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感慨间,这时,一声炸雷在他耳边响起,高声吼道:“雀儿,雀儿,你跑哪儿去了?”
燕老板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回头一看,只见吼叫之人体态臃肿,脸上扑着厚厚一层脂粉,说话间,粉屑还在簌簌地抖落,不是别人,正是雀儿他娘。
燕老板是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了!想当初,她刚刚嫁入燕家的时候,那叫一个规矩,现在倒好,一点妇道人家的样子都没有,每天冲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呼来喝去不说,对自己的宝贝孙孙也是非打即骂,竟好像雀儿不是她的亲身骨肉一般。
“雀儿他娘啊,你小点儿声,我的耳朵都快被你吵聋了。”燕老板咳嗽一声后,眯着昏花的老眼四下一瞧,却没有看到小孙孙的踪迹,不由讶异道,“雀儿呢?刚才还见他在门口玩来着?”
“听不见也是你,嫌吵也是你……”雀儿他娘嘴上轻声嘟囔着,往公公背后扔了个白眼,接话道:“那个小兔崽子拿着鞭炮去玩了,让他别跑太远,他就是不听话!”
“鞭炮?”燕老板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结巴道,“他才四岁,万一,万一……”
“什么万一啊,爹啊,不是我说你,你嘴上总没个把门的,大过年的说这些话,我最烦你这点。”雀儿他娘唾沫飞溅,把燕老板噼噼啪啪一通数落后,又放声高喊一句道,“雀儿啊,你死哪儿去啦,快点给我滚回来。”
燕老板被儿媳妇一通话呛得好一阵咳嗽,身体摇晃间,差点摔回椅子上去,这时,他突然听到儿媳妇杀猪似的一声尖叫:“哎呀,雀儿呀,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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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老板大吃一惊,见媳妇抛下一阵香风,疯了似地冲了出去,燕老板急忙眯起眼睛看去,只见远处正快步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大的那位身形十分消瘦,双臂间似乎还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孩子手指间正滴落着殷红的血迹,一滴,又一滴……
“雀儿!”燕老板一声疾呼后,扔掉拐杖,跌跌撞撞地扑向来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身穿青色棉袍的小个子也是个小孩,年纪不过也就八、九岁,但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却浮现出一股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在那双乌黑的眼底,还蕴藏着一抹淡不可察的哀伤之情。
这个少年就是沈全!
这一天,是沈全离开上京的第三天。
在过去的这三天里,沈全一直有些失魂落魄,虽然他的身体已经离开了沈府,但一颗心却被遗落在了那里。
在那里,有凶巴巴的干爹、爱唠叨的干娘、时不时打情骂俏的艾姐姐和郝哥哥,还有爱下棋的二哥、跟自己臭味相投的三哥,还有,还有师兄留下的些许痕迹……
每次想到他们,沈全总是想要落泪,但他每次都忍住没有哭,因为他牢牢记着师兄临行前所说的那句话——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能婆婆妈妈的,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
沈全不知道对于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或者说小丈夫来讲,到底什么事情才算得上是大事,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必须去做,那便是,去看师傅一眼,最后一眼!
师傅,那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白胡子老头,他就要永远地离开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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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怎么可能啊?
最开始,沈全一直不愿意相信,已经有八百多岁寿元的师傅怎么可能会突然离去,他甚至认为,那个看起来冷冰冰、少言寡语的三师兄是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是,三天的奔波下来,眼见得三师兄的脸色越来越差,神色却是越来越焦虑,像是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无极宗去,沈全的一颗心也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沈全不得不承认,三师兄并没有骗自己,师傅真的已经是油尽灯枯,坚持不了多久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过是一块小小的石头。
可是,师傅受伤、宗门被围、仙修大战,这些究竟是为什么啊?
和三师兄一样,沈全也憎恨那些趁机围攻无极宗、让师傅身受重伤的宗门仇人,但是憎恨之外,他脑海之中想的更多的,却是玉冀真人说过的那一席话——哪怕是没有那块星沉石,无极宗这场灾难只怕也是躲不过,不只是无极宗,所有的修仙宗门都是如此,一场千年难遇的浩劫,正在席卷整个修仙界……
沈全想不明白,他一直都想不明白,大家都是修仙之人,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呢?
哎,算了,还是不想了。沈全知道自己又犯迷糊了,他一直都是个小迷糊,迷迷糊糊地进了沈府,迷迷糊糊地拜了师傅,又被迷迷糊糊地带到了这个,这个叫做衡阳的地方,好像这里离着上京城有上千里远了,自己却只用了三天就来到这里,三师兄的法术真的是好厉害好厉害!
不过,三师兄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呢?
虽然早已经从三师兄口中得知,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做衡阳的城市,但沈全越想越是糊涂,按照三师兄所说,他们是要从一个叫做回雁峰的地方进入南岳天玄殿的密境,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去无极宗的密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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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全不止一次问过三师兄这个问题,但三师兄每次都只是一声长叹,然后便不做声了。
三师兄真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和哭先生一样一样的。
沈全这样认为,转念却又想道:嗯,不过他也是一个好人,无极宗的人都是好人……
是啊,三师兄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三天相处下来,沈全在总是沉默不语的三师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厚的同门之情,甚而至于,在三师兄身上,沈全还依稀看到了阎师兄的影子。
回想起三天来发生的一切,沈全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的三师兄不苟言笑,他除了趁夜色渐黑之时找地方歇脚、抓紧时间回复法力之外,一直在带着自己飞行,为了不让自己恐高,他蒙上了自己的眼睛,担心自己经受不住风寒侵袭,他还耗费大量的真气给自己加持了护身阵法。
其实,沈全一直想告诉三师兄,自己好想在飞行的时候,看看头顶的蓝天和脚下的白云是什么模样,他也十分好奇,那些吹面而过的寒风为什么那么冰冷,呼啸而过时,竟像极了一把把小刀。
但他一直没有勇气提起这件事情,因为他知道,三师兄实在是太累了。
虽然仅仅过去了三天时间,但三师兄竟比初见之时瘦了一大圈,除了那一双眼睛还是寒气逼人外,脸色煞白的他,样子越来越难看。
也是啊,自己好歹还迷迷糊糊地合了合眼,三师兄他除了飞行就是修炼,像是恨不得把一天的时间使劲拉展开来,变成两天、三天……
沈全边拽着三师兄的衣袖往城南行去,边胡思乱想着。恰在这时,突然响起的一阵爆裂之声和继而响起的一声惨叫,让沈全猛地醒转过来。
哎呀,不好,那个小孩被炸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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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爆竹炸伤的小孩就是燕老板的宝贝孙子雀儿。
雀儿只有四岁,正是调皮淘气之时,平日里他总是闯祸,一天到晚,没少挨娘亲的打骂。
这次被爆竹炸伤,尽管一截食指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但他却并不觉得有多疼。不过看到娘被自己生生吓哭了,他眨着眼睛想了想后,小嘴一咧,也跟着放声哭了起来。
燕老板并没有哭,当看到宝贝孙子手指间不停滴落的鲜血时,他直接便晕了过去,眼睛一黑之前,他心中暗自叫道:断了,哎呀呀,骨头都露出来了……
当燕老板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儿子的那张苦瓜脸,再然后,儿媳妇身上那股浓厚的脂粉香味扑鼻而至,把他呛得好一阵咳嗽,但咳着咳着,他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一对眼珠突然间不会转动了。
在那个方向,小孙孙雀儿正在十指翻飞,煞有介事地包着饺子,见爷爷看向自己,雀儿边指着手边一坨不成形状的东西,边奶声奶气地说道:“爷爷,爷爷,我给你包了个大饺子……”
燕老板惊呆了,他看着小孙孙那只此前被爆竹炸伤、快要齐根断掉、如今却是完好无恙的手指,口中嗫嚅了半天后,吐言道:“我,我是在做梦吗?”
”爹,你没有做梦,雀儿的手指真的没事啦!”大嗓门凭空响起,只听快嘴儿媳妇抢着说道,“那一大一小两个神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金光那么一闪呀,雀儿的手就好了,爹啊,你是没亲眼看到,真是神了……”
儿媳妇还在絮叨,燕老板已经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急道:“神仙?天啊,居然,居然真的有神仙?对了,你有没有问,那两位神仙怎么称呼啊,他们去了哪里?”
“好像是去回雁峰了。”苦瓜脸答道,“年纪大的那位,他一句话也没说,小的那位倒是说了名姓,叫做,叫做沈……”
“沈士言!”雀儿的记性很好,抢着答话后,他放下手中的面团,小眼珠一转,又追问道,“爷爷,什么叫做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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