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很一般，是玉空城街上随时能见的那种。
赶车的是个老人，看起来得有个八十来岁的年纪，鞭子似都不大能挥得动了。
风小辛有些诧异——谁家主人这么不知心疼人，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要赶车，真是辛苦。
车自身边过，向前而去。
风小辛继续前行，走不多远，看到了田小七手下一个汉子。那汉子也看到了他，急忙跑过来恭敬问好。
“事办得如何了？”风小辛问。
汉子擦了把汗，道：“小的也不知已经如何了，只是按小七哥的吩咐，到处跟相识的说大人的事。大局……小七哥自己把握，他心里有数。”
风小辛道：“带我去见小七。”
汉子点头，引着风小辛来到一座花楼。
风小辛有些诧异。
汉子心里忐忑，低着头不敢说话，将风小辛引入楼中。
楼内自然有姑娘和龟奴过来要打招呼，但汉子一个眼神，他们便立刻退开，诚惶诚恐，不敢上前。
楼上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屋内，田小七正低头看着桌上的图，一脸的严肃。
汉子想敲门，风小辛抬手阻止，示意他退下，自己推门而入。
田小七丝毫未觉。
风小辛走近桌边，低头看那图，见是一张玉空城的全图。田小七看得极是认真，而风小辛走路无声，他竟然没有发觉。
“你这地方倒不错。”风小辛道。
田小七被吓了一跳，看清是风小辛，急忙躬身施礼：“主家怎么来了？”
风小辛道：“正巧碰上你一个手下，便让他带我来看看你。”
他低下头，看着那图，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田小七指着图上的条条街道，道：“得益于大人晋升队长，先前难啃的几处也都啃了下来。只是这些人心里多少还不踏实，总说要上面的人认可，自己方敢行事。”
风小辛道：“今晚我会去见帝都江湖上的那些大佬。”
田小七道：“主家如今身居高位，那些人不敢不给面子，此事可成。”
随即笑笑，又道：“向主家告个罪。”
风小辛问：“你指这间屋子？”
田小七道：“主家果然厉害，竟然能猜中小的心思。”
风小辛道：“你现在身份不同，自然要自己抬一抬身价，否则那些江湖汉子只怕会看不起你。人靠衣装，把自己弄得像个大人物的样子，别人才会觉得你是大人物。但也不能太过。若太招摇，怕容易被人盯上，我可不想大网初成，便群龙无首。”
田小七点头：“是！”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激动。因为风小辛这一句“群龙无首”，便等于已然定了他的地位。
他奔波忙碌，劳心劳力，所为何事？
便是这个位子。
“细说说。”风小辛道。
田小七低头解说，风小辛认真聆听，不知不觉，帝都江湖势力种种详细，一一入耳，或入心，或过耳而去。
他偶尔询问，偶尔给出意见，田小七或是解释，或是聆听，或是同意，或是反对。
风小辛很是欣慰。
他不需要一个应声虫，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替自己担起这张网的能人。
显然，田小七便是这样的人。
于是风小辛很是庆幸，多亏自己那日玩心忽起，去了赌场，否则岂不要与这等人才失之交臂？
时也，命也。
有时想想，命运也真是有趣。茫茫人海，素不相识，只因一念起而得见，自此两方的运势便全然改变。
离开花楼时，天已近黄昏。
离雅风楼之局还有个把时辰，风小辛便先回了趟家，准备换一身衣服，但方到家门口便怔住。
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单马小车，普通得很，但驾车的老人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这不是先前遇上的那辆车吗？却怎么停在这里？
风小辛带着疑惑上前，见那赶车的老人抱着鞭子正在打盹。他轻手轻脚而过，向着家门而去，老人却又忽然醒了过来，揉揉眼睛望过来，冲他一笑：“小哥，这是你家？”
“正是。”风小辛点头。
“渴了。”老人道，“能否赏碗水喝？”
风小辛笑：“您稍等。”
老人微笑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风小辛进了院，小六子急忙迎了出来，道：“大人，有人找您。”
风小辛问道：“门外那车里人？”
小六子点头：“是个很慈祥的老爷爷。”
风小辛问：“你说的是赶车的那个，还是车里另有个老爷爷？”
小六子道：“车里另有个老爷爷。亲自来敲的门。”
风小辛点头，问道：“可有热茶？”
“我去烧。”小六子急忙道。
“我来便好。”风小辛拍拍他的肩膀，快步入屋，取了壶，手上朱雀之火腾地燃起，片刻间便将水烧开。
泡好茶，拿好茶具，取个茶盘托了，快步出门，将茶盘放在驾车老人身边：“您慢用。”
“多谢了。”老人笑笑。
此时车窗帘被掀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露出脸来，看着风小辛，笑问：“你便是风小辛风大人吗？”
风小辛笑：“大人可不敢当，您老面前，就是个晚辈。”
老人笑：“你怎知我是谁？”
风小辛道：“我不知您是谁，不过想来不是简单人物。”
老人道：“上车来聊聊可好？”
风小辛道：“进屋来聊聊可好？”
“好。”老人痛快点头，自己下了车。
赶车的老人自顾自喝着茶，不住赞叹好茶好茶。
其实风小辛对茶没什么要求，家里的茶也不过是寻常铺子里买来的寻常散茶。也不知是老人这辈子没喝过什么好茶，还是他口中的好其实另有所指。
风小辛将乘车老人请入宅里，请其坐下，却发现茶壶已然拿到外面，没什么东西可以待客。
老人笑笑摆手，道：“原不是为了喝茶才来。”
“那是为了我？”风小辛问。
老人点头，从怀里取出一物，递给风小辛：“小兄弟帮老头子看看？”
风小辛接过，仔细打量，见是个小香炉，做得极是精巧，点头称赞：“真是好手艺。但我一来不是手艺人，二来不懂古玩，您找我……要看什么？”
老人不语，自怀中又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那是一根羽毛，一根赤色的、小指头般大小的羽毛。看起来很漂亮，但一般人看来，也只不过是漂亮而已。
风小辛的眼睛却瞪得老大。
朱雀火羽！
竟然是一枚朱雀火羽！
“这……”他愕然看着老人，“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朱雀火羽。”老人笑道。“虽然少见，但算不得什么——里面并没有朱雀意志。”
“那也是了不得的宝物。”风小辛道。
“还好吧。”老人道，“我想请小兄弟帮我将它炼进这香炉里。”
将朱雀火羽炼入一只小香炉？
这……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朱雀火羽是朱雀遗物，是真正的天材地宝，别看老人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东西不论放在国库中还是大家族内，都是需要着重守护的重宝！
他竟然要……将之炼入一只小香炉？
这……这不是糟蹋东西是什么？
“您这手笔有些大啊。”风小辛道。
“还好吧。”老人道。
“您确定要炼进去？”风小辛问。
老人有些担忧：“小兄弟办不到吗？”
“办是办得到。”风小辛道，“只是这么干……实属暴殄天物。”
老人笑：“能办到便好。有劳，有劳！”
风小辛沉默片刻，在心中问紫阳：“这位老人是什么境界？”
“莫测高深。”紫阳答道。
这回答印证了风小辛的猜测。他不看老人，只看香炉，隐约自其中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力量，但这感觉并不清晰。他想了想后便向紫阳下令，紫阳立时化为一道紫光掠了出来。
老人看着那紫光，不由赞叹：“好火！”
风小辛道：“提前说好，我不收您的钱，但若炼坏了，您也别找我赔。”
老人道：“是老头子自己找上门来主动求你，自然是一切后果自负，不会怨你。小兄弟尽管放手炼吧。”
风小辛也不多说什么，将那朱雀火羽与香炉一并丢给紫阳，然后便闭上眼睛，默默运转内力，装出在专心控火的样子。
老人一直面带微笑，坐在旁边看着，不发一声。
一刻钟后，紫阳将那朱雀火羽融入香炉之中，风小辛自紫光中接过香炉，紫阳立时没入风小辛胸膛，但同时以心传音：“主上，里面有青龙木。”
“那是什么东西？”风小辛问。
紫阳道：“青龙诞生与居住的神木，一般会被青龙炼成本命物藏于身内。”
风小辛吓了一大跳。
紫阳继续说道：“所以这东西等于是青龙的本命物，自然要比那枚朱雀火羽珍贵得多。”
此时，那香炉在风小辛手中慢慢散发热量，然后便有一道淡淡的香气自其中溢出，闻之令人只觉全身舒泰，似乎身得百病也能立时全消，身体充满力量，仿佛年轻了不少岁。
“炼好了。”风小辛双手捧着香炉，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仔细端详，点头称赞：“果然好本事！”
风小辛看着老人，问道：“您老是工部的哪位大人？”
老人一怔：“你怎么知道我老夫在工部任职？”
风小辛道：“自然是靠猜。”
能将这等宝物当做等闲材料随意糟蹋者，自是大应国内顶尖的权贵。再联想今日之事与那小香炉的精巧做工，风小辛已然猜出，老人当是工部大员。
只是到底有多大，他不能确定。
老人笑笑：“猜得挺准。老夫左云，时任工部主官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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