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夜，方姓大姑娘被安置睡去，小杨估计又跟周公斗地主去了。
夜风徐徐，偶尔钻进屋里，把烛焰摇曳。
摇曳的烛光中，四条身影也轻轻晃动。
因为有了女生的存在，茶几上原来堆放的空酒瓶和烟头等垃圾，被一扫而光，干干净净的，或许是十年来从来没有如此干净过的。
由此可见，女生，在这个世界上，间接或直接对卫生环境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绝对是不容置疑的。
几上，水煮鱼已功成身退，换上了爆炒腰花，红烧排骨，烧鹅，盐水菜心，还有碟五香花生米，且人手一瓶二锅头，有酒有肉，相对平常而言，堪称盛宴。
许皓面前的二锅头没有动，他喝的是啤酒。
也算是阿凌有心了，他已考虑了许皓或许不适应白酒，特别给他带回来五十多件，即使他每天十罐，也够他喝些日子了。
阿凌果然是有备而回。
这是一种关注，但许皓并不喜欢。
因为，这种关注是强迫性的，就宛似一名J女，她为了生活允许将自己买卖，但遭遇强行推倒，她未必甘心。
更令他忿忿不平的是，虽然阿凌的态度满满歉意，但是，当他追问原因时，却闭口不言，这在诚意的一块明显拉低了分。
“给我一个理由，”许皓的心情一点都不好，他的肚子已装入了至少八罐，如果给他的量额预算是每天十罐的话，这一个小时内他喝了差不多一天的分量。他的语气很柔和，但表情却似是要痛哭流涕般难看，“我这人很好说话的，只要你们说个合理的理由，哪怕是编一个，我说不定也愉快的接受，偏偏是，你们扯那么多没用的，一点点实质的东西都没有，这不摆明欺负人么？”
何叔正义凛然道：“小许呀，这一点你何叔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没有欺负你的意思，只不过，只不过，咳咳咳……”
他眯起眼睛，轻轻道：“有些事，不是你这个时候应该知道的。”
“那应该是什么时候？我的学业，我爸妈的牵挂……”许皓突然想到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你们不会是把我弄个死亡假象吧？”
何叔张口结舌的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不无痛心的说道：“小许，做一个正常的好孩子，从远离网文开始，瞧把你毒害的，这是时代的悲剧啊。”
阿彪碰了一下阿凌手臂，充满诡异的眨眨眼睛，道：“你不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错？”
阿凌白眼一翻，吐出一个字：“滚。”
他抓起酒瓶抬起，跟许皓隔空虚碰一个，微微一笑，柔声道：“老弟，我们虽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不是坏人。”
许皓哭丧着脸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无如，咱们商量商量，你们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回去，我好好读书，赚了钱好好报答你们。”
阿凌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我也很期待你的报答，但是，现在却是无能为力啊。”
许皓道：“怎么会无能为力呢？”
阿凌道：“老弟，你就没发现这里少了谁吗？”
少了小杨和方大姑娘。
方大姑娘的确睡觉去了，这个能确定，而小杨，只能是以为他睡觉了。然而，如此盛宴，对一个吃货而言，缺席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小杨决不会让这痛苦发生的。
许皓一怔，脸色一变，道：“小杨？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阿凌道：“两个小时之前。”
两个小时前，就是小杨提着瓶二锅头在门口与许皓擦身而过的时候。
许皓忍不住咆哮一声：“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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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许皓的爸妈已收到了某某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两口子高兴的不行，虽然乖巧懂事的儿子一直不用他们担心，但是终究实锤比任何猜测强。
本来，两口子难抑喜庆之余，准备在市区的五星级酒楼摆上N席，请亲朋好友聚之一聚，分享他们的快乐，而儿子却打来电话，言道感冒了好多天，不适长途颠簸。
果然他的声音有所变样，应当是感冒还没好，看来还挺严重的。
妈妈心疼安慰他好好休息，好彻底了回家也不迟。当然，忘不了告诉他被某名校录取的喜讯。
电话那头的许皓似乎意料之中，喜意不浓，而且跟妈妈说，在一次论文赛中，他的一篇《论企业创意开拓重要性》不仅获得奖项，且被一集团公司相中聘请。他说，他的暑假将在该公司工作，然后由公司资费完成大学学业。所以，暑假回家不了，直接从公司去学校。
儿子尚未毕业，已为公司聘请，说明儿子很优秀，有儿如斯，做父母的如何不为之骄傲和开怀呢？
唯一的遗憾，是儿子没回家，设宴请客的计划搁浅了，人没在，总不能，在宴席上，把录取通知书高高摆一处让人观赏，又或是将之逐人传递观阅，验证其真实性罢？
******
小杨把红牛罐子扔进垃圾桶，深深的大口大口的喘了喘气，怎么感觉说几句话，全身力气被抽空了一般呢？
难道是因为编织谎言，给心理制造了极其恐怖的压力所致？
可是，从十年前，他就逐渐开始编织和适应谎言了，何故从来不曾如此难过？
或许，这便是传说中亲情的力量？
小杨甩了甩头，抬头望了望眼前的服装店，又看了看自己一身行头，装潢的金碧辉煌的服装店对比之下，自己就是一个乞丐。
事实上，他获得的境遇绝对不比乞丐好到哪里去。
当他的前足刚刚踏进门槛，后足尚未落地，一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手敏捷的女服务员踩着凌波微步迅速而至，伸手将他拦下来，然后很客气有礼貌的对他说：“这位先生您好，请容许我给您提个醒，这边是高档区，价格八.九千起步，左边这间是中低档的，您看，您是不是……”
小杨看她的眼睛，她的目光很清澈，很平静，没有鄙视，反而流露出一丝丝的真诚。
店里面靠近门口的几个客人和几个导购员偶尔转过目光处却被吸引而关注。
讶异的，嘲讽的，鄙夷的，各种眼神不一而足。
两名导购员，一男一女快步而至。男的问拦下小杨的女服务生：“怎么回事？”
女的上下打量小杨一眼，冷冷道：“我老早就提议过，门口需挂个牌子，标明衣冠不整不得入内，可店长就是不听，这倒好啦，麻烦来啦。”
一个白裙女子正拿着条绿裙匹量着身体，听了这句，忍不住美眸一抬，微微皱眉，道：“店大欺客，莫非是真的么？老妹，看来店长都没你厉害，刘新宇该提前下岗，由你来做店长罢。”
刘新宇正是本店之店长，一般人决不认识，而这位不仅认识刘店长，而且还很熟的那种。
那女导购员立刻脸色变了，眼神有点慌乱，转身来对白裙女子疾声道：“谢总您千万别开玩笑，我也只是为这位客人好，免得他进入之后尴尬而已。”
白裙女子谢总噗嗤一笑，笑笑道：“有什么好尴尬的，看了价钱贵了不划算不买便是，我也经常这样，是不是我也不该来这里啊？”
显然，谢总偷换概念了。她的意思是计较划不划算，而人家的意思是在身份上的计较。
换言之，如果小杨衣着光鲜的进来，管他买不买服装，即便他在店里呼噜酣睡，也没有人骂他不是，最多是打烊时将他叫醒便是。
女导购员自然知道谢总的意思和她的意思完全就是两码事，但是，偏偏不能反驳。
也许，她不知谢总和刘店长的关系有多熟多好，但至少知道一点，谢总是本店的老客户大客户，她公司的数百员工的服装皆由本店定制，每年四季转换制服，甚至连高层人员的穿戴也大力推广。可以说，本店每年从谢总公司赚到的钱，绝对是个骇人数字。
如果图一时爽快，得罪了谢总，只需谢总一句话，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她得卷铺盖走人了。
所以，她迅速调整一下心态，也笑了，然后向小杨露出如沐春风的愉快表情，道：“先生，请进。”
这个时候，小杨竟然似乎被弄得有点不知所措，露出一丝迷茫，道：“我可以进去吗？”
所有关注这个方向的人都忍不住有额头冒汗的错觉，纷纷暗忖：瞧你说的什么话，刚才一个劲的要往里闯，人家阻拦了，不情不愿的，现在人家准许你进了，你却故作懵懂，矫情了起来，这不是存心找事吗？
女导购员油然生出使用九阴白骨爪掐死他的冲动，如果她会九阴白骨爪的话。
但看着小杨脸上的几许无辜表情，而且，小杨长着一张虽说不上英俊但决不令人讨厌的脸，无辜之中一丝丝真诚流露，居然让人生气不起来。尤其是，他二十七八的大青年，却不似江湖之沧桑，反而淡淡的笑容中，让人感觉邻家大男孩的亲切。
女导购员道：“你，你这是……”
小杨诚诚恳恳道：“不是，我不知高低档区分别开来的，两眼一抹黑就往里边走，你这么一说，我的确买不起，还是别尴尬的好。”
说着话，他果然往后撤腿，有转身离开的样子。
“等等，”谢总发话了，“你进来看看，有喜欢的就买，姐给买单。”
这话够大气，却也让人觉得有点过了。话说有喜欢的就买，如果这大男孩说整间店的都喜欢，那怎么办呢？
当然，这是对不了解谢总的人而言的，了解她的人，才会知道，她有这底气。莫说买这家店铺里的货，即使是把他们老板名下的所有连锁店都收购了，都不会是很大的事。
当然喽，按照通常剧本演绎，小杨这个大男孩自然是为了守护男人的尊严，果断拒绝，然后在彰显他男子汉气慨和维护了谢总的“失言”脸面转身离开，落得个皆大欢喜的完满结局。
然而，这个大男孩居然不按剧本走，反而足下顿止，露出惊喜满面，还恬不知耻的问道：“真的吗？”
这一刹那间，在场知晓事情始末的人，都忍不住涌出想把他摁倒在地，胖揍一顿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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