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紫哀茉莉

    最近不知怎的，经常感到浑身发冷，脑子一直昏昏沉沉，做事提不起劲儿，总觉得胸口压着块大石似的，压抑得难受。

    石板路上回响着我的高跟鞋声音，我又加班到深夜这个点，小区的夜巡保安已经上岗，当我走到自己所住的D栋大楼时，他们正好巡逻到此，对我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走远。

    借着单元门前昏黄的灯光，我翻着包包找业主电子卡，却懊恼地发现，包包里只有门钥匙却没有卡，我将它又忘在屋里了。楼下的单元防盗门是需要刷卡才能开的，或者是按键输入房间号，请屋里的人来打开。

    我叹口气，是因为最近总觉得身体不适导致的丢三落四吗，一个星期内，我犯这个错误已经不下三次了，看了一眼数字键盘，满心歉意和内疚地按下了三个数字：3，0，1。

    再按了确定键，“嘟”声过后，预料中的听筒拿起音传出，我不好意思说道：“实在对不起……我是您的邻居，又忘了带卡……请给我开下门。又麻烦你，太谢谢了。”对方依旧老样子，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就给我开了门，然后放下了听筒。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我并不是那位301室房主的邻居，我住在14楼，但是对这位房主我却感激得很。因为，他或者是她在这样的夜里已经给我开了几次门了，而且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有好几次，我都想去当面给那位好人道歉致谢，但又觉得为这个理由突然叨扰很不像话，就这样搁浅了这个想法。

    回到家，我的电子卡果然落在了鞋柜上，我赶紧将它收进包里，还狠狠地告诫自己，不准再忘。泡澡的时候，我忍不住想，住在301室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呢，每次都默不作声地给我开门，为什么这么晚的时间还没有休息？有机会的话，真的想好好谢谢他（她）。

    睡前习惯地给小林打电话。

    小林是我的男朋友，大学的时候就开始交往一直到现在也有5年了。他虽然在另一个城市工作，但好在和我相隔不远，每到他公司的月休或节假日他都会赶几站的火车过来。他不让我跑路，怕累着我，而且不管我加班多晚都会等着我的电话，给我道晚安。

    一听到那边传来他的声音，发冷的身子就顿时温暖，他给予我的呵护与宠爱一直都未曾改变，所以我想，这次放假等他过来，有些话是时候说给他听了。

    “宝贝，身体有没有好些了？”他惯例地嘘寒问暖。

    “嗯，有很充分的体力迎接你这次的临幸哦。”我边说着边坏笑着，深夜里，彼此分享过一切私密的恋人之间，开着这样的玩笑自是不会感到害臊的。

    “那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听到他有些粗粗的喘息声，我捏着被角，甜蜜至心。

    哪怕身子依旧觉得不甚舒服，接下来，在等待小林过来的这几天，心情也是暖色系。

    这几天里因为没有再忘记过带电子卡，就没有再找301室的业主给我开门，可对他（她）的歉意和谢意还是有的，平日里坐电梯，也多了个心眼儿留意着到三楼的业主。但无奈，我属于早出晚归的那种，总是无缘碰上。

    小林终于过来了，那天正好我也休息，所以起了个大早就准备去市场逛一圈，然后回家做好一桌子的饭菜等他进门边拥吻我边说：“好香啊。老婆，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在下楼的电梯里，我就是想着以上那幅画面傻笑着，直到电梯在三楼停下，我立马恢复表情，紧张起来，期待着会是301室的那位。一层楼有四户住家，01、02属两室一厅的小户型，03、04属于三室两厅的大户型，所以，虽然我不知道他（她）长什么样儿，但总能凭一种感觉去分辨一下。那位在深夜总为我开门的人，一定是个年轻点的人吧。

    然而，进来的却是两位富态的大妈，从电梯门打开起，就能听到她们俩的寒暄。我也就知道，她们是03、04的邻居，也是经常结伴上街的好友。

    我本来没注意听她们讲话，可是在出电梯时，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道：“301那边，好像最近都没什么动静了。”

    另一人说得也神神秘秘，可语气却充满着鄙夷：“切，那些肮脏的东西最好永远别来！”

    我愣了愣，心里更加涌上一丝好奇，假意礼貌地让她们先走，好继续跟在后面听一听。

    “对，二奶真是太恶心了。”

    “应该说那些包养她们的男人更恶心不是吗？”

    “一个巴掌拍不响，还有你看这些房地商，竟然写那样的标语，真是咋舌！”

    我自是知道她俩所指的房地商堂而皇之的广告语：如果你不能给她一个名分，请给她一套房子。当时看到，可是震惊了好一会儿，可现在，更多的是对301室的业主竟然是这样的身份感到汗颜。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什么不学，偏做那职业二奶，简直是无耻之极！”一位大妈说得激动了，被她朋友拉拉衣角，示意，还有一位年轻女子跟在她们身后，那就是我。

    她们回头看看我，我还以一个职业微笑，无语地与她俩擦身而过。

    心底泛起一丝丝不悦。不知是对她俩如此说我的“恩人”不悦，还是对于那位“恩人”的身份不悦。二奶，小三，我也是多么地鄙夷这种女人啊。怪不得，深夜时分，她还没睡，总能给我开门，包养自己的男人迟迟不露面，那该是多么悲哀和寂寞的事。

    晚上，小林压在我身上缠绵，在要进入时喘息问道：“这几天安全吗？”

    “嗯，可以不用那个。”

    见他也很是满足的神情，我欣慰。本来这种事就已经让我体内多了一个外物，能不用那个橡胶玩意儿就最好不用。

    完事后他从背后拥着我，我们就像橱柜里摆放整齐的汤匙那样紧紧相贴。感受着他暖暖的体温和湿热的汗水，我喃喃道：“亲爱的，你两年前问我的那件事，我想答应你。”

    他身子一紧，我甚至能听到他心脏忽然的大幅度震动。

    “宝贝，你是说……现在可以答应我的求婚？”

    我翻了个身子，面对他，捧着他的脸说：“那也要等你再正式地跟我求一次喽？”

    小林笑了，在深爱的女人面前，男人的笑容永远像个孩子：“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戒指，上次的戒指还在我那边，下次我就带过来，要不明天？明天我们再去重新买好不好？不管怎么样，明天先去浪漫一下吧，去选个西餐厅……”

    他还在激动地说着，我只是拥着他微笑。两年前，他是求过一次婚的，可那时候我拒绝了。理由：我们还没钱买房子。

    那么两年后的现在呢，公司总部已经批准了他到我这个城市的分公司上班，而我也因为业绩突出，获得了一套二室一厅的小户型房子，也就是现在这套，香榭小区D栋1402室。我们，似乎有足够地准备可以结婚了。

    我忽然想起了301室业主的事儿，就跟小林说了说。他原本的激动不知怎的忽然变得有点怪，语气竟然异常严肃地问我：“如果我一直没有挣到我们结婚的钱，或者是我达不到你的要求，你会不会也走那条路？”

    我也很是不悦：“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他严肃的表情又融化了开，笑着吻我：“宝贝，我开玩笑呢。”

    而后，我们又缠绵了一次，他累得昏昏睡去，然而却在半梦半醒间呢喃着什么，近在咫尺的我竟然竖起耳朵都没能听清。欢愉后的疲倦感很快也席卷了我，埋在他臂弯里，坠入一片黑暗。

    在已经带上小林新买的戒指之后，他又回到那边城市做一些最后的收尾工作。可是，他一走，那种冰冷的感觉又再次袭来，甚至好几次，都让我感到害怕。

    每晚的晚安电话依旧，我没有跟他提身体的不适，不想让他担心，而我自己觉得，应该是前段日子加班给累得，例假天里又受了寒的缘故吧。

    至于301室，我也再没有去打扰过了，曾对她的感激之意，似乎也随着那个二奶的身份给冲淡了不少。可是老天还真爱跟我开玩笑，让我再一次忘记了带电子卡。

    如果是白天，我一定会选择其他的住户，可是现在又是一个深夜，我别无选择地按了久违的几个数字：3，0，1。

    “确定”键一按下，“嘟”声响起，在只有闪烁阴暗的路灯照耀下的夜里，竟然格外地刺耳。然而，这一次，听筒被拿起后，我正要说那惯用的客套话和抱歉的话，那一头却传来了声音：“喂？”

    一个有些沙哑，有些发颤的男人的声音，却令我毛骨悚然，惊骇万分，因为，这是……这是小林的声音！

    “亲爱的，怎么会是你！”

    那头没声音了，门却“咔”一声响给打开了。我什么也不顾就冲入楼梯间，往三楼爬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林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女人的屋子里！

    等我冲到三楼，发现301室的门竟是开着的，里面亮着灯，而过道上的白炽灯却闪了两下，说不出的诡异。我喊着他的名字，使劲推开门，一刹那，寂寞和空虚还有深深的恐惧感袭来，我看着原本应该陌生的301室，客厅、沙发，包括墙上的壁挂电视机，却熟悉万分，甚至连卧室门口露出的床的一角，我竟然知道，那应该是一张天鹅绒豪华大床！

    没有一个人在。我不由自主地冲进了卧室，当看到雪白的柔软大床上纠缠在一起的那对赤裸男女——“啊！”我发疯一般地叫喊了。那个男人不是小林，而是一个精壮的中年男子，而那个女人，却是我！

    回头，发现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客厅里、沙发上，也是那个陌生男人和我在欲望中纠缠，更可笑的是，我那种享受的表情！

    头疼欲裂，胃里一阵翻滚，双腿一软我跪在地上，呕出了……一摊血。血腥的红色刺激着我的视网膜，耳边的肉欲呻吟声消失了，纠缠在一起的人影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大摊、一长串的血迹，一直从卧室延伸到浴室！

    我脑子一片空白，匍匐着爬向浴室，终于看到了小林。

    “亲爱的，救命……”他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快要窒息了！

    然而他面无表情地跪在浴缸边，满身、满脸是血。血水仍在飞溅，我壮着胆子靠近，才发现他拿着一柄尖刀一下又一下狠狠戳着一具倒在浴缸里的尸体，他的眼底是平静的疯狂。

    我本能地蹭起身子，看到了全是血水的浴缸里面，那具尸体。

    双眼已经爆裂，一只眼球还连着肉点在脸侧，没有了嘴唇，没有了鼻子，甚至没有了乳房，内脏撒了一地。但是从那残存的面容中我依旧能分辨出，那就是我。

    连惊骇的时间都没有给我，周围就忽然天旋地转，等再次静止时，我已经在仰视着天花板，掉落的眼球还能看到小林“平静”的侧脸。

    我终于想起，301室的业主就是我自己，一个被公司有家有儿女的老总包养的情妇，一个嫌弃深爱自己的男友没钱没房子的无耻女人。甚至，和小林最后一次做爱后，他半开玩笑地呢喃：“如果你要去走那条路，我就会杀了你。”

    脑中最后回响着一个带着些歉意的可爱的女孩声音：“你好，实在对不起，我是您的邻居，住在1402，忘了带卡，能帮忙给我开下门吗？谢谢了！”

    她的声音里有种胆怯却又实实在在的快乐，所以我才会在很多个寂寞的深夜，不厌其烦地为那个迷糊的女孩开门。

    血液已经再无温度，冷，冰寒刺骨的冷，我到底是谁？又到底渴望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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