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装着的,是价值几十万银洋的烟土,许多人都在忙着卸货。
世上最赚钱的生意有三种,妓馆,赌场,还有烟土。
烟土就是鸦片。
这三样生意杜啸山都在做,而且做的最大。就算有些不是他在做,赚来的钱也要分他两成。
两成的意思就是每赚到十块钱,就要分给他两块。
大姐的妓馆也要交给杜啸山两成,多少年来一直就是这样。
没有人愿意交,可是没有人敢不交。
只有洛克敢。
他不但不交出那两成,还一直是杜啸山的死对头,已经作对好多年。
杜啸山一直拿他没有办法。
大姐见到洛克像野兽一样挣断钢丝,准备拼命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也许只有他才能扳倒杜啸山。
只有扳倒了杜啸山,她们这些人才会有出头之日。
所以,大姐和洛克合作。
大姐告诉洛克,要想扳倒杜啸山,一定要先切断他的血脉,血脉一断,再强壮的人也会很快死去。
杜啸山的血脉就是他的生意。
这些生意赚来的钱。就像新鲜的血液一样。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它这个庞大的机体,保持健康的活力。
有钱,才会有人。
没有钱,又有谁会为他卖命?
在很多人心中,义气两个字还是没有利益重要。
如果没有人为他卖命,杜啸山只不过是一个好色的老头,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让他滚出这座城市。
他的生意很多,由杜啸山手下八个最为得力的人分管,这么多年来,这八个人水里火里一路随着杜啸山走来,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们号称“八大金刚。”
这八个人成就了杜啸山今天的霸业,杜啸山也回报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
只是八个人现在剩下的只有三个。
可是这三个人,每一个都可以顶上三十个人,三百个人。
船上的烟土也是杜啸山的,接货的人是八大金刚里的老三成虎。
现在剩下的三个人,他是老大。
他是八大金刚里最勇猛,最顽强,最不要命的一个人。
就因为他不要命,所以他的命活的最长。
年轻时候,他曾经提着一把刀连续砍翻过十八个人,卷起的刀刃上沾满了碎肉和骨屑,每一个挡在他前面的人,就像农夫镰刀下收割的庄稼一样纷纷倒下。
最后他也倒下了,可是没有死,死的是敌人。
他在倒下的一刻,手里的刀还是插入了敌人的咽喉。
敌人死后,脸上的恐怖表情久久也没有消散,好像他永远也无法忘记死前那骇人的一幕。
这一战让他成名。
他是个猛如张飞的人,可是他也像张飞一样,是个有勇无谋的人。
码头上堆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麻包和木箱。巨大的铁钩,悬挂在空中,像月亮那么亮。
明月也如钩。
成虎坐在木箱上,精赤上身,一条狰狞的刀疤从肩头一直贯穿到小腹,这一刀如果再深一点,也许就把他劈成两半。
每逢阴天,这条刀疤就又酸又痛让他难受,提醒他现在的一切来之不易,一定要珍惜。
清冷的月光。
月光清冷,照着成虎手中那把刀,刀光也像月光一样冷。
这是一口厚背薄刃的九环大刀,长四尺二寸,重三十二斤。这是杜啸山特意从北京花重金请人打造,在他四十三岁的生日那天送给他的礼物。
这把刀砍人绝不会再卷刃。
这把刀他一直带在身边,现在已经成了他身份的象征。
可是有些年轻人却在暗地里嘲笑成虎,嘲笑这把大刀
——现在居然还有人带着这种笨重的家伙。
——那些年轻人更喜欢重量轻,样式巧,威力大,花样新的武器。
——就好像手枪。
很多年轻人不喜欢用刀,而是更喜欢用枪。
因为枪不需要苦练,只要有子弹,扣动扳机,就可以轻松要一个人的命。
可是如果想用好一把刀,至少需要苦练三年。
如果想拿起成虎手里这样罕见的大刀,没有六七年时间苦练,可能连拎起来舞动它都很难。
年轻人更喜欢把这些力气用在赚钱和玩女人身上。
成虎每次看到这些年轻人,心中就在冷笑:“早晚让你们这些兔崽子知道这把刀的厉害。成功没有取巧,这样的大刀虽然不好看,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它可是真的会要命”
要命,要的当然是敌人的命。
成虎身后站着二三十个人,每个人都穿着对襟短褂,扎脚长裤,手里拿着的清一色都是像他一样的大刀,只是比他的刀略小,略轻。
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像他一样严肃,古板,冷酷。
这些人是他一手训练出来,每个人都以他为榜样,每个人都以跟着他而自豪,每个人都想成为他这样的人。
每个人都是年轻人,每个人都喜欢用这样的大刀。
看着这些年轻人,他就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时,也是像他们这样的年纪,那时他年轻,强壮,鲁莽,是这码头上一个年轻的苦力。
也是在那时,他认识了现在的杜啸山。那时候的杜啸山也是一个新来的乡下小子,在这个码头上同样干苦力。
杜啸山和他不同的是,他很有头脑,而成虎只有一身蛮力和不要命的胆气。
杜啸山出计策,成虎出力,两个人联手杀了克扣他们血汗钱的工头,成了码头一霸,成了像那个死在他们手里的工头一样的人。
他讨厌这种人,可是做起这种人的感觉却真的是很好,很多人喜欢这种可以随意欺压人的感觉。
后来两个人变成四个人,四个人变成八个人,人越来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大。
就有了八大金刚,就有了现在他们的霸业。
现在他已经老了,虽然嘴上不承认,可是心里却很清楚。手里的这把九环大刀拿在手里也是感觉越来越沉重,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再也拎不动这口刀。
现在他就觉得拎起这口刀有些吃力,可是他却不能放下。放下这把刀,他就放下了自己拥有的一切。
他还是舍不得。
他想再干两年,等他真的拎不动这把刀,就回乡下老家养老,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他的家人都在那里。
儿子在乡下已经娶妻,是个温柔贤惠的乡下女人。虽然这个媳妇已经进门好几年,却一直也没有生子。但是他相信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孙子就一定会有。
因为算命的看过儿媳妇的生辰八字,说她是旺夫旺子的好命,娶进门一定会家业兴旺,多子多福。
老伴已经很老了,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乡下丑丫头,老了就变得更难看。少年夫妻老来伴,虽然这么多年他的身边有过许多漂亮的女人,这个老伴却一直也没有抛弃。
她也一直在乡下操持着那个家,一心等着他回来。
在他的心里,别的女人再好也没有这个丑老伴好。
清凉的晚风从黄浦江上吹来,吹在他的脸上,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眼角开始湿润。
他竟然流泪。
低下头假装有风沙吹进眼中,悄悄地揩干泪水。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再想这些事情,因为继续想下去会让他变得软弱。如果他软弱,很可能就等不到孙子出生的那一天。
他可不想还没有见到孙子就离开这个世界。
天色已经不早。
成虎站起身望着船板上穿梭忙碌的苦力,大声喊道:“你们动作都快点,卸完了货每个人有三块大洋的赏钱。
一听到有钱拿,每个人的动作又开始加快。
三块大洋不算少,在这些码头苦力眼里这可是一笔很丰厚的赏钱。他们一个月累死赚的钱也就是三块大洋。
有了这三块大洋,全家人就可以很轻松地活一个月,可以多打一点酒,多买一块肉,让家里人每天都可以吃饱。可是他们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些从船上搬下来的货,每一箱都值几千块大洋。
如果知道,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出卖苦力。
货箱整整齐齐摆在码头上。
每一个箱子上都印着十个黑字“大不列颠东印度总公司“
这几个字成虎不认识,可是很熟悉,知道每一箱烟土上都会印有这几个字。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烟土的名字。
他一直不明白,烟土只有两个字,可是箱子上的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看着满船的烟土已经装在车上,成虎丢下一袋子赏钱准备离开。
听到银钱落地的声音,成虎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很顺利,没有意外会发生。
他希望这种顺利能一直持续下去,一直到他回乡下老家养老。
可是,他这口气松的还太早。
夜很黑。
现在是黑夜中最黑暗的时候,就连月亮也遮在云层里,透不出一点光。
成虎在黑暗中走向货车。
车头的灯光很亮,照亮他的眼睛,照亮他的路。
也照的他看不清眼前的危险。
成虎走出去几步就停下,看着前方那一片耀眼的灯光。
虽然看不清,他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
车里有埋伏。
成虎掂了两下手里的大刀,刀环在黑暗中乱响。
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也拿起手中的大刀摇响刀环,他们这是在做厮杀的准备。
成虎虽然鲁莽,但是感觉一向敏锐。每天都在经历生死的人,如果没有这种敏锐的感觉,又怎么能活到今天。
他现在老了,这种感觉却变的更准确。
他身后的年轻人一向相信他的感觉,每个人都紧张起来,虽然紧张却不惊慌。
只要有成虎在,他们什么都不怕。
成虎就是他们精神上的支柱。
车头灯光黯淡。
洛克从车上走下来,他走路的速度很快,脚步却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就像深林中觅食的猛兽,走路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一样。
“你这条老狗还活着?”洛克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像猛兽一样发亮。
成虎拿起刀晃动几下,让刀环的响声更清脆,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年轻时,他这样做是为了震慑对手,很多人只要听到这刀环声就会吓得尿湿裤子。
现在老了,却是让自己壮胆。
刀环响过,成虎抱拳道:“不知道哪位朋友在这里和我开玩笑,如果缺盘缠只管开口,成某绝无二话。”
他希望这几个只是过路打秋风的毛贼,不知道天高地厚来这里动这批黑货的主意。
黑货就是烟土,像黄金一样贵重。
洛克没有说话,只是在冷笑。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从洛克身后传来,甜腻得像一个小女孩在情人面前撒娇:“那就太谢谢你了,我们缺四十八万块银洋,希望你可以不要说二话”
成虎怔住了。
这批烟土正好是四十八万块银洋,她的意思是想要这批烟土。
这个女人好大的胃口。
成虎瞳孔在收缩。
随着声音,走出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成虎很熟悉。
——如果有新鲜的小女孩,这个女人一定会先通知成虎去享受。
——新鲜的意思就是还没有人碰过。
——就连这个女人,成虎也享受过,那种滋味他相信自己到死也忘不了。
这个女人就是大姐。
大姐穿一身黑色的旗袍,衬托出动人的曲线。她从黑暗中走来,却让每一个看到她的人眼前一亮。旗袍两边开衩很高,每走一步都可以看到她白色的腿在黑色的旗袍中若隐若现。
黑色的神秘,白色的诱惑,像是挑衅,又像是挑逗。
成虎笑了,笑的很轻松。
如果早知道是这个女人,他就不会紧张。一个操持皮肉生意的女人只能在床上让男人害怕,在这里,应该害怕的是这些女人。
成虎一向轻视女人。
他笑着道:“大姐,你的卖肉生意看来是越来越好做了,居然都卖到码头上来了,杜老板知道这事吗?”
杜老板指的就是杜啸山。
成虎相信只要说出杜老板三个字,这个女人就一定会害怕,这个女人在杜老板面前一向是最听话的。
听话不代表顺从。
大姐这一次就好像很不听话,因为她已经准备好和杜啸山翻脸。
她悠然地走过来,就像走在自家的客厅里,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看到那口令人恐惧的大刀,笑着道:“你说的杜老板可是杜啸山吗?”
从来没有敢这么直呼这个名字。
可是她竟然叫出口,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成虎感觉这个女人和往常不一样,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自信。
难道是因为今天她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
这种自信难道就来自这个年轻人?
大姐正依偎在这个年轻人身边看着他。
这个年轻人很冷静,这种冷静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一种可怕的压力。
这个年轻人是谁?
成虎没有想,也不敢想,因为他心里已经开始胆怯。
面对这个年轻人,他心里忽然开始胆怯。
他一向轻视年轻人,就像年轻人也瞧不起老人。
可是这个年轻人却让他不敢轻视。
成虎道:“没错,就是杜老板。你知道这批货是杜老板的吗?动了这批货我保证你和你那些野鸡一个也活不了。”
他开始发怒。
大姐笑了,她笑起来全身都在颤抖,就像花枝沐浴在春风中。
她的样子不知道已经迷倒过多少男人,就连成虎也拜倒在她这种笑姿下。可是今天看到她这个样子,却让成虎感到十分恐惧。
她为什么会笑的这么轻松?
大姐笑着道:“我只知道现在这里有一个洛老板,不知道还有一个杜老板,可能他太老了,老的开始让人忘记他的存在。毕竟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他那样的老人还是早点回乡下养老的好。”
成虎知道她说的没错。
现在真的是年轻人的天下,他早就有这种感觉,也早就想回乡下老家。
可是他还不服老,每一个老人都不会服老,杜啸山也一样。想让他们让出天下,比登天还难。
成虎冷笑道:“洛老板是什么东西?”
他已经想到,这个洛老板就是洛克。
在这座城市里,只有洛克才敢动杜啸山的货。
大姐道:“洛老板不是东西,他是人,可以要你命的人。如果你还想留着你那把老骨头回家养老,就快点从这里爬出去,还可以留你一条命。”
成的心中大怒,开始按捺不住这股怒气,手中的刀环在黑暗中乱响。
他的心更乱。
他举起刀,指着年轻人的鼻子,道:“你就是那个不要命的洛克?”
洛克的声音像是死神一样冷酷:“没错,我就是那个不要命的洛克,听说你年轻的时候也不要命,可惜你现在太老了,老得只能要自己的命。”
成虎笑了,笑道:“就算是老,我也一样可以砍下你的脑袋来当夜壶。”
话还没有说完,手里的刀就用力挥出。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他已经开始发狂。
狂呼,挥刀,砍去。
洛克的头就在刀锋下。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冲动。
洛克却更冷静。
他冷静的就像一块岩石,站在那里看着大刀劈向自己的脑袋。
就算他的脑袋真是一块岩石,这一刀也一样可以劈成两半。
刀刃破空带着啸声。
大姐看到这一刀劈来,脸色立刻变了。她知道这一刀的威力,也听说这一刀砍掉过多少人的脑袋,她不想死在这口刀下。
她低头躲过了这一刀。
刀锋从大姐头上掠过,劈向洛克。
成虎心中大喜,确定自己这一刀,一定会砍下他的脑袋,落在地上滚动的时候还会眨着眼。
可是洛克动了。
他这一动,成虎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太低估这个年轻人。
过去听很多人提过洛克,每个人提起他都是三个字“太可怕”。
成虎一直不相信
今天他信了。
就在洛克的拳头打在他的胸膛,而他的刀锋却离洛克的脖子还不到一寸的时候,他就完全相信这个年轻人真的太可怕。
他可怕的不是力量和速度,而是冷静。
这一刀砍过去,砍向他,他竟然可以这么冷静的等待这个机会,一拳打在自己的胸口上。
这个年轻人的心有多硬,血有多冷,才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只是为了等这一个机会。
拳头打在成虎的胸口上,大刀落地,刀环发出的声音依然响亮。
他身后的年轻人都惊住了。
他们心中最崇拜的人,竟然就这样放下了手里的刀。
他们怒吼,拔刀,开始拼命。
大姐淡然地挥了一下手,黑暗中立刻也冲出一群人,每个人手里也拿着刀,这些人来这里也是为了拼命。
码头上立刻充满了血腥,只有血腥,没有哀嚎。
这群人已绝不是人,是野兽,甚至比野兽更残忍,更凶暴。
就算刀刺进肉里,刀砍在骨头上,也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要倒下去的,就倒下去,还可以拼命,就继续再拼。
他们真的是人?
人为什么要如此残酷?
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是人吃人的世界,他们就是吃人的人。
他们拼命,流血,动刀子,非但吭都不吭一声,甚至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成虎看着自己带来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躺在血泊中。
这些年轻人出来跟着他,今天却因为他把命丢在这里,他的心在流血,他恨不得倒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
他没有倒下。
那一拳很重,他已经感觉到喉咙发甜,一股血腥在口腔里涌动,知道自己只要一张口就会有血吐出来,可他还是张开口,因为他有话要说。
一口血吐出来。
吐出这一口血后,成虎大喊一声:“住手。”
每一个人都停住手。
他终于支撑不住要倒下,旁边立刻过来一个年轻人扶住他。
他扶着年轻人的肩膀,喘着气道:“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可以留下,只是希望你能放了他们。”
他的手指着那些自己带来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现在还能站着的不到一半,而且身上都带着伤,如果继续打下去,很快就会倒下。
如果再打下去,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成虎盯着洛克,希望听到他的回答。
洛克走过来,看着扶住成虎的年轻人,问道:“你不怕死?”
年轻人挺起胸膛,盯着他,大声地道:“不怕。”
洛克冷笑道:“那你就去死。”
“死”字出口。洛克的手也到了年轻人眼前。钢铁般坚硬的手指插在他的咽喉上,就像一只钢叉插进草垛中。
年轻人立刻松开扶住成虎的手,两眼像死鱼一样凸出,倒在地上就死去。
成虎看到年轻人倒下,又吐出一大口血,也栽倒在地上。
成虎带来的那些年轻人,只要还能站住的,立刻怒吼着向洛克冲来,他们要为自己死去的兄弟报仇,也要救出倒在地上的成虎,带着他一起杀出去。
还没有跑出几步,就又有几个人倒下。
大姐带来的人不但多,而且每一个都是身手矫健的好手。
这些人动起手来,干净利落,每一刀都会见血。
这些人成虎从没见过,不知道大姐从哪里来找来这么多人。
没有人知道。
大姐秘密培养这些人,知道有一天一定会用上。
今天终于用上了。
这些人来码头以前,从来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看着又有几个人倒下,成虎又一声大吼:“全都给我住手。”
每个人又一次停住手。
成虎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们?”
洛克道:“磕三个头,从这里爬出去,我就放过这些人。”
码头上每一个人都听到这句话。
死一般静,没有人说话。
月亮从云层中出来,照着码头,也照在成虎那张脸上。
忽然码头上每一个人都发现,他原来这么苍老,似乎一瞬间他就变成一个老人。
也许他本来就是一个老人,只是还没有人发现。
成虎笑了,笑的凄凉,他颤抖身躯缓慢蹲下,低下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砰,砰,砰”。
他在地上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头都很响,每一个头都磕在看着他的人心上。
有个年轻人忽然大喊:“大哥,我们不怕死。”
又有一个年轻人大喊:“大哥,我们和他们拼了。”
地上的血泊中,有一个快要断气的年轻人,看着跪在地上的成虎,用最后的力气大声道:“大哥,站起来……”
他的血流的太多,虽然用了全身的力气,声音还是非常微弱。
可是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成虎跪在地上摆手,让那些年轻人不要说话。
他自己也没有说话。
然后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向码头外慢慢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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