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起棒照头一下,慌得那黑汉化风而逃,道人驾云而走,只把个白衣秀士,一棒打死,拖将过来看处,却是一条白花蛇怪。
索性提起来,捽做五七断,径入深山,找寻那个黑汉。
转过尖峰,抹过峻岭,又见那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但见那: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
行者暗忖,这妖怪的洞府与其他妖精不同,倒有些仙气。到于门首,又见那两扇石门,关得甚紧,门上有一横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即便轮棒,叫声“开门!”
那里面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问道:“你是何人,敢来击吾仙洞?”
行者骂道:“你个作死的孽畜!甚么个去处,敢称仙洞!仙字是你称的?快进去报与你那黑汉,教他快送老爷的袈裟出来,饶你一窝性命!”
小妖急急跑到里面,报道:“大王!佛衣会做不成了!门外有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来讨袈裟哩!”
那黑汉被行者在芳草坡前赶将来,却才关了门,坐还未稳,又听得那话,心中暗想道:“我道是圣僧来了,却不想是个恶人。这厮不知是那里来的,这般无礼。昨夜看见他助风放火,我未曾拿他,他敢嚷上我的门来!”
又想:“莫非他是圣僧的徒弟,来此索要袈裟?可观他昨夜行事,倒像是个登徒贼,圣僧怎的收此等人为徒?”
他思疑无果,索性不再想,亲自出去问一下。若他确是取经人徒弟,自己也好依计行事。教:“取披挂!”随结束了,绰一杆黑缨枪,走出门来。
这行者闪在门外,执着铁棒,睁睛观看,只见那怪果生得凶险:碗子铁盔火漆光,乌金铠甲亮辉煌。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軃穗长。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一身乌黑。
行者暗笑道:“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
那怪厉声高叫道:“你是个甚么和尚,敢在我这里大胆?”
行者不知他有意如此问,以他的性子,自然不肯老实作答。执铁棒,撞至面前,大咤一声道:“不要闲讲!快还你老外公的袈裟来!”
那怪见他不肯明说,心中恼怒,这厮怎的如此不识抬举,又试问道:“你是那寺里和尚?你的袈裟在那里失落了,敢来我这里索取?”
行者答道:“我的袈裟,在直北观音院后方丈里放着。只因那院里失了火,你这厮,趁哄掳掠,盗了来,要做佛衣会庆寿,怎敢抵赖?快快还我,饶你性命!若牙迸半个不字,我推倒了黑风山,躧平了黑风洞,把你这一洞妖邪,都碾为齑粉!”
那怪闻言,呵呵冷笑,这个憨货,愣是不肯道半个取经字样,眼里着实无人,待我与他争持一番,好教他知晓我的本事。
上前道:“你这个泼物!原来昨夜那火就是你放的!你在那方丈屋上,行凶招风,是我把一件袈裟拿来了,你待怎么!你是那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敢那等海口浪言!”
行者见他一连问了三次,而且语气倨傲,心中冷笑,道:“是你也认不得你老外公哩!你老外公乃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之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若问老孙的手段,说出来教你魂飞魄散,死在眼前!”
那怪闻言,心中暗喜,果然是他。却不知这个大师兄有甚手段,待我试他一试,道:“我不曾会你,有甚么手段,说来我听。”
行者笑着说了一遍自己的履历,挑了些重点,吹了段牛皮。
那怪本有些道气,交游又广,自然知晓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但他哪里肯抬举他,故意笑道:“你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
行者最恼的是人叫他弼马温,听见这一声,心中大怒,骂道:“你这贼怪!偷了袈裟不还,倒伤老爷!不要走!看棍!”
那黑汉侧身躲过,绰长枪,劈手来迎。这场山里相争处,只为袈裟各不良。
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渐渐红日当午,那黑汉恐继续下去,互有损伤,害了和气,举枪架住铁棒道:“孙行者,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赌斗。”
行者哪里甘心,道:“你这个孽畜,教做汉子?好汉子,半日儿就要吃饭?似老孙在山根下,整压了五百余年,也未曾尝些汤水,那里便饿哩?莫推故,休走!还我袈裟来,方让你去吃饭!”
那怪却不管他,虚幌一枪,撤身入洞,关了石门,收回小怪,且安排筵宴,书写请帖,邀请各山魔王庆会不题。
却说行者恼怒,拿起铁棒,奋力向门敲去,只听叮咚作响,震得手中发麻,那门没有半点损伤。
他见攻门不开,也只得回观音院。那本寺僧人已葬埋了那老和尚,都在方丈里伏侍唐僧。
早斋已毕,又摆上午斋,正那里添汤换水,只见行者从空降下,众僧礼拜,接入方丈,见了三藏。
三藏道:“悟空你来了,袈裟如何?”
行者道:“已有了根由。早是不曾冤了这些和尚,原来是那黑风山妖怪偷了。老孙去暗暗的寻他,只见他与一个白衣秀士,一个老道人,坐在那芳草坡前讲话。”
“也是个不打自招的怪物,他忽然说出道:后日是他母难之日,邀请诸邪来做生日,夜来得了一件锦襕佛衣,要以此为寿,作一大宴,唤做庆赏佛衣会。是老孙抢到面前,打了一棍,那黑汉化风而走。道人也不见了,只把个白衣秀士打死,乃是一条白花蛇成精。”
“我又急急赶到他洞口,叫他出来与他赌斗。他已承认了,是他拿回。战彀这半日,不分胜负。那怪回洞,却要吃饭,关了石门,惧战不出。老孙却来回看师父,先报此信,已是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我。”
三藏闻言,似有所思,不再言语。
众僧闻言,合掌的合掌,磕头的磕头,都念声“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我等方有了性命矣!”
行者道:“你且休喜欢畅快,我还未曾到手,师父还未曾出门哩。只等有了袈裟,打发得我师父好好的出门,才是你们的安乐处;若稍有些须不虞,老孙可是好惹的主子!可曾有好茶饭与我师父吃?可曾有好草料喂马?”
众僧俱满口答应道:“有!有!有!更不曾一毫有怠慢了老爷。”
三藏道:“自你去了这半日,我已吃过了三次茶汤,两餐斋供了,他俱不曾敢慢我。但只是你还尽心竭力去寻取袈裟回来。”
行者道:“莫忙!既有下落,管情拿住这厮,还你原物。放心,放心!”
正说处,那上房院主,又整治素供,请孙老爷吃斋。
行者却吃了些须,复驾祥云,又去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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