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呆多久？”风小辛问。
“这便走了。”景凌挥了挥手，竟真的便这么走了。
“你不问问我想干什么吗？”风小辛问。
那天归家至今，景凌一直守在他左右，所以他做了什么，景凌都看在眼里。
景凌再次挥挥手，头也不回，自也无言。
风小辛笑笑。
他很喜欢这样的景凌，沉稳，可靠，不多事。
“他若能跟我回神上界便好了。”风小辛轻声自语。
“天资差了太多。”紫阳在他心中道。
风小辛自然明白。
能力分许多种，武道只是其一，但却是关键的“一”。
书生常嘲笑武者，说以武能开天下，难道还能以武治天下？
武力，不过是一种简单粗暴的力量。武夫，永远要被文人玩弄于指掌之间。
可当强敌铁蹄横扫而来时，书生的智慧又在哪里？
当言语不同，根本听不懂或是不屑于听懂你道理的蛮族杀来时，文人的诡计有何用？
武力，才是一切的基础，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保障。
所以人间才有句俗话——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男子为何能凌驾女子之上？
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男子的武力与狠心皆高于女子罢了。
不能在武道上突飞猛进，便算他将景凌一路带入神上界，终也不过是神上界中的一介蚁民。
风小辛站在街头，发了会儿怔，然后走回家里。
怔怔地想了许多，有的没有，有用的没用的。人生便是如此，常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思考上。
但谁又敢说这样的思考真的无用？
或说：难道无用的思考就真的无用？
有用的思考便真的有用？
精心布局，穷尽算计之能事，然而又如何？
百年后，千年后，万年后……
一切风云散去，智者愚者，皆是尘土。他们的智慧与愚蠢，伟大或卑微，都散于历史的风尘之中，不复存在。
风小辛立于家门前，抬头望着天空。
所以生命才渴望长生，才渴望不朽吗？
那么天魔们呢？
他们在渴望着些什么？
杀戮与破坏？让那些已然达到长生的生命终止？
他忽然有些恍惚。
小六子开门迎了出来，见他望天发呆，不由也跟着看，但自然什么也没能看到。
“你怎么回来了？”风小辛低头问道。
小六子忙道：“洪大人让我告诉您，请您去工部那边走一趟。”
风小辛一怔：“早上那事？”
小六子点头：“洪大人也说是让您去公务司找王忠大人。”
“这就不能不去了。”风小辛叹了口气。
“他们……不会找大人麻烦吧？”小六子有些担忧。
风小辛笑笑：“好好看家。”
他转身而去，信步而行，一路逛着长街，看着民生，品着大姑娘小媳妇们的穿着，悠闲而行，走了很久后走到了工部衙门前。
官家衙门自然气派，而工部则是气派之中的气派。大应国最顶尖的炼器师便集中在这里，全国最厉害的能工巧匠全在这座衙门控制之下，衙门的建筑自然便都是精工细作的活儿，别有一番味道，精美得令人心颤。
“漂亮。”风小辛也不由赞了一声。
这哪里是住人的楼阁房舍，分明就是一件件巨大的工艺品。
来到门前，被门房拦住，风小辛报上名姓与欲见之人，门房以传信符问过之后，派出一人，将风小辛引了进去。
大院西边，一座精美建筑之中，风小辛见到了那位王忠大人。
王大人此时正在与几个属下商讨什么东西的设计图，那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着设计思路，王大人负手立在一边听着，听闻有人报说青离司灵风卫队长风小辛到，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嗯了一声。
风小辛心道：你若真是忙于公务，我倒真心佩服。可别是故意给我摆架子。
引路人退了下去，风小辛环顾四周，自己找到墙边的椅子坐了下去。见手边桌上有茶壶茶杯，拿起来就喝，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王大人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扫了一下，然后便又停在图纸上，等几个属下说完后，道：“小处要见雄浑，大处要见细腻。要给人沉厚之感，却不死板，得让人看了觉得飞扬跳脱，生动灵妙才好。此图离这要求还差了不少，你们回去重新改一改。”
几个属下恭敬应声，将那图收了，退出公事房。
王大人并没理风小辛，而是回到案后坐下，拿起几份卷宗看了起来，似是根本不知屋里还有个外人。
风小辛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喝着茶，不一会儿喝光了半壶，起身就走。
“你是风小辛？”王大人低垂着眼皮问。
“不是。”风小辛道。
王大人皱眉抬头：“先前不是说，你便是青离司灵风卫队长风小辛吗？”
风小辛道：“大人既然已经听清，还问什么？”
王大人脸上浮出现不悦的神色，道：“早些时候部里专门派人去接你，为何不来？”
风小辛道：“我哪里知那人是工部的官员，还是江湖上的骗子。万一是个人贩子，想将我拐走卖了，可怎么得了？”
“什么乱七八糟！”王大人大怒，一拍桌子：“青离司里的人，都像你这么没正经吗？”
“大人先别急着拍桌子。”风小辛道，“我与工部向来没打过什么交道，工部将我叫来，当不是要问这些闲话吧？若不是，那便请大人赶快说明正事，我能帮得上忙便帮，帮不上，也别耽误我的事。我忙得很。”
“狂妄！”王大人道，“风小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徒手炼器，便可以在工部里横着走了？告诉你，花哨的手段没有半点意义，炼器师看的是作品！”
风小辛皱眉：“你们工部把我叫到这里来就为教训我吗？抱歉了大人，本人虽是炼器师，但却不是工部属下，狂妄也好，自大也罢，都不关工部的事。若是我灵风卫的上司这么教训我，我倒还能听上几句。至于您这位跟我实属八杆子打不着之关系的大人嘛……”
他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
“你！？”王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站了起来，叫道：“似你这样的人，还想入工部？想得美！”
风小辛回头，道：“我可没说想入工部，是你们工部派人巴巴来接我，来了也不说明到底什么事，便先数落一通，这是什么道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我看你们工部的人纯是这里有毛病！”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脑袋。
王大人怒道：“风小辛！你便算真是炼器的绝世天才，也休想能在工部有一席之地！这般狂妄，这般自大，这般无礼，这般……”
不及他说完，风小辛已然大步而去，气得他举在半空的手直打哆嗦。
来到门口时，门房中引路人一怔，心道这位大人怎么跟我前后脚便出来了？谈什么事这么快？
风小辛冲门房几人点头一笑，出了工部，径直回了青离司，来到洪冰玄的公事房中。
“怎么没去工部？”洪冰玄一怔。
风小辛皱眉：“工部要我去他们那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洪冰玄笑：“无非是知道了你徒手炼器的本事，惊为天人，生了爱才之心……”
“我看是打压之心吧。”风小辛道。
洪冰玄一怔：“怎么……”
风小辛道：“早上便有工部的人到我家来，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让人看了便生气。方才更有意思，那个什么王忠，见面不说事情，先跟我摆架子。我呸！他若真是有本事的，我倒也能忍上一忍，可你听他教导下属的那几句——什么大处见细腻小处见雄浑，要沉稳还要跳脱……他这是在讲工部炼器，还是在讲大道至理？要是后者，倒那不错，世间万物毕竟是矛盾的结合体嘛，但若是讲炼器……我呸！什么东西！”
洪冰玄怔怔半晌，然后开怀大笑。
风小辛皱眉：“大人早便知我忍不了此人？”
洪冰玄道：“若不是让你见王忠，我才不替工部传这话！万一把你给骗进了工部，咱们灵风卫是多大损失？”
风小辛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上官，都是暗藏奸诈的主儿。”
洪冰玄笑了一会，问道：“你有何打算？”
“我没什么打算。”风小辛道，“王大人说了，我这辈子别想进工部。我也说了，小爷本也没想来，是他们自作多情。”
“不是这个。”洪冰玄道，“我指的是……你暗中搞的那些事。”
“您都已经知道了，还暗什么中。”风小辛道。
“咱们自家人知道，当然在情理之中。”洪冰玄道，“毕竟咱们青离司监察着整个大应。你是自己人，大家只会伸手相助，不会拆台。”
“那您便别问了。”风小辛道，“反正也只是聚集一群小混混的头目，弄点小道消息什么的。”
“我也曾动过这心思。”洪冰玄道。
风小辛来了兴趣：“那怎么没干？”
洪冰玄摇头一叹：“江湖这东西，看着肤浅简单，实际内里关系错综复杂，看似不起眼的家伙，往往便与某位权贵府上有所牵连。一个不好，玩火自焚。”
风小辛明白洪冰玄是在提醒自己，点头道：“我没想去惹那些江湖大佬。”
洪冰玄不再说什么，道：“想做什么便做，知道分寸便好。有人给你撑腰”
风小辛点头，十分想问一句：那当年是因为没人给您撑腰吗？
起身告辞，临走时又嘱咐一句：“工部再来人，替我挡了便好，可别再让我去受罪了。”
洪冰玄笑道：“放心！便是你想见，我也绝不让你见！”
风小辛皱眉：“您这岂不是走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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