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怀心事,谁也没再开口,车里一片寂静。忽然,黎瑾瑜伸手猛拍车窗,喊道:“劳烦兄台停下,我要下车。”
法仁听他拍的急,以为辰斯言有何变故,遂将马车停下来。黎瑾瑜起身要下车,却不防,辰斯言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黎瑾瑜微吃一惊,转头看向辰斯言,刚想问他是何意,却见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黎瑾瑜不解,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把车门打开,我们要例行检查。”
“二位军爷,有什么交代?”法仁道:“车上是我们东家,生了重病,怕风寒,还望二位军爷,通融通融,行个方便。”
车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又是沉闷的磕碰声。这些声音揉着在一起,听得人心痒难耐。黎瑾瑜见外面没了说话声,对车外的人和事就格外好奇,若不是辰斯言攥着他,他迫不及待的想推门一窥究竟。偏巧不巧,恰在此时,辰斯言松开了攥着他手腕的手。手腕一轻,黎瑾瑜惯性地顺手向外一推,随着“吱呀”一声,车门被打开了。
坐在一旁的辰斯言,似乎没想到黎瑾瑜,会有这般莽撞行事,轻唤一声:“且慢”,却是为时已晚。法仁正抱着银袋子给两个守门官手中塞银子。
车门突然一开,三人全都一惊,六双眼睛齐齐看向打开的车门。黎瑾瑜半蹲着身子也是一愣,他没想到那些零碎的声音,竟然是法仁行贿守门官,解钱袋,掏银子所发出的。
“军爷辛苦,辛苦。”
法仁最先反应过来,将手中银子往老门官怀里一塞,转身去关车门。
“慢着,他就是你们东家?”旁边略显年轻的守门官跨前一步,阻止了法仁关车门的手。老门官听到问话,也跨步上前,瞅了瞅黎瑾瑜,随手入袖,摸出一张画像,递给年轻守门官。
老门官问年轻的守门官道:“是他吗?”
年轻守门官看看画像,又瞅瞅黎瑾瑜,皱着眉头道:“是,又不像。”
老门官不悦,骂道:“像就像,不像就不像,什么叫是又不像?”说着一把扯过画像,自己对照起来。
“二位军爷,听我说,这位小兄弟是我们东家的小舅子,绝不会是你们要抓的人。”法仁打着哈哈,陪着笑脸,凑到老门官身边,拿眼睛往画像上瞄。年轻守门官大吃一惊,打眼瞥着黎瑾瑜,道:“什么?他是个男人?”
黎瑾瑜就势低头,似狸猫般窜出车外,指着那年轻守门官的脸,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爷哪里长得像个……”话未说完,冷不防脚下一绊,竟摔了下去。
眼见着黎瑾瑜就要摔个狗啃食,一个人影一闪而来,长臂一舒一拂,只单只手拎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来,轻轻地甩在车辕上。
黎瑾瑜身上穿的是辰斯言的袍子,衣摆长了一截,落地时,踩上了衣襟,恰好不好的绊倒了自己。若不是辰斯言,他非摔个灰头土脸,那真就丑大发了。
法仁长舒一口气,上前拍着胸脯问黎瑾瑜道:“哎呦,我的少爷,您要不要紧呀?”
两守门官没闹清出了哪门子事儿,一头雾水地看着法仁。突然老门官大叫起来:“画像呢?我的画像呢?”
黎瑾瑜正不自在,听到喊叫,抬眼一瞧,只见见辰斯言正翘着腿坐在马凳上,低头闲瞧画像。
“你,好大胆,竟然敢抢爷画像。”老门官火冒三丈,叫骂着上前去抢。谁知,竟扑了空,若不是那年轻守门官扶了一把,差点也摔个狗啃食。
“妈了个巴子。”老门官脚还未站稳,手已经去摸腰后横着的刀。法仁赶紧上前抱住,赔笑道:“军爷息怒,息怒,这是我家东家。”说话中,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往对方手心里塞。
“滚开”老门官怒目圆睁,手握银锭子往地上一摔,胳膊肘撞开法仁,抽出刀对着辰斯言脑袋就剁。
老门官感觉栽了面子,一口黄牙咬得咯噔噔,气出得呼哧哧,一肚子怒火全浇在刀刃上。人蹦起三尺高,连刀砸下……顿时红花遍地开,惨叫刺穿耳膜。
那年轻守门官本就抱着看戏的心态,瞧热闹,待看清爬在地上的是老门官,脸瞬间变成土灰色。辰斯言自马凳上站起来,踱着懒人步走向老门官。老门官抱着大腿疼得满地打滚,血浸透了他的裤管,染红了他的手,突然看到辰斯言逼近,吓的忘记了哀嚎。躺在地上,仰着头,满眼的恐惧之色。
他心里清楚,他今天撞上的主,是要老命的狠角儿。老门官心中悔的不只是肠子青,连胃都要穿孔了。他大张着嘴,像见了鬼似地看着走近的辰斯言,连声哀嚎:“大……大侠,饶,饶命。爷爷,饶命啊!”
辰斯言蹲下身子,左手拉开他的手,右手快如闪电,在他鱼际,尺泽、大陵,涌泉、行间、关元等几处止血Xue位上点了下去。
“瑾兄弟,来搭把手。”辰斯言朝车辕上的黎瑾瑜喊了一声,低头检查老门官的伤口。坐在车辕上的黎瑾瑜也是一脸震惊,他惊的不是老门官失手,而是辰斯言的身手。辰斯言的身手,他在一笑堂见识过,那时并未觉得多了得,可现在想来,他的身手恐怕也绝不在赤焰狐和燕影魅等人之下。
听到辰斯言的叫唤,黎瑾瑜收回思绪,从车辕上跳下来,小跑着来到辰斯言左手位置蹲下,探头一瞧,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辰兄,这?”黎瑾瑜指着老门官的腿,看向辰斯言。辰斯言无奈地耸耸肩,道:“他自己砍的。瑾兄弟辛苦一下,帮他处理处理伤口,保他一命吧。”
黎瑾瑜看着老门官深见骨头的伤口,为难道:“若是长姐和家母,兴许可以,小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见辰斯言没有伤他性命之心,老门官心中稍安,苦苦哀求道:“小爷,救救我。我家还有老母亲需要人照顾。”
“你们好大的胆,竟敢重伤朝廷军官。”那年轻守门官惊吓之余,才想起他们是奉上司命令,盘查过往车辆。看着老门官伤势惨重,他心中更加害怕,一方面是想警告对方别胡来,一方面也是给自己壮胆子。
辰斯言不理他,对黎瑾瑜道:“姑且试试吧,好歹是条命啊。”
黎瑾瑜点头表示认同,转身跳上马车去翻他换下的衣衫。片刻之间,翻出一只绣袋,他握着绣袋重新回到老门官身边,开始处理伤口。
辰斯言在旁边打下手,见黎瑾瑜手中绣袋的形状、图案却不似中原常见之物,尤其是花纹,竟有几分眼熟。他道:“好别致的绣袋,哪买的?”
黎瑾瑜从一只绣袋中拿出刀子剪子,笑道:“我抢依雅妹妹的,市集上不常见的。”
“少爷,你这是要给他缝伤口啊?先等等。”法仁瞅着黎瑾瑜穿针引线,忙从地上捡起根棍子,在裤腿上蹭蹭土,让老门官咬在嘴里。
黎瑾瑜笑道:“兄台,不用。”
法仁道:“暧,要用得,等会疼起来,咬了舌头,一样活不了。”
黎瑾瑜只是笑笑,也不做过多解释。准备工作做完,他又取出几根银针,边施针边对法仁道:“辛苦兄弟,帮忙打个火折子。”
辰斯言使个眼色,从法仁手中接过火折子打着,黎瑾瑜拿着针在火上烧红,飞快地扎入老门官的肉中,几经反复,空气中弥漫着皮肤被烧焦的味道。
年轻门官和法仁都看呆了,他俩害怕老门官会疼的满地打滚,乱抓乱咬,一人按着一边,谁知,老门官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安静地靠在法仁怀中,沉沉睡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黎瑾瑜才完成了伤口缝合,他抹一把头上汗水,道:“好了,只要半月之内,伤口不发生感染,性命无碍。”
年轻守门官起身给黎瑾瑜作揖:“谢谢公子,谢谢。”
黎瑾瑜摆摆手,边收拾工具边嘱咐道:“等下我再开个方子,你可拿给他的家人,抓来煎服。”
辰斯言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走到老门官面前,拍着脸颊,拍醒他,道:“这些银子给你拿去抓药,养身子,还望以后引以为戒,莫要轻易动手,给自己招来横祸。”
老门官嘴唇蠕动,却是说不出话来,一行泪水溢了出来,他不是感动地流泪,而是臊的。从他第一次抢画像扑空,他就该知道,遇到的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可他为了在年轻守门官面前有面子,凭着三脚猫功夫,想剁人家,结果对方一个闪躲,他落了空,收不住势,扑倒在刀口上,几乎切断一条腿。
辰斯言招手挥来年轻守门官,道:“你好生送他家去,明天午时,你会得到五十两雪花银,若是他死了,你就会……”说着,轻抬手指,在年轻门官肩甲上点了一下,丢给他一袋银子。
“老…老子虽是个门官,好…好歹也是朝廷的人……敢把我怎样?你小子敢碰我一根汗毛,是杀头的罪。是要被杀头的。嗯,要杀头的。”年轻门官嘴上兀自强横,心中却怕的要死,说一句,退一步,还倒跌了一跤。
辰斯言淡淡一笑,转身招呼黎瑾瑜上车道:“咱们走吧。”黎瑾瑜上得车来,脸上愁容不展,呆了半晌,踌躇着道:“辰兄,等会进了三河镇,小弟就告辞了。”
辰斯言心如明镜,知道他放心不下依雅那小丫头,要去寻她,不挽留也不戳穿。他跳上车,往扶枕上一歪,从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黎瑾瑜:“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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