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在九楼停下来，门移开——就在二人准备踏出去的时际，他们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

    双双对视一眼，边掏手机边跨步踏出，居然很默契的分开两边走了段距离才接听电话。

    小杨的是谢素雅打来的，都快十二点了，她人已下来，却不见人影的，肚子饿的不行啦，催他赶紧的回公司，接下回家。

    小杨自然回答可以，就是这时段车流高峰期，路上堵车，怕是要延迟几分钟。

    这倒是实情，谢总不是不讲理的人，也并无多责，只交代他以后十一点后，别走的太远。

    小杨唯唯称是，挂机了，望了对面的洪三手一眼，他也是刚刚挂机，表情有点难看，一边快步行来，抢先进了电梯，把小杨关在外头，扔下一句：“你后面走。”

    小杨含笑无语，电梯室不止一间，但是，他明白洪三手的意思。洪三手非常不满他的挑衅，非常乐意无偿暴打他一顿，但由于某些不可抗拒因素使然，他只能抱憾悻悻离去。倘若，再与小杨共乘电梯一起下去，他怕是难以控制心中的不甘心而出手，而节外生枝，闹出事来，某些人绝对是不允许的。那样的话，给人坏印象的形成，将会严重影响他以后的前途。毕竟，没有老板喜欢不听话的下属，即使能力出众都不行。

    路上还真堵车，到了新达实业有限公司大门口，保安大叔看了一眼吉普，也没问小杨他这司机是什么时候上任的，便开了伸缩栏杆，让他进去。

    遥遥可见，谢素雅果然站在大厦门口，小杨便直接驶将前去，在她面前停住。

    看的出来，谢素雅的心情很好，即使迟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她居然并不斥责，上了车，还笑吟吟道：“要不，带你去吃法国大餐？”

    小杨道：“对我而言，最好是大排档。就只怕跌了你份的。”

    “笑话！”谢素雅冷笑一下，“你把我当什么人啦？大排档就大排档，谁怕谁，只怕你说我小气罢了。”

    小杨道：“当然不会。”

    谢素雅道：“好，去大排档！”

    本来，在大排档吃个便饭，当乃平常之极的事。毕竟，大排档和酒楼大饭店的区别在于可以更随意一些。譬如，在大酒楼大饭店里吃饭，大声说几句话的，人家认为你没素质，烟瘾上来，还得找个吸烟区过把瘾，倘若有豪放汉子，几个凑一起划拳畅饮，兴奋起来，光着膀子吆喝，怕是更被冠上低俗、粗鲁、无品味之类群。而大排档恰恰包容了这一切。但又正因如此，大排档沦陷为低俗之地的代名词。

    偏偏，在恶性偏见的作用下，更令人生出悖逆之快感，在这些所谓的“低俗之地”放荡形骸，放飞自我。

    所谓“低俗之地”，其实亦是鱼龙混杂之地，上至衣冠楚楚之白领人士，下至贩夫走卒，形形色色，正是江湖气息最浓郁之地。谢素雅这位白领丽人的加入，原本也就令人眼前一亮，多行了些注目礼而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算不上什么事。事情发生于，正是这个群体的人太放的开，把四海之内皆兄弟这句奉作金科玉律。

    邻桌的几个显然喝了不少，居然有个光着膀子的汉子转过身来，手上握着杯啤酒，冲谢素雅裂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颇有豪气笑道：“大妹子，咱碰一个！”

    烟味酒气，扑面而来，正举杯与小杨轻碰过，准备优雅一点喝上一口的谢素雅被熏个正着，但谢总究竟是有涵养之成功人士，自然修养极佳，即使心中不愉快也不会露于表面，微微颔首，虚碰一下，算作回应。

    汉子倒是干脆，道一声“大妹子爽快”，一干见底，大笑回去。

    但是，诸人见汉子独得其乐，却是不怎，愿意了，纷纷效仿，凑趣而来，端着酒杯过来，与谢素雅喝酒。

    谢素雅脸色一沉，小杨看出不对，忙举杯吆喝道：“来来来，女孩子酒量不行，喝酒是咱爷们的事，我敬大家。”

    他仰起脖子咕噜声一口倒入肚里。

    但是，凑上来的几个却不买账，皆漠然视之。

    一个汉子淡淡道：“小兄弟酒量不错，教人佩服，只不过，咱是欣赏这大妹子，跟她喝杯的，你自个随意就好。”

    小杨笑笑，还没说话，忽砰的一响，众人扭头看去，却是刚才和谢素雅喝过酒的汉子拍桌而起，双目圆瞪，喝道：“你们几个想干嘛？欺负一个女人，像话吗？滚，都给我滚回去！”

    一个穿着红背心的大汉晃了晃手上的酒，冷冷道：“我们高兴和这大妹子喝酒，关你鸟事。”

    那汉子将拍桌的手迅速一抽，带起一个酒瓶砸在红背心的脑壳上，啪的响，玻璃碎片迸溅开去，酒水飞溅，若非小杨眼疾手快及时把谢总拉开一边，极之可能，她会被殃及池鱼，玻璃碎片射上脸蛋，有毁容之虞。

    背心汉子一愣，伸手头上一摸，把眼一看，湿湿的，还有丝丝血迹，见红了，他的眼睛也红了，一声怒吼“艹N妈”！酒杯一摔，扑身而上，一拳轰在那汉子胸膛之上，那汉子原本可以往两旁闪避，但那几个端酒过来要和谢素雅喝的汉子挤在一堆，被碎片酒水射中，遭了无妄之灾，岂能甘心？当即便将他左右堵住了，只能本能后退，顿时哗啦啦的，却是将桌子撞翻，碗筷酒瓶盆盆碟碟，散落一地。

    同桌的那几个也是怒了，提起椅子便没头没脑的砸击过来，这边几个自也不甘沦为鱼肉，纷纷摔了酒杯，就地取材，但凡身边有椅子的拿椅子，有酒瓶的拿酒瓶，便是汤盘都成，总之人手持物，徒手搏斗那是呆子。

    霎时，一阵乒乒乓乓砰砰咚咚噼里啪啦杂响，有人喝骂，有人倒地，即使是武侠大片，其激烈精彩之处，恐怕也得甘拜下风了。

    谢素雅浑浑噩噩的被小杨拉上车，行了好一段，她呆滞的眼神才慢慢撤去，拍着胸，心有余悸喃喃自语：“打死我以后我也不会来这样的地方啦……”

    小杨往她着手处瞥了一眼，不得不承认，还是蛮有料的。

    谢素雅发现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把眼睛看好路，我的小命还在你的手上呢。”

    小杨叹息道：“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啊。”

    谢素雅道：“哦，那刚才之事怪我咯？”

    小杨笑道：“挨近门口，也坐着一对情侣，怎么不见他们过去找那女人喝酒？”

    谢素雅道：“你这个‘也’字用的不合适，说的好像我们是情侣一样，想的美！”

    小杨道：“没有梦想的司机，不是个好司机。”

    “读完书出来再说吧，”谢素雅居然认真起来，“如果，那时姐还单身，姐就嫁给你。”

    小杨道：“嘿嘿，希望丘比特和月老在这几年内把你忘了。”

    谢素雅笑笑，道：“不扯啦，赶紧的回家，洗个澡，睡觉，这几天把我累的，看到长点的凳子都联想到床啦。好不容易想放松一下，偏又摊上打架斗殴，这就怪不得被人歧视为没素质的人才聚集的场所。”

    “也不是那么以偏概全的，”小杨微微摇头，“一般来说，他们较直爽，爱恨分明，倘若对了心，两个陌生人也可以立刻成为知心朋友。而且，别小看他们多数来自社会基层，他们也会有相关的交易往来，譬如有哪桩工程，需要多少工人，短缺哪项师父，相互交流，形成一个隐形的业务平台。”

    “业务平台？”谢素雅目光一凝，不由点头同意了，“想来，还真有道理。”

    聊着聊着，谢宅到了。

    谢素雅顾不上搭理吃完饭又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乐乐，很守信诺的上了楼，洗澡，睡觉去了。

    把车入库后，小杨看了会电视，洗刷完毕的兰姨从厨房出来，笑对他说道：“小杨，你不睡午觉吗？”

    小杨也笑笑道：“感觉没怎么累，不过，好像是除了睡觉，又没什么事做，挺无聊的。”

    兰姨道：“还真是，特别你们这些年轻人，活跃好动，宅在家里，的确挺不容易的。”

    微微一顿，她又道：“在下午，谢小姐一般都是三点左右去上班的，如果你嫌闷，可以出去转转，三点之前回来就可以啦。”

    “这样啊，”小杨想了想，道：“还是算了，我还没拿驾照呢，和谢总一起还好，被逮住起码有她说话，我自己哪，无牌驾驶，恐怕会被关起来的。”

    兰姨点头，道：“这倒是。嗯，这两天你照几张一寸照片和身份证复印件一份交给我，尽快办本驾照。”

    小杨道：“好。麻烦兰姨了。”

    兰姨含笑道：“麻烦什么，就是托个人，几句话的事。就这样，我小睡一会。”

    兰姨进她房间去了，小杨也没呆多久，也是进了房间，至于，他是不是睡觉，谁也不知道。

    ******

    时间返回12点之前，在洪三手之后，秦正阳也接到一个电话，然后，他的车在丽日公寓大门口旁停下来，一会，洪三手驾驶着车徐徐出来，猛一侧脸，四目相对，没有什么火花出现，都很平静，平静的出奇，甚至是冷漠。

    猛地，洪三手一踩油，呼的疾驰而去。

    秦正阳拨通一个号码，女人声音有点急促：“正阳，你不是说过来吗，怎么还没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啦？”

    秦正阳沉默了一下，道：“没什么，是工作上有点事，走不开了，对不起。”

    “没事，只要是在车站能见到你就好了。”

    秦正阳道：“就这样吧，我先忙去。”

    “嗯。”

    挂了电话，秦正阳刚毅的脸阴阴沉沉，仿佛滂沱将至的苍穹。

    ******

    兰姨说的不错，三点钟谢素雅下楼来了，小杨也适时推门而出。

    谢素雅让他一起上办公大楼。

    很可能，谢总已有交代，助理小姐把他领进一间闲室，里面，办公桌，老板椅，电脑，电视，沙发，茶具，甚至速融咖啡都有。

    这该是一间休闲室吧。

    显然，助理小姐由于谢总原因，并没把小杨当普通司机看待，热情的烧水，询问他喜欢茶还是咖啡，看电视还是玩电脑。

    小杨回答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谢总那头应当许多工作等她去做，还是先忙去吧，不必为他耽误。

    助理小姐出去后，坐在电脑前的小杨并没有开电脑，也没有开电视，陷入了沉思。

    两点半的时候，他接到吕静雯的电话，说约定的时间，秦正阳并没有依时出现在车站。

    她的语气充满失望，失落，及惆怅，好像要哭的样子。

    小杨也安慰不了她。

    或许，他的心情，更加的失望。

    ******

    下午，两点半。

    车站。

    验票通道启动了。

    挂机了的吕静雯怔怔的望着大门的入口处，期待着最后的一丝奇迹出现。

    又过去五分钟，通道即将关闭，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仍然，还是，没有她期盼的身影。

    心窝一抽，一酸，一痛，她猛的转身，拖着行李箱，往安检通道行去。

    默默地，她往前踽踽独行。

    忽然，耳边出现一个声音：“干嘛？就不能等多一分钟么？”

    吕静雯猛一抖，没有回头，没有说话，眼泪扑簌簌落下。

    但是，她的眼睛却露出了笑意，嘴角弯弯的也笑着，幸福的笑着……

    突然，秦正阳的手机响了，泪眼婆娑的吕静雯足下并无丝毫滞缓，依然故我的前行，但耳尖轻颤，分竖耳倾听。

    “对不起，钱的确非常重要，但是，我的女人更重要。再见。”

    再见的另一个意思，是永不再见。

    “你一定会后悔的！”

    即使并没开免提，隔着屏幕也可以听到那头的人的歇斯底里的愤怒的咆哮声。

    秦正阳直接挂了电话，柔声道“静雯，这一刻起，我是你的，你走哪，我随哪。”

    吕静雯笑笑没说话。

    秦正阳也笑了。

    爱情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无须甜言蜜语的点缀，更无须海誓山盟辅证，一切的一切，尽在一笑中。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