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那些在边关吃尽苦头，甚至葬送性命的大好儿郎，再看看如今穷奢极侈，享尽荣华富贵的自己。
不少人，都觉得脸颊发烫，面色羞愧。
太平本是儿郎定，不见儿郎享天平！
“此后余生，无论我身处何位，身兼何职，都不会忘记你们曾经的付出，会用性命，去守护你们打下的江山！”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砰”地一声。
手中杯盏，于指间怦然炸裂，淋漓的鲜血，与破碎的瓷器，一同落地。
“我以我血为誓！”
“轰！”
一种冲天的气势，拔地而起，直冲霄汉。
以身为点，方圆五十米，尽是杀意！
惶惶神威，不可一世！
此刻的萧牧天，方才展现出了他的帝神本色！
满座皆惊！
之前起身提醒萧牧天的皇甫文，被这股气概惊得倒退数步，直接瘫坐在座椅上，双手死死地握住座椅扶手。
一双瞳孔里，布满了浓浓的忌惮！
在萧牧天彰显峥嵘的那一刻，他清晰地看到了秋风肃杀、白骨皑皑！
此人，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人，不计其数！
皇甫文无法想象，这年轻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培养出这种举手投足，睥睨天下，独我无王的气概！
场上一片死寂。
一众宾客，低眉顺眼，不敢抬头。
萧牧天置身大堂，独傲群雄，视满座达官显贵如敝履！
良久，沉寂的大堂，方才传来击掌的声音。
皇甫成一边为萧牧天抚掌，一边轻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满腔报国热血，即便今非昔比，却还是不忘初心，我很欣慰。”
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眼前这个青年，还是最初那张脸。
但再次站到自己面前，已然位极人臣，权势滔天，横压当世！
他变了，也没有变！
走出山河万里，归来仍是少年！
“我没有变，也衷心希望，老将军能似当年那样，心系百姓，高风亮节，不辱于蓝天白云下立下的誓言！”萧牧天一边用手巾擦拭五指的鲜血，一边淡漠地道。
这番话，意味深长。
在没来之前，他也未曾想过皇甫成的生活，竟时如此酒池肉林、荒淫无度。
满座尽是酒囊饭袋，无栋梁之才，无忠义之士！
长孙更是目中无人，毫无敬畏之心，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正席位置上，皇甫成一阵沉默。
或许是深有感触，或许是无言以对。
“今日难得重逢，不提这些，许久不曾与你喝酒，不知你酒量是否还在？”皇甫成示意左右上前，为萧牧天重新斟上一杯酒。
萧牧天低头看了一眼杯中清酒，微微摇头：“这酒太软，喝不惯。”
皇甫成会心一笑，挥手道：“去把我的藏酒拿来。”
片刻后，一鼎载满人间烈酒的陶瓷大缸，被四人抬了上来。
一同带来的，还有做工粗糙的泥碗。
皇甫成施施然起身，脱下身上长袍，虽然白发苍苍，但身体依然健壮，胸膛与臂膀上的肌肉高高地耸起，呈现出一种爆炸性的视觉冲击力。
他于右手掌心处轻啐一口，大手一抓，一手提起重达百斤重的陶瓷大缸，拇指轻抬，泥封落地。
漫天的烈酒香，萦绕整座大堂。
酒水飘然而过，未饮先醉。
皇甫成，亲自为萧牧天斟满浑浊的烈酒，而后又为自己倒上一碗。
“干！”
泥碗相碰，两人豪迈仰头，将满碗烈酒饮尽，一滴不剩。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酒很烈，大多数人，都喝不惯。
但于萧牧天二人而言，不过如此而已。
遥想当年，有多少青涩少年，壮着胆子喝一口烈酒，操戈奔赴战场，将自己的英魂永远留在了关外！
再烈的酒，也抵不过这满身的伤，抵不过报国的一腔热血！
三碗烈酒下肚，皇甫成的面色微红。
反观萧牧天，不显山露水，没有丝毫颓意。
高下立判。
皇甫成放下泥碗，自嘲地笑笑，“老了老了，比不过你们这些青年人了。”
萧牧天笑而不语。
“你此次来，应该不单单是为了看我吧？”
酒过三巡，皇甫成终于问起了正事。
“我为往事而来，有几点疑惑，想请教老将军。”萧牧天开诚布公道。
“那去我茶社一叙。”皇甫成颔首道，“文儿，接下来的宴会，你来操办。”
“是！”皇甫文起身答应。
十分钟后，皇甫成的私人茶社内，茶香袅袅，环境幽静。
萧牧天与皇甫成席地而坐，为二人泡茶的，是一位青色罗衣女子。
女子芳龄不过二八，出落得亭亭玉立，似出水芙蓉一般，温婉怡人。
一手泡茶的手艺，更是炉火纯青，非常得体，不愧是大家闺秀。
女子名为皇甫静，是皇甫成唯一的孙女。
“静儿，你先下去吧，如有需要，我再唤你。”皇甫成宠溺地说道。
“是，爷爷。”
皇甫静甜甜一笑，垂首而退。
皇甫成用手指捏着杯盖，一遍遍轻抚过飘在水面上的茶叶，再抿上一口，用舌|尖卷起一根绿叶，轻轻咀嚼。
“酒后饮茶，对身体不好。”萧牧天提醒了一句。
“习惯了，反正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在乎这些，”皇甫成合上杯盖，端正坐姿，“说说你想问的事吧。”
萧牧天十指相扣，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近日，我在整理留疆一战的细节时，发觉有几点疑惑，一直想不明白，故此想来讨教一下老将军。”
“留疆战役。”
听到这个字眼，皇甫成浑身发颤，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起来。
满脸悲怆，瞬间入戏。
“那是此生，最令我后悔，也最让我感到自责的战役！”
“那是我人生的污点！”
皇甫成神情激动，深邃的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泪花。
萧牧天面无表情：“此话怎讲？”
“正是因为当时我的错误判断，以及固执己见，葬送了叶将军的性命！”
“是我，对不起叶将军！”
皇甫成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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