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杀局-第七章 缢鬼杀人事件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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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访客】

    我走进浴室,调好水温,脱了衣服站在花洒之下,任由温水劈头盖脸地浇下,脑子里却仍然想着苏小河母亲的情形。

    她因为苏小河的鲁莽而遭受到可怕的刑罚。惩罚她的,是两名饿兽般恐怖的皮甲武士。可是这两名武士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们会不会如我所判断的那样,是来自过去呢?

    如果报信人刘兹新能够从未来带回她的求救信息,那么,刑罚者来自过去,应该是一个平衡的对称。

    这世界是平衡的。如果真的有人从过去来到现在,那么,就必然会有人从未来返回,不这样才怪了。

    不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就会崩盘散架,散板完蛋。

    平衡平衡,万事万物只有平衡才能保持稳定。桌子不平衡就会倒,楼房不平衡就会坍塌,地球不平衡就不会在旧有的轨道上绕着太阳转下去,说不定早像彗星一样满太空乱窜了。而宇宙如果不平衡的话,就不会存在。如果有人从过去来到现在,那非得也要有人从未来返回,必然如此。

    但问题是,那两个凶恶的皮甲武士,他们究竟来自哪个时代呢?

    我想我应该补补历史课了,我只知道中国历史上有个暴君秦始皇,只知道秦始皇的父亲叫异人,母亲是赵姬。所以我对艾米讲了女学者赵纪返回过去,成为赵姬并生下秦始皇的故事。讲的时候只是作为一个故事,可现在我越来越坚信这一点,说不定我的讲述是真实的。谁知道呢?秦始皇固然是个暴君,但其雄才大略也是史上公认的。好端端的,别人都是正常的普通人,偏他打破了既有平衡,有了雄才大略,一定是有什么外部变量导入而引发的。

    正想着,浴室的门突然被人在外边重力敲响,艾米惶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夏警官,夏警官,你快点出来。”

    “我我我……我正在……”我慌了神,连浴液都失手掉在了地上,“我正在……”

    艾米的声音更急切了:“夏警官,你快点,外边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我悻悻然,“有人来了也得……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刚才说要回自己家,你非得……”

    艾米的声音压低了,好像是紧贴在浴室的门缝上:“我不知道,总之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我怀疑……”

    这时候我再也顾不上洗净头上的浴液了,急忙抓起一条浴巾,往腰上一裹,打开浴室的门,看到艾米吃惊后退的样子,急忙问道:“他在哪里?”

    艾米的模样,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用指尖指了指房门。

    哦,我明白了,来人还没有进来,艾米从门镜里看到他就受到了惊吓,所以立即不顾一切地敲浴室的门。我赤脚走过去,在地面上留了一行水迹,也不看门镜,直接把门打开,然后我怔住了。

    难怪艾米害怕,门口站着的那个人,真的是好奇怪。那个人也不能说是可怕,只是脸上非常的肮脏,就好像是从尘土堆里爬出来的,不,就好像是从最肮脏的垃圾堆里刚刚钻出来,门一开,刺鼻的垃圾恶臭就直冲了进来。再看对方的尊容,就更是让人上火,眉毛是灰色的,眼睛眯着,鼻翼洞张,一嘴铅黄色的怪牙,手中还提着一只同样肮脏的编织袋。见到我之后这人点头哈腰:“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家里有没有废瓶子旧罐子,过期的杂志旧报纸,都行。”

    “行你个头啊行!”我火冒三丈,“大半夜的你不回家睡觉,敲别人家门收垃圾,你有毛病啊你!”

    砰的一声,我恼火地把门重重关上,转身又往浴室走,走了几步我突然停下来,急转身,猛一下打开房门。

    外边那家伙果然没有离开,而且正要举手敲门,见房门又打开了,他急忙堆出满脸的讪笑:“嘿嘿嘿,不好意思,其实我不是……怎么说呢,我想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个叫夏大川的警官,夏警官住在这儿?”

    听这人问出了我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你是谁?”

    那人仍然点头哈腰:“我就一个收破烂的,说名字你也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过期的杂志、废旧的报纸……你看我的脑子!”他照自己脸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讪笑道,“三句话不离本行,差点把正事给耽误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夏大川夏警官,他到底在不在这里?我有急事找他。”

    “到底什么事?”我问道。

    “你真的是夏警官?”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谁告诉你在这里能找到我的?”我一边问,一边冷冷地拿眼睛瞥着他,心里却很奇怪。眼前这个怪男人,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印象还很深刻,但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你是夏警官就好。”那男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是苏娟让我来找你的,她说在这里能见到你,还托我把这个东西带给你。”

    说着,那男人将编织袋放下,从里边取出来一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子,向我递了过来。

    “苏娟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我心生警觉,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曾相识。我不肯马上接过纸袋,想再问清楚些,“你到底是谁?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吗?”

    那男人明显有些紧张,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喃喃道:“我就是一个送信的,好心好意的,干吗非要难为我?我把信带给你就行了。”说罢,他将纸袋放在地上,背起编织袋就走。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慢点老兄,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哎哟……”天杀的,围在腰间的浴巾偏偏这个时候掉了下来,我再也顾不得跟他扯皮,急忙抓住浴巾,匆匆系好。

    就这么一耽搁,那家伙已经背起编织袋,嘴里嘟囔着什么,猫着腰急急地跑远了,我急追了两步,又把脚缩了回来。妈的,鞋也没穿,只裹了条浴巾,头上还满是浴液泡沫,就这么追出去……不妥当。

    悻悻地拿起地上的牛皮纸袋,我心里的狐疑越发强烈:这个男人,我一定见过他,一定是的!

    可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呢?

    【才子佳人旧日梦】

    回到房间里,我先把那只厚重的牛皮纸袋拿到鼻子前嗅了嗅,再伸手从里边掏出张纸片。这只牛皮纸袋里,满满的全都是撕碎的纸片,那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送这么一堆碎片给我?还有他说的苏娟,又是什么人?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突兀地冲入大脑,我听见自己尖叫一声,猛地将纸袋丢在沙发上,电光石火般地蹿进浴室,顾不上冲洗头上的泡沫,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上,而后打开门,在艾米的目瞪口呆之下,疾追了出去。

    艾米的家外一片寂静,小花园里的秋千静静地悬着,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我飞快地向前追赶着,一直追到了临街处的保安岗亭,冲到那年轻的保安面前,我大声喝问道:“刚才有没有个背着编织袋的男人出来?”

    保安犹豫了一下,问我:“他是走路,还是开车?”

    “他有车?”我吃了一惊。

    保安道:“刚才是有一辆半截货车出去,车上都是垃圾破烂,刚刚走。”

    我望着灯火明亮的暗夜长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判断的没错,只不过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垂头丧气地返回来,艾米替我打开门,第一句话就是:“那人到底是谁?怎么我感觉自己好像见过他?”

    “好像见过就对了。”我说,“他就是刘兹新。”

    “刘兹新?”艾米皱眉。

    我说:“我们并没有见过他,只是从苏小河的日记中知道有这个人,所以当他来了之后,就产生了一种极度熟悉的感觉。”

    “啊!”艾米尖叫起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怎么可能没有?”我瞪了艾米一眼,“这都怪我,我在警校时就训练出了过目不忘的技能,所以开门时见到刘兹新,感觉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那时候我就应该反应过来,如果是我见过的人,就不应该是这种感觉。偏偏我当时……唉,这真是阴差阳错。”

    艾米道:“他给你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我说:“还不清楚,不过他提到的苏娟,八成就是苏小河的母亲。苏小河应该是跟母亲姓。这一次,她可能是委托了刘兹新,直接向我呼救了。”

    “那我们快点看看他送来的是什么。”艾米单膝跪在沙发上,拿过牛皮纸袋,皱了一下眉,“好重,这里边……”

    她伸手从里边掏出一沓厚厚的碎纸片:“怎么都给撕碎了?”

    我抬眼看了一下,说:“这是警局的刑侦笔录,按规定,结案的报告要存档,记录的草稿要粉碎,撕成这个样子,这明显是违反规定的。”

    艾米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看,对不对?”

    “我可没那么说,我的意思是说,这种工作要提高防范意识。”我欲盖弥彰地说着,从艾米手中接过纸袋,看了看那撕碎的纸片,“咦,艾米,快看这上面有日期,是10年前的日期。”

    艾米鼓着嘴不高兴,凑过来一看,也惊叫道:“真的耶,10年前的案子,我敬爱的夏警官,这回你没理由对我保密了吧?”

    我顾不上跟她斗嘴,急忙又从纸袋中抽出几张,想拼凑出一张完整的全页,看看到底是哪桩案子。可是那些纸片撕得太细碎,连抽出来几张,非但没有拼出一张全页,反而弄得眼前一片凌乱。正在气恼,就听艾米在一旁道:“了不起的夏警官,心浮气躁是做不了精细工作的,你还是坐在沙发上先看这张,让我帮你拼吧。”

    我一扭头,才发现她居然已经拼凑全了一页,急忙走到沙发前。坐下来仔细看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天!天哪!因为过度的震惊,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耳际巨响轰鸣。

    好半晌,我才从震骇中苏醒过来,但身体仍然僵硬麻痹,再看看艾米连续拼凑出来的几张页面,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不要这样残忍,这些卷宗一定是假的,不应该是真的!

    如果这些刑侦笔录是真的,那么,这个世界一定是假的。

    艾米的手轻灵地活动着,又拼出几张完整的页面,摆放在我的面前,让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不得不面对这桩已经沉寂10年之久,被誉为警界标范传奇的旧案:缢鬼杀人事件!

    这桩案子,源自历史上的一个真实事件,而且许多历史名人都与这桩神秘案子扯上了不明不白的关系。据说在唐朝年间,有个大财主,人称杜员外,家大业大,财大气粗。杜员外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居于深闺之中,每天郁悒寂寞。于是杜小姐央求父亲替她修一座高高的绣楼,让她能够居于楼上,看到远处的风景。杜员外向来对女儿百依百顺,就答应了。

    此后,杜小姐每天就带着个小丫环,搬一张竹椅,拿着团扇,坐在绣楼里眺望远处的行人。忽然有一天,杜小姐看到远处的驿路上有名男子,穿一袭长衫,头戴文士巾,好像是生病了,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跌倒了。当时,杜小姐很紧张地掩住口,瞪大了眼睛看那人,等着他爬起来,可是那个人好像是死掉了一样,趴在路上一动不动。

    杜小姐越看越担心,担心那名读书士子是因病倒在路上,无人照料,到了晚上被狼吃掉,或是活活冻死,又或是被强盗取了性命。她急忙吩咐小丫环,找几个家丁出去看看那人,看他是不是还有救。

    她站在绣楼上看得清楚,小丫环带几名家丁匆匆出了府门,向驿路上倒卧的男子走去。不长时间,就见家丁们抬着那书生回来了。杜小姐紧张地站了起来,知道那书生可能还有救。

    少顷,小丫环匆匆跑来,告诉杜小姐说:“小姐,你好有眼力哦,那个书生是天下知名的大才子,叫刘禹锡。他赴京赶考,因为盘缠用尽,饿昏在路边了,幸亏小姐救了他的命。刚才让家丁给他灌下几口米汤,他已经醒过来了。”

    刘禹锡?听到这个名字,杜小姐那柔软的心上仿佛有一片温柔的花瓣落下,感受到一丝甜蜜的惆怅。

    【春华旧梦】

    书生刘禹锡从此就留在杜府养病。小丫环知道杜小姐的心思,每天都上楼报说刘禹锡的情况,杜小姐知道这书生的身体正在慢慢调养过来。忽然有一天,小丫环满脸神秘地上楼,从袖子里取出一纸香笺,对小姐说:“小姐,那个姓刘的书生写了首诗放在桌子上,让我偷偷拿出来了,给小姐你看看。”

    杜小姐吓了一跳,说:“你胆子好大,怎么可以偷人家写的诗呢,让我看看,你快点再给人家送回去。”

    打开那纸香笺,就见上面写着:炀帝行宫汴水滨,数株残柳不胜春。晚来风起花如雪,飞入宫墙不见人。

    看了这首诗,杜小姐心里咯噔一下,骂小丫环道:“糟糕,你跟人家刘禹锡说什么了?为什么他这首诗这样古怪?”

    小丫环撅嘴说:“人家也没有说什么,就是告诉他说,他之所以没有饿死在路边,是我家小姐好心救了他的命,这又有什么不对!”

    “你个该死的,你怎么跟人家说这些?你不知道他是个读书人吗?读书人应该……嗯,事业为重,千万不要因为小儿女的私情,耽误了人生事业啊。你说对不对?”

    小丫环不高兴地说:“小姐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又哪里知道对不对的啦。”

    杜小姐站起来,先小心翼翼地向门外看了看,然后扭着小丫环的耳朵到了卧室,把门关好,低声吩咐道:“听好了,我要你过去找那个书生刘禹锡,让他晚上把房门虚掩上,到时候你带着我……”

    入夜,小丫环带着杜小姐,两人紧贴着墙根,躲避着月亮的冷光,悄无声息地摸到刘禹锡的房门前,先由小丫环在房门上轻叩了两下,房门无声地开了,小丫环急忙把杜小姐推了进去,自己则躲藏在门外的黑暗处,替小姐把风。

    月亮躲进了云层之中,不知不觉地又钻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又躲进了云层之中,小丫环正等得急躁,房门终于哗啦一声开了,杜小姐倒退着走出来,那书生刘禹锡却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小丫环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小姐把手从书生手中挣脱出来,低语了一句:“记住,刘禹锡,你是个有事业的男子,千万不要耽迷情欲,误了自己的前程。”

    说完,杜小姐以手掩面,转身疾走,正迎上小丫环狐疑的神情:“小姐,你的妆全都乱了耶,那姓刘的书生对你干什么了?”

    “别多嘴!”杜小姐轻叱了一声,脚步明显有些不稳,急匆匆地回返自己的绣楼。走出很远,小丫环回头张望,见书生刘禹锡兀自站在门前,不舍得进去。

    次日,书生刘禹锡离开了杜员外的府上,从此杜府就彻底没有了他的消息。再过不久,附近的官宦子弟纷纷托了媒人登门,向杜小姐求婚。杜员外心疼掌上明珠,就来征询杜小姐的意见。可是杜小姐红着脸,好半晌不说话,最后才回答了一句:“我不要嫁人,不要。”

    “胡说!”杜员外瞪起眼睛,“女孩子家长大了,都要嫁人的,不嫁人怎么成?这样好了,你人在深闺,哪里知道求婚的人是好是赖,还不如让父亲替你仔细挑选一个,肯定不会让我的女儿嫁过去受苦就是了。”

    不顾女儿反对,杜员外回到前院,与家人商量替女儿挑选女婿的事,正说得高兴之际,门外突然有两匹骏马飞驰而至,马背上跳下来两个黑衣人:“这里是不是杜员外的府上?”

    杜员外急忙迎出来:“是啊,你们是谁?”

    黑衣人冷冰冰道:“我们是宰相大人李逢吉派来的婚使。宰相大人闻说你家女儿秀外慧中,美艳绝伦,又知书达理,能诗能文,宰相大人心甚喜之。特命我们二人送来黄金百两,俟三日后,仪仗来到,奉迎小姐与宰相大人成亲。”

    “会有这种事?”杜员外惊得目瞪口呆,“那宰相李逢吉,年纪只怕好老好老了吧?”

    黑衣人笑道:“若得极品富贵,老迈又有何妨。快点替你家小姐准备嫁妆吧,我等回去复命。”

    “等等,你等等。”杜员外急追几步,可是黑衣人根本不予理睬,上马飞驰而去。这态度很明确,就是宰相李逢吉相中了杜小姐,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以杜员外的势力,根本无法跟权势熏天的宰相抗衡。

    这情景都被小丫环看在眼里,她立即飞奔上楼,告诉了杜小姐。听了这个消息,杜小姐吓呆了:“不,我不要嫁李逢吉,死也不会嫁给他,我只要嫁刘禹锡,你知道的。”

    “那小姐你还等什么?”小丫环急道,“马上换一套男人的衣服,装扮成男子,我们逃走,去找那个刘禹锡。”

    “逃走?”杜小姐被这个主意吓坏了,“如果我逃了,我父母怎么办?”

    小丫环急道:“小姐呀,你这可真是关心则乱,你不逃走,又不肯嫁给李逢吉,那才是真的危险。可如果你逃走了,李逢吉的目标是你,没理由杀老爷夫人的,你想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太对了!”杜小姐冷静下来,立即明白过来小丫环是对的。她让小丫环替她换上一套男装,小丫环也装扮成书童模样,趁前面一片混乱之际,从后花园的角门逃走了。

    逃离家门之后,杜小姐与小丫环风餐露宿,逢人就打听刘禹锡的下落。这时候的刘禹锡已经鼎鼎大名,她很快就打听到,刘禹锡因为耿正忠直,遭到了官场的排挤,被罢了官。而他的朋友,一个叫李绅的人,正在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要请刘禹锡赴宴,鼓励他不要轻言放弃。

    这个李绅,也是大唐时代有名的诗人,他有一首《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堪称家喻户晓,无人不知。可知他对刘禹锡的支持是相当给力的了。

    听了这个消息,杜小姐坚定地说:“我要去赴李绅的宴会,只有在那里,才能够再见到刘禹锡。”

    “可是李绅的官好大哦。”小丫环说,“他是大司空,要请的人都是达官贵人,防卫一定是很森严的,只怕我们进不去。”

    “不!”杜小姐说,“我们能进去,只不过,我们需要改变一下身份。”

    【司空见惯的故事】

    到了李绅宴请刘禹锡的那天,果然是宾客云集,络绎不绝的车辆聚集到了大司空的门前。但是很奇怪,从车里出来的贵客一个比一个瘦,居然没有一个胖子。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原来,李绅这次宴会,请的都是自己的朋友,都是秉性刚直的读书人,这些书生们因为有知识、有思想而做了官,但却都无法适应官场上的规则,更不懂得怎么捞钱,所以才一个个瘦得皮包骨的模样。而那些懂得如何捞钱的肥胖官,此时都聚集在最有权势的宰相李逢吉门下,李绅不会请他们,请了他们也不会来。

    所以这是一次瘦子大集会。当大诗人刘禹锡出场的时候,现场一片欢呼之声,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瘦,几乎是天底下最瘦的人。

    大司空李绅先发表讲话,他说:“朋友们好,很欣慰地看到诗人刘禹锡在做了江南刺史之后,非但没有胖起来,反而更瘦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刘禹锡没有贪赃枉法,没有贪污受贿。说老实话,我宁肯看到一个瘦成皮包骨且被罢官的诗人,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官运亨通、肥肥胖胖,可他治下的百姓却辗转号哭的大贪官。诸位,吾貌虽瘦,以肥天下,让我们为大诗人刘禹锡先干一杯。”

    众宾客们齐声响应,饮尽杯中酒,然后随意地聊起闲天来。过不多久,就听李绅拍了两下巴掌,等大家都停下来之后,他笑道:“诸位,我们都是穷诗人、穷书生,欣赏不起娱乐歌舞的。不过赶巧了,几天前有个美貌的歌伎,饿昏在我府门口,我救醒她之后,她恳求留在我府中,今天我们就让她出来给大家歌舞一曲,以助酒兴,如何?”

    众宾客听了,顿时纷纷叫好,刘禹锡也非常高兴,他本是个极喜欢歌舞的人,不然也不会有惊羡天下的才情。

    后面丝竹之声奏响,就见一名容貌绝美的少女如彩蝶般翩飞而出。众人看得目不暇接,惊呼不断,都在说:“想不到今日竟然看到如此惊世之舞,大司空的门下,果然是不凡啊。”只有刘禹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满脸惊讶之色,望着那翩舞如飞的歌伎,好像是有桩什么事情,让他一时之间回想不起来一般。

    那歌伎渐舞萦回,绕着刘禹锡翩飞不定,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只听她以美妙的歌喉轻声唱道:“春风一曲杜韦娘,驿道梅花寄红妆。歌舞欢尽人未归,徒留孤月照寒窗。”听了这首歌,刘禹锡身体猛然一震:“杜小姐,真的是你?”

    大司空李绅看出来点端倪:“刘禹锡,你们在说什么啊?”

    “没……没什么。”刘禹锡失魂落魄地坐下。在大司空的宴中,居然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杜小姐,这件事情给他的冲击太过强烈,满腹的疑问浮上心头:杜小姐怎么成了歌伎?可是她的家遭受了什么可怕的灾祸?在这里遇到她,是偶然的,还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

    李绅又叫了他几句,因为心乱如麻,他也没有听到,直到众人喧闹起来:“刘禹锡,大诗人,怎么哑巴了?大司空让我们欣赏到如此美妙的歌舞,你不准备写首诗庆贺一下吗?”

    “啊,啊,”刘禹锡急忙站起来,“诸位,刚才我突然想起来了……嗯,一桩旧事。没错,是一桩旧事,失礼了,大人莫要介怀。今日我刘禹锡何其幸也,能够聆听如此天乐,欣赏到天界仙子般的歌舞,容我献拙,即席赋诗,大家且莫见笑。”

    于是,刘禹锡长身而起,吟诵道:“高髻云鬓新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诗成,众人鸦雀无声,目瞪口呆,因为这首诗的意思很明白,刘禹锡希望李绅能够割爱,把这个美貌歌伎送给他。众目睽睽之下,刘禹锡径自离席,向司空李绅长揖拜倒。

    李绅也呆住了:“刘禹锡,你好狠啊,赋诗一首,就想夺我府中最钟爱的歌伎,这可不行,我可舍不得把她给你。”

    刘禹锡再次长长一揖:“伏望司空大人成全。”

    李绅的表情好不痛苦:“要不要这样不讲道理啊,要不要呀?对了刘禹锡,你这样做,有没有理由啊?”

    刘禹锡笑道:“司空大人成人之美,就是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切!”李绅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刘禹锡,你真是个坏家伙,明明知道如果我拒绝你的话,大家就会骂我不解风情,不成人之美,不礼贤下士,不……总而言之,都怪我自己没事找事,好端端的大家一块儿喝酒多好,干吗非要让杜韦娘出来给大家跳舞呢,唉!”

    见李绅答应了,刘禹锡惊喜交加:“谢过司空大人。”在场的宾客们,也一起狂呼怪叫起来,为这桩士林的美事而频频举杯。

    当天,李绅就将杜小姐给刘禹锡送了过来。而这桩士林美谈也从此载入史册。

    但是事情还没完。

    诗人刘禹锡与他心爱的杜小姐重逢,两人喜极而泣,沉浸在恋人重逢的喜悦之中,却不知道有一只可怕的黑手,正悄无声息地向这对神仙眷侣伸了过来。

    这一天,杜小姐正替刘禹锡研墨赋诗,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小丫环跑过去,打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两个黄衣信使,递过来一纸诏书,说道:“御任江南刺史刘禹锡,传宫城禁令,皇后并禁城公主,于两日后在皇城正殿举办盛大宴会,所有在职并御任官员内眷,务须到会。”

    小丫环飞跑回来,把消息告诉杜小姐和刘禹锡。刘禹锡听了极是开心,说:“哇,皇城正殿举行宴会,所有官眷都要到场,你去后一定会很开心。”

    可是杜小姐却有点不情愿:“怎么皇城突然要举行这种宴会呢?以前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我不要去,心里总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刘禹锡劝道:“你是不是有点太多疑了?皇城正殿举行宴会,这是多么大的事情?这种事假不了的,谁有胆子在这种事情上做假?除非他不想活了。”

    “说的也是,可我心里还是……”杜小姐犹疑不定,“要不你替我去皇宫请个假,就说我病了,不能出席。”

    刘禹锡失笑起来:“皇宫那种地方,岂是我说去就能去,你说不去就不去的?哈哈哈,不要胡思乱想了,快点梳妆打扮一下吧。等回来后,告诉我皇后长什么模样,说老实话,我还真有点好奇。”

    【史上最大骗局】

    到了日子,杜小姐没有化浓妆,也没有穿华丽的衣衫,只是一袭白衣,站在那些花枝招展的官家贵眷之中,却出人意料地突显出她那天然的气韵,让那些珠光宝气、环佩叮咚顿失神采。

    正像刘禹锡说的那样,皇城正殿之宴,不会有假,达官贵眷全都来了,都想瞧瞧深居宫中的皇后公主长的是什么模样。浩浩荡荡的队伍排出几里开外,把守禁宫的卫士仔细地检查过每个客人的皇诏,只允许内眷进入,男子一律阻于门外。

    刘禹锡一直把杜小姐送到宫门,看着她一步一回头,他那瘦弱的身影湮没于黑压压的人群之中。

    进了禁宫之后,杜小姐才发现里边还有第二道门,十几个黄衣人把守在门口,手持一份长长的名单,挨个叫着客人的名字,被叫到的客人就排队入内,外边的人继续耐心地等待着。等了多半天,所有的女客都已经进去了,外边只剩下杜小姐一个人,才听到黄门官那懒洋洋的声音:“杜韦娘入内。”

    杜韦娘纳闷地走进去,进去后再度大吃一惊。

    里边是一个偌大的宫殿,一个华袍肥胖男子,40多岁的年纪,正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你就是杜员外的女儿杜韦娘吧?哈哈哈,你可让我找得好苦,想不到你这么国色天香的女子,竟然被刘禹锡诱拐走了,唉,这可真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当时杜小姐已经吃惊到了极点:“你是哪个?其余的客人都哪里去了?”

    “我还能是谁呀?”那男子叹息道,“我就是当朝宰相,李逢吉是也。你问其他的女客啊,你看清楚了啊,后面还有一扇门,门外就是马车,客人们从前门进来,再从后面那扇门出去,早就全部回家了。”

    “回家了?”杜小姐吃惊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不是说皇后要在皇宫正殿设宴吗?客人们怎么可以回家呢?”

    宰相李逢吉哈哈大笑起来:“别傻了,哪里有什么皇宫之宴。是你太美貌了,让我忘情不下,所以想出这么个办法来,只是为了得到你而已,哈哈哈,拥美在怀,我李逢吉得其所愿矣。”

    杜小姐万难置信:“你你你……你竟然敢用皇宫设局欺骗,就不怕被人发现,掉脑袋吗?”

    “开什么玩笑?”李逢吉不高兴道,“有没有搞错?我可是宰相耶。没有我的许可,谁敢透露一点风声给皇帝?除非他嫌命长了。”

    这时候杜小姐突然扭身,疾速地向着后门冲了出去,想逃出这可怕的皇宫。可是门口立即跳出几名黄衣人,像捉小鸡一样,轻松地扭住了她。李逢吉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捏了捏她的脸蛋,怪声怪气道:“丫头,咱们能不能别这么缺心眼儿?你跟着刘禹锡那种穷酸书生有什么好?跟我回府吧,最华丽的衣衫,最美味的玉食,让你一生也受用不尽,哈哈哈。”怪笑声中,拼命挣扎的杜小姐被强行扭到了车上,掳回了宰相府中。

    宰相李逢吉竟然在皇宫中布设骗局,假称宫中设宴,将朝中官眷全部骗入宫中,然后又从后门送走,却单单扣留了刘禹锡最心爱的女人,这是晚唐年间的一件大事。但由于事情太过于诡谲,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事后竟然无人追究。

    只有刘禹锡,他一连三次去宰相府,想找回心爱的杜小姐,可是宰相府人已被下令封口,谁也不提此事。宰相李逢吉更是对此避而不谈,让刘禹锡无计可施,垂泪而归。

    从此,大诗人刘禹锡终日以泪洗面,写下名篇以怀念他那失去的爱人。

    玉钗重合两无缘,鱼在深潭鹤在天。得意紫鸾休舞镜,能言青鸟罢衔笺。金盆已覆难收水,玉轸长抛不续弦。若向靡芜山下过,遥将红泪洒穷泉。

    而杜小姐自打被掳入宰相府后,誓死不从,想尽了办法要逃出来。可是那宰相府壁垒森严,路径迷宫似的百转千回,她一个弱女子,根本逃无可逃。接连两次她刚刚逃到内府的门前就被抓了回去,被吊在屋梁上打了个半死。而后她知道,李逢吉不会再给她机会了,这个邪恶的家伙,耐性耗尽了,无论杜小姐是否答应,那天夜晚,他一定要占有她。

    当天晚上,李逢吉喝得烂醉,一脚踢开了杜小姐的房门,迎面就被那具悬垂于屋梁上的尸体吓坏了。

    杜小姐知道在劫难逃,为了避免横遭羞辱,她选择了以死明志,投缳自尽了。临死之前她下了狠毒的怨咒,要生生世世化为厉鬼,报复那些拆散她和恋人的强梁。哪怕过了千百万年,也消不得她心的怨戾。

    这样一个故事,听起来非常悲惨,又由于事件中涉及历史名人刘禹锡,就更是易于引发公众的同情。从理论上来说,这样一个故事是不可能写入警方的刑侦卷宗的,它最合适的地方,是拿在心思灵秀的女孩子手中,临睡前读上几页,为世间那苦命而悲情的鸳鸯情侣掬一捧清澈的泪水,而后更加珍惜身边的挚爱。

    但千真万确的,这个故事真的写入了警方的刑案之中。早在我入职为警的第一天,就被带到了档案室,怀着几乎是神圣的心情,打开了编号为KL6787456的卷宗,听老警员为我们讲述这桩近乎传说的诡案:杜韦娘杀人事件!

    此案是如此诡异,从理论上来说,根本不存在破解的可能。身世悲惨的杜韦娘,因为宰相的强横势力,被迫与爱人刘禹锡分离,情天恨海,含恨投缳。而后她的怨灵穿越了近2000年的时空阻隔,公然杀人于现代都市之中,这案子你又如何破解?

    事实上,此案确实已成悬疑,不复存在被侦破的可能。但由于被杀者越来越多,已经引发了大面积的社会性恐慌。如果不能侦破,不排除整体性社会崩溃的可能。所以警方万般无奈,不得不请已经退休10年的传奇神探威伯出手,破获了这起诡异怪案,并为警方再铸新的标范。

    但是,我现在恐惧的是,我曾在警局档案室中见到过此案的结案报告,并从此对威伯钦佩得无以复加。然而现在,神秘的信使刘兹新为我送来了一份新的案卷。这份被撕碎、被揉烂的案卷,与我在警局档案室所见的那份有着明显的区别。

    这就是说,警局那份结案报告是假的!

    【悬浮杀人技法】

    刘禹锡的女友杜韦娘,被宰相李逢吉设局骗夺,此事载入唐史,随即被世人彻底遗忘。事实上,此事相隔近2000年,人们最多知道刘禹锡是晚唐诗人,而他与杜韦娘的恨海情天,纵然是专业人士,也懵懂三分,所知不多。

    但事情过去近2000年后,就在这座城市里,突然无凭无据地流传起一个可怕的传说。说是好多年以前,有个女子与恋人真情相爱,发誓厮守终生,却被强梁所夺,女子含恨投缳。但她的怨灵始终未散,仍然在这尘世间,宣泄她那积淤过久的怨戾。

    有出租车司机声称,他们在夜晚行车的时候,亲眼看到了前方有一个白衣女子,足不点地地飘然而行。还有人在自己家里打电话报警,说是看到楼下的路灯灯柱上,悬吊着一名白衣女子的尸体。另有很多人声称,他们在夜晚的时候,听到门外有极为悲痛的哭泣声,趴在门镜上向外看,能够看到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门,长长的黑发乌可鉴人,肩膀不停地抽搐,显然是在哭泣中。这时候如果你把门打开,白衣女子转过身来,你会看到长发之下,是一张没有眼睛鼻子,也没有嘴巴的惨白怪脸。

    还有人在电梯里总是看到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电梯门,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阴森的恐怖气息。遇到白衣女子的人,谁也不敢多说话,心慌手忙地按下键钮,想快一点逃出电梯。可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你会发现白衣女子正站在电梯门外,仍然以背部对着电梯门,挡住你的去路。在这种情况下,你一定要说:“拜托,请让一让,让我出去杀了那个让我和我的情人分开的浑蛋!我一定要杀了他!”

    你必须这样说,否则她是不会让路的。因为她最憎恨让情人分开的男人,听到你也憎恨这样的人,就会引你为同类,放你过去。否则,她就会死死地缠上你,不管你走到哪里,只要打开门,就会看到她背对着你,堵在门口。

    还有更多离奇的说法,一个比一个恐怖,一个比一个吓人。所有人提到白衣女子的传说,都说她是好多年以前被迫与恋人分手的怨灵。至于她到底是谁,传说者并不清楚。

    这样的故事不只是在本城流传,在许多城市也都有,甚至许多城市还有着怨灵集中之地,又或是鬼楼之说。相比于这些,白衣女子的传说算是轻量级的了,一般来说,这样无凭无据的事情,传说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渐消渐沉,为新的怪异故事所取代。

    但是,10年前的那起传说却明显不同。因为真的有比传说更诡异的案子发生了。

    从时间顺序上来说,最早的一起事件,是路边突然出现了一具无名男尸。死者身穿肮脏破烂的衣服,全身都积满了厚厚的泥垢,被人发现的时候,这具尸体就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上。奇怪的是,路上行人如流,居然没有一个人报案,直到一名清洁工清扫地面,扫到了尸体近旁,发现大群的苍蝇从死者身上飞开,才意识到这是一具尸体,就立即报了警。

    死者是一名30多岁的男子,没有找到任何身份证明,看起来像是一个无业的流浪汉,因为突发急病,没有得到及时抢救,就这样死在了路边。警方无法找到死者的家人,只能以无名尸体的名目发布通告,征求有关死者身份的信息。

    但这具无名尸体很快就被淡忘了。真正诡奇的案子终于登场了。

    第一起案子,发生在电影院里,案发那天正是周末,电影院里的情侣极多,上映的则是一部美国片:《回到未来》。情侣们选择这部片子,并不是他们对穿越时空感兴趣,也不是来探究时空所无法阻隔的人性,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地方,能够紧密地挨坐在一起,吃着爆米花,相互拥吻而不被别人打扰。

    也就是说,当电影上映的时候,一半的观众正在接吻,另一半的观众正在准备接吻。真正把注意力放在影片内容上的人,在这个场合显得格格不入。

    正当观众们陷入了激情中时,电影院里响起了一声凄厉悠长的惨叫。说到惨叫,在什么时候叫,也不要选择在电影放映的时候,因为你无论怎么叫,都不可能压过电影院的音响效果。所以那一声惨叫,只有很少人注意到。但是紧接着,所有的观众都愕然地扭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前面。

    前排有名观众,是女性,长长的头发和凹凸有致的身材都说明了这一点。观众们能够看清楚她的身材,是因为她的身体悬了起来,慢慢地悬到了空中。在这过程中她一动不动,只是头部很奇怪地倒垂下来,事后验尸结果表明,她在悬到空中之前,脖子就已经被绞断了。

    女性观众的身体浮于半空,坐在一边的是她的男友,也正是那声凄惨尖叫的发出者,他正在拼命地揪扯她,想把自己的女友再拉回到地面。而观众则像是中了魔一般,大张着嘴巴,圆瞪着眼睛,目光机械地随着女人身体往上升,突然之间所有人齐齐地发出一声怪叫,女人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观众席上。

    之后,女观众们都声嘶力竭地尖叫着,男人则是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排的观众有人在尖叫,也有人气愤地吼叫:“别叫了,要叫回家去叫,电影都看不成了!”这么喊叫的人,还没有意识到所发生的事情,仍然固执地想要继续看电影。

    又过了几分钟,才有几名男观众出去,叫放映员停止放映,打开灯。

    事后警方验尸结果表明,这名死者是被凶手以绳索勒住脖子用力绞死的。死者才22岁,是一家小公司的前台文员,她遇害的时候,男朋友就坐在她身边,此外,还有电影院中近百名观众,所有人目睹了她被杀的情形,但却没人看到凶手。

    【女玩家花猪之死】

    第一起案子是电影院公众目睹凶杀案,警方为之错愕。刑侦部尚未设立,第二起案子就已经发生了。

    第二起凶杀案,发生在一家网吧里。网吧的名字叫魔兽时空,听名字就知道这里聚集了魔兽世界的发烧友,网友们经常彻夜不眠,结成团队,分配角色,沉溺于游戏之中,如醉如痴。

    与人们想象的不一样,喜欢打电玩的,并非都是少年人,许多事业有成的中年人也乐在其中。但这些中年人不可能出现在网吧这种地方,说到底,这里仍然是少年及无业人士聚集的场所。不过让人惊讶的是,最先目睹凶案发生的,并非是玩家,而是一个叫小满的网管。

    小满其实并不喜欢玩游戏,他是一名行将毕业的大学生,毕业论文就是以玩家为目标,探析电玩市场的未来规范。要写这篇论文,就必须与玩家深入接触,所以他干脆来网吧应聘了网管,工资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坐在一边,以冷静的目光剖析这些玩家的心理需求。

    那天他在网吧里忙了一天,到吃晚饭的时候,网吧里玩家渐少,小满也趁这个机会跑出去,在网吧附近买了盒饭,打包回来。一进门他就呆住了,脱口喊了一声:“花猪,你爬那么高干什么?”

    花猪是一名女玩家的网名。她实际年龄还不到20岁,真实姓名叫什么,很少有人知道,但提到花猪的名字,都知道她是名资深的女玩家。小满做网管的时间不长,但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花猪,她好像就生活在网吧里,不是这家网吧,就是另一家网吧,就连吃饭睡觉也不肯离开。

    花猪所结交的朋友,也都是网友,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没人知道那些网友的真实姓名,连网名他们都换来换去,有时候他们还会交换名字,甚至许多人共用一个网名。网络赋予了他们全新的生活方式,他们乐在其中,这也是小满所无法理解的。

    小满已经观察花猪很长一段时间了,对花猪的观察记录将构成他毕业论文的主要部分。他感觉,只要再有一两个星期,差不多就可以有个结论出来了。

    总之,小满对花猪观察已久,已经习惯了花猪的生活方式,任何怪事发生在她身上,都不会让小满吃惊。话虽这样说,但当花猪呈现悬浮状态之时,小满还是不可避免地惊叫了起来。

    当小满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花猪正悬于半空中,双臂和两手低垂着,涂了黑色指甲油的双脚呈芭蕾舞的优美姿势,足趾向下。还有就是她的脑袋,很古怪地堆在胸前,这导致她的肩部比头部更高,几乎要碰到了天花板上。

    花猪死了。这是小满当时的第一个想法,第二个想法却有点离谱,居然是:花猪死了,我的毕业论文不好写了。然后他的目光转向网吧的机器,看到所有的玩家正专注地在键盘上重力敲击,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带给他一种神经错乱的印象:我看到的,不会是真的吧?如果花猪被吊死了,这里的人怎么会表现得如此淡定?

    然后花猪的尸体就砰的一声跌了下来,砸在一个玩家的身上,那玩家气恼地吼了一声:“搞什么搞?这是……啊!”玩家惊叫起来,大声喊叫,“网管,网管快来啊,这里有……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小满想走过去,可是,他的双腿却陷入了僵直麻痹的状态。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来来回回地翻覆:“花猪死了,可是我看不到杀死她的人。”

    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死的呢?

    小满的脑子陷入了混乱之中。

    此后,这家网吧就仿佛成了一家疯人院,挤满了神情激动、探头探脑的闲人。只有警员迟迟不至,足足过了20多分钟,才见有5名警员满脸羞恼地赶到。

    到场的警力不足,警方的态度也成问题,这些都成为日后警方遭受责难的因由。但只有警方知道,他们有苦难言,就在接到报警电话赶往网吧的路上,与这家网吧只隔了一条街道的地方,有家商务宾馆,那里也发生了一起同样离奇的命案。

    连续的命案让警方措手不及、手忙脚乱,警力的配置必然会出现问题,所以才会授人以柄。

    而附近那家商务宾馆,原本是一幢烂尾楼。地产开发商原是做服装生意的小老板,眼见得地产热越来越火,就托了关系从银行拿到贷款,斥巨资买下了这块地皮,准备狠狠地在楼市上捞一票。

    却不想初次试水,服装商不懂得地产业的规矩,他买的地皮原本价格就高,承建方又故意使坏,把不合格的建材报出离谱的高价,恶意加大运营成本。服装商发现对方居心不良,就据理力争,这一争麻烦可就大了,承建商趁机停止基建工程,和初次地产试水的服装商打起官司来。天底下最扯皮不过的,莫过于打官司了,服装商被承建商恶意拖过了两轮,银行的贷款期限就到了。

    按楼市开发的顺序,地产商应该是先找合适的地皮,谈妥价格后,再从银行贷款拿地,同时以合同要求承建商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楼盘完工,在银行贷款到期之前,将楼盘售出,这样就赚大了。可是新试水的服装商被承建商恶意设局,楼盘尚未盖好,银行还贷期限就到了,一下子就把服装商逼到了生死边缘。

    这时候银行不停地催贷,服装商急得跳脚,知道自己被承建商给坑惨了。可这只能怪他自己,不懂地产业的规矩就一头扎了进来,活该倒霉。

    失败的服装商只好将所有的产业悄悄转手,而后逃之夭夭,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债去了。

    而这时候,承建商的阴险嘴脸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原来,是承建公司的一名总裁看服装商懵懂,就布局引诱服装商入局,不停地制造麻烦拖延工期,目的就是霸占这幢楼盘。

    【秃头杀人事件】

    承建商的老总在将服装商逼得逃之夭夭之后,就任由这座废楼盘被银行收回了。然后他再从公开的拍卖市场上,以低廉的价格将废楼盘买到手,稍加改造之后,就成了现在这幢商务公寓。

    原来,承建商的老总在对市场的长期调研之中,早就发现现在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在提高,休闲期越来越长,但是房产的价格却越来越离谱,让许多年轻的情侣望楼兴叹。

    此外,承建商老总发现,许多婚外情、一夜情同样也受困于居住环境的限制,期待着廉价的钟点房出现,这就意味着廉租公寓会在一段时间内相当火爆。于是承建商就盯上了乙方正在承建的工程,巧取豪夺将楼盘据为己有,从此,正式进入廉租公寓市场,兴旺发达起来。

    承建方之所以要霸占这幢楼盘,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附近有一幢公务员办公大楼。承建方老总将此视为廉租公寓的热点市场,事实证明了他的眼力非凡,廉租公寓一开业,就有一个前额秃顶的中年男子,带着不同的年轻女子频繁入住。

    这名秃头男子,是公务员办公大楼的一名处长,他利用职务之便,频繁地带女下属来开房,成为廉租公寓楼的主要客户之一。

    就在女玩家花猪悬死于网吧的这天,下午3点钟左右,处长又带着一名年轻女下属来了。像往常一样,他只租2个钟头,办完事情洗个澡,再回到单位,准时正点下班,任何人都无法察觉。处长将这种生活视为理所应当,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前台的服务员和服务生对秃头处长极为熟悉,连同他的姓名、职位甚至家庭住址都心知肚明。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假装不知,甚至在把钥匙交给处长的时候,都不把头抬起来,目的只是避免尴尬。

    但等处长带着年轻女下属进了房间之后,一旁的服务生凑了过来,相互议论了起来:“看到没有,这次又换了一个,比上次那个还漂亮。你说这家伙,他就不怕人家老公找上门来?”

    “多事!”服务员白了服务生一眼,“知道什么叫思维盲点吧?这个就是,人家掐准的就是你的思维盲点,你只知道他们都在单位正点上班,下班时准点回家,又怎么能想到他们会在上班时间出来干这种事?”

    “说的也是。”服务生点头,“可是这个秃子太过分了,一天换一个,过去的皇帝恐怕也没他这么狠。他就这么搞下去,迟早也得出事。”

    女服务员说:“出事也不能出在咱们这儿。老板吩咐过了,咱们开宾馆的,要讲究一个职业精神。什么叫职业精神?就是不打听客人的隐私,不过问客人的私事。你刚才那句话,要是让老板听到了,有你好受的。”

    服务生悻悻道:“你这人真没劲,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就有这么一大堆道理等着我。对了,电影院又有新片了,要不要去看?”

    女服务员道:“少来,你忘了上一次电影院死人的事了。”

    服务生又嘀咕起来:“这事可真是奇怪了,死的全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你看楼上那个秃子,他怎么就不死?”

    服务员嘘了一声:“要死啦,还不快点去拖地,当心老板又扣你奖金。”

    “别吓唬我,我胆小。”服务生拿起拖把,卖力地拖地,一边拖地一边嘀嘀咕咕,对秃头处长的生活表示了极大的愤懑。正拖着地,楼上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嘶哑的叫声,声音隔了几道门板,听不清晰,但依然能够感觉到丝丝惊恐的气息随风而至。

    服务生大为警觉,急忙收起拖把:“听到了没有?好像是那个秃子在叫。”

    服务员有点紧张,探头往楼上看了看,对服务生说:“要不,你上去看看,小心着点,听动静不对快点回来。”

    “听动静不对,我还回来干什么?”服务生年轻,总有话要说。他挟着拖把,上了楼,小心翼翼地走到秃头处长的门前,侧耳听了听,可是门板的隔音效果良好,听不出里边有什么动静。犹豫了一下,他就拿着拖布走到角落里假装忙着,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秃头处长的房门。

    过了几分钟,房门突然打开了,秃头处长衣服凌乱,倒退着出来,猛一下把房门关上了。服务生心里纳闷,这家伙在搞什么?怎么自己走了,却把那个女人留在屋子里了?他悄悄地踅到房门前,犹豫再三,还是敲了几下。

    房间里悄寂无声,无人应答。

    服务生心里诧异,屋子里的女人为什么不回声?再重重地敲击几下,房间里仍然是悄无声息。

    这时候服务生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可他仍然不敢确定,急忙冲到楼梯口,看秃头处长行色匆匆,正要离开,他喊叫了一声:“哎。”

    秃头处长回头一看,脸色大变,撒腿就往外边逃。服务生已经确信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疾喊一声:“抓住他!”便急忙追了出去。

    服务生冲出门,眼见得秃头处长神色惊慌地向马路另一边逃去,不提防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突然驶过来,就听砰的一声,秃头处长的身体横飞上半空,落地之后,发出了骇人的惨嚎声。

    服务生吓了一跳,急忙返回来,对前台说:“快点上楼去看看,秃子处长的房间里可能是出事了。”

    听服务生详述了楼上的情况,前台先责怪了服务生几句:“谁让你乱敲客人的门呢?让老板知道了没你的好。”说着话,取下钥匙,上楼先敲门,不见回声,打开门一看,服务员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杀人啦!秃子处长杀人啦!”

    她没办法不尖叫,因为她看到房间里的女人,裸身折叠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就好像一堆被拆散了的人偶,冷青色的胳膊和大腿都折向不可能的方向。服务员的第一感觉是这个女人被秃子处长拆碎了,实际上并没有,死者只是颈部被勒断了。

    这实际上是缢鬼杀人事件中的第二桩,第三桩才是网吧女玩家花猪被杀案。但由于秃头处长精神紧张,在逃走时被车撞折了大腿,所以当时警方将其视为疑凶,认为是他将房间里的女下属勒死的。至于行凶理由,无非是变态性行为失手杀人,又或是女下属进了房间之后不从,被秃头处长在欲火攻心的情况下勒死。

    直到事后始终找不到行凶的线索,人们才意识到此案与前两桩是同样性质。

    【公共盲区杀人】

    秃头处长的供词是最后补述进来的。他因为交通事故,在医院躺了许久,起初陷入一种明显虚假的谵妄状态之中,语无伦次,神志不清。直到两个星期之后,他突发奇想,起床去起诉撞了他的车主,想捞一笔外快。警方这才意识到这家伙的精神状态比任何人都正常。

    秃头处长始终坚持说他带女下属去商务宾馆开房,只是为了谈工作。当他和那名女下属进了房间之后,他就脱了衣服,躺在床上,打开电视看体育频道。而女下属则进了浴室,没有关浴室的门就冲洗起来。过了两分钟,秃头处长下了床,进浴室和女下属一起冲洗。处长有一个肥肚腩,并莫名其妙地引以为豪,他让女下属抚摸着他的肥肚腩,两人裸拥着,心急火燎地从浴室里出来。

    出来后,秃头处长迅速仰躺在床上,等待女下属骑坐在他的肥肚腩上。但是他却不无惊讶地发现,女下属那赤裸的身体升到了天花板的高度,头部折叠起来,并对他发出极尽阴诡的怪笑。

    秃头处长说,他当时一下子坐了起来,喊了声:“别爬这么高,快点下来。”

    他解释这样说的原因是,她还年轻,不知道深浅,他担心她伤害到自己。

    女下属的身体在半空中慢慢地转了个圈,好像是想让秃头处长从更全面的角度,看清楚她那骄人的身材。可是那雪白的身体由于缺乏活力,让人毛发倒竖。

    此后女人的身体重重地跌下,摔在地毯上,再也无法动弹了。秃头处长说,当时他脑子里一片惊惧后的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来来回回地盘旋:我被人骗了,有人嫉妒我的工作能力,嫉妒我的职位,想陷害我。

    我有什么错?秃头处长悲愤地想:我不过就是叫来同事谈论一下工作,工作过程中爆发出点浪漫的小火花而已,凭什么别人老是和我过不去?这事一定是刚刚调来的那个家伙干的,他觊觎我的职位!

    然后秃头处长想:我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房间,这里太危险了。只要回到我的单位,就不会有人拿我怎么样。这里的服务员、服务生可能对我有点印象,但像我这种形貌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他们绝对想不到是我。就算是想到了,只要我不承认,他们也拿我没办法。还有,我单位里有许多下属,我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得说什么,他们都会作证说,我今天根本就没离开过单位,一直在办公室里认真地工作。所以,只要我快点离开,就没我的事了。

    他的心智模式就是这样。无论遇到何种不愉快的事情,都认为是有人故意找他的麻烦。如果在工作中出了纰漏,他总是习惯性地归因于有人暗算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

    秃头处长的思维,是一种最典型不过的思维:遇到问题的时候,不是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第一个想法就是推卸责任。只要事情没他的责任,任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相反,如果遇到好事情,肯定少不了他的成绩。一个人如果只有成绩而没有错误,他理所当然地会一帆风顺、升官发财的。

    于是,秃头处长立即逃离这可怕的商务宾馆,自始至终也没想过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命的是,他在逃走时被服务生追赶,又因为心慌被车撞倒。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后,他故态萌发,又以为只要自己假装神志不清,警员就拿他没办法,等到过些日子,大家把这事给忘了,他仍然可以回去做他的处长。

    鸵鸟一样的秃头处长,假装神志不清两个星期。等到他想拿到车祸赔偿,不得不开口的时候,他对商务宾馆房间里所发生的事已经记不清楚了,所以警方的笔录含糊不清,导致了这个案子始终作另案处理。

    就在秃头处长试图蒙混过关的时候,第四起、第五起乃至第六起缢鬼杀人案件应时爆发。

    第四起案子,发生在网吧花猪悬死案之后的第四天,时间也是下午,具体的地点是一个人流密集的开放式公园。

    这个公园之所以人流密集,是因为公园有一个广场,每天都有商家在广场上搞促销活动,免费试用或是赠送产品,许多老年人拥挤在这里,家庭主妇也成群结队地来碰运气。还有人选择在这里跳健身舞,有人报名学习,更多的人拥来观看,每天直到夜晚广场上始终都是人头攒动。

    这次事件又被视为一次典型的公共盲区杀人事件。所谓公共盲区,就是选择在人流最密集的场合,公开杀人。这里虽然人流如织,但因为往来的人群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所以无异于荒野地带,杀人往往也不会引起注意。

    公共盲区杀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特点,就是盲目从众式的淡定。具体来说就是一个人被杀了,但站在死者身边的人想不到凶案发生在自己身边,仍然若无其事。所有人相互感染,都认为没有事情发生,即使是尸体摆在面前也无动于衷。

    这起事件就是这样。当时有厂家在广场上搭了个台子,铺上红地毯,请了主持人和歌手,与围观的人群互动,有奖竞猜赠送礼物。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群人聚集在那里健身。这时候,一个女人突然身体悬空,脑袋垂下,并在空中缓慢地转动着。她转动得很是缓慢,似乎有意让人看清楚她那凸起的眼珠和吐出来的黑紫色舌头。

    一个中年男子看到了缓缓升起的女人,他惊愕地张了张嘴巴,正要喊叫。这时候一片花花绿绿的气球遮住了他的视线,卖气球的人吆喝道:“买个气球吧,你看这气球多好看。”当时这名目击者的意识有点游移不定,被周围喧闹的环境给转移了,心想:现在的气球,怎么做得跟个死人一样?这年头真是越来越古怪了。等到气球从他身边移开,周围已经恢复了常态。这个目击者心里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安慰自己说:不会吧?你看这些人,有事早就大呼小叫起来了。没有听到惊叫,那肯定是没事。

    看到女人升空的,还有一个7岁的孩子。他手中抱着琴盒,母亲拉着他的一只手,于人群中匆匆走过。看到升空女人恐怖的模样,小男孩的眼睛倏然睁大,正要再看清楚些,母亲用力地拉了他一下:“快走,别总是磨磨蹭蹭的!”于是,小男孩的视线中,只看到无数条来来往往的腿,有粗的,有细的,有滚动着白花花肥肉的,还有细伶伶裹着黑丝袜的。

    因为高度的关系,小孩子看到的世界,就是由这样一条条怪异的大腿所组成。所以小孩子不喜欢和大人在一起,他们无法喜欢一个由大腿构成的世界。

    当时小男孩用力想挣脱母亲的手,说道:“妈妈,妈妈,你看那边那个人……”

    母亲不耐烦地呵斥道:“看什么看!人来人往的,有什么好看的?早告诉过你学习就不能分心,你好好想想五线谱,别等到台上给我丢人!”

    小男孩就这样被母亲强行拖走了,不情不愿地去登台拉小提琴。

    升空女人的身体转动了一周,那张乌灰色的脸,与坐在长椅上的一个少女直面相对。少女呆怔了一下,急忙用力摇晃把脑袋枕在她腿上闭目休息的男友:“快起来,快点,你快看看那是什么。”

    “什么呀,用这么大劲儿,把人家耳朵都给弄痛了。”男孩子不高兴地坐起来,顺着女友的手指方向看去。他只看到一群圆桶似的肥大婶,正在前面的空地上吃力地跳着健身操。他好像在人群中发现了有趣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

    女孩急忙凑过来:“看清楚了没有?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男孩说,“是挺有意思。”

    女孩生气道:“说什么呢你,连人家说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看到了。你看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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