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临走之时留下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沈全有些想不明白,他怅然若失地返身回来,一只脚刚迈过门槛,突然间灵光一现,心道:不对呀,二栓刚才有些奇怪,或许,或许自己应该把这件事情赶快告诉干爹才是。这种念头突如其来,像是屁股上着了火似地,沈全撒腿就往书房跑,路过西跨院时,还差点和从院门口处冒冒失失地闯出来的沈士言撞在一起。
沈全被突然冒出来的三哥吓了一跳,沈士言也是如此,他口中发出一声惊叫后,见沈全跑得小脸通红,不由问道:“四弟,出什么事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二栓走了,我要赶紧告诉干爹一声去。”沈全顾不上细细回答三哥的问题,含糊说了一句后,直奔书房而去。
二栓走了?这是怎么回事呀?愣了片刻之后,沈士言也追着沈全的脚步往书房跑,边在沈全身后喊道:“四弟,你等等我啊……”
等沈士言前脚赶后脚,追着沈全来到院落西北角的书房外时,却发现沈全正呆呆地站在门外,扮作木头人。沈士言有些奇怪,他气喘吁吁地跑至近前,当听到从书房之内传出的声响后,顿时也不做声了。
书房之内,有人正在吵架。
只听韩鼎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宁肯把三清帮解散,也绝不会让你这么做。那彭华是个什么东西,我早有耳闻,你写这封信给他,那不是往自己脸上抹黑吗,你让别人怎么说你,又让别人怎么说我?不行,绝对不行!”
“韩先生,韩老恩公,我这样叫你总行了吧,事情当紧,你就不要和我计较这些了。眼下只有他能够帮得上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不行,你就算是说破天去,我也不会答应的!”
“你,你怎么就……嗨,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过就是一封书信而已……”
————————————
韩鼎和沈沛元二人争执不下,嗓门一个比一个高,说话间,韩鼎气鼓鼓地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开,把门内门外的其他几位都吓了一跳。
韩鼎说的是:“早知如此,二十年前,我还不如一刀剁了你。”
沈全和沈士言齐齐发出的一声惊呼,惊醒了书房内的几人,韩鼎顺势拉开房门一看,不由愣了,他一皱眉头后,虎着脸说道:“你俩在这儿干吗呢?”
“我,我……”沈士言扭头看看沈全,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师兄发脾气,但沈全还是被韩鼎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后,低着小脑袋,蚊声说道:“我是,我是来送信的,二栓他走了……”
“二栓?”韩鼎有些奇怪,小眼一瞪,脱口问道,“他去哪儿了?”
“干爹!”沈全不敢直视韩鼎那似乎要吃人的目光,探头探脑地冲沈沛元喊道,“二栓他回家去了,临走前还让我跟你说一声,说是一切都好,让你放心吧。”
“嗯?”沈全转述的这句话让沈沛元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略一愣神后,随口说道,“哦,我知道了,你俩去玩吧。”
见干爹的脸色与师兄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沈全一把拉起沈士言胳膊,赶紧趁机开溜,耳听身后又传来干爹那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恩公请留步,我们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我刚才所言,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正在这时,郝学生突然打断了沈沛元的劝说,高声道:“等等,有些不对劲。”
众人都扭头看向郝学生,满脸诧异,沈全也闻声停下脚步,心中突然一动。
“二栓他好好地回什么家啊?沈全,二栓刚才和你是怎么说的?”
“刚才……”沈全还没回答郝学生的问题,这时,韩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道:“是啊,我才想起来,刚才我揪住二栓衣领的时候,他手上的力气好像挺大的,难道说……”
————————————
沈沛元脸色突变,脱口问道:“难道说什么?”
“二栓他好像,好像……”韩鼎扭过头来,脸色竟十分地难看,一字一顿道:“会!功!夫!”
沈沛元只觉眼前一黑,身体摇晃间差点撞在旁边的书架上,听郝学生又在催问沈全刚才的情形,他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当听到沈全吞吞吐吐地说出那个“西”字时,沈沛元的脸上唰地一下失去了血色,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慢吞吞地挪步至书案之后,摔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果然,果然是西厂,天呐!”
西厂?二栓竟然是西厂的人?
沈全被干爹的这句话吓了一跳!沈全有些难以置信,西厂的厉害,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西厂的人,不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二栓看起来不像啊?
脑海中把之前发生的一切匆匆过了一遍之后,沈全和其他几人都不得不承认,沈沛元所说的没错,大家确实都看走了眼……
大家有些想不通的是,二栓为什么要在沈府藏身,又为什么会匆匆离开呢?
艾丝竹替大家问出了这个问题,被问及的沈沛元一脸痛苦状,低头思索了半天之后,长吐一口气道:“哎,西厂的暗探遍布各地,监视百官,并极尽捕风捉影之能事,我其实早该想到的,不过……”
“不过,二栓显然并没有恶意。”郝学生接话道,“他临走时留的那句话足以说明这一点,此外,在我看来,二栓此番突然离去,应该是和严魄被捕的这件事情有些关系,说不定,说不定……算了,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郝学生话说半截,却又有些犹疑不决,这时,韩鼎一脸释然,朗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照我看呐,他这一走,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不想了不想了,且随他去吧!沈老爷,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二栓他不是说了吗,让你放心就是了!”
————————————
韩鼎算是道出了大家的心声,众人脸上都不由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沈全更是咧着小嘴连连点头。
但沈沛元还是有些忧心忡忡,郁郁寡欢,他嘴唇翕动了半天,环视众人一圈后,涩声说道:“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呢?只是我现在担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严魄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那封信……”郝学生以为沈沛元还在担心严魄,急忙劝道,哪知沈沛元摇摇手后,插话道:“不,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哎!你们知道二栓是如何来到我这处府邸的吗,这个才是问题的关键!”
“对啊!”艾丝竹和郝学生异口同声,韩鼎和沈全却都是一愣。
沈士言见了沈沛元,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他一直没敢说话,此刻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开口问道:“爹,二栓不是吉伯找来的吗?”
沈沛元轻轻摇摇头,手指在房间内虚指了一圈后,慢吞吞地说道:“上京的这处宅院,包括二栓和白飞,在我还没有正式接到调令以前,就已经全部安顿妥当了,你知道是谁安排的吗?”
“谁啊?”沈士言心中有些不解,为什么吉伯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起过这件事情呢?
“是你舅舅!”沈沛元说出了答案,见沈士言和沈全身形都是一颤,又补充道,“你……们的舅舅他这几年赚了不少钱,也暗中帮了我们不少忙。但是,现在仔细想想,他必定因为和西厂的人有了瓜葛,生意才能做这么好,哎!”
沈士言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轻声接话道:“舅舅他和西厂……不会吧?”
说话间,沈士言只觉书房内的气氛有些怪异,他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时,沈沛元突然瞪大了双眼,朝门口方向颤声说道:“夫人,你……”
————————————
沈秦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书房之外,她神色一如往常般淡定,但微微颤动的眉间和唇角却掩饰不住其内心的不安和无助,见沈沛元发问,她只是浅浅一笑,悠悠说道:“老爷,你是何时回来的,我是听着这边有人说话,才专门过来看看的,原来大家竟然都在这里。”
沈沛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早从夫人的神态之中看出一丝端倪。见沈秦氏有意掩饰,他索性也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朗声说道:“我也是刚回来不久,正在和几位先生聊……嗯……聊一聊这两个孩子的学业。”
话锋一转,沈沛元又装模作样地对沈全弟兄俩说道:“嗯,你们这段时间还算是用功,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出去玩吧!”
听到干爹的这一番胡言乱语,沈全有点犯迷糊,这时,沈士言在旁边拉拉他的衣袖,轻声唤道:“四弟,快走呀!”
沈全被三哥拽出书房,当他与款款立在门口的干娘擦身而过的一刻,似乎听到干娘口鼻间那若有若无地一声轻叹……
两个孩子走了,书房内的韩鼎等人不免感觉有些尴尬,艾丝竹环视四周,没话找话道:“沈老爷,墙上的这幅画好像是新近挂上去的,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古物?”
“对啊,我也才刚刚发现。”郝学生上前几步,凑至那幅安亲王所赠的《富春晚行图》旁,略一打量后,故作惊讶道:“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幅画应该是北宋时的古画啊,真是有些年头了。嗯……卷尾的这首题诗像是新近添上去的,虽然稍显柔媚,但好在和这幅画意境相符,竹妹,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沈秦氏见状,冲韩鼎等人强颜一笑,说了一句“那你们接着聊,我去给几个孩子裁剪衣服去”后,转身匆匆离去。
沈秦氏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沈沛元急忙起身绕过书案,拔脚追至门口,轻呼一声道:“夫人!”
————————————
“老爷,还有什么事情吗?”沈秦氏慢慢地转过头来,眼中的一抹忧色转瞬而逝。
沈沛元强自压住心头的复杂情绪,皱着眉头想了想后,一反常态地唠叨道:“嗯,是这样的,有件事情还没告诉你。二栓他回家过年去了,走得有些突然,你先让阿祥去门房呆上几天吧。你是知道的,最近几天来府上的人可能会稍微多一些,你告诉阿祥,还是依着往年的惯例,把那些闲杂人等打发走,实在不行的话,你看着处理吧。”
”哦,我这就去找阿祥。”沈秦氏答应一声,与沈沛元的眼神飞快地交汇后,快步离去。
看着夫人的身形逃也似的消失在转角处,沈沛元一声长叹,脸上神色萧索,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几分。
“哎,算了,就按你说的办吧!”韩鼎突然转变了主意,在沈沛元身后开口说道,让还在心不在焉地观看古画的郝艾二人大为吃惊。
沈沛元扭过头来,苦笑一声后,哑声说道:“反正已经是这样了,只当是破罐子破摔吧,哎,我这就写信!”
韩鼎想要开口劝慰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胖老头大脑袋一晃,骂道:“他娘的,这是什么世道啊,真是狗日的世道!”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