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干舌燥,感觉嗓子眼里都快冒烟了。费力地睁开眼睛后,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边舔着干涸的嘴唇,边努力回想自己这是在哪里。好大一会功夫,沈全才隐约想起自己喝酒的事情来,他双手一撑翻身坐起,想去找点水喝,结果,两侧太阳穴处传来阵阵刺痛,沈全只觉脑袋发闷,天旋地转间,已经翻身栽下了床。
他一声“啊”还没喊出口,就觉着自己掉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之上,接着,屁股下有人替他喊道:“啊!”
沈全十分奇怪,低头一看,呃,自己屁股下的这个老头怎么这么面熟呢?他还在犯迷糊,“肉垫”已经说话了:“师弟,你想压死我啊?”
沈全惊呼道:“师兄?你在这里干吗呢?”
韩鼎大脑袋一晃,自言自语道:“对啊,我在这里干吗呢?我咋躺地上了呢?”
话音刚落,元彪已经从门口蹿了进来,欣喜道:“哎呦喂,老祖宗,小祖宗,你俩可算是醒了。”
沈全手脚并用,踩着韩鼎大肚子爬回床上,冲元彪嚷道:“元彪,快帮我倒点水喝,我都快渴死了。”
韩鼎也掀掉身上盖着的毡毯站起了身,黑着一张脸冲元彪训道:“你就让我在地上躺着啊,咋不把我弄床上去?”
“呃,俺弄来,弄不动……“元彪面有惭色,扭头一瞅窗外,说道:“老祖宗,你咋又喝酒了啊?这一觉都睡过午时了。”
韩鼎一瞪眼,正想训斥元彪多管闲事,哪知元彪咂巴着嘴,继续说道:“老祖宗,你喝什么好酒了啊?可真香呀,你试着闻闻,现在这酒味还没散呢!”
韩鼎和沈全闻言,鼻子用力一吸,果然如此,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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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元贞道人的杜康老酒还真不是盖的,应该算是韩鼎喝过的最有年头的酒了。味道香浓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酒的后劲实在是太大了!要不怎么说,杜康美名天下传,刘伶一醉整三年呢!
沈全和韩鼎两人其实并没有喝了多少酒,即便如此,二人还依然有些昏昏沉沉。所以尽管二人肚子里饿得“咕噜”作响,却一点胃口也没有,让好心好意给他俩又单弄了一顿午饭的沈吉大总管很不满意,忍不住抱怨道:“好好的喝什么酒啊,真是的,还全都喝醉了!”
沈全听沈吉这么说,问道:“吉伯,郝先生他们也喝醉了么?”
沈吉本着脸,没好气地说道:“谁说不是啊,枯先生和郝先生到现在都还没醒呢!你们也真是的,好好的喝什么酒嘛……”老家人还在唠叨,结果,韩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拿元彪当人形拐杖使,边往外走边说道:“我还得去睡会儿去。”
老家人目送韩鼎背影离去,只觉自己一肚子话没地方说去,等他回头再看时,沈全已经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沈全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都快睡到掌灯时分了。如果不是沈士言过来捣乱,估计沈全能一觉睡到第二天也说不定。沈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后,见三哥嬉皮笑脸地站在面前,他感觉脑袋没那么重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三哥贼兮兮地问道:“四弟,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啊?”
“呃……”沈全还有些发愣,顺口便问道:“什么好消息啊?”
“二哥写信回来了,说是要赶回上京过年,你说是不是好消息啊?”
“二哥?他不是在书院下棋么?对了,还有一个坏消息,是什么啊?”
“爹回来了,还让你酒醒后去书房。”沈士言挤眉弄眼道,“四弟,这下你可惨喽!”
“啊?”沈全一听,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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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元是午后回来的。
照例,明天衙门就该放年假了。沈大老爷深谙为官之道,他自掏腰包,在上京城数一数二的鸿宾楼安排了几桌宴席,专门犒劳手下,通判、推官和书吏六曹这些得力干将不说,就连衙门看门的杂役都成了沈沛元的座上客。
席间自然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临走时沈沛元还送了自己这些手下每人一个大小不一的红包,美其名曰“辛苦费”。上京城这帮官吏心里对沈沛元是称赞不已,纷纷夸沈大老爷不仅爱民如子,而且善体下情……
待送走众人后,沈沛元在鸿宾楼门口呆站了半天,也不知想些什么。寒风一吹,酒意上头,沈大老爷自知有些喝高了,索性打消了再去衙门转一转的念头,乘车直接回了沈府。结果,他一进沈府大门,就闻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心里有些纳闷,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后,才发现这股酒味压根不是自己带回来的。
这时,看门的二栓已经上来招呼了,见老爷嗅来嗅去,解释道:“老爷,府里这股酒香早上就有了,一上午都没散尽呢!”
沈沛元一愣,却也没太当回事,在二栓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去书房休息了。等他小睡了一个时辰后醒来,发现沈吉正坐在书房凳子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犹如小鸡啄米,沈沛元心情不错,轻咳一声后笑道:“阿吉,昨天晚上没歇好么?”
沈吉顿时醒了,边起身给沈沛元倒茶,边有些不好意思道:“呃,我昨天可能吃错了东西,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你上了些年纪了,可要将就点身子骨。”沈沛元宽慰老家人两句,又顺口问道:“对了,阿吉,我回来的时候怎么闻着院子里一股酒味啊?”
沈吉一听,犹豫了半天,还是吞吞吐吐道:“老爷,那,那几位昨天都喝醉了。”
沈沛元心知那几位可不是一般人,笑道:“哦,是么。呵呵,也不知他们喝了什么琼浆玉液……”
他话没说完,见沈吉表情有些怪异,奇怪道:“阿吉,你话还没说完吧?”
“嗨,老爷,我跟你实话实说吧,不光是韩先生他们几个醉了,就连四少爷都喝醉了,这眼瞅都快睡了一天了。”沈吉越说越来气,又唠叨道:“你说他们这几个大人也真是的,哪能让小孩子喝酒啊,喝出个三长两短来可咋办呐?”
沈沛元一挥手,打断了沈吉的唠叨,低头沉吟片刻后,吩咐道:“阿吉,等那孩子醒了后,让他来书房一趟,我和他有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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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元又和沈吉大总管闲聊了几句后,把老家人打发走了,他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想要偷得浮生半日闲,读上一读。没想到一看书名,居然是《白氏长庆集》,沈沛元不由得乐了,心道:今日怎么和酒这么有缘呢?
原来,说起历代文人来,大多与酒有脱不了干系,陶渊明、李太白、杜子美、苏东坡这些人颇为钟情杯中之物,白居易也是一个好酒之人。
白居易平生最喜喝酒,自号醉吟先生,曾言:醉复醒,醒复吟,吟复饮,饮复醉。在他流传于世的近三千首诗歌中,与酒有关的足有几百首,其中最脍炙人口的莫过于那一首《问刘十九》,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终生遵循“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信条,并倡导“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沈沛元比较佩服的一个人。沈大老爷手捧书卷神游天外,好半天功夫才回过神来,摇头苦笑一番后,信手翻开一页,抑扬顿挫地朗声吟道:“贾谊哭时事,阮籍哭路歧;唐生今亦哭,异代同其悲……”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说道:“沈老爷哭什么呢?”沈沛元举目一瞧,只见书房门口多了一个人,却是貌似天仙的艾丝竹。他一愣,正要回答,只见艾丝竹又从身后轻拽出一个小孩来,不是旁人,正是沈全。
沈全哭丧着一张脸,样子颇为滑稽,结巴道:“干爹,你,你找我?”
沈沛元放下手中书卷,嘴角一扬,不由笑了,轻斥道:“臭小子,你酒醒了啊?”
沈全别的本事不行,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打小就练出来的,他见干爹神色,暗吁一口气,嘴上说着给干爹请安,心里边却在想:看来没啥大事,自己把艾姐姐拖来当挡箭牌有些多余了……
艾丝竹受沈全所托,惦记着要帮沈全说好话,柔声道:“沈老爷别责怪他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几人的错。”说着,她轻施一礼,言道:“小女子给你赔不是了。”
沈沛元见状,忙躬身回礼道:“仙子言重了!沛元只是怕这孩子喝坏了身体而已,倒不至于要如何责罚他!”顿一顿,沈沛元又轻笑道:“不知几位仙人饮的是什么仙酒啊,真是奇香无比啊!”
“哦,是一位道友珍藏许久的杜康老酒,味道确实香浓。”
“道友?也是你们天玄殿的仙人么,沛元倒真想拜会拜会,也好讨杯美酒尝尝,呵呵。”
“那倒不是,这位道友在玉柱宫修行,道号元贞,也不知沈老爷听过没有?”
“什么?”沈沛元满脸笑意突然烟消云散,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喃喃自语道:“玉柱宫!原来竟是玉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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