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南墙·嬉乞
妄诞城。
人流熙攘的街头一隅,一个瘸了左腿的小男孩站在包子铺前,吞着口水。
包子铺老板问瘸腿的小男孩是不是要买包子,瘸腿小男孩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抿抿嘴唇,却没有说话。
收起酒窝,瘸腿小男孩慢慢离开小包子铺,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肉包子的味道真是好闻哪……等哪天有钱了,一定要把这家小包子铺买下来,天天吃那香香的肉包子!
笑时嘴角有两个酒窝的瘸腿小男孩走向城北聚满乞丐的地方——乞丐窝。
这里是乞丐们的栖身之所,也是从洋芋村来的弃儿们生活的地方。
名叫“硕麦”的老头咽气之前,举目于遥遥远方,似是看到了天空尽头,大海之央的美丽新世界,看到了那只从糖果城飞来的糖果色之鸟,可是守在硕麦爷爷身旁的弃儿们没有看到,他们还得继续努力生活,去寻找那个美丽的新世界。
缺胳膊少腿的弃儿们决定离开村子,去更大的地方寻找他们想要的世界。
刚刚走出洋芋村不久,来到一片荒林,负伤的弃儿们就遭到两头饥肠辘辘的猫头兽的追逐,几名弃儿入了兽肚,余下三名弃儿逃无可逃,只能坐以待毙,幸有一支黑甲军路过,三名弃儿才得已保住性命,
这支黑甲军以对付祸乱四方的修炼者为己任,隶属于最近几年刚崛起不久便名震八方的“衡世军”,主要成员是身怀灵力却不做欺压之事的修炼者,以及反抗傲恃灵能横行四方的修炼者的平民老百姓,当然了,这些平民老百姓并不算普通人,他们是被灌以灵力训练成可敌修炼者的平民之兵。
抵达妄诞城不久,黑甲军送给三名弃儿的粮食就被偷走了,于是,三名弃儿成了街边的乞儿,住着乞丐窝,吃着乞来食。
笑时嘴边便会出现两个酒窝的瘸腿小男孩已经好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来到这座城市才有几天,陪着自己一起来到这里的两名弃儿便染了病,奄奄一息。
或许是因为自己名叫“祝无恙”,所以凡事总能安然无恙,可瘸腿小男孩却觉得这份幸运并不能带来多少开心,当他看着自己的伙伴们一个一个离开自己,留下自己一人孤独无依,心里面是无法形容的痛苦。
这座名叫“妄诞”的城市比洋芋村好不了多少,依然有形形色色吃人的“鬼”在游来荡去,肆无忌惮,看不见的角落里总堆着被食人的人吐出的“骨头”。
妄诞城最北边是乞丐窝最多的地方,贫穷程度随着靠北的距离越来越深。
最初的路段是依稀可闻笑声的贫民窟,往北边走去,满眼都是破败与杂乱,空气中飘荡着各种各样难以形容的刺鼻臭味。
继续往里头走去,便会瞧见散发着臭味的衣衫褴褛的乞丐们呈各种姿态躺在路的两边,连乞讨的兴趣都没有。
与其耗费多余的精力,倒不如以无所谓的姿态向上天讨一场平静的死亡。
这是诸多乞丐一致认为是身为乞丐最理直气壮的乞讨。
或许,只有死亡,才是上苍最乐于施舍的东西。
瘸腿男孩祝无恙并不赞同这群可怜又可气的乞丐,并非死亡是上苍的赏赐,是人们自己选择了颓然度日,还假借上苍之名。
满心无奈的乞丐们见到目光澄澈,说话时嘴边隐隐有酒窝浮现的瘸腿男孩,纷纷叹息,然后说:“真羡慕你。”
紧接着,眼眶通红,衣服上满是虱子的乞丐又说:“不过,你迟早会变成我们。”
祝无恙好像在这些乞丐身上看到了和洋芋村之民相似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瘸了一条腿的男孩却说不上来。
仅剩的两个小伙伴躺在杂草团上,祝无恙来到两人身旁,喂两人喝了一点水。
病重的两个弃儿频频昏厥,但每次醒来以后都会说自己做了个甜甜的美梦。
这是弃儿们习惯拥有的简单幸福,日子太苦了,只有梦,才能酿出甜甜的开心。
以前,大家伙儿在一起的时候,总喜欢成群结队地跑到草地上数着星星睡大觉,在经历了苦涩的一天后,每一个弃儿都在期待着夜晚的到来,进入甜美的梦境。
孩子们翘首以盼的甜美梦境,是上苍给予的温柔礼物,他们视若珍宝。
病重的两个弃儿意识恍惚,年纪最小的一名弃儿咂咂嘴巴,对祝无恙说:“酒窝啊,你说,洛溪哥哥讲的糖果城里会不会有糖果味的包子?我好想吃糖果味的包子,那糖果味的包子,肯定又香又甜又好吃。”
绰号叫做“酒窝”的瘸腿男孩摸摸馋嘴小弃儿的脑袋瓜,眼眶湿润,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嘴角却没有好看的酒窝浮现。
祝无恙离开乞丐窝。
离开之前,他让两个馋嘴的弃儿好好等着,自己这就去外面搞几个包子回来……
再一次回到街上,来到买包子的地方,这个瘸了半条腿的男孩又只能像个石头一样站在包子铺前,他使劲地敲了敲脑门,明明弄不来包子,为什么要逞能说大话?!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馋嘴弃儿的模样,祝无恙握紧了拳头,心想,无论怎样,都要弄两个包子回去!他想让那两个病重的弃儿在咽气之前,开心地笑一笑。
包子铺老板道:“小朋友,你要买包子吗?我这里的包子可是这附近最好吃的,你要不要来一个?”
祝无恙像个小小的傻瓜一样立在原地,小手攥得紧紧的,眼里装满对于热腾腾的包子的渴望,却始终想不出要说些什么。
包子铺老板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瘸腿小男孩,渐渐露出嫌弃的表情,“小朋友,你该不会没有钱吧?!”
并不是包子铺老板眼拙,看不出来眼前的瘸腿小男孩根本没有钱买包子,这妄诞城里的乞丐们不一定没有钱……
几天前,包子铺老板看到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家伙站在包子铺前盯着包子看,包子铺老板把人赶走了,没多久便有一大群乞丐前来砸摊子,还把包子铺老板揍了一顿。
事后,那群乞丐丢给他一些钱,并警告他以后再不许歧视乞丐,并不是所有乞丐都是靠着乞讨过活的窝囊人儿。
妄诞城中的乞丐分为两类。
一类是蜗居于城南的“富乞儿”,受名播妄诞城八方的“乞丐之王”管辖。
乞丐之王与城中的刘老富绅有所联系,身为乞丐,但他们却很少行乞。
另外一批人是不愿意或者没有资格加入乞丐之王阵营的普通乞丐,大多数城民都觉得,只有这类乞丐才算真正的乞丐。
初来乍到的包子铺老板上一次就是因为没有搞清楚这一点,才吃了大亏。
包子铺老板经过仔细打量,发觉眼前的瘸腿男孩眼中根本没有半点“富乞儿”眼中的神气,当即断定这家伙应该是苟活于妄诞城北的“贱乞儿”。
包子铺老板再一次问道:“小朋友,你住在哪里?是在城北,还是城南?”
瘸腿男孩祝无恙没有回答。
答案明了,包子铺老板正要赶走这个瘸腿的小家伙,突然,一个戴着斗篷的男人扔了一些钱币过来,拿了四个包子,塞了两个在祝无恙手里,另外两个自己拿着吃。
祝无恙跟在戴斗篷的男人身后,一路跟着他,来到妄诞城人头攒动的街头,于车水马龙的街头之央,戴斗篷的男人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瘸了半条腿的男孩。
祝无恙躬身道谢。
戴斗篷的男人刀砍斧削般的脸庞不见微澜,目光在瘸腿男孩身上停留一瞬,然后转身离去,消失于人海。
男孩小心翼翼地拿着热腾腾的包子往城北的乞丐窝走去,瘸了半条腿的他想尽早赶到乞丐窝,便拖着一条腿蹦跶着前行。
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鸣。
硕大的雨珠儿砸向大地,躲雨的人迈开步伐跑了起来,人流“湍急”混乱,蹦跶着前行的祝无恙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手中的包子滚向街头一隅,男孩赶忙起身追向溜溜滚动的包子。
街角处。
梨花盛放的梨子树下,置着一张长长的木椅,一个单薄的小女孩蜷缩成一团,像只慵懒的小猫睡在长椅上,长长的头发随意地铺在长椅之上,宛如一匹紫练。
小瘸子把包子捡起,目光落在雨下酣眠的紫发女孩,雨点打湿她的眼睫毛,眼眶微微通红,仿佛覆满了忧伤,此外,清晰明了的黑眼圈笼罩着微微通红的眼眶,似乎在圈揽眼眶之红溢出的淡淡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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