颈窝:“只要你还爱我,别的都不是问题。”

    她里外都淋透了,手上又有伤,他帮她简单的处理好伤口,又替她解开衣扣,当看见她被扯破的礼服,目光沉了沉,不过手上动作却是放得愈发轻柔。

    他们就像一对相处已久的情侣,即便裸裎相见也不会感到尴尬,一举一动,再是自然不过,她舒展开身体,让他帮忙清洗,然后由着他给她穿上常荣轩送过来的衣服。

    当然,时间宝贵,怎能虚耗,来日方长,她也说,逃过这一时,就可能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相守……

    何晓佐和言休的身形差不多,穿上莫离带来的礼服,还算合体,他们将那根断指小心包裹,带上言休的“令牌”,到地下停车场去找言休的车。

    天不好夜又深,守在附近的言休马仔们,即便没见过莫离,但怎么也不会不认识言休的“令牌”,看见手持“令牌”的莫离,又远观了一眼穿着礼服自行去取车的“言休”,被引导的思维朝着旖旎方向猜想——没人敢闹老大的洞房,所以这两口子觉得寂寞,打算跑出去玩特殊花样……

    其实,假如他们要不是被暗示效应禁锢了,就该想到,要是真言休过来了,还用得着出示“令牌”么?

    等他们终于察觉到怪异,轻而易举蒙混过关的莫离和何晓佐已经跑出去老远。

    雨夜,路滑,不敢开快,赶了几百里,来到另一座省会城市。

    何晓佐照着莫离的意思,找到何氏在本地的分店管理者,让他找个和何晓佐身材差不多的,换上那套礼服,开上言休的车,一路往东,等开到海边,就把车丢下去,而且携带上那截断指,最好能逮条大点的鱼,把那截断指塞鱼肚子里,让鱼带着那断指,能跑多远就多远。

    之前莫离特别到言休手下们眼前晃了晃,这样等言休醒来后追查,就会知道她是开他的车离开的。

    言休的车有卫星定位,加上断指上的追踪器,双保险,言休会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

    而她和何晓佐往相反的方向跑,尽可能的躲避着言休,想来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他们的——虽然何家有钱,可言休是正儿八经混黑的,杀人不眨眼,为了自身安全,还是躲着点他的好。

    莫离觉得,只要两个人分开的够久,感情会慢慢消失,相信躲过一段时间,言休兴趣淡了,他们也就安全了。

    至少,那个时候,她是这么认为的。

    言休是第二天上午醒来的,他住在何氏,受伤入院,何以恒当然不会不知道,尽管言休封锁了莫离失踪的消息,不过何以恒还是通过细枝末节分析出真相。

    被新婚妻子在洞房夜涮了,这种事说出去,丢的可是自己的脸,言休当然不会让外界知道。

    不过何以恒获悉这个事,直接联想到之前何晓佐的异常举动,觉得莫离要跟人私奔,那个“野男人”绝对非何晓佐莫属。

    立刻去找何晓佐,果然找不到,又把首席狗腿常荣轩找来,严加盘问。

    常荣轩不但有“狗腿”的奴性,更具备“汉奸”的畏缩,不打自招,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以“人格”担保,前一晚,他确实见过莫离,还替她找酒店领班借了身衣服。

    为此,他又“破费”一次,不过让他“破费”的事主却卷铺盖潜逃了,都不知道这回的损失找谁报销……

    何以恒面色铁青,常荣轩落荒而逃。

    尽管何晓佐早就做好安排,可他的突然失踪,还是令何以恒勃然大怒,一会儿骂他不孝子,一会儿又骂莫离是祸水。

    季雅淑始终保持沉默,之前婚礼上的那一幕,如一把钝刀,时时凌迟着她本就惶恐的心,一夜未眠,使得本就抱恙的她看上去更憔悴,病入膏肓一般。

    当务之急,找人才是重点。

    何以恒想他的招;

    季雅淑使她的力。

    何以恒一边联系叶厅长,一边差使常荣轩通知下去,各地分店主管,多加留心,还有去银行查何晓佐的账户动态。

    当然,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言休老婆在新婚夜跟人跑了是件丢脸的事;他何以恒的儿子领着人家的新娘子私奔了,也见不得光。

    更关键的是,就算何家在“道上”也吃得开,可毕竟比不过言休那个“正宗黑”的暗势力发达,万一言休通过他们这条线找上何晓佐,谁敢保证那个“活阎王”在盛怒之下,不会要了何晓佐的命。

    季雅淑清点何晓佐留下的东西,发现他除了有效证件外,只带走了何晓佑的日记。

    而原本放着日记的地方,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凌乱,寥寥数语:妈,其实您也怀疑了吧——这样的缘分!其实,原本就是我们兄弟欠了她们姐妹的,晓佑守护离离,那么,夭夭就由我来守护吧!

    是誓言,是承诺,许下了,一辈子都不变。

    季雅淑攥着那张便笺,泪流满面。

    突然想起当年初见,她狠狠的扇了那个刚从死亡线上挣脱回来的,身怀有孕的女孩一巴掌,声嘶力竭的咒骂她,让她去死……

    谁能想到,那个真正让她恨不能千刀万剐了女孩早就死了,被她打的只是另一个无辜苦命的女孩。

    更没想到,那两个女孩会是……不对,不对,怎么可能,这些事情一定是晓佐为了让他们接受莫离搞出来的阴谋。

    对对,她会证明这些都是晓佐搞出来蒙骗她的,喊来常川,她要回季家老宅。

    半个小时后,轿车驰骋在高速路上,朝着季家老宅前进。

    季雅淑惴惴的坐在后座,遥想当初。

    很多年后,她才明白,那个时候何以恒忙不完的应酬,出不完的差,确实有积极进取的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惦记着叶小宛她妈,把时间砸在寻找那个女人身上,才没时间照看身怀六甲的妻子。

    何家大宅人来人往,可季雅淑却觉得孤单寂寞,挺着大肚子的她,每天干的做多的事情就是站着窗边等他,守在客厅等他,坐在院子里等他……

    十天半个月的见不到一面,实在平常不过,难得见到,他也是一脸倦容,她想跟他说说话,可他一成不变的三句话,轻松将她打发:

    “我很累。”

    “先歇一会儿。”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一觉之后,不等她睡醒,他已经出门。

    她神色越来越差,都说这样对孩子不好,双方老人都很担心,一致同意,让她回娘家休养。

    她住进医院待产,始终不见他来,他们告诉她,他在外地出差;

    她差点死在手术台上,那个时候最想见的人就是他,可他还在忙公务,好在,她挺过来了;

    挺过来后,守在病床前的是她眼圈红肿的母亲,母亲告诉她,生了,双胞胎,儿子,他收到消息,正从外地赶回来。

    当时给她主刀的张医师是她母亲的老朋友,从始至终陪着她的,只有她的母亲。

    可,她的母亲很多年前就死了,当年给她做手术的医生护士全都那之后不久转到异地去工作,早就失去联系。

    不过,季家老宅现在住着一对老夫妻——年伯、年婆,从年轻的时候就在季家做工。

    年婆,是她母亲最信任的人,当年她住院生产,年婆也是一同去了的。

    这些年疏于联系,但她知道年伯、年婆一直都在。

    老两口见到季雅淑,十分惊喜,憋了一肚子话要跟季雅淑说,可她实在没那个心思听,开门见山:“年婶,当年我住院生产,你是一直跟着的,求你跟我说句实话,当年我生的到底是一双儿子还是一双女儿?”

    年婆听了季雅淑的问题,只是稍显愣怔,却没有十分吃惊,长叹一声,抓住季雅淑的手:“夫人当年留下的遗物中,有个小箱子,放在我这里,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来问,就把它交给你,如果你不来问,等将来就把它埋起来,我考虑自己年纪大了,正想着怎么处理它,你就来问了。”

    这个萧索的深秋,没有阳光的午后,季雅淑捧着母亲留下的遗书,面无表情。

    雅淑:

    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见过那对姐妹了,对不对?

    她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我承认,在这件事上,自己是个罪人,其实不止这件事,就连当年逼着你嫁入何家,我和你爸也做错了。

    当初我们因为一己之私,明知道以恒在外面有个私定终身的女人,还是让你嫁给了他,那个时候,我安慰自己,那个女人我见过,除了脸蛋漂亮点之外,别的各项条件都无法和你匹敌。

    而我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她也接受了,我一直觉得,只要她走了,以恒就会慢慢的接受你。

    却没想到以恒那么排斥你,甚至早在结婚的时候,就做好了和你离婚的打算,承诺让那个女人等他两年,两年后,他羽翼丰满了,就会将那个女人扶正。

    好在你怀孕了,获悉你怀孕,那个女人心灰意冷,带着我给她的钱,真的彻底消失了。

    那个女人走了,以恒不得不搁置离婚的念头,只是我知道,他还在找她,始终没放弃他对那个女人的承诺。

    你有了孩子,这就是你的本钱,就算以恒把那个女人找回来,想要离婚也没那么容易。

    你公婆喜欢儿子,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能生出儿子来,长子嫡孙,就算以恒不爱你,这辈子你在何家的地位也稳了。

    或许是我太功利,老天都看不过眼,所以,事情并不像我幻想的那么完美,早在你生产之前,我的朋友就告诉我了,你怀的是一双女儿。

    我不停的安慰自己说:女儿也好,等生完之后,你再努力点,给何家生个儿子,儿女双全,也不错。

    可你生产时出了问题,好不容易保住性命,今后却无法再受孕了。

    像何氏那样的家庭,没有儿子怎么行,以恒更有理由去外面找女人了。

    如果那个女人再给他生个儿子,为了儿子,到时候他想跟你离婚,想必你公婆也不会那么抗拒,这简直后患无穷。

    几乎和你同时,那个未婚生育的莫阑珊在产房生了一双儿子,我脑袋一热,觉得这是天不绝我季家。

    所以,我拿出自己私存的全部积蓄,在最短的时间内打点好了一切,将莫阑珊的一双儿子抱了过来,把你的一双女儿抱了过去……

    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后来我把经手人都通过关系送走了。

    莫阑珊那个嫂子,一看就不是个会保守秘密的人,幸好莫阑珊生产的时候,她出去了,所以,我们从产房直接把孩子换走了,她并不知情。

    毕竟做贼心虚,害怕太过关注莫家会被怀疑,所以,我连多看一眼那两个孩子都不敢。

    后来听莫阑珊那个大嫂在医院里宣称,莫阑珊怀的是南方高官的私生子,而那个高官的原配无法生育,就想要个孩子,我放下心来,高官的家庭,会给我的一双外孙女个好的成长环境,这样也不错。

    开始的时候,我想跟你说,可后来,渐渐不敢说了,再怎么安慰自己,我还是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拿自己的亲外孙女去换季家的利益,这样无耻的行为,我怕你怨恨我。

    你问我怎么不喜欢晓佐和晓佑,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一看到那两个孩子,就觉得亏欠了另外一双孩子。

    越是愧疚,越害怕去了解,我彻底失去莫家的消息,在自责中惶惶不可终日。

    雅淑,等你见到那姐妹俩,代妈跟她们说声对不起!

    ……

    季雅淑终于明白,母亲死于心病的真相。

    可是“对不起”三个字,已经无法跟真正的莫离说了,她死了,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和晓佑一起死了。

    法医告诉她,晓佑的手成抓握的姿势,是因为莫离死了,所以他抓着她的手沉下去了。

    后来陶夭被错当成莫离,她认为法医的解释荒谬之极,为了抓住死去的莫离才沉入海底,那么莫离怎么没死?

    她恨莫离,恨不能亲手杀了莫离,何以恒更恨莫离,逼得她在b市甚至半个中国无法立足,差点饿死街头,一尸三命。

    时至今日,却被告知,被他们恨之入骨的两个女孩,才是他们的亲骨肉,这简直比晓佑陪着莫离死了,更荒谬……她才不信!

    年婆抱住季雅淑,老泪纵横:“雅淑,你别吓我老婆子,说句话,哪怕哭一声呢!”

    老半天,季雅淑回抱住年婆,将头埋进年婆老瘦的胸膛:“年婶,跟晓佑一起死了的女孩,她是我的大女儿,如果我当初不反对晓佑娶她,她和晓佑是不是就不能死了,而后来被我打骂的,是我的小女儿,这些年吃了好多苦,好不容易稳定了,又出了变故,那个女孩,现在像个傀儡,被人玩弄在股掌间,她们两姐妹,过得不好,非常不好,我心疼,年婶,我心疼啊!”

    明知道真相会让人痛苦,还是要去了解,让自已一次痛个够,这是报应。

    比起她们,那两个无辜的孩子,痛得更深刻。

    季雅淑拉上何以恒,找到莫离的舅舅。

    因莫阑珊突然坠楼,急火攻心,莫离的舅舅也倒下了。

    言家自然会掏钱,何晓佐走之前也留了一笔钱,沈夜直接暗中找来权威专家进行抢救,总算是保住舅舅的一条命。

    言敏亲自守着莫离的舅舅,见到何以恒夫妇,当即拉长了脸,她是不会放“仇人”进去的,在她看来,真莫离的死亡,跟何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如果莫离没死,言休也不会变得这么疯狂——他违背良心,背上累累血债,只是为了给无助的莫离一个踏实的未来,哪会想到,多年梦想一夕成空,那无以寄托的空虚,将他逼入死胡同。

    面对言敏的冷眼相待,季雅淑没有退步,红肿着眼泡子,开门见山:“我只想知道,离离早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哼,你不是巴不得她死么,她早就死了,骨头渣子都烂没了,多叫你称心如意,还问那些没用的干什么——难道想听听她早些年过的多凄惨,让你一次爽个够?”

    季雅淑竟伸手抓住言敏手腕:“是我错了,错的离谱,可你让我见见离离她舅舅,我们是——我们才是离离的亲生父母。”

    言敏惊诧的瞪大眼睛:“何夫人,你疯了?”

    何以恒垂头丧气,上前一步,揽住季雅淑颤抖的腰身,给她倚靠:“想必你早就知道,晓佐兄弟和莫离姐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不仅如此,他们还是同一间医院出生的,当年我岳母为了何季两家联姻不受影响,将他们调换了。”

    之前,季雅淑跌跌撞撞冲进他办公室,把他岳母的遗书拿给他看,那时震惊,让他老半天无法回神,寒意从脚下急剧窜升,连脑袋都木了。

    待到回魂,他想到的竟是那次带人冲进莫离家为小宛报仇,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往角柜上撞,如果不是沈夜及时冲进来,他早就把她活活打死了。

    而那个单薄的女孩,是他流落在外的亲生骨肉,那年,他逼得她颠沛流离,差点饿死街头,而后,他为了别人的女儿,差点亲手打死她……这些真相,叫他如何接受?

    可他却不怀疑季雅淑的话,晓佐不是他的亲骨肉,这点早就得到证实,除了被调包这个理由外,再没有更好的解释,为什么晓佐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看看晓佐,和s市的陶家人真的很像,而陶远锡就是莫阑珊当年的情人。

    再想想莫离,其实,当时初见,就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那是因为,她的轮廓,和季雅淑是有几分相似的。

    过来找莫离的舅舅,想要知道些什么,早就听晓佐一遍遍的说,莫离是被莫阑珊逼疯了,现在来问,只会往受伤的心口上撒盐巴,可还是想听听,想要了解她成长的过程,想要听听她曾受过的苦,因无法原谅自己,才更要亲耳听听那些过程,虐待自己的心,让自己痛苦。

    这是,另类的赎罪。

    言敏听完详细解释,泣不成声:“她本来可以很好,是你们各自的私欲把她活活逼死了,我是后来才搬到这里来的,可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正常了,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单薄瘦小的让人心疼,你知道么,当年她被阑珊一连捅了十三刀,如果不是小休及时冲进去拦下来,她八岁那年已经死了,抢救过来,还在昏迷中,没有力气,小声的哭喊,我凑近她嘴边才听明白,她反复念叨的是,‘妈妈,我听话,你为什么不爱我——妈妈,我好痛!’,八岁了,体重还不到四十斤,从头到脚,伤痕累累,s市陶氏那边的消息说,她是笑着去的,好像终于解脱了,你们知道‘解脱’这个意思对吧,她早就疯了,活着对她来说是一种痛苦,如果不是小休看着,她早就死了,小休走了之后,是晓佑守着她,晓佑不了解她,也没有小休的魄力,所以,他随她去了。”

    还没见到莫离的舅舅,已经给他们两口子的心窝子上狠狠的捅了两刀。

    在医生的看护下,何以恒和季雅淑见到莫离的舅舅。

    他听到真相,差点背过气,好在医生经行抢救。

    本来这样的状态,不适合继续谈话,可他坚持,何以恒和季雅淑也想知道全部真相,谈话才得以继续。

    缓过气来的舅舅,哭号的第一句就是:“如果不是你们的自私自利,阑珊就不会疯了。”

    莫阑珊为爱成痴,扛着舆论压力为陶远锡生下孩子,却不被承认,陶老爷子的逼迫,嫂子的咒骂,邻里的白眼,到底将她逼疯。

    第一次犯病,把才几个月的莫离按在砧板上,举着菜刀瞄着她稚嫩的小脖子,幸好被她舅舅及时拦阻,那个时候,家人还不知道阑珊已经疯了,只当她一时想不开,犯了浑。

    后来又一次,阑珊把穿着衣服的莫离放在铝锅里,放在煤气上开大了火加热,孩子在锅里挣扎,大声的哭喊,阑珊狠狠的按住小莫离,自己的手都浸在水里,好像不知道疼,一边按一边念叨:“我把你个小孽种煮煮吃回肚子里,看你还敢不敢跳出来破坏我和远锡的感情。”至此,他们才知道,阑珊疯了。

    莫阑珊不犯病还好,只是不喜欢莫离,一旦受点刺激犯了病,极具攻击性,而且只攻击莫离。

    她舅舅没办法,把小莫离寄在邻居家里养,可那是需要缴抚养费的,那个时候他还能工作,受着老婆白眼,每个月节省出来的钱,交孩子的抚养费。

    可孩子越来越大,物价越来越高,莫阑珊越来越疯,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到底没办法,又把莫离接了回来。

    再然后,他不在家,老婆没事就调理小莫离,莫尔岚也把莫离当保姆用,莫阑珊犯了病,咒骂就不必说了,如果她犯病给舅妈或者莫尔岚遇上,还会故意把单薄的莫离逮过来丢给莫阑珊。

    他那个时候实在窝囊,即便知道这些事情,也是敢怒不敢言。

    因他知道,自己不能时时都在家里守着,一旦他替莫离说话,等他走后,莫离不但要遭受莫阑珊的毒打,更是要受到秦宝珍娘俩合伙欺负。

    街坊邻居,初期还能帮忙拉拉,时间久了,习以为常,这年头谁愿意总盯着别人家的闲事管,轻则被骂一句狗拿耗子,严重的怕要吃些麻烦的。

    言休是莫离这辈子遇见的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所以,她以身相报。

    言休走之前,莫离的病已经相当严重,犯了病,连黑白都分不清楚。

    后来言休走了,言休寄回来的信,被秦宝珍给扣了,找不到言休,莫离病得更厉害,犯病的时候远高于清醒时。

    何晓佑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人,所以,在言休杳无音讯的时候,她接受了何晓佑的求婚,想来,也是一种报答。

    活了二十年,快乐的时光加起来,统共没几天。

    因果循环,莫阑珊把莫离折磨疯了,可莫阑珊精神崩溃的源头却是莫离亲姥姥的一念之差。

    莫离死了,而莫阑珊的亲儿子也跟着去了,换个角度,明明白白的母债子偿。

    听完这些,在场众人,无不表情凝重,一个错误的决定,使得几个家庭偏离原来的轨道。

    这四个孩子本来是最无辜的,却承担了长辈们的罪过,甚至在长大成人后,遭受更多磨难。

    与此同时,瞿让卸下耳机,转过椅子看始终沉默的坐在身侧的沈夜:“之前已经知道夭夭不是陶远锡的亲闺女,可真没想到,她竟会是何以恒的女儿,这个事实够何以恒消化一阵子的了,不过何以恒摇身一变成了你老丈人,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是了,沈夜在幕后监视着莫家、何家、言家。

    在所有人都乱了的时候,沈夜没有乱。

    因为在意,所以认真的去做了了解,那个女人外表柔弱,内心强韧,不然怎么会挨过那最艰难的一段时期。

    这样的女人,教育出来的一双小儿女,也是坚强的。

    浅尝和辄止如此的想念着他们的母亲,可看到大人们担忧的神色,还会尽可能的讲些好笑的事情哄大人们开心。

    怎不叫人动容。

    正如当年陶远锡所料,越是了解,才越被吸引,在沈夜还没察觉的时候,她已经慢慢占据他心房,等反应过来,喷涌而出的强烈感情甚至让他感觉不知所措。

    早已料到她的不羁,纵然再次忘记一切,也不会轻易屈服,只是,上一次遗忘,她的选择是洛邈;而这次,她的选择是何晓佐。

    莫离那个差强人意的逃跑方案,对付小来小去的混混还是十分可行的,可对付言休这种老油子,就实在差得远了。

    之所以言休和何家各显神通仍未有任何结果,全因沈夜派人跟在他们身后,将有可能暴露他们行踪的蛛丝马迹统统抹除,并故意干扰言休耳目,使得他的调查方向顺着莫离的希望,彻底偏离。

    当然,这些计策,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这少数几个知情人里并未排除陶赫瑄。

    而陶赫瑄知道了,相当于米夏也知道。

    用瞿让的话来说就是:“那个奸商‘二嫁’之后,立马变身妻奴,简直对老婆唯命是从,丢尽男子汉大丈夫的脸面,这要是让他知道点什么消息,一准回头就全跟老婆坦白交代了。”

    所谓天生死对头,就是瞿让和陶赫瑄这种,不做到知根知底,哪里好意思称自己是对方死对头呢?

    这段时间,浅尝和辄止思念莫离,吃不下去东西的时候,米夏就会去陪伴他们,哄着他们吃饭。

    是以,沈夜也没把米夏当外人,倒也默默允许陶赫瑄把他掌握莫离行踪的事情告诉米夏知道。

    米夏知道沈夜掌握了莫离行踪后,第一反应是尖叫:“你又诓我,姓沈的要是真知道离离行踪,他会放任莫离跟别的男人跑了?”

    而陶赫瑄却想到:“把她安全守护着,他设下天罗地网,专心致志对付言休,这样也不错。”

    米夏不能理解:“可看着离离跟别的男人双宿双栖,他会不在意,还是他说爱离离那些话,全都是在放屁?”

    陶赫瑄设身处地,再三思考,无奈的笑了笑:“他确实是爱上离离了,因为爱,所以怕——他害怕被她当成拆散她和‘心上人’的恶人,所以他要尽快收拾掉言休,找到治愈她的办法,上一次是因为脑袋受伤,才把他忘记了,而这次却是因为人为原因,莫离又把他从脑子里踢出去了,在莫离眼底是个完全的陌生人,他怎能不畏缩?老天是公平的,总不可能让一个人在各个方面全都是全能健将,沈夜生了颗玲珑心,可这颗玲珑心上有一窍却是不开的,那就是爱情,他在爱情上,像个稚子,不知到底该如何处理,而他身边的狗头军师瞿让,在这方面也是个棒槌,其实再往上看,沈夜他爹——第二宗不也是个失败的例子,如果第二宗在感情方面是个高手,沈夜他娘当年又怎么会跟个小警卫员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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